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见了她就笑道:“正想打发人跟你说,安哥儿侍奉侯爷在宫里当值,这三天你就过来和我吃晚饭罢,可巧你就来了。”

陈府里头的规矩,只有早饭是陈夫人带着媳妇和女儿们一起吃,午饭和晚饭都是各吃各的,陈夫人与侯爷、郑明珠和陈颐安,小姐们都在自己屋里吃饭,所以才有这样子的话。

郑明珠这样的媳妇也不难当,只需要每日过来伺候早饭,晚上或过来请个安说说话而已。

郑明珠便笑道:“是,还是母亲想着我,大爷也没打发个人进来吩咐一声。”

陈夫人也笑了:“他跟我说了,叫我叫上你一块儿吃饭呢,心里还是想着你的。”

郑明珠脸上红了红,低了头,小声说:“媳妇不是那个意思,他……”

到底没‘他’出来。

陈夫人笑着说:“你们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了,过几日是平宁长公主的五十整寿,你的礼我也叫公中备了一份,不过公主是你的亲姨母,你回头看看单子,再添点也使得。”

郑明珠点头应了:“母亲说的是,妹妹们也去吗?”

陈夫人说:“就带三个大点的去,下面的还小,也照管不过来。”

平日里带着姑娘们走动交际,都是半大的孩子,四小姐陈颐贞才十一岁,倒是还没到外出走动的时候,大约等大小姐陈颐宽明年出了阁了,再添上四小姐就合适了。

郑明珠伺候着陈夫人用过了晚饭,回了自己的院子,陈夫人已经命人送了明天的礼单过来,郑明珠看了一回,添了一架金童拜寿的玻璃炕屏,想了想,又拿了昨日陈颐安送进来的一盒珊瑚嵌金的镯子,足有十几个,预备着那日见了别人家的小姑娘新媳妇用。

一边又叫丫头找顾妈妈拿库房的钥匙,丫头去了一会儿,顾妈妈就进来了,这会儿她脸上神色倒是正常了,似乎当昨儿和先前的事没发生过似的,进来就笑道:“过几日少夫人要去平宁长公主府拜寿罢?”

她当没事,郑明珠自也当没事,反正又不是她吃亏,便笑道:“可不是。”

顾妈妈便说:“该回了夫人备礼才是。”

郑明珠就随手把单子递给顾妈妈:“母亲已经打发人送了来。”

顾妈妈看了一回:“虽简薄些,倒也还合适。”

郑明珠点头:“我另添了一架玻璃炕屏。”

顾妈妈忙笑道:“这哪里用得着,奴婢看这礼单上的就尽够了,并没有失了身份,这本就是侯府走礼,原该走公中的帐,哪里用少夫人自己私下添补呢,便是实在想添,禀了夫人开了库房添上就是了,侯府原也不缺这个。”

郑明珠听的一阵恶心,郑明珠的嫁妆感情是她顾妈妈的了,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只口口声声侯府,平日里张口闭口的府里就是国公府,如今花钱了,就是侯府了。

陈夫人先前的意思她早就懂了,按照给长公主送礼的分例,公中已经备好了,自己若是念着亲姨母的情分上要添,自然便是自己的私房里出才对,哪有因为是自己亲姨母就要公中多备礼的道理?

她要这样做了,叫她在这府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这本来也就是管家的道理,公私分明才对。

郑明珠只说:“罢了,我库里既有,你开了库房叫人抬出来就是,走什么公中的帐,那可是我的姨母。”

顾妈妈又赶紧说:“虽说是姨母,到底公主去了这么些年,原也不是那么亲热,那架玻璃炕屏可是难得的,下个月太太的寿辰,不如送给太太,岂不叫太太欢喜?”

郑明珠都有些无语了,天下竟有这样蠢的人,这也罢了,原本的郑明珠竟也会蠢的听这样的人的话?

她懒得多和她纠缠:“太太的寿辰我自然备礼,和这有什么相干,珊瑚,叫你妈妈给了你钥匙,你找几个粗使婆子去抬出来,小心些儿。”

珊瑚忙应了,走到顾妈妈跟前,顾妈妈无法,只得说:“既如此,奴婢去吧,怎么好劳动珊瑚姑娘。”

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珊瑚撇撇嘴,倒是没说话。

郑明珠想了一想,问她:“我这病了一场,有些事竟不大记得了,我就隐约记得,上回四舅舅也是整寿,我没添礼吧?”

这说的是她亲舅舅,平阳公主的兄长安亲王,比平阳公主只大两岁,应该是去年的四十整寿,那个时候,郑明珠已经嫁到了陈家,看顾妈妈这作态,她有八成的把握当时和这次肯定不一样。

果然,珊瑚说:“少夫人记得没错,奴婢记得是去年年中的时候,也是夫人打发人送了礼单过来看了,您就没说什么,倒是大爷看了,说是到底是亲舅舅,不如再略添些儿,您说夫人拟的很妥当了,竟想不出什么添的。”

郑明珠只得叹口气。

珊瑚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说:“后来奴婢听伺候大爷的宣纹姑娘说,大爷晚上出去,叫开了书房里头的柜子,挑了两样添了进去。”

郑明珠又叹口气,她的命真苦啊,虽说能活第二次是好事,可为啥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这些天来,补原本的漏洞简直疲于奔命,到处都是洞,简直筛子一般,此时只觉身心俱疲,叫人服侍着洗漱,闷闷的睡了。

睡下去之前虽是郁闷的,第二日一早醒了来却又恢复了斗志,不论如何,上天总算是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冲着这个,也不该有埋怨。

若是十全十美的地方,想必也轮不到她。

郑明珠最能乐天知命了,很快就想通了,让丫鬟伺候着梳洗了,早早的就去荣安堂请安,伺候陈夫人和小姐们吃早饭。

陈夫人让她布了一筷子菜就叫她坐下来一起吃:“横竖没外人,一起吃罢了,孝心不在这上头。”

郑明珠这才坐到最下首,一起吃。

吃了饭,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小姐们都各自散了,郑明珠便也要辞了出来,陈夫人却说:“安哥儿媳妇,你略等等。”

郑明珠有点诧异,只得留下来,待小姐们走的不见踪影了,陈夫人叫身边伺候丫头们都出去,才对郑明珠说:“我依稀听说昨儿你叫给添了一架玻璃炕屏?”

郑明珠说:“是,媳妇想着公中虽备了礼,可长公主毕竟是媳妇的亲姨母,便另添了点。”

她觉得疑惑,莫非自己添的不对?为什么陈夫人会特地问她?明明昨儿她说添了也使得的。

陈夫人点头说:“这是应该的,只还有一句话,咱们府里公中的礼是有分例的,只亲朋间来往免不了亲疏远近,亲厚的加一分,这一分却又不能公中出了,不然乱了例就不好了。”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郑明珠不由解释说:“媳妇也是这样想的,这炕屏便从我的嫁妆里抬出来的,并不要公中出。”

陈夫人就皱了眉:“那昨儿晚上你院子里的顾妈妈来说的那话你竟是不知道了?”

郑明珠登时就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问,陈夫人已经说了:“昨儿晚上她来寻我这的管事媳妇,说是少夫人从嫁妆里出了架玻璃炕屏给府里走礼,问是不是折成银子走公中的帐,那媳妇给她解释了一通,倒也没真的来回我,只给我身边的丫头说了句,我看天也晚了,倒也没理论。”

郑明珠脸涨的通红,几乎没□□出声,这两辈子来还没这样丢脸过,还是管事妈妈,怎么这样眼皮子浅,又这样不懂事,真把自己当祖宗了不成。

陈夫人见她脸色,心中已明白她被人给害了,便给了个台阶,说:“既没真的来回我,大约也就是来打听规矩,或许你们那边府里和我们这边不一样,她一时不清楚也是有的,你也不用往心里去,这规矩弄明白了也就是了。”

郑明珠简直坐立不安,站起来答应了:“母亲说的是,媳妇年轻,自然没什么见识,想必顾妈妈也是虑着这个,怕媳妇乱了规矩来打听打听也是有的,回头我就把规矩说明白了。”

陈夫人见她羞成这样,也不好多留她,便让她出去了。

郑明珠脸颊发烫,走到院子里见一院子的丫头等着伺候,心中明白陈夫人是怕她尴尬,把人都撵出来的,不然这些丫头听到这样的话,自己的丫头便罢了,上房的丫头不知道私下里还怎么议论呢。

一路上郑明珠都阴沉着脸,顾妈妈这样的举动,除了眼中无她之外,更要紧的是大约她把自己的嫁妆当了她的私产了,倒是自己略用点她就跟用了她的似的。

可是自己的嫁妆那样丰厚,这婆子还能妄想吞的下去不成?除非她的背后……

她的背后是谁郑明珠根本一清二楚,只不过郑明珠根本不信她有这个本事从自己手里夺了嫁妆去,是以压根没有考虑过她。

她所依仗的无非就是陪嫁过来的人,以及郑明珠的糊涂,如今,顾妈妈是再留不得了,又蠢又胆大,再让她干些蠢事出来怎么得了。

顾妈妈是自己房里的管事妈妈,她干的蠢事岂不是都要算在郑明珠头上,如何留得。

两个陪着郑明珠去荣安堂的丫鬟见郑明珠被留下单独谈话后脸色极为阴沉,心中自有猜想,总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敢多说话,只悄悄的在一边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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