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一场惊变,还没来得及传遍诸岛,梁燕阁船队已大举围杀渊楼所属。

首先遭殃的是潜伏在番国小城里的据点,闹得动静太大,让凡人摸不着头脑,以为商行(梁燕阁)与酒肆(渊楼开设的)翻脸打起来了。

渊楼潜藏得太深,一座城市里,没有暴露出来的地方,比梁燕阁事先探查到的更多。

渊楼是一颗毒瘤,也是一个叫人窥不清真身的庞然大物,层层人马都受到所辖者的无情控制,从修士到凡人,都别无选择的为渊楼卖命。

这场激战,多少人早有准备,却又没想到来势真的这般凶猛。

火焰顺着屋檐窜动,血腥气扑鼻,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吓得街上的人惊慌尖叫,纷纷躲避。

梁燕阁修士人手一把符箓,伫立半空,牢牢锁住围杀的那方地盘,阵法中厮杀声不止,各色法术兵刃层出不穷,偶尔有渊楼的人突出重围,也筋疲力尽,被外面以逸待劳的魔修一刀削断首级,毁去元婴金丹。

“痛快!哈哈,实在痛快!”

魔修们杀红了眼,渊楼中人更是穷凶极恶,哪怕逃不掉,也誓要拼个鱼死网破。

“在中原整天顾忌这个,避着那个,还不如番邦岛国,杀完这些鼠辈拍拍衣服就走!”有人粗声粗气的嚷。

在这异国中,人们长相打扮迥异,房舍屋宇也与中原区别很大,唯一相同的,就是遇到可怖景象时,战栗的身影与恐惧的眼神。

“啪。”

刚才说话的魔修莫名其妙的绊了一跤。

“谁敢暗算——”

从地上一跃而起的魔修,咆哮的话说了半截,哽在喉中,呐呐道:“陈公子…”

“你太多话了。”

陈禾站在阵法之内,浅绯的宽袍样式特殊,很像附近岛屿人们的装束,这颜色本来过于鲜明,常人都不会挑它来穿,只是衬上仍然是少年形貌的陈禾,竟出奇的契合。

这绯红衣裳,没有半点浓浅不匀,红得甚至微微泛起珠光。

这么招眼的模样,让陈禾即使一动不动,也有杀得癫狂的人抡着武器冲来,法术更是不要钱的往这边丢。

陈禾身侧笼罩着一层无形光焰,这些攻击根本挨不到他袍角,只有灵光微闪,偶尔漾起一层浅淡的紫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身侧血溅三尺,厮杀连天,他闲庭信步,神色冷淡。

偶有拂袖抬手,便是渊楼之人伏尸当场。

衣袍不染污渍,亦无半分杀气,可就这么一眼扫去,无甚情绪的一句话,就让众人下意识的侧头避开,不愿直视——陈公子愈发可怕,眼见着跟他师兄靠拢。

不不,比血魔更厉害,因为释沣平日懒得理会这些属下,陈禾却是眼中却揉不得沙子的人,丝毫不讲情面。

“是是,属下多话了。”魔修埋着头,不敢露出丝毫异色,唯恐惹陈禾不满。

豫州来的这群魔修,总是让同来的其他中原魔道之人又同情,又羡慕。前者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难说话的魔尊,与一个更难说话的魔尊家师弟,日子要好过得多,后者则是因为陈禾总会不经意漏点好处给释沣的属下,今天指点功法缺憾,明天又是几招罕见法门,要是不得他青睐,这好处就想也别想了。

当年鬼冥尊者性情残暴炼魂为乐,下属都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的,释沣一来,他们倒戈得比谁都快。

陈禾前世做了数百年的魔道魁首,他很清楚这世上有一半人只为利益动心,另外一半人则要面子,驭下之术而已,他炉火纯青。

鲜红侵染了地面。

不大的院落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个遍,善机关术的魔修更是仔细探查每个角落。

“陈公子,那边库房后面有密道,还发现了有人逃逸的痕迹。”

“追。”

陈禾面无表情的在房子里外缓缓走了个来回,停步在一具横倒的尸体旁边,忽然抬手虚空一握,那尸体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扯起来,摇摇晃晃的挂在半空中。

“还想装死?”陈禾冷哼一声,掌心真元一催,“尸体”即刻抽搐起来,忙不迭的用手捂住脖子发出凄厉的叫声。

“饶命,我刚进渊楼,我什么都没干,什么也不知道!”

屋后的密道已被强行砸开,陈禾心神一动,随意遣了一个元婴期的傀儡探身追入。

这种释沣早年炼制,用来充当仆役的傀儡,被他向师兄磨到了操控之法,用得极为顺手,现在走到哪都带上四五个。

像密道这等东西,可能是渊楼的人用来逃生的,也有可能是鱼死网破布下的陷阱。

那个惨叫的家伙见陈禾并不进去,鼓出的眼珠慌乱的转动,脱口便嚷:“别进去!那是死路,尽头都是毒水,沾上无救。”

陈禾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真,真的!”那人被满是寒意的双眸惊得一哆嗦,硬着头皮说,“在一月前已有命令传下,说是要…要放弃这地方,没几日人都悄悄走光了,只剩下平日不得信任的,还有我们这些没什么用的低阶修士在此待命。”

陈禾在心中默默算。

他拿回苍玉球至今还不足七天,海市蜃楼那场变故发生在海市快结束的时候,这样看来,薄云天已经有丢弃渊楼势力,调走一些心腹与得力属下,潜藏暗中伺机观望,避开这阵风头的谋划了。

可惜,算得再好,没算到自己会被一条大鱼吃了。

陈禾无声笑了笑,满是嘲讽。

这神情看得众人心里又是一阵嘀咕,装死的倒霉鬼更是暗暗大叫晦气,渊楼这么多据点,遍布东海各国诸岛,怎么偏偏就让他遇到这么个煞星。

这时一个胆大跟进暗道的魔修跑出来回禀:

“这条密道被人堵死了,刚刚被打通,尽头有喷出毒水的机关!”

“通往何处?”

“岸边一处水湾。”

陈禾听后,径直走入密道。

被无形力道拖进来的家伙拼命求饶:“这位前辈,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密道很长,但对修士来说,也就是眨眼工夫就能来到尽头。

只见堆积的乱石填满了密道,中间洞穿,海风不断灌入,地面上尽是腐蚀痕迹,还有一滩黑色毒水。

傀儡不见踪影,只有一块浅金色的鹅卵石躺在角落中。

陈禾伸手一招,施加灵力,鹅卵石滚动了几圈,重新化作傀儡,僵硬的站到陈禾身后。

那渊楼之人嘴里求饶,眼底却闪过惊讶,以及深深的贪婪——修真界会炼傀儡充作仆佣的人不少,但驱使起来太耗费灵力,寻常修士用不起,再者活灵活现的傀儡好造,能当战力用的就不多了。

这个相当于元婴期修为的傀儡,简直保命利器。

“你方才说自己刚入渊楼,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倒要跟我说秘密了?”

“呃,小人擅长探听,所以——”

“连渊楼在此地的主事者,用来逃命的密道也知道,这叫刚刚进入渊楼?”陈禾讽刺的说。

不待那人辩驳,陈禾顺手将人丢进了毒水之中。

凄厉的惨嚎声,让后面跟进来的修士心惊肉跳。

那人知道毒水的厉害,立刻弃了无救的身躯,元婴脱出,借着一道血光就想遁逃,结果一头撞上了将整个密道都封死的浅紫真元。

这真元像是能吞噬一切,血光迅速消融,元婴尖叫,被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立刻有魔修施展拘魂法,将这元婴死死扣住,拖到了陈禾面前。

“现在你讲出的话,有一分可信度了。”陈禾淡淡道。

元婴哆嗦个不停。

陈禾随即下令:“将此地收拾一番,告诉外面梁燕阁的人撤阵法,我们走。”

“这,陈公子,我们不追吗?”有人指着外面的海湾问。

“渊楼中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们各自头目的手里,跑掉的一个两个,是不敢出头露面的,若是他们上头的人死了,他们会比我们更高兴。”陈禾冷冷说。

关键还在薄云天身上。

渊楼被摧毁,那些朝不保夕的人趁机离开,只要薄云天一日没有消息,就不会有人来为渊楼出头。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渊楼每处据点上,梁燕阁与中原魔修齐齐出手,损失却少得可怜,只因这些据点里真正有能力的人,早就离开了。

留下废墟,让凡人们心惊胆战,浑不知发生何事。

渊楼在明面上的势力,被铲除得一干二净。

恰好海市蜃楼的变故闹得沸沸扬扬,修士妖兽们听到旁人转述沈玉柏那通天蹈海之能,大惊失色,哪里还敢说什么,连梁夫人的凶兽真身,都没人敢公然议论嘀咕。

倒是詹元秋望着施施然归来的陈禾,见他满是森寒之气,凛然之威,还擒获了一个“活口”回来逼问,詹元秋心中一凉,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七天前陈禾还像个性情简单的少年,这会又变了!

“国师?”

陈禾见到詹元秋,还好脾气的冲他颔首。

——离焰尊者对有能耐的属下,都很有耐心,也比较宽容。

这下把詹元秋吓得不轻,他记得上上次陈禾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满是挑剔嫌弃(师兄欣赏这人),上次则是神色晦暗,隐隐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恢复记忆),现在又变回“信重”“看好”啦?

血魔的师弟,能不能有个定性?这叫人怎么跟他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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