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学校是不能去了,雪兰又找了个新的学校,入学的时候,还在学籍档案上改了名字,改成了刘雪兰。

因为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她想继续读书,若有机会的话,还想念念大学,尽管这个年代的大学不好进,反正雪兰这种水平很难办。主要原因是她上辈子没上过学,所以数学水平也就维持在了会解个一元二次方程的水准上,即是说她偏科偏的很厉害。

所以当雪兰见到新学校的数学老师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雪兰觉得这位数学老师大概也认出她来了,因为他怒视了雪兰几分钟后,就让她爬黑板,上来做题……

雪兰自然是,面对着黑板,背对着众人,在一片静默中,手握粉笔,颤抖不止……

“不会做?那下去吧,换别人。”数学老师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幽幽地传来。

雪兰捂着受伤的小心肝走下了讲台,然后听同桌跟她窃窃私语:“他很讨厌吧,是新来的,就爱让人上黑板解题,太讨厌了。”

雪兰才知道王品宪先生的儿子居然在这所学校当起了数学老师,这是位少爷吧,怎么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北平遛鸟走狗、欺男霸女呢?这也太对不起富家少爷的身份了吧。

其实王少爷也不想在这里遭这份罪,人家也想过上遛鸟走狗、欺男霸女的生活,可惜他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沪市,都还没见到他相见的那个人呢,怎么可以离开!可是他老爹说,要么就跟着回北平,要么自己留在沪市要饭。

qaq人家有手有脚,才不会要饭呢。

于是很巧合的,他应聘到了一所新筹办的西洋女学当数学老师,而雪兰也正好进了这所新学校。

王程彦少爷其实也算风流倜傥,他继承了母亲苍白的肌肤和父亲高挺的鼻梁,整个人又高又瘦,眼眸漆黑,眉毛英挺,棱角分明。这样一个英俊青年,在满是小姑娘的女校当中,本来应该是极受欢迎的。

可惜,他没事就叫学生上黑板做题,出得题还都他么这么难,做错或不会做时,他马上就用沉痛的口吻叹息。

一教室的女孩子,除了几个脑子比较灵光的,都把最初对他的好感丢进了太平洋,转而战战兢兢地期待不要上数学课。

很不幸的,雪兰属于脑子不太灵光的那个行列,而且她还光荣地列为了被点排行榜的前几名。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你这么小心眼,你爸爸知道吗?

于是这天清晨,看到课表上的连堂数学后,雪兰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穿破两个窟窿了。

果然,他讲完课后就开始了:“那好,我们找同学上黑板来做几道题,练习一下。”

一瞬间,课堂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雪兰好像可以听到无数心声在飘荡。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就在某种紧张的氛围提到了嗓子眼时,那个男人说话了:“我看看谁低着头,我就叫谁。”

雪兰立即抬头,然后就正好撞在了人家笑眯眯的眼睛里。

“好,刘雪兰同学。”

啊啊啊啊啊混账,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不是说好了,谁低头叫谁吗!

在一群松了口气的小姑娘中,苦逼的雪兰又登上了讲台,握住粉笔去解题。

第一道题,写写擦擦,解出来了。第二道题,写写擦擦,写写擦擦,顿住……

某人晃荡到雪兰身边,低声问:“昨晚预习了没有?”

说没预习是找抽,说预习了是承认蠢,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预习了……”雪兰苦逼地说。

“预习了还不会做?”

“……”

“回去坐下吧。”

内牛满面的雪兰默默诅咒,你这样欺男霸女的货色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事实证明没有好下场的人是解不出题的雪兰,她被叫进办公室,王老师拿出一张试卷说:“刘同学,你这次的数学考试没有及格啊。”

“老师,我基础不太好。”雪兰眼巴巴地说。

“嗯,我看出来了,我这里有几套习题册,你拿回家做做好了。”

雪兰瞪着习题本,脸都要青了。

“老师,您不能这样,公报私仇是不对的。”雪兰默默地说。

“哦?公报私仇?咱们有仇吗?你说出来听听。”

“老师你太过分了,以后你再老让我上黑板做题,我就转学了。”雪兰说。

王少爷被噎了一下,从没见过这么横的女学生,他是老师好不好?他上学那会儿,被老师打手板打肿了都不敢吭声,还要随父亲上门道谢呢,这个居然威胁要转学?

其实王少爷第一次见到雪兰的时候也挺惊讶,用一句后世的流行语来说就是菊花一紧。他那天穿了一身昂贵的白西装,结果坐了趟电车就染了血,还招招摇摇了一路,想起来都是一肚子泪啊。再联想起同座的那个小姑娘握着包手绢的手指,呆愣愣看他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人家不是被风流倜傥的他迷住了,而是干了坏事不敢告诉他。结果巧不巧的,她居然是自己班上的新学生,本来他也没打算跟人家小姑娘计较的,可是这个姑娘的数学成绩太烂,又在志愿书上填想上大学,他才在学习成绩上抓紧了她一点,怎么就成公报私仇了?

“你……你等一下……”王少爷缓了口气说,“刘同学,你数学成绩这样,怎么还理直气壮?”

雪兰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挺起胸膛说:“脑子笨并不代表我的尊严可以被侮辱,您明知道我水平差,却在讲台上一次又一次地侮辱我的智商,我不愿意忍受这种侮辱,故而决定转学。”

王少爷半张着嘴看着雪兰……

“呃……刘同学……”王程彦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试图让自己强硬起来,他知道当老师必须要威严才行,“你这样跟老师说话,很不礼貌。”

雪兰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她也的确是不把面前这个小青年放在眼里的,不过毕竟这是老师,要给人家面子才行,于是她扁扁嘴,抬起一只胳膊捂在眼睛上:“但是人家真的不愿意再上黑板了,呜呜……”

本来嘈杂的办公室里安静了,王少爷和雪兰引来了一众男教师们的视线。

王少爷的脸色霎时白了,慌乱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说:“那个……有话好好说……你不要哭,你不喜欢上黑板做题,那我以后不叫你了……”

“真的吗?王老师?”雪兰委委屈屈地说。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谢谢王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雪兰一离开办公室,屋里立即响起了一阵笑声。

一位留着胡子的中年男教师笑得停不下来,他对王程彦说:“小王,你可不能这样啊。”

王程彦无奈地说:“我已经听了前辈的,点名回答问题啊,她们好像已经很怕我了……”

男老师说:“我们这里是女校,却没几个女老师,所以咱们得板起脸来才行,不然你以为她们很好对付吗?女学生哭一哭,你马上就什么原则都没了,如果今天这个哭一哭,明天那个哭一哭,这老师还能当吗?”

当初一进学校,这里的男老师们就警告过他,因为是女校,所以男教师不可以跟女学生们随便说笑,最好除了上课都不要有过多接触。但同时也不可以把女学生当男学生那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最好是时刻保持威严,没事就提问最好了,对于答不出问题来的,也不必责骂,叹息就可以了。王少爷很认真地执行了前辈们的指导,并获得了不错的效果,反正他的课堂上,绝对没有敢戏弄老师的女学生存在,可是除了这一种方法,还有其他的方法对付这些女学生吗?

“那……那再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王程彦问。

“当然是呵斥她,让她不许再哭,若是还哭,就打手板,若是屡教不改,就威胁开除回家。”教导主任说。

但是不怕开除回家的怎么办?真的开除她吗?

王少爷觉得自己第一次出门工作就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鸿沟,自己赚钱过日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还是回北平家里靠父亲养着比较幸福啊,但是他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又竖立起万丈雄心的王少爷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么点小困难打倒,不就是一个女学生吗?有什么难对付的!

于是第二天一上课,王少爷就笑眯眯地说:“今天我们来随堂考试,以后每周的倒数第一要每天留下来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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