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不知道陈林是不是把春药当维生素片给吃了,食物中毒,所以导致体温异常高,行为异常诡异。

陈林扑过来的刹那,他是真给吓着了,一瞬间想起了院子里那只枉死的大猫,后来陈林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一只手抵着他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苏轻好悬没把老腰给扭了,两条腿不自觉地离开地面,被陈林粗暴地分开,就要拉他的裤子。

苏轻于是明白,这位只是想劫色,没打算要他的命。

劫色——苏轻其实是不大在意的,既然说生活就是一场那啥,那他现在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其实离被先奸后杀就差那么一毫米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伤疤多了皮实,他自己本来就不算什么正经人,觉着这事虽然应该你情我愿,可偶尔势不如人,也就是当让癞皮狗咬了一口,反正不少块肉。

可……即使这样,他就是不想让姓陈的狗咬。

他的衬衫已经不成样子了,墩布条似的一段一段地挂在身上,一偏头,就看见桌子角上放了一个花瓶,花已经萎了,剩下个秃瓶子和小半瓶凉水。苏轻于是逮着机会,抬胳膊肘撞向陈林的下巴,把陈林的脸撞偏了一点,撑起自己,拼命蹭着桌子面往后退了一点,在陈林把他拖回来之前,抓起瓶子就砸向陈林的脑袋。

“砰”一声,陈林脑袋没怎么样,瓶子碎了,枯枝败叶几根,就插在了陈林的鬓角上媒婆戴花的那位置,还溅得他一头一脸都是凉水。

胡不归这背后灵果然是二十四小时无休,虽然大部分时间苏轻一个人在房间里和他废话的时候,对方都不大接话,可该言声的时候也绝对不沉默。

苏轻听见他说:“启动电戒,开到最大功率,别管打着哪,都可以让他在三十秒内失去意识,然后我告诉你怎么做!”

这是……潜伏才潜了三天就穿帮,苏轻忍不住一愣,胡不归的声音却忽然提高了:“动手!你发什么呆?”

可是就在苏轻的拇指才碰到电戒开关的时候,被泼了一头凉水的陈林停下了动作,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手。

苏轻坐在桌子上,觉着屋里冷飕飕的,就把抹布似的衣服拢了拢,看着陈林双手捂住脸,后退了两步,靠着墙角,滑了下去。模样痛心疾首,苏轻把身上掉的花瓶碎片往下拨了拨,后腰被桌子角磕青了,挺疼,就呲了下牙,心说靠了,一脸嚎丧样哭哪个爹呢,跟谁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陈林浑身发抖,满头满脸的都是苏轻给他浇的甘霖,落汤鸡似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苏轻往后挪了挪,看见身后的墙上挂了一根不知道是笛子还是箫的木管,顺手摘下来,当打狗棒似的拿在手里,横在胸前。

陈林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拉开门,颓然走出去了。

苏轻长棍当胸横了一会,胡不归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同意让你……”

苏轻心想都到这步田地了,对不起顶个鸟用啊。他几次三番惊吓过度,这会虽然手脚还软着,却被吓出了免疫力似的,打心里升起一种豁出去了的豪气来,想着,两半就他妈两半,老子怕你干什么,大不了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敢把我也扔那大槐树底下,老子闭了眼也化成厉鬼,天天晚上上你们家挠门,从天黑挠到天亮!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上跳下来,傻大胆病又犯了,推开半掩着的屋门,走到楼梯上,往下望去。

陈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眼睛还是眼圈那么红,红得让苏轻错以为,他就要哭出来了。

陈林低下头,默默地把注射器扎进自己的肌肉里,苏轻看见他整个人痉挛了一下,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注射器就从手中滑下来,随后他的头越埋越低,最后几乎扎到了沙发上。

苏轻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似的问:“雷帝嘎嘎的,他居然嗑药……”

假耳钉里换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苏轻听出这是那天那个蒙古大夫陆青柏,陆青柏不知怎么的取代了胡不归的位置,在那边说:“这不是嗑药,是‘清理’。”

苏轻一愣,听见陆青柏“咕嘟”一声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说:“胡队刚才急了,出去跟现场了,我替他看你一会。”

这时,陈林慢慢安静下来,展开身体,仰面躺在沙发上,面朝天花板,眼睛里的血丝和红光退下去,看上去平静了不少。尽管陆青柏说他不是嗑药,苏轻还是觉着他那面有菜色、目光呆滞的尊容,像个十足的大烟鬼。

陆青柏说:“清理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你不用觉着蓝印有多牛掰,其实他们跟你们一样,也会受多余的情绪影响,时间长了也内分泌失调产生更年期症状,‘清理’就是用一种特殊的药物,抑制他身体里的各种情绪的相关激素,用外力让他平静下来。”

苏轻心想,那不就跟镇定剂一样么,也太不高科技了。

陆青柏补充说:“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精神创伤,清理能量晶内壁残留的不可转换情绪——不过治标不治本,他们会越来越容易失控,需要使用药物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倒在沙发上的陈林锈住了似的眼珠忽然转了转,慢慢地移动到了苏轻身上,正好和他居高临下地目光对上。

陈林声音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地说:“看我可怜?”

苏轻冷笑一声。

陈林坐了起来,低低地咳嗽两声,对他招招手说:“你下来。”

苏轻犹豫了一下,陈林瞥见,轻轻笑笑:“怎么,怕我?”

苏轻还真吃了他的激将法,二话不说就下楼了。陈林面对着窗外,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看上去老了几岁似的,指着窗外这片称得上豪宅的别墅小区对苏轻说:“你看,我们和小灰们也没什么区别,都生活在笼子里。”

苏轻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话,可就是一不小心硬邦邦地冒出一句:“区别大了,我们是人。”

陈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苏轻光棍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表示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能是刚打了针的原因,陈林态度很平和,并没有动怒,只是再次转过头去,忽然问:“你知道什么叫‘乌托邦计划’么?”

苏轻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隐约觉得陈林这是要透露内部消息了,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假耳钉,那边陆青柏立刻回应:“我听着呢听着呢,你别打断,让他说。”

陈林站起来,推开客厅的窗户,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哀求和哭泣,从开了的窗户飘进来,他略微牵扯了一下嘴角,低声说:“我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背景是什么,他们有最强大的科研机构,甚至有武装,自称是‘乌托邦计划’的工作人员,我们当初……都是和他们签订了合约的普通人。”

陆青柏激动起来:“果然没错,蓝印这种不自然地能量系统果然不是自发的,是人为激发!”

陈林继续说:“我不知道这个计划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大概能推断出一点线索,他们的核心内容,应该是关于‘能量’。”

“能量?”苏轻皱皱眉。

陈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起头,把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露出里面重新变得鲜亮起来的半月形蓝印,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么,这个标记有时候让我想起被盖上合格标志的猪。”

苏轻双手抱在胸前,用十分不友好的肢体语言暗示他——你活该。

陈林嗤笑了一声,继续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养宠物,史回章养女人,蒋岚养动物,我喜欢带回一两个小灰作伴,被我带回来的人,就不用再像普通小灰一样吸收情绪能量,可以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型号问题,尽管这样,被我带回来的人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得上抑郁症。”

苏轻就知道自己被带回来的原因了——敢情是因为他看起来特别二,特别活蹦乱跳,最不像容易抑郁的……其实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啥偏偏是个二型。

“可是你看起来更想回到那个疯人院里去。”陈林回过头来看着他,“既然我现在和你说明白了,你可以选择,是留下,还是回到那个地方去。”

苏轻瞪大了眼睛,心想早晨从观音菩萨到耶稣基督念叨了一串,终于有哪路神仙经过听见了,这简直是买彩票抽中了五百万哪。

陈林继续说:“你也不用以为我是发善心,主要是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小灰,如果把你留在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能量不足,到时候他们……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有自由。”

苏轻完全没听见他后面那些发自肺腑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我回去!”

陈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于是当晚,苏轻欢乐且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的疯人院,跟广大精神病患者团聚去了。鉴于他卧底工作才开展没几天,就遇到了一系列艰难困苦的问题,人品问题太严重,苏轻决定偷偷给自己改个名,就叫苏则成。

他淡定了,胡不归不淡定了。

自打从盛宴那里回来,成功发展了一个无间道之后,归零队的诸位就觉着他们胡队长有点心神不宁。胡不归平时话就少,闷声闷气的,跟谁都不爱多言语,典型的做得多说得少,责任心一流,该承担的绝不推诿,于是默不作声地就把苏轻这个重大“事故”责任给揽到了自己身上。

苏轻被带回去整整三天两宿,胡不归就寸步不离地办公室里住了三天两宿,看见苏轻那边没事睡了,他才也趴在桌子上眯一会,然后通讯器里传出一点风吹草动,他立刻又惊醒。同时把定位蓝印基地的事全权交给了许如崇——直到陈林忽然失控。

正好也在他办公室汇报工作进度的薛小璐就看见胡队忽然跳起来,失手打翻了一个茶杯,紧紧地盯着通讯器的纳米监控系统上传回来的影像,指甲抠进了肉里——比当事人还着急。

直到警报解除,他才困兽似的在屋里走了几圈,叫薛小璐把陆青柏喊过来“替班”,闷不作声地大步走了出去。

原定计划是通过技术手段锁定蓝印基地后,避免打草惊蛇,悄悄调集特警队包围过去,怎么伏击,带什么装备,怎么突袭,都是计划好的。此时,许如崇已经根据定位,锁定了七个可疑区域,可胡不归却不愿意再等,不顾许如崇阻拦,一声令下,亲自带人挨个搜查起来……把原定计划全部推翻,决定以暴制暴。

于是,被许如崇称为“草履虫行动”的大规模笨蛋式搜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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