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撞到这般尴尬之事,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彼此的脸也是红通通的。

“在佛门清净之地行那等苟且之事, 也不怕佛祖降罪!”片刻,杨氏还是没忍住, 朝着那小树屋的方向啐了一口,满脸的厌恶。

沈昕颜讪讪地摸摸鼻子,倒不如该如何接她的话。

“那女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说不定是从那种污淖地方出来的。也只有那等不要脸的贱人,才会见天里勾着男人。”杨氏冷笑着又道。

沈昕颜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她不过是借机发泄着对三房那几位姨娘的鄙弃。

明白这一点,她自然更不好接话了, 唯有安安静静地听着她一声声咒骂那些‘不要脸的贱人’。

虽然其实她很想说, 此等男女之事,再怎么也不能只怪女方,若是男方无意,女方还能强迫他?只可惜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些, 不堪的骂名总是由女子来承担。

更让人讽刺的是, 大多数情况下,对女子苛刻的恰恰又是同样为女儿身之人!

“三弟妹,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终于,她听不下去了,扯扯杨氏的袖口,小声提醒道。

杨氏这才不甘不愿地止了话, 只是脸色仍是不大好看。

经了这一事,两人便再无心情观赏风景,只静静地在小院里的长凳上坐着,等候着大长公主听主持讲完佛经以便回府。

“好你个小毛贼,原来是你偷吃了我的包子,看我不打死你这小兔崽子!”突然,一阵喧哗声从门外传来,沈昕颜正感干坐着不自在,闻言借机起身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跨出院门,她暗地松了口气,循声望向东侧,见不远处一名衣衫褴褛的孩子缩在石桌下拼命往嘴里塞着包子,一名身形圆润的妇人正叉着腰冲着他破口大骂。

“你给老娘出来!小兔崽子,连老娘的东西都敢偷,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出来!”

那孩子却不理她,拼命塞包子,许是塞得急了被呛住,还抡着小拳头捶了捶胸口,那副模样,活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般。

“夫人,那孩子真可怜,咱们帮帮他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春柳见状,同情心顿生。

沈昕颜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视线一直紧紧锁着那孩子的脸,虽然那张小脸脏兮兮的,可她仍然从中看到了几分熟悉。

上一世她被困在家庙的第二年,整个人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疯疯癫癫的除了春柳外谁也不大认得,有时候情况更坏些,还会冲着春柳喊‘盈儿’。

不过,偶尔她也会有清醒的时候,虽然这种时候并不多。

可就是在她不多的清醒时刻,那甚少有人往来的魏氏家庙中却突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一位受了伤的陌生年轻男子。

那男子藏身之处恰好便是她的房间。

到她发现他的时候,她也不清楚对方到底藏了多久,但很明显的,那人却对她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还会主动和她说说话,甚至还会喂她吃饭,偶尔还试图引着她和他说几句话。

可惜的是,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反应,只是神情呆呆地坐着,像是安静地听他倾诉,又像是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对外界之事一概充耳不闻。

她记得对方是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漆黑夜晚离开的,离开前曾在她耳边低声允诺“太夫人,待我报了家仇后便来接您,魏承霖不要您,我要!日后我给您当儿子,侍奉您终老。”

可是,一直到她死,他都没有再次出现。

这个人,其实不过她上辈子人生当中的一个过客,突然而来,匆匆而去。

他来时,她是遭人厌弃被困家庙以致神志不清的英国公太夫人;他走后,她仍然是那个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英国公太夫人。

甚至,直到如今,她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氏?后来是否报了家中仇恨?

沈昕颜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那妇人身边,正紧紧将那孩子护在怀中,以背脊抵挡着妇人扇下来的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那妇人见自已打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先自吓了一跳,待见眼前的女子一身贵气,整张脸‘唰’的一下便白了。

“夫人请恕罪,我、我……”她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沈昕颜却打断她的话,“他拿了你什么东西,我双倍赔偿,只你却不能再追究,可行?”

“不不不,不用了,不过、不过几个包子,不值什么。”妇人哪敢要她赔,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这些银两给你,以后不能再追究这孩子了!”春柳取出一锭银子塞进她手里,警告般道。

那妇人眼睛顿时一亮。

几只包子换一锭银子,傻瓜才不要!

“好好好,不追究不追究,夫人您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小兔崽……这孩子遇到您这么善心的夫人,当真是前世烧了高香了!”

“好了,你走吧,莫要扰了我家夫人。”春柳有些不耐地道。

“好的好的,我这就走这就走……”妇人生怕她一恼之下会反悔,揣着那锭银子飞也似的跑掉了,动作之利索,简直与她庞大的身形不成比例。

沈昕颜却没有理会她们,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孩子,试图将他与上一世那个曾在家庙中给过她片刻温暖的人联系起来。

那孩子却一脸的防备,若非手臂被她抓住,只怕当场便要溜走了。

“春柳。”沈昕颜本想替他擦擦脸,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唤。

春柳心神领会,将准备带回去给小盈芷的三鲜包子塞进孩子手里:“吃吧!”

孩子眼睛明显一亮,一把抢过去死命就往嘴里塞,直看得沈昕颜心惊胆战,连连道:“慢些吃慢些吃,不急,吃完了还有呢!”

看着那孩子吃得急,沈昕颜又吩咐春柳去倒杯温水,亲自捧着打算喂那孩子。

孩子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又或者被她的食物收了心,居然相当乖巧地站着,小口小口啜着她喂来的水。

“这是哪家的孩子?你爹娘呢?”春柳看得一阵心酸。

这孩子的父母是怎么回事?怎的将好好的孩子养得这般瘦弱,瞧这小身板,怕是也称不出几两肉来。

她问的也正是沈昕颜想知道的,见状也尽量放柔嗓音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孩子眼睛眨巴眨巴几下,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孩子难不成不会说话?”见他这副模样,春柳有些担忧地道。

不会,他怎么会不会说话,若是他不会说话,上一世在家庙里无比耐心地哄着她说话的又会是哪个人?

“二嫂,二嫂,你怎的跑这里来了?母亲那边喊人了,咱们该回府了!”杨氏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有些意外地望望这陌生的孩子。

“这是哪家的孩子?怎的这般脏兮兮的?好了,二嫂,咱们走吧,莫让母亲久等了!”她也不过随口一问,倒也没想得到答案,说完便拉着沈昕颜的手就要离开。

沈昕颜被她拉得下意识迈步,正想让杨氏稍等片刻,忽见那孩子也跟着迈开了双腿,仰着小脸巴巴地望着她,完全是一副生怕被她抛弃的可怜模样。

她心思一动,任由杨氏拉着自已前行,视线却一直落在紧跟着她的孩子身上。

“夫人,他怎的跟着咱们?”春柳察觉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身影,小声问。

沈昕颜还未来得及回答,杨氏却听到了她这话,止步回头一看,秀眉皱了起来:“我说你是哪家的孩子?赶紧回家去,莫要再跟着我们了啊!”

见她们停了下来,孩子也止了步。眼睛溜溜地盯着沈昕颜,却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就这样,她们走,他也走;她们停,他也停。

终于,在杨氏着实忍不住要发火前,沈昕颜弯下身子,望入那孩子清澈的眼眸里,柔声问:“你是想跟着我么?”

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叫……”

“二嫂,你不会想把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带回府吧?”杨氏打断她的问话,满眼的不赞同。

沈昕颜没有理会她,望着孩子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呢?”

“……蕴福,没有。”

沈昕颜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这回他会回答自已。

“你叫蕴福,你家里都没有人了?”她小心翼翼地又问。

孩子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沈昕颜暗暗叹了口气,除了父母双亡外,她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出来找吃食了。

“蕴福,这名字起得真好!”一旁的春柳忽地插嘴。

沈昕颜微微一笑。

蕴福的确是个好名字,可见这孩子的父母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蕴福,蕴福……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字,念着念着脑子里便有些茫然,总觉得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

在哪听过呢?

她不由自蹙眉沉思,却苦思不得解,遂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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