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原先连成一片的浓雾全部消失。

浮现无数幻象的蜃景没有了,热闹的海市也空空落落,珊瑚礁像被刮去了绚丽光辉,变得跟寻常海底没有区别——蕴满灵气的海中植株不翼而飞,只剩下乱七八糟的岩块,以及撞砸得不像样的各色珊瑚。

用来照明的珍珠再也寻不着一颗,洁白的沙土都被抹走了一层。

“吞海兽过处,什么都没了…”一个侥幸逃生的修士,失望的坐倒在珊瑚礁上,伤心不已。

“幺弟,九哥,十七——”

庞大的青色龙涎蟹,挪着笨重的躯体,沿着海底一路翻找,嚎啕着说,“我就是到十几海里外溜个弯,怎么回来你们都不在了,我再也不偷偷出去吃独食了。”

“嚎什么,你一百万亲兄弟呢,还怕这十年内地盘丢掉?”同样沮丧的妖兽,反唇相讥。

“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

青色海蟹猛地一捏钳子,气势汹汹的说:“我兄弟有出息的不就这么多,都在给蚌妖做工,给来海市的船引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怎么办?”

“多大一只妖兽了,没亲兄弟就怕了——”

海蟹妖兽呼地蹬过去几条腿,鼓着的眼睛似乎要喷出怒火了:“你这蠢货,蚌妖被吞海兽一窝全吞了,我上哪去拿酬劳?”

“……”

敢情你不是为亲兄弟的安危,族人的势力范围操心啊。

与海蟹对骂的妖兽哑口无言。

海面上零落分布的十几条船,晃悠悠的,船帮布满撞砸的裂痕,这些都是凡人造出的船只,免遭了这场劫数,只是船上的人惊疑不定。

这些番王嚷嚷着叫自己重金请来的修士,结果侍卫战战兢兢来报,高人们刚才都坠海了,被风卷走了,被浪拖走了…

之前换来的稀罕物件不见踪影,甚至一摸身上,发现避水珠也没了,

“骗子,这是骗子!”

丢了祖传宝贝避水珠的人嘶声喊着,心腹们赶紧来劝说。

“必定是凶兽作祟,还是赶紧离开吧!”

“典籍上曾经记载,有神兽潜伏在海市蜃楼旁边,伺机吞掉一切,想必这次我们便是遇上了,能捡一条性命已是不易。”

船队们仓皇离开。

一路看到海上漂浮的各种碎裂木板,有的人心惊,有的人却忍不住贪婪,命令停下来打捞它们——那都是修士的船,整个炼制成法宝的,已经被吞了,似梁燕阁这样精心打造的船,失去那些拥有灵气的部分,自然还有残余。

船首镶嵌的水晶,结实的木料,不会磨损的锚绳…

漂浮的桅杆上,孤零零的站着数人。

这时凡人与修士的区别非常明显,不慎落海的人抱着木板高声求救,修士与化形的妖兽,直直站在那里,随着起伏的海浪四下张望。

“哗!”

一只巨大的螯钳破水而出,有一半船那么大。

掀起的海浪差点打翻侥幸保存的船。

“还有妖兽活着!快…快走!”

试图打捞东西的凡人,吓得魂不守舍,忙不迭的远去了。

龙涎蟹哪有兴致搭理那些家伙,它虎视眈眈的盯着残破桅杆上站着的一个模样狼狈的美丽女人:

“好极了,我就知道玊美人你能安然无恙。”

雪蚌带着几分恼意瞥他,没吭声。

“八千年前古荒破碎,玊美人你都能逃过一劫,小小吞海兽而已——”

“小小?”雪蚌讽刺的笑道,“吞海兽若是小,什么才是大?”

“我不跟你说这个!”

青色海蟹一伸钳,嚣张的说:“把我兄弟,还有我的酬劳全部拿来,正好你们出事了,我也歇个十年养养筋骨。”

“钱在鬼蚌那儿。”女子摊手。

“我、才、不、信!”海蟹妖兽愤然。

“随你。”雪蚌无所谓的说,“对我等来说,十年弹指即过,你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去喂吞海兽。”

“……”

追债追到吞海兽肚子里,也是一种本事。

海蟹妖兽愤慨的想说什么,忽然感到额头一股异样的炽热气息,本能的往海水里一缩,只露出两个眼柄在水上窥看。

一团火球出现在半空中,热浪惊人。

雪蚌皱了皱眉:“三昧真火?”

属水的妖兽,没有喜欢这玩意的。

——这也是陈禾释沣之前在海市上随便逛,都不会有小妖兽扑过来抱住他们,然后遭受强卖待遇的原因。他们身具三昧真火气息,即使隐藏得再好,妖兽也不会中意他们,哪怕是刚出生未生灵智的小家伙。

“嗤嗤~啾~”

火球猛地收缩,变成了一个头扎冲天辫的胖娃娃。

他瞪着眼睛,张口结结巴巴的说:“烧,要烧…”

海蟹妖兽灵机一动,用三昧真火对付吞海兽,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雪蚌看穿了它的小算盘,当下冷笑一声:“你以为那头吞海兽是什么?我活过万载岁月,吞海兽只多不少,天道抹去了它的灵智,可没毁掉它的修为、这么一小簇三昧真火,也想烧穿上古神兽的鳞皮,你做白日梦呢!”

海蟹还没怎样,倒是石中火一听恼了,全身冒出红色焰光,映得海面一片通红。

“喂,冷静!”

龙涎蟹赶紧又往海面下钻,满口埋怨:“这小东西,是修士收服的?能逃脱出来,本事也不小啊!”

这次雪蚌只冷笑,懒得说话了。

——分明是吞海兽将三昧真火吐出,这灵物眼下急着找主人呢。

“向前走,在海底深处。”雪蚌给石中火指了方向,“那处名为葬魂渊,是吞海兽的巢穴,心急就自己去找吧!”

石中火盯着海水,踟蹰一阵,终于啪的一下栽进去。

凡水灭不了三昧真火,只是让它不舒服罢了。

“葬魂渊深处有四海真水,石中火根本接近不了,你此举,不妥吧。”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冒出。

雪蚌与海蟹同时转头,只见海面上一人悬空而立,广袖宽袍,肤色如玉,容颜昳丽,乍看让人呼吸都会停一拍。

“呵,沈岛主。”雪蚌笑起来。

是了,明知进吞海兽肚子也没性命之忧,结果还要拼命奔逃的,除了她这个被古荒破碎吓出阴影的蚌妖,还有珍奇灵药化形的沈玉柏呀!

修士妖兽充其量在吞海兽肚子里逛逛,封锁经脉,再收敛气息,熬个十年并不算难。

沈玉柏就麻烦了,只怕一进吞海兽腹中,他就会被迫化为原形,生生被吞海兽吸十年的灵气吧。

万一滋味太好,吞海兽兴致来了,没准沈玉柏就折在这里了。

这个赌,可不能试——

“沈岛主这逃命的本事,也不小嘛。”雪蚌调侃对方。

当时他们在一个舱室中,同为大乘期的两个魔尊都没逃出来(裂天尊者顾着詹元秋,释沣要照看陈禾),只有沈玉柏还在。

结果雪蚌生生对上了一双冰寒的眼睛,刺得她胸口一滞,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沈岛主这是何意?”

“海市蜃楼常年在葬魂渊附近,尔等蚌妖会对吞海兽一无所知?”沈玉柏气息骤然变得锐利,身侧数十丈的活物都被压得无法动弹。

“哼…吞海兽数百年一醒,有时甚至上千年,它已与这世间格格不入,自我封印在葬魂渊,谁也管不着它。”

雪蚌毫不避讳的说,“再者,对我蚌妖一族来说,它还是救命恩人。古荒破碎,广阔海域也跟着发生滔天浩劫,我族逃命时,机缘巧合被这头吞海兽吸入腹中,依仗着其强悍鳞甲,躲过了毁灭之灾,否则劫难当头,能逃得性命的,能有几只妖兽?”

“所以你们将海市开在附近,使灵气流入葬魂渊,滋养沉睡中的吞海兽?”龙涎蟹也反应过来了,惊悚而叫。

“是。”雪蚌板着脸。

“你,你们这是拿南海修士妖兽的财物开玩笑!”海蟹妖兽义愤填膺。

“除了海市之日,这片海域常年都被蜃气封锁,根本不会误伤。”雪蚌烦恼的辩解,“吞海兽每次醒来,也不是海市召开的时候,你们并无危险。这么多年来,只有乱跑乱撞的修士与妖兽,倒霉的被吞过…南海人人知道,只是被困十年,算得了什么?”

“可现在呢?”

龙涎蟹十分愤怒,事实摆在眼前,还说个什么劲。

“有人故意惊醒了吞海兽。”雪蚌艰难的说。

沈玉柏微微皱眉。

“胡说,他这么干有啥好处?”海蟹妖兽反驳,“趁着海市最盛之时,拍卖会开到一半,让吞海兽来捣乱,大伙又不会死——”

说着它看看沈玉柏,喷了一串泡泡,不情不愿的加一句:“灵药例外。”

这等费尽心思,没啥好处的事,做了有什么意义?

“好处多得是,譬如十年内,海市蜃楼都没有了…”雪蚌反驳,“以及南海势力将空前空虚,因为所有妖兽都在吞海兽肚子里。”

“呃!”

沈玉柏忽然开口:“渊楼?”

雪蚌一惊。

“哈哈哈,你在说笑?”青色海蟹用钳子敲着背甲说,“渊楼能想出这种办法也是神了,我宁愿相信有人与你沈岛主有仇,想让你被吞海兽吃得干干净净。”

雪蚌等海蟹笑完,才好心的告诉它:“梁燕阁最近确实跟渊楼过不去。”

龙涎蟹傻眼。

沈玉柏冷冷看雪蚌:“但渊楼绝不可能知道你们蚌妖的秘密,他是如何唤醒吞海兽的?”

雪蚌心中浮出了一个不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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