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磊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这几年,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连我都觉得……可怕。”

他道:“因为你,还没有尝试过不能哭的滋味。”

傅云夕偶尔会想起那个小丫头,那个午后,她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一生最为无助悲愤的时候,一番闹腾,却也将他的悲哀散去了不少。那一尾彩鱼,未送出去的临别纪念,竟像是一个约定一般,令他在战场上越发的勇猛无敌。

人,总要有牵挂。

待他带着十万精兵凯旋归来,仍旧如当年一般高坐大马之上,看那城门大开,百姓欢呼,心中竟然有些怅惘。

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英武少年。

宫宴的红梅林里,他无意中遇到一个小姑娘,危急关头竟向他靠近,却不知,他比危险本身更危险。

那个小姑娘扎着的团子髻有些眼熟,直到她抬起头,露出那双一如既往的明亮双眼时,那已然张开的五官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拼凑成一张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脸来。

七年后的大雪天,他终于再一次见到这个小丫头。当年的爱哭的丑丫头眉眼弯弯,嘴角微翘,嘲讽而凉薄的看着眼前一切。双眼依旧明澈如溪水,却不是映不下世间万物的单纯,而是阅尽无数的沧桑。

他的心在哭,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站在暗处,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个小丫头冷眼瞧着诋毁陷害,巧笑嫣然,手腕巧妙,以牙还牙,打的敌人毫无招架之力。她好像已经不会哭了,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一切。

他已经不是那个万事都写在脸上的少年,她也不是那个哭都要偷偷藏起来哭的丫头。

时间改变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生出了一个念头,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哭可以放肆的哭,不想笑也不用勉强的笑。

傅云夕记得,自己欠她一个临别纪念,如今他回来了,于是还了她一尾蓝田鱼尾簪,在月色下朝她伸出手。

“我的王妃。”

三日后。

寒雁决定再去城东的那幢村落一趟。

有许多事情的谜底尚未揭开,阿碧若能说出真相,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便也只能用一些暗处的手段了。

马车行驶在城东坎坷的路面上,寒雁伸出两指揉了揉额心,记忆里似乎很快便是陈贵妃生辰了,上一世陈贵妃的生辰,自己并没有参加。可是这一世,顶着玄清王妃的名头,怕是想不去也难。眼下时间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庄寒明出事的那一日,万事须得谨慎。如今周氏两姐妹愈发的视自己如眼中钉,加上一个卫如风,还有七皇子,处境极是艰难。

想着想着,不觉已到村口,寒雁和汲蓝姝红跳下马车,刚一落地,便感觉到一股带着血腥味道的冷风扑面而来。

那味道太过浓重,汲蓝当下就有些发呕,见寒雁神色一紧,自知恐怕出了大事,便道:“小姐,我与姝红先进去看看……”

寒雁摇摇头:“一道进去吧。”话虽这么说,手指已然嵌进掌心,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走几步,便见村口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浑身是血,身上刀痕累累。

汲蓝跑了过去,犹豫了一下,推了那人一把,转过头来:“小姐,他死了。”

寒雁走近了几步,见那人只是平常打扮,似乎是这村子的村民,身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深深的划在了腰际,血流了一地,而他的表情惊骇,双眼圆睁,仿佛在死之前完全没料到自己会突然送了命。

寒雁的手指沾了那人的血迹,慢慢站起身来,朝村落里走去,刚刚走近了一些,便看到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人。割完药草归来的老人,死在自家门前,抱着小孩的妇人,被一刀割断喉咙,这村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逃过一劫,全部都是死去的村民,水井里的水被血染得通红。四周都是死寂的,唯有喂养的家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顾自的低头啄食吃。

这个村子的所有人,竟然全部被残忍的杀戮了!

寒雁捏紧了双拳,汲蓝已经捂住嘴:“太残忍了,谁干的?”

姝红却有些担心:“小姐,我怕那些人还没有走远,这里危险,咱们是不是……”

寒雁推开她的手,自己走进了最里边的一件屋子。

阿碧的房门大开,寒雁一进去,便看见仰躺着的阿碧,她的手里还握着一副刺绣,身上的血将刺绣全部染红。显然死之前还在绣一幅新的绣品。屋子里似乎被人翻找过,抽屉大开,杂乱无章的模样。

汲蓝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寒雁只觉得浑身疲惫的要命,摇了摇头。回头看着阿碧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却发现她的嘴角弯起,像是如释重负的一笑。她也认为卸下了这么多年的重担,就可以从此轻松了。

寒雁发现,她的一只手紧紧捏着那幅刺绣,姿势有些古怪。

即便是在死之前刺绣,遭遇刺杀后,怎么还会如此紧紧地握住那幅刺绣不肯松手,未免太过反常。寒雁心里一动,弯下腰去扯她手里的东西。

好容易才扯将出来,发现那是一块手帕,却不是什么刺绣。手帕光洁细腻,不像是普通的锦缎,这么多年,阿碧过的穷困潦倒,又怎么会拥有这样一块精致的手帕。

来不及多看几眼,寒雁将那块手帕收进袖中,对汲蓝道:“我们立刻回去。”

汲蓝指了指阿碧的尸体:“那这些人……”

寒雁沉默了一下:“过些时候,你且找个人去报官。”

汲蓝点点头。

这一次马车停留的时间极短,汲蓝在马车里实在忍不住,看着寒雁道:“小姐……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杀光村子里的人,是不是因为我们……”前些日子寒雁刚去了这村落一次,不久便遭遇了屠杀。两件事很难不让人联系起来,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寒雁垂下眸子:“是。”

汲蓝张了张嘴,看见寒雁的表情,又吞了下肚子,听见寒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怕阿碧说出什么,阿碧担心的果然没有错处,如今他们竟然屠杀了一个村落的人,防止被我们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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