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你失手将我推进池里,我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兰嬷嬷为我请了大夫,亲自道歉要我原谅你。我已经原谅你,自然不会赶你走。”蒋阮的声音轻轻柔柔,有种令人舒爽的凉意,陈昭听得却是心中一沉。

蒋阮掉进池中后,为了掩人耳目,他只说是自己失手令蒋阮摔倒的,蒋阮这番话说出来,倒是令陈昭想起最近为了避嫌,应该少与她见面的事。只蒋阮现在说出来,是有意还是无心?想到这里,陈昭又认真打量了蒋阮一眼,只见女孩子站在原地,身上陈旧暗淡的衣物非但没有令她憔悴,反而衬得她肌肤如雪,眼如点漆,眉如墨黛。而眉目间流转的神色,竟有一种肃杀的媚意。

陈昭看的心中一惊,转而目光又变得痴迷,既然发觉这蒋家小姐是个有滋味的,自然也不会放过,来日方长,倒是不急于一时。想到这里,他嬉笑着给蒋阮再做了一揖:“都是昭的不是,害的小姐如此消瘦,今日小姐要出门,昭不便打扰,改日再登门赔罪。”

“谁要你登门赔罪?”连翘瞪了他一眼,陈昭笑着离开了。

陈昭走后,连翘和白芷才舒了一口气,白芷皱眉道:“姑娘方才为何那般说,他是个麻烦,怎么能……”

“对啊对啊,”连翘跟着道:“真恨不得将他两个眼珠子剜出来!恶心!”

“会剜出来的。”蒋阮淡淡道:“他想在远处默默看着我,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白芷和连翘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家姑娘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发冷。顿了顿,白芷道:“管他呢,咱们出去走走吧,这几日庄子上没什么事情,东街上应该是很热闹的。”

东街?蒋阮想了想,摇头:“不,去西街。”

“西街?”白芷有些犹豫:“姑娘怎么想着去西街了,西街多是乞丐平民,适逢新年,就更乱了。姑娘还是别往那边去了,东街脂粉铺子和酒楼多,也有些新奇玩意儿,不如就去东街转转吧。”

蒋阮摇头:“去西街。”声音虽轻,确实不容置疑,显然已经打定主意。

白芷一愣,顿时有些为难。

“哎呀,就听姑娘的,去西街好了。”连翘拍了拍白芷的肩:“有咱们在,怕什么,更何况青天白日的,哪有那么多讲究。若是真有问题,还有奴婢们护着,姑娘大可放心。”

白芷也只得点头,只是越发疑惑。东西街贫富分化极大,西街既是贫民们居住往来的地方,自然比不得东街热闹繁华,自家姑娘平日里也没有到西街来的意思,怎地今日就心血来潮了?白芷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了,仿佛一夜间,姑娘就多长出了九个心眼,被那双墨黑的眸子一看,就觉得有些发凉。

连翘却是极为高兴地,蒋阮这般明显是开窍了,比起逆来顺受,现在这样有个主子样就好多了,至少那些个人不敢明着欺负她了不是。

蒋阮没有注意身边两个丫鬟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安静的朝前走着,只是若是认真去看,还是能看到她微微发颤的指尖。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应该改变了。

世间万物必然有相生相克的道理,有阴必有阳,有苦亦又甜,有金屋,自然也有平阳弄。东街繁华热闹,西街也就破败冷清。

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过年的气氛影响,西街上的的百姓身穿单薄外衣,形色匆匆的赶往他处,并没有年节闲适的心情。人们脸上多是冷漠麻木之感,比起吃穿用度迫在眉睫的问题,年节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唯有当街的几户人家门口贴着简单的红纸春联和挂着的陈旧灯笼,依稀有些新年的感觉。

几个小孩子坐在脂粉铺子前面玩耍刚捡到的纽扣,偶尔抬起脏兮兮的脸好奇的打量一下蒋阮三人,又转头兴致勃勃的玩起自己的物事。

倒是有卖梅花的小商贩,铺子上摆着几个缺了口的大土瓷瓶,里头插着几只快要蔫了的红梅,看见蒋阮几人眼前一亮,急忙吆喝道:“漂亮的红梅,姑娘可要一枝,摆在房里可好看哩,还有香!”

“这红梅怎么卖的?”连翘问。

小贩摊开手掌:“不贵,五个铜板。”

“这么贵,”连翘惊道:“不要了。”

“哎哎哎,”小贩见状,连忙道:“算了,就给三个铜板吧,不能再少啦,家里小孩还等着吃口热饭呐。”

连翘还要再压一压,蒋阮已经开口道:“剩下的我全部要了。”

白芷一愣,有些不赞同道:“姑娘,如今银子吃紧……”

蒋阮摇头:“照我说的作罢,这些花留着有用。”

白芷便也不再说什么,从贴身布包里倒出一大半铜子交给小贩,小贩也没料到突然做成这笔生意,平日西街上来往都是贫苦人,更不会掏钱来买花儿草儿的,今日却是意外收获。干脆将装红梅的瓷瓶也往连翘手里一搁:“过年了,小姐也讨个好彩头,这瓷瓶就算送的。”说罢就收摊走人。

连翘手里捧着装红梅的瓷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姑娘要这些梅花做什么,虽然好看,买这么多也用不着,且花儿隔几日就萎了,倒不如吃几个春饼实在。”

“这花不是来看的,”蒋阮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是送的。”

“送?”连翘好奇的看向她:“送谁呀?”

蒋阮却又不做声了。几人走着走着,便走到西街的集市上来了。

西街的集市是西街最热闹的地方,比较着来,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三六九等的人都有,也正因为如此,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而最常见的,莫过于被偷儿摸了身上的东西。

眼下就是一桩,三人刚走到集市入口,便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大一圈人,里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见蒋阮停住脚步,连翘想了想,便和白芷耳语了几句,两人在人群中挤了挤,为蒋阮挤出一条小道来。

三人刚到人群里头,便将里头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中间有两人正在对峙,一人是须发全白的老者,此刻面红耳赤,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另一方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低着头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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