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珠不敢随便说话,想了半日才问:“母亲那里知道了吗?父亲呢?”

陈颐安皱眉:“还没有回母亲,如今先不用告诉她老人家,怕她担心。父亲那边我自然会去说。”

郑明珠忙应是,陈颐安怒道:“找回来打断他的腿!”

郑明珠劝道:“这会子生气也没用,总得先找回来才是,大爷派了人手去寻了没?”

“今天就是去办这事了,这混账,也不知哪里找来的狐朋狗友,若无人接应,他断跑不出去的。”陈颐安恨恨的说:“待我查出来……”

难道还能打断别人家的腿?郑明珠心中虽如此想,嘴里自然不敢说,只柔声劝道:“大爷快别生气了,二弟想必跑不远的,待寻了回来好生教导就是。我只想着,大爷也该派人手去天津高家那边看看才是。”

郑明珠觉着,既然是因为陈颐青想要娶高家小姐这件事,陈颐安才把他看起来的,如今他跑了,就很有可能是去见那位小姐了。要真见了……这就有乐子看了。

到时候,人家有的是把柄,只怕不能善了。

陈颐安显然不可能想不到这里,以陈颐安之能,只怕第一个要防着的就是这一头,点头道:“不错,我也想到这里了,已经有一队人往天津去了。”

自从那一日郑明珠陈颐安回家告状之后,朱氏失势,林氏接手国公府,这位表小姐也就被送回了天津高家。

陈颐安怒道:“母亲前日才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特地去拜见了刘昭仪,一家子替他谋划呢,他倒贼心不死。”

刘昭仪便是七公主的生母,看来陈夫人是有意替陈颐青求尚主了。

郑明珠忙问:“那此事如何了?”

陈颐安道:“已经有了七八分了,刘昭仪也是情愿的,回头再找人去圣上跟前说一句看看。”

郑明珠便说:“既如此,大爷不如赶着办的好,待圣上赐婚了,有公主管束,只怕二弟也消停些。”

陈颐安点头:“不错,早些把事情砸实了,自是好的。”

正说着,丫鬟送了陈颐安的晚饭来,有一碗山药百合粥,一碗鱼肉粥,几样素净的小菜,荤菜只有一碟鹿肉,一碟酒糟的鹌鹑,另有一盅鸡汤煮的饺子。

郑明珠笑道:“这些丫头都是些实心眼,大爷吩咐吃碗粥,就不给上点荤腥。”

说着,亲自洗了手撕一个鹌鹑腿放在陈颐安的碟子上,笑道:“大爷虽是生气,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看在我的面上,把这个吃了吧。”

陈颐安一笑,果然从善如流的吃了。

吃了饭,他脸色比先前好看多了,郑明珠才笑道:“今儿还有一件事,要请大爷的示下。”

陈颐安端着茶盅有一下没一下的拔着水面的浮茶:“你说。”

郑明珠便把晌午唐菱月的事说了。

陈颐安毫不意外,倒笑道:“我也打量着唐家长房老三该有动静了,只没想到他竟搭上你这里来了。”

郑明珠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深知,论起政治上那些花样,自己再活两世也别想和陈颐安比,哪里敢随意开口,只是笑道:“原是因我上回跟你说过的,看上的那位铺子的大管事,便是积善唐家原本一个大掌柜,今日我召他说话儿,他便求着我见一见唐家那位小姐,我想着左右无事,算是给他一个面子罢了。”

陈颐安不以为意:“用这种法子搭上来,倒是真着急了,也罢,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不用管。”

事涉唐家,郑明珠怎么可能不管,她只笑问道:“你这口气,是预备着要出手了?”

见郑明珠有心来问,陈颐安倒是不介意说一说:“这事儿倒是来的时候刚好,我们那一日说的内库司招标那件事,正好交给唐家来做。”

这是个什么招法?郑明珠一头雾水。

陈颐安一见她那一脸呆滞就知道她不明白,笑着解释道:“内库司招标,难道你我能出面不成?自是要一家商家去,若是没有唐家这档子事,我大约就交给表弟做去,只表弟做生意才两年,到底嫩些,对上那些老狐狸只怕底气不足,还得有人扶持,如今唐家既然搭上来,倒是更得用些,他们家年年在内库司中标,各种路子都是熟的,这是其一。”

郑明珠眨眨眼:“其二呢?”

陈颐安笑道:“唐家人为什么巴结着三房?那自然是因为三房搭上了文阁老,如今我的事交给长房老三来做,让他们也瞧瞧,长房搭上了咱们家,这下那些墙头草犯难了,到底该巴结谁呢?”

原来这样!也亏得陈颐安片刻间就把各方都算计了一个遍,郑明珠想了想,说:“可是三房到底是文阁老的正牌子姻亲,关系够硬,长房只替你办事,只怕比不得。”

陈颐安笑道:“难得你也有这样想得到的时候,倒比以前长进了这许多。自然还有一手的。”

说的这样老气横秋!不对,什么叫还有一手?

郑明珠说:“还有什么?”

陈颐安瞅着她笑,笑的她心中发毛,才说:“这就要劳动少夫人出马了。”

咦?我?

郑明珠越发觉得云遮雾罩的,陈颐安这种藏头露尾的说话方式迟早要把她逼疯,只得诧异的说:“关我什么事?”

陈颐安笑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唐家那位小姐?”

“是呀。”

“既如此,哪一天你在家闷的慌,想出门疏散疏散,正巧你又有点什么事要与这位小姐说话,便亲自上门去,又正巧便碰到文阁老的儿媳妇回娘家,要过问唐家长房过继儿子的事。”

会有这样的事?

郑明珠有点不明白,陈颐安怎么知道唐秀月会回去?

陈颐安还补充道:“上回你处理二妹妹那件事,我觉得你还挺有决断的,想必收拾一下唐家三房的那位大小姐不难,就当出去散个心,发发脾气,回来只怕还温柔些。”

前面那句话郑明珠还颇有点受宠若惊,听到后面这句,只想啐他!

我哪里不温柔了?

不过收拾唐秀月这种事,郑明珠还真有把握,又不是没收拾过她,而且唐秀月除了会撒泼,会打骂丫鬟之外,还真没点别的,更不说上的了台面的手段了。

别说自己,就看唐菱月那一日在祠堂的作为,也比唐秀月强出十万八千里去。

想到这里,郑明珠倒笑道:“你倒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儿要问她?”

陈颐安笑道:“这倒奇了,你还真有事要问她?”

郑明珠便把卫家表弟的事儿说了,对陈颐安道:“我瞧着倒是好事儿,你说呢?”

陈颐安道:“别的倒也罢了,只还得打听打听这位小姐的性子。”

郑明珠笑着应是,又说:“我先悄悄儿问问唐家小姐有没有许了人家再说罢,待问准了,我再回母亲。”

陈颐安点头:“也罢,先打听着就是了。”

说到这里,郑明珠还没完全明白陈颐安为什么会如此笃定的认为唐秀月会回唐家去,陈颐安冷笑道:“我早说过了,唐家三房就是一群蠢货,只会仗势欺人。那日唐菱月大闹祠堂,人家又有理又有手段,他们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只得去文家求助,若不是那边出了力,唐家长房老三也不会走投无路的来搭你这路子,如今我放出风声去,唐家替我办事,他们还能怎么样?自然也就该文阁老的儿媳妇亲自出面了。这样简单,有什么想不到的!”

哪里简单了!

那是对前因后果的剖析,是对时局的精微掌控,是对各方势力的深刻了解,以及对人心的细致揣摩,需要做到这些,才能够这样笃定的预料到对手的下一步动向。

郑明珠深知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本事,但也深知陈颐安有这个本事。

所以她毫不保留的相信他,他既说要对上唐秀月,那就对上罢。

郑明珠并不放在心上,倒又笑道:“既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

陈颐安点头:“你说罢。”

郑明珠说:“唐菱月说愿送太子殿下白银百万两,依我说,现银子虽好,只怕他们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且又轧眼,太子殿下这样收银子,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是个把柄,且一时也用不着,倒不如说与唐家,拿几成干股罢了,今后银子自然还滚出银子来,要用起来也便宜,如此,唐家小姐也越发有底气,就是有些人,也不那么容易得手了。”

郑明珠自然有她的私心,她是一心想把唐家绑上太子的战船,如今虽然是危机,却也给唐家机会搭上了天梯,虽然有风险,但回报却会很高。

唐家三房早已替她选好了对手,唐菱月别无选择,长房只能投靠太子党,而对郑明珠来说,这真是谢天谢地的一件事。

要是唐家长房站到太子的对立面,也就是陈颐安的对立面去了,她可真得愁死。

如今这形势,竟还算是老天爷眷顾了。

如今不投靠便罢,既然要投靠太子,那就索性投靠的更瓷实些,铺子里有了太子爷的干股,外头人人都知道唐家为太子爷效力了,今后太子爷也不至于轻易的抛弃唐家。

若不是文阁老垂涎唐家资产,唐家如何能有机会为太子效力,如今若是能获得太子爷赏识,今后太子登基了,唐家辉煌便指日可待了。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外如是。

陈颐安笑道:“我也虑到了这个,只是如今唐家还这样,不论是银子还是干股都拿不出来,倒也不急,且不用论,横竖也不是因银子才替他们出手的,倒是我说的那事,你记着便是,回头有动静了你再去。”

郑明珠笑道:“难得大爷看得起我,这差使我自然替大爷办。”

陈颐安笑着拧她的脸:“我哪敢看不起你呢?我媳妇厉害着呢,花姨娘连母亲都让着她三分,只有你,敢不给她脸面。”

郑明珠说:“那是母亲贤德,又要顾着侯爷的脸面,说不得只有我做恶人,成全母亲的体面,想来爹爹也不好意思与我小辈算账的。再说了,我又没打她又没骂她,要告状也找不着我呀。”

陈颐安笑:“所以才说你妙呢。”

郑明珠也笑:“只要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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