“……所以凯瑟琳就说,‘不能再多一首曲子吗?’”罗伯笑着喝了一口金汤力,“真的不能多一首曲子吗?我说,‘亲爱的,两首歌那是女主角的待遇,即使是珍妮弗也只有一段歌唱,有没有舞蹈我都不能决定……’”

他看了珍妮一眼,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珍妮也应景地微笑了起来,“罗伯,你不该这么刺激她的——凯瑟琳怎么说?”

“凯瑟琳挂了我的电话。”罗伯耸了耸肩,“然后我就找了佩内洛普,看,关键是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凯瑟琳在《芝加哥》之后,已经几年没有新的hit作了,和如日中天的珍妮当然是没法比,而世界线在这里似乎也发生了转移,珍妮在前世看过这部电影,并且还满喜欢里面的歌舞,所以她还隐约记得,本来凯瑟琳是要出演大明星克劳迪娅的,后来也是因为加戏的矛盾而临时退出了剧组,罗伯才请到了妮可.基德曼救场。而在这个世界线里,珍妮一口答应出演克劳迪娅,这也使得没有任何女演员想要和她抢角色,凯瑟琳转而应允出演情.妇卡拉,随后才是发生了加戏纠纷,佩内洛普救场入局——这也是可惜了,凯瑟琳媚眼诱.惑的风情出演卡拉会是什么样的表现,珍妮还真是感到相当好奇。

当然了,如果站在凯瑟琳的角度来说的话,5年前还在给她做配,受她提拔的小咖,现在已经演上了配角里地位最崇高的缪斯,而她要反过来演情.妇,在两个角色戏份均等的情况下,凯瑟琳也许的确不易接受这个事实,稍受刺激就退出剧组,也不是不能理解。——要是罗伯不说那句话也就算了,他那一说,可能凯瑟琳本来不想走的,现在都是非走不可了。

不过,演艺圈的友情就是这样,当时和凯瑟琳一起合力撕蕾妮的时候,罗伯和她的确和睦,可现在两人算是公开闹翻了,珍妮也看不出罗伯有什么惋惜的感觉,毕竟,客观地说,这一行大家都在飞来飞去,想要固定聚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甚至就像是她和克里斯一样,在不同时区的时候,连通电话都难。友情还不比爱情,很少有人会刻意悉心维护,即使因为拍摄影片结下了友谊,也很容易在之后随着影片的杀青而渐渐疏远。如果友情建筑在共同利益上,那更是很容易因为利益关系的变化而发生转变。

就像是凯瑟琳,她现在一定很讨厌珍妮,而珍妮也不是圣母——她必须得对自己承认,虽然凯瑟琳当时提携过她,但说实话,她对于两人交恶的事也的确不怎么在乎,甚至于说她对罗伯讲述的这件趣事,最强烈的感觉还是在担心,她和罗伯的关系会不会因为长久的失联而转得比她想得更淡……

“你今晚好像心事重重,”罗伯的话把她从沉思中惊醒——他的眉头已经有些皱起,语气也正式了起来,显然,罗伯这句话也是憋在心里有一会儿了。“你看起来就像是要告诉患者他还有三个月生命的家庭医生,珍妮弗,珍妮弗,别告诉我你也要退出剧组了。”

“当然不是!”珍妮好气又好笑地说,不过,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她索性也把一切担心都放了下来,直接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当然这句话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好说出口,就像是你对凯瑟琳说的那句话一样,我担心它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不过我还是得说,因为它——如同你刚才说的一样——是实话:罗伯,我想问问你,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沉淀好久了……我想知道,你对于《九》真的已经很有把握了吗?你肯定自己能驾驭整部影片了吗?因为在我来看……”

珍妮耸了耸肩,“我觉得你好像还没完全找到状态……好吧,实话实说,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需要在娱乐圈里混,也能知道这样的质问对于一个导演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也是为什么珍妮一再退缩——这句话找不到任何更委婉的方式说出来,只要是表达类似的意思,都是对于罗伯的强烈挑衅,甚至于可以说是当面羞辱——罗伯就是立刻勃然大怒,和她反目成仇珍妮都不会诧异,就像是她也很不喜欢看到影评人说‘珍妮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没有任何一个导演会喜欢听到这句话的。

餐桌上空的气氛似乎凝成了固体,罗伯喝酒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他愕然地望着珍妮,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珍妮也难免有几分忐忑不安,她不愿再和罗伯短兵相接,免得增添刺激,只好抿着嘴尴尬地微笑着,等着罗伯的回复……

“那么,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罗伯的语气是经过层层克制后的冷静,他就像是戴了一张高深莫测的面具,“电影才刚开拍……你是从哪里获得这样的感觉呢?”

珍妮当然只能把理由推到自己的直觉身上,不过,除了这个以外,她倒也不是没话可讲。

“事实上,我从筹备时期就有这样的感觉了,只是在今天看到了丹尼尔的拍摄素材后更加确定——罗伯,以往你在拍摄《芝加哥》的时候总是很不满意的,虽然蕾妮和凯瑟琳、理查都是很出色的演员,但你也总是能找到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拍,还记得吗,罗伯?”珍妮真诚地说道,“因为你对电影有那么多的想法,而你一定要达到你心中满意的效果,虽然当时片场的气氛确实不好,但我认为你那时候是个非常好的导演,罗伯,你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可现在,在《九》里,我的感觉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想要一些这个,你想要一些那个,但你对成品如何根本心中无数,给我的感觉是,你正在听天由命——而这正是问题所在,不是吗?对于《九》这样的电影来说,我认为你恰恰不能听天由命,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成品会是什么样,你想要剪出一条什么样的故事线,演员又该怎么表演呢?起码,从你给我讲的戏里,我找不到克劳迪娅这个人物,而今天在片场,你对丹尼尔表演的叫好和得意更让人忧虑,丹尼尔的表演当然非常好,但连一次ng都没有?这不像你,他是不是完全把你想要的孔蒂尼演出来呢?一点微调都不需要了吗?——我的感觉是,你对他的表现这么喜出望外,只能说明你对于孔蒂尼的个人形象也是模模糊糊,就像是我说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在她长篇大论期间,罗伯一直默不作声,不过珍妮反而越来越笃定了——以罗伯的脾气,如果他不认可她的话,根本不可能忍气吞声这么久,这样看来,他对这个问题也是有意识的,她的话应该或多或少,也是击中了他的一部分隐忧。

罗伯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珍妮的反应,为此有意地营造紧张气氛,珍妮则以一种心知肚明,略带微笑的微妙表情回望着他,餐桌上方又出现了一段厚重的沉默时光,但这一回,氛围要比刚才轻松了一些。

“你知道,”过了一会儿,罗伯挪动了一下,终于出声了,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可真是个胆大包天的演员,珍妮弗,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把手□□了导演的领域?”

虽然话语有些严厉,但罗伯的语气化解了其中的攻击含义,让它变成了亲密的玩笑和调侃,珍妮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她露出了一丝顽皮的笑意,“即使如此,你不也还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是啊,是啊。”罗伯嘟囔着说,举起酒杯和珍妮虚碰了一下,他一把将杯中的鸡尾酒全倒进了喉咙里,用喜爱的语气责备地说,“如果你总是这样做的话,你会得罪人的,知道吗,珍妮弗?”

“如果导演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加入这样的剧组,”珍妮说,和罗伯相视一笑,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又深入了一些:他们之前当然交情不错,但关系并不是那么的私人化。“当然,你也可以轻易地推理得出这个结论:如果导演不是你的话,我根本就不会说出口。”

“好了,停止哄我了,我不是三岁小孩,”罗伯扮了个鬼脸,“我有足够的勇气承认,我现在也许正在把事情搞砸——还不至于衰到不敢面对这一点的地步。”

他招呼侍者,让他撤掉了碗盘,又要了一杯鸡尾酒,在等酒的间隙,罗伯一直搓动着双手,而珍妮也是耐心地等待着,给他整理思绪的时间。

“关于这部电影,我最初的想法是要让现实和电影形成一个对比和呼应……”当又一杯金汤力被端上来时,罗伯喝了一口,终于开始了他的叙述,“在电影里,孔蒂尼拍的是非常朴素的新现实主义电影,但他的生活却非常纸醉金迷,而我想要用花哨的手法来处理新现实主义一样朴素的主题,关于孔蒂尼的中年危机,他作为导演的自恋和恐慌……”

虽然她的艺术眼光未必能比得上罗伯,但珍妮胜在她曾经看过成品,知道罗伯的思路最后会导致什么结果——从没有玩过多重叙事的罗伯已经尽力了,但结果显然不是很理想,整个故事的线索显得支离破碎,人物性格肤浅,要表达的东西太多,最后什么都没有表达好。观众必须非常认真,才能从歌舞的间隙中去提炼剧情——当然,因为原著就极为晦涩,这张成绩单也不能说不出色,就是让珍妮自己来改编,她都很难说怎么改编比较好,她能做的就是和罗伯探讨电影和剧本的结构,建议他尝试着做做减法,或者是理出详细的拍摄思路,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大量的素材上,指望在拍摄和剪辑时,思路自然地浮现出来。

“如果必要的话,我的歌舞剪掉也可以,或者把时间拉长,起码参展版要拉长,否则所有角色的性格都不会明朗,也不会典型,让观众几乎无法去代入。”她和罗伯的讨论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罗伯酒量很好,一杯杯金汤力下肚也和没事人一样,至于珍妮,她早就改喝苏打水了,“或者你可以用色调做出区分,毕竟这么多条线对于观影来说会是负担……”

“我有想过把它拍得更漂亮一些,我是说,构图和服饰,”随着两人不断的头脑风暴,罗伯的酒越喝越多,他也渐渐地兴奋了起来,和之前的‘小富即安’比,他显得更有野心,更敢想了。“用黑白和饱和色来处理回忆和幻觉,然后用冷色调来过渡中和……还有,老实说,索菲亚的歌舞有些不那么让人满意……好吧,珍妮弗,我必须得对你承认,我心里确实有些没底,这是我带过大牌最多的剧组,你们都拿过奥提,很多人甚至是拿过奖,你知道,成功的演员总是风格鲜明,而在他们本来就发挥得很好的情况下,要对他们做出纠正——尤其是你本人还不是很确定的时候,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那就对我们发火,”珍妮说,“对我发火,如果你需要一个被杀头的倒霉蛋的话,对我发火好了——就像是你在拍《芝加哥》的时候一样,不断的ng、ng再ng,直到我们给了你你想要的反应为止……”

他们一直待到了这间酒吧打烊,这才相携走入洛杉矶温暖的夜色中,珍妮扬手为罗伯叫了一辆出租车:很幸运的,今晚他们没有被狗仔队蹲到,还是保持了一些*。

“珍妮弗。”罗伯打开车门以后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扶着车门望着珍妮。

“嗯?”珍妮放下了手机。

罗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伸出手点了点珍妮,笑着说,“我想我们已经不用把这些说出口了,不是吗?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今晚的晚餐。”

珍妮也笑了起来,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以后可以不用时常联系,交情也能保持不降温的朋友,好像又多了一个。

#

“d!”

“g!”

“cut!”

“cut!”

“cut!!”罗伯把导筒扔到了地上,“珍妮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连最简单的舞步都跳不好,如果你很忙,没有时间练习,那么在签约之前就告诉我。”

现场是一片难堪的沉默,珍妮站在当地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望着地面,仿佛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接受着罗伯的训斥,丹尼尔、玛丽昂、佩内洛普等演员都站在一边,丹尼尔看起来几乎有些于心不忍了,但他也没有打断导演的脾气:这并不是他的专长,他也说不出珍妮跳得是好还是不好。

“再来一遍,”在死一样的寂静中,罗伯捡起导筒,重新坐回了导演椅上,“就位——!”

这是八人合唱的片段,所有的重要演员都到得很齐——这八个人的奥斯卡提名凑一凑,人均可能都有4、5个了,如此大牌的演员,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对导演造成压迫感,尤其罗伯到现在也就导了两部电影,《艺伎回忆录》还算是有些扑街了,按说资历这么新浅的导演,难免会有些压不住阵脚,不过今天整个情况却完全出乎意料,导演的气势把演员们都压制得死死的,也让很多工作人员意识到,前几天顺利的拍摄,不是因为罗伯脾气好,而是因为丹尼尔的确演得不错,罗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地方。

按说呢,不是科班出身的珍妮弗,在舞蹈上不能让导演满意倒也很正常,不过对于外行来说,珍妮跳得已经足够好了,即使罗伯是数一数二的行家吧,似乎也没必要吹毛求疵到这个地步……但,当然了,在片场,导演就是一切,八个大牌演员都乖乖地受着ng,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佩内洛普,你的舞姿太矜持了,奔放一些,我要看到你的野性和贪婪。”

“cut,丹尼尔,你的表情感觉不够,我希望你……”

似乎是受到了珍妮弗的刺激,罗伯今天一次又一次地喊了cut,一段歌舞拍摄了一个上午,连五分钟都没拍到,而诸多演员们居然也出奇地没有发火,而是都认真地听取着罗伯的指导:开玩笑,连珍妮弗.杰弗森,这个全场演员中唯一跨界制作人,能量可以说是最大的人都和小学生一样乖乖地听着罗伯的责备,佩内洛普、凯特.哈德森等人,又怎么会给自己找事?

当然了,索菲亚.罗兰地位崇高,罗伯在指导她的时候也放低了声调,但即使如此,他喊起ng来也不留情面。索菲亚亦是显示出了自己的专业素质,愣是一声不吭地听了进去,半点都没有摆国宝架子的意思。

“cut,”在上午的最后一次拍摄后,罗伯终于喊了,“good!”

不过,还没等大家这口气彻底地松下来,他又望着珍妮添了一句,“但你的部分还是不行,珍妮弗,稍后我们会重拍你的单人秀,这一次你只要站着就可以了,应该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把克劳迪娅的舞蹈删掉……玛丽昂忍不住和佩内洛普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起来罗伯对于珍妮弗的舞蹈质量是真的很不满,甚至于直接删除了整段独舞……

虽然唱词看来会被保留,但这的确是太削珍妮弗的面子了,几个女演员在为珍妮弗感到尴尬的同时,也是不知不觉地站得更直了一点:虽然在此之前,她们也没想过偷懒,但现在努力的动力肯定是更足了一点。

“但——”珍妮弗像是也没想到罗伯居然这么不讲情面,她争辩道,“罗伯,但我——”

“这是最终决定。”罗伯脸色铁青,断然地说。

珍妮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了罗伯一眼,她停顿了一会,几乎是有意地把大家的胃口吊到最高,这才点了点头,“好吧,你是导演,这是你的决定。”

她摘下了身上佩戴的隐形耳麦,转身走出片场——毫无疑问,她现在的心情肯定算不上有多好。

在片场,演员和导演有冲突是正常现象,不过珍妮弗出道以来一直顺风顺水,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过激反应。这天中午,好几个人敲响了拖车的门:一贯内向的丹尼尔,还有刚和珍妮合作完《梦露》的朱迪.丹奇,有意示好的佩内洛普,甚至还有闻讯而来的舞蹈老师……当下午开拍时,她如常出现在场内时,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天下午,虽然罗伯还是时常喊卡,但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演员们对于这个改变也是松了口气,在‘大家都想要保持下去’的氛围里,下午的拍摄进展,就要顺利得多了……

#

虽然在《梦露》结束之后,她一直没有确定下一部电影,但珍妮也根本不能说有多清闲,整个六月、七月她都在《九》剧组待命,随时可能根据拍摄进度过去片场——一般来说,如果是大牌做配角,很有可能剧组会集中拍摄她的戏份,但《九》的大牌实在太多,谁都没有这个待遇,所以她只能是时不时地过去一趟。

除此之外,和华纳的谈判拉锯战还在进行之中,不过,在华纳放弃让珍妮出演dc之后,需要商讨的只是细枝末节,而大梦要开始忍受华纳让人崩溃的低效率了:相对于漫威、迪士尼,华纳的内耗确实是有些严重,虽然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优势,但这只是敲门砖而已,这个案子现在沦为单纯的投资案之后,大梦也得回到原点,把乙方那九九八十一难的取经路给走完。

当时间进入八月时,珍妮已经放弃了在她去中国以前签下合同的希望,结束了自己在《九》剧组的全部戏份之后,她和切萨雷以及保镖团队也登上飞机,踏上了前往中国的旅程:这也是珍妮从业以来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放假,她已经决定,参加完奥运会相关的活动以后,在中国好好地呆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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