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不慌不忙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其实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相信,哪怕就是现在奉命看着他的人突然推门进来,撞见他正在偷偷摸摸地做的事,多半也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关上门直接出去。

柜子里有一个文件袋,已经泛黄了,胡不归擦去上面的浮沉,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被不同颜色的签字笔标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一份名单——胡不归简单一扫,就知道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化名,后面标明了联系方式和所在地点,以及一份支票,一本小册子和一块移动硬盘。

小册子其实是一本日记,是当年乌托邦计划还合法的时候,一个不知名的人写的一本研究日志,胡不归翻了翻就收了起来,心里估计移动硬盘里的东西多半也和乌托邦计划本身脱不开关系。

当最坏的情况发生的时候,熊将军替所有人顶下了那个不存在的罪名,给归零队铺好了所有暗中活动的路。

胡不归才要把东西收起来,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点动静,胡不归猛地回过头来,手下意识地就才摸到腰间,然后他看见人影一闪,一个人跳了进来。

他张张嘴,颇有些目瞪口呆地说:“苏……轻?”

苏轻对他挤挤眼睛,拍了拍身上蹭的土,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大喇喇地走过来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样子十分有恃无恐,应该是早已经注意到这里没有监控系统。

胡不归声音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进来的?我不是叫你不要回来?”

苏轻就揪起胡不归的前襟,“啪嗒”一下,结结实实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怎么的,就让胡不归感觉到他心情特别好——他的心情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倒不是说苏轻平时有多愁苦,而是这个人还极少没在别人面前显露过什么特别的情绪。

胡不归本来的横眉立目就横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表情,看着苏轻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无孔不入啊。”苏轻笑眯眯地说,“总部防控漏洞很多的,我没来过的时候潜进来都能不被你们逮着,别说已经这么熟了。”

胡不归就发现他突然低龄化了,非常明确地用表情暗示他“我厉害吧,快点表扬”,背后好像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似的。于是虽然他仍然非常苦逼地忧心忡忡着,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

“你在总部还有事么?没事我先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苏轻想了想,片刻,又问,“他们都走了?”

胡不归点点头,把文件袋塞进自己怀里:“图图呢?”

“交给我爸了。”苏轻轻快地说,眼角眉梢都跳脱起来,有些像是青年人的模样了,他甚至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爸那人啊,真不好忽悠,又是个倔老头,要是我让他离开B市,恐怕说破大天他也不愿意,不过如果我有事求他帮忙,他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铁钩子,在胡不归面前晃了晃:“楼顶上的监视器转到另一边的时候有十五秒钟的完全死角,爬三层楼,做得到么?”

胡不归点点头,看着苏轻站在窗口,颇有些跃跃欲试地盯着自己的手表计算时间,忍不住问:“你的家人……都安顿好了。”

“所有人的家属都搞定了。”苏轻回过头来对他笑了起来,“还去你家蹭了一顿饭,胡队你妈做的馅饼真好吃。”

胡不归看着他的侧影,心里忽然就特别柔软,低声说:“这事有一天过去了,回家叫我妈天天给你做。”

苏轻就随口调笑了一句:“到时候你怎么跟你妈介绍我是谁?”

胡不归看着他,一百分认真地说:“说你是我爱人,可以么?”

苏轻一滞,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也太肉麻了……我倒数了,五、四、三、二、一,跟上!”

他话音没落,人已经敏捷地翻了出去,胡不归紧跟着顺着窗口蹿了出去,苏轻一抬手丢给他一根安全索,胡不归精准地抓住,然后循着重力加速度直线落下,安全索绷紧,弹性极好地伸长了一点又缩了回去,把他整个人在空中荡出了一个弧度,正好甩进一闪打开的窗户里,胡不归落地松手,往旁边一滚卸下了冲力,随后本能地紧贴在墙角,以免被监控系统拍到。

然后就听一声轻微的响动,楼道尽头的监视器上的红灯闪烁了两下,暗下去了,与此同时,苏轻从窗口敏捷地跳进来,回手一把拽回他的钩子和绳索,拉起胡不归:“这边走——刚才吊在外面我顺手炸了监控室,距离备用电源到位还有三分钟。”

路线明显是苏轻早就计划好的——莫名松动的天花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开的偏门的锁,以及中间打晕了一个巡逻队员。

胡不归亲眼见证,苏轻撬开一辆车子的时间只需要十八秒,胡队这种一辈子遵纪守法、为国为民的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车门就打开了,苏轻吹了声口哨,把作案工具揣回口袋:“上车,撤退!”

他不慌不忙地开到大门,被拦住检查,苏轻也不慌张,只是把车窗下拉了一点,连脸都不露,就在缝隙里递过一张证件,在胡不归的目瞪口呆下,门卫居然就放行了。

直到他们就这么从他自以为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的总部里溜出来了,胡不归才觉着背后微微冒出了一点冷汗,忍不住问:“你给他的是什么?哪来的?”

苏轻呲牙一笑:“好用的证件,去找你之前顺手牵羊来的呗。”

胡不归还没来得及从总部的主人那个思维模式里转出来:“我……从来没有想到,总部的防卫这么漏洞百出。”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苏轻笑呵呵地说,一抬手,还颇为悠闲自得地在车里放起了一首歌,“联系他们么?”

“不急。”胡不归心里也跟着他放松下来,拉下车窗,郊区的风透过车窗的罅隙透了进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不像在逃,简直有些像是郊游了,苏轻把车子开得飞快,跟着哼起歌来,胡不归看着他摇摇头,把文件夹里的小册子和地图打开,开始慢慢研究。

等胡不归把那本研究日志的来龙去脉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苏轻才把车停了下来,这也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地理位置颇为复杂,拐弯抹角地走进了一个看起来就不大正规的小型汽车修理厂。

他大大咧咧地把车给直接开了进去,几个正在干活的男人全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一个满脸横肉一身机油的大汉过来,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辆车。

苏轻就把车窗拉下来,从皮夹里随手抽出一把人民币,看也不看——好像抽的不是人民币,是餐巾纸一样:“私活,改得了么?”

大汉颇为挑剔地看了看他们坐的这辆车——苏轻挑的是一辆半旧的通勤车,不是他们出外勤的时候用的车子,从性能到外观都相当普通:“你这个车……不好弄,市里上下班高峰的时候堵车才开的老牛车,拿这个比赛……嘿!”

胡不归就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没事喜欢找死的纨绔子弟们私下里玩车的时候,通常找的那种非法无证改装车的黑窝点。

“废他妈什么话,好开用得着你么?”苏轻翻了他一眼,十足的纨绔模样,“接得了接不了吧?”

“接倒是能接……”

苏轻叼起根烟下了车,拉过对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地说了一遍,只把对方说得表情越来越诡异,好半晌,才插了一句:“哥们儿,你不是犯什么事儿,有人通缉你吧?”

苏轻眼神颇有些危险,敞开的风衣里故意露出了枪套的一个边,大汉瞥见,“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苏轻压低了声音:“咱们谁也别说谁,你敢私下里接这个活,大家伙就都不是遵纪守法的人,不该问的话少问,活干利索了,钱少不了你一分。”

大汉看了看手上的人民币,磨蹭着不吱声。

苏轻“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弯腰从车上拿起一个小挎包,直接丢到对方怀里,那大汉人高马大看起来一脸凶残,把挎包一拉开,立刻从灰太狼变喜洋洋了,苏轻说:“都是现金,这个当是预付款,活干好了,还有你赚的。”

大汉看了他一眼,回头对一干手下招招手:“有活了有活了!”

苏轻转过头对胡不归笑了笑,敲敲窗户:“下车,我带你找地方吃点东西去。”

撬车锁,到黑窝点改装车,拿着假身份证开房间,入夜之前,苏轻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台电脑——胡不归已经木然了,感觉一辈子都没有这一天做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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