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跟贾政都发了话,又得了王夫人与王熙凤嘱咐,底下的奴才很快就套好车在一处小角门等候。

赵姨娘心情本就不爽,看见拉车的两头驴子,当场就飚了,“府里的马都死光了吗?啊?竟就弄了两头驴子来,说出去,别人都道国公府好大的排场!”

“赵姨娘你多担待,府里统共那么几辆马车,方才老爷要去一辆,琏二奶奶去宁国府要去一辆,太太等会儿去镇国公府拜访,必要一辆,到你这儿实在挪不出了。”周瑞家的陪着假笑。

赵姨娘自知不能跟这些人相提并论,亦明白这是周瑞家的故意给她没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小吉祥和宋嬷嬷上来圆场安抚,硬搀着她蹬车。

“呸!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等驴车缓缓驶出,周瑞家的啐了一口,不防贾环忽然掀开车帘,用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住她,待她汗毛倒竖的时候,忽而勾唇诡笑,无声口语道:等我回来!

周瑞家的骇得手脚发软,好半晌方拍着胸脯呢喃:“这小-贱-种真邪了门了,竟生了一双恶鬼才有的眼睛!幸好他去了就回不来,否则叫人日日睡不安寝!”

赵姨娘一路都在嫌弃两头驴子,出了城门方醒转,急问车夫,“这是要把我们送到哪个庄子上去?”告辞出来的时候太太也不给个准话儿,弄得她心神不宁。

“去李家庄。”车夫甩着马鞭答道。

李家庄并不是属于李家的庄子,而是因为坐落在李家村,方得名李家庄。庄头是当地的村民,与贾家签了死契,很有些手段,故而颇得王夫人看重,人称老李头。

说到这老李头一家,那真不是东西,老子和儿子常常共用一个女人,老婆妒心重,手黑,待两人玩腻了就把人弄死,不使碍自己的眼。去年因父子两奸-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子,害得那家人背井离乡上京告御状,被王夫人截住打死在大牢里。

自此,老李头一家对王夫人那是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这些个下人之间的事自然了解的清楚,立时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姨娘怎么了?”贾环拍拍她肩膀。

“儿啊!咱们这一去可是凶多吉少啊……”转身把儿子搂在怀里,赵姨娘边抹泪边说清缘由。

宋嬷嬷也是一脸惨然,唯独小吉祥镇定自若,正打开包裹给主子准备吃食。

“我还当怎么了。”贾环接过小吉祥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轻笑道,“姨娘我问你,我是谁,那老李头是谁?”

赵姨娘呆呆看着他,神情懵懂。

“我看你是被他的恶名吓傻了。我是贾环,贾府的三少爷,他签了死契,是贾府的奴才,他若对我不敬,我打死了他,那家人能耐我何?这世上没有主子给奴才赔命的理儿,就是告到官府,官府也得先赏他一百廷杖。”说到这,贾环真心感谢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奴隶制社会。地位他占了绝对的上风,武力他也占了绝对的上风,没道理在庄子上混不下去。

将余下的糕点塞进嘴里,他抖落衣襟上的糕点渣,笑得玩味,“恶人还需恶人磨,姨娘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小吉祥掩嘴忍笑。她早知道环三爷立得住,这一去,说是丧家之犬,不如说是潜龙入渊。

赵姨娘回过味来,心中安定不少,待看见儿子脸上脖子上大片大片的红斑,又担心起来,“你还病着呢,但凡他克扣咱们份例,又拖着不给你找大夫,你这病体如何捱得住。”

“你让我好吃好睡的养两天,这病转眼就好。”确定要走的时候,贾环便不再服毒,只多吃多睡,给身体补充足够的能量,溃烂的细胞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那三爷您多吃点,我收拾了好些干粮,去金陵只需一月,干粮却尽够咱们吃上三四个月的了。”小吉祥拍了拍身旁体型硕大的包裹。

“好丫头!”有咱末世人囤粮的风采!隐去后半句话,贾环冲小吉祥竖起大拇指。

每日里五六顿的吃,吃完便睡,不到两天,贾环红肿流脓的皮肤果然光滑如初,且显得比以前更细嫩,除了外表,体内流转的能量也有了质的变化。

“我的儿,你竟真的好了!待驶入下一个小镇,姨娘请人修书一封,让老爷接咱们回去。”赵姨娘欢喜的直拍手。

“你确定这信能到得贾政手里?既把我们赶出来,王夫人绝不会让我们再回去。”贾环嗤笑,五指微微用力,托在掌心把玩的两个小铜球竟直接被捏扁,互相嵌在一起撬都撬不开。

赵姨娘刚陷入失落,就被儿子露的这一手给惊呆了。

小吉祥和宋嬷嬷一个劲咽口水。她们早知道环三爷武力值高,却不知竟高到这个地步,心中惊诧的同时又觉得分外安全。这趟去金陵,老李头一家根本不足为惧,三爷一指头就能戳死他!

“不枉我受了这么多苦,异能总算升级了。”贾环低声呢喃,扔掉铜球开始绑沙袋。这回沙袋里装得不是石沙,而是铁砂。同样的体积,重量却翻了好几倍。

“你怎么还带了这东西?不是让你扔掉吗?这铁砂哪里弄的?”赵姨娘收起惊骇的表情,伸手去拧儿子耳朵。再强那也是自己儿子,该打的时候要打,该骂的时候要骂。

“铁砂是多喜送我的临别礼物,这份人情你帮我记着。我下去跟着驴车跑,不尽快变强,如何保护你?乖啊,别闹。”掰开赵姨娘手指,贾环利落地跳下车。

“你绑了那么重的东西怎能跟得上?小兔崽子,病才好又开始折腾自己!你就不能消停点!”赵姨娘立时便想跟着跳下去。

小吉祥忙拉住她胳膊,笑道,“姨娘你就坐车上看着吧,环三爷能行!”

宋嬷嬷也拽住她另一只胳膊,好生劝慰。

赵姨娘拿倔强的儿子没法,只得吩咐车夫尽量放慢速度。

贾环艰难的跟在车后,赵姨娘一开始还心疼,见他精神头十足,眼睛亦亮闪闪地透着愉悦,慢慢也就放心了,跟小吉祥和宋嬷嬷两个闲闲的嗑瓜子,瓜子壳直往儿子面上砸,见儿子露出无奈的表情便哈哈大笑,勾着手指喊道,“环儿快跑,跑慢了姨娘可要抽你了!”

贾环一边躲避瓜子壳一边翻白眼,上一世沾染的暴戾和血气尽数收敛至心底最深处。这是他的亲人,哪怕落魄也不离不弃的亲人。

两三日过去,他已与驴车并驾齐驱,五六日后,哪怕车夫不停狠抽两头毛驴,也只能遥遥看着环三爷的背影。

眼见李家庄就在前面,车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道这孩子是怪物吧?从京城一路跑到金陵,汗不出,气不喘,脚上还绑着几十斤重的沙袋。彩明临行前还托我给老李头带口信,让他狠狠整治对方。这完全是给环三爷送菜啊!

默默替老李头念了句佛,车夫卸下东西便走,什么口信不口信的,已经完全用不上了。但愿老李头莫想不开,在环三爷头上动刀。

按理这老李头早该收到府里来信,获悉自己一行抵达的日期,可赵姨娘都进了二门还无人来接,只碰见几个形容猥琐的小厮。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不知道姑奶奶今儿要来吗?”因儿子在身边,赵姨娘骂得十分有底气。

“哟,赵姨娘来啦!对不住,方才在屋里假寐,不想竟睡过去了。”一个身材臃肿,三十岁上下,穿金戴银的妇人掀开门帘,从偏房出来。

“你是?”赵姨娘皱眉,心下很是不爽。来人虽面上含笑,可神态却十足倨傲。

“我是老李家的。”妇人扶了扶鬓边硕大的一只头花,指着缩头缩脑立在门口的一个小丫头,喝道,“你,带赵姨娘去上房。”

还知道自己住偏房,让我们住上房。赵姨娘勉强压下心底的不痛快,拉着儿子往里走,见屋子打扫的还算干净,摆设并不如何简陋,面上稍缓,只摸到床铺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这褥子怎是潮的?还有这被子,怎都发霉了?”她摊开被子,指着布料上的小黑点质问。

“奴婢是粗使丫头,只负责洒扫,这些奴婢真不知道哇!”小丫头惊恐万状的摆手。

“好个娼妇!竟拿这些烂货糊弄我!”赵姨娘一把抱起被褥,跑到门外兜头兜脑砸到老李家的身上,怒骂,“大冬天里让我们娘两睡受潮的被褥,你是何居心?!怎么着,真当自己是这李家庄的主子了?跑到老娘头上撒野,看老娘今儿不撕了你!”

“我是奴才,可你也不是主子,谁能比谁尊贵?都被打发到这里来了,还抖什么威风?看今儿谁撕了谁!”老李家的暴起反抗,那肥硕的身材在窈窕的赵姨娘面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贾环将赵姨娘扯到自己身后,一脚把个二百斤重的妇人踹飞三丈有余。末世人不兴绅士风度,脾气上来了见谁宰谁,管你男人还是女人。

老李家的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刚昂起脑袋,竟喷了一口血,想是肋骨断了。

她儿子李大富本来倚在门口看热闹,没想自家打遍李家村无敌手的老娘竟被一个小孩踹飞,心中又惊又骇,欲上前帮忙,对上小孩血红的眼珠便似施了定身咒,硬抬不起腿来,好一会儿才忆起手里牵着一条恶犬,呼喝着让它攻击。

恶犬张开血盆大口扑将上来,赵姨娘、小吉祥、宋嬷嬷三人吓得惊叫倒退,贾环却不避不让,待那恶犬袭到,快如闪电的扼住它咽喉,五指收拢,只闻咔哒一声脆响,竟把个喉骨硬生生折断了。

李大富软倒在地上,几乎吓尿。他老爹听见响动跑来,只见贾环正将狼狗扔在地上,五指成爪破开颅骨,在那红红白白的脑髓里翻搅,似在找什么东西。

“呀,我又忘了,这里没有晶核。”贾环将手从脑髓中抽-出,沮丧的拍了拍额头,留下一个血手印。杀丧尸,宰变异兽,然后敲开脑袋找晶核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完全不需要听从大脑的指挥便那么做了。

老李头慢慢靠墙,只因他不停抖索的双腿已经站不住了。这,这就是贾府里撩了毛的小冻猫子贾环?真不是吃人的怪物?

这样想着,更令他骇然的事发生了,只见贾环嗅了嗅手指,竟伸出舌头把其上沾染的脑髓一一舔去,血红的眼珠子微眯,道了句,“好甜!”

上一世,贾环就酷爱嗅闻血腥味,常常躺在自己杀出的血泊中眺望灰蒙蒙的天空,寻找心灵的片刻安静。然而丧尸的血虽腥,却还带着腐烂的恶臭,与这正常地,新鲜地,咸甜浓稠的血液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自然更令他心醉神迷。

他回味的表情太过鬼魅,骇得李大富身子直抖,裤裆里弥漫出一股尿骚味。老李头顺着墙根儿滑坐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婆娘胸口痛得要死,却还拼了命的撑起肥硕的身体,指望离那血泊中浅笑的魔童远一点。

莫说他们,就连赵姨娘三人也都脸色发白。

贾环一个人活了十多年,早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咽了口唾沫,对赵姨娘笑得乖巧,“我饿了,今晚吃狗肉!”

赵姨娘也是个狠人,立马就恢复正常,冲老李头呼喝,“没听见吗?我儿子要吃狗肉,快过来把这死狗拿去煮了!”

“马,马上!”老李头忙应了,却哆哆嗦嗦的站不起来。

“我姨娘现在需要休息,把房间里的被褥都换了,立刻,马上!”贾环红彤彤的眼珠子锁定李大富。

李大富以超常的意志力站起来,一溜烟朝库房跑去,生怕慢了一步被这魔童活吞了。

他老娘就那么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吹了半天风,抬回去时早已气息奄奄,哪还有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儿。

“我儿真厉害!看这庄子里还有谁敢造次!”瞥见奴才们又敬又畏的目光和战战兢兢地举止,赵姨娘搂着儿子畅快的笑了。平生第一次,她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滋味,早知如此,就不该赖在贾府受那等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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