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围场

察哈尔大营正中一座最为奢华显眼的营帐, 一阵阵浓郁的药香从帐内传出,但是却没人敢往帐内多窥视一眼,不但守在营帐四周的察哈尔亲卫门不敢往里张望, 就连巡视经过的士兵也尽可能地加快脚步, 仿若那座营帐里有着毒蛇猛兽一般, 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只因布尔尼亲王自从受伤后,脾性越发的暴虐无常,连亲信侍卫都时常被责罚,何遑论其他人了。

这座众人眼中犹如洪水猛兽的营帐,内里的气氛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如临深渊,相反营帐的主人布尔尼亲王此刻正惬意地盘着腿,用弯刀割着面前的鹿肉,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负伤不起,而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名身着察哈尔贵族服饰的青年男子,此人并不像草原人惯有的浓眉大眼,而是一副眉目清俊的书生模样,配上草原贵族的装束,非但不显得突兀, 反而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魅力, 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布尔尼亲王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带着感慨和欣赏,夹杂着一抹转瞬而过的慈爱,亲自拿起酒壶为眼前这人倒了一杯酒,举杯道:“额勒,一转眼你也长大成人了,当年本王不得已将你送走, 你可怨本王?”以布尔尼往日的作风,在草原上别说让他亲自倒酒了,能得他举杯敬酒的都没有几个。

看着眼前面色柔和的布尔尼亲王,名为额勒的青年眼中平静无波,似乎对他纡尊降贵的举动毫不在意,只是淡淡举起酒杯与之一碰,仰头饮尽,让暗暗观察他的布尔尼亲王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是心爱女人为自己所生的长子,当年时势所逼让他不得已将他们母子送走,这些年来心中一直愧疚难安,与现任妻子的貌合神离更是让他怀念远走他乡的那对母子,多年来一直暗中派人潜往中原查探,其中艰辛不足与外人道。

额勒淡然端坐,对布尔尼亲王希冀的目光视而不见,心中却思绪万千,若是心中无怨,他此刻又岂会坐在这里,若是心中无恨,他早已活不下去。当年这个男人为了迎娶清廷亲王之女,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母子二人驱逐出部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可怜母亲自小就是养尊处优的蒙古贵女,后来又被许给布尔尼做了嫡福晋,一辈子没吃过一点苦,最终却落得客死异乡的下场!而他从察哈尔世子沦落为流浪街头的乞儿,差点冻饿而死,若非遇上了主子,又哪里有自己的今日?眼前这个男人时隔多年才来假惺惺地忏悔,真当他是傻瓜不成?

布尔尼亲王眼见额勒不为所动也不生气,反而更加欣赏他的风骨,若是自己儿子是个一点脾气没有的软蛋,他顶多给点补偿让其衣食无忧,却绝不会将他认回来,毕竟如今他还不想跟清廷撕破脸,对自己的福晋还是要留三分脸面的,偏偏这个儿子很是争气,文韬武略皆属上乘,比起自己部落里那个废物嫡子强多了。

“额勒,这次多亏了有你,否则还真让那些刺客得逞了。”提起这件事就让布尔尼亲王又怒又怕,当日他临时起意杀了奇他特以挑拨巴林和清廷的关系,正为自己走了一招妙棋而暗喜之际,没想到竟然被人黄雀在后,暗中偷袭了一把,想起那只差点将自己穿胸而过的冷箭,布尔尼不禁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为了表示对额勒的重视将他带在身边,这才能及时被推下马躲过一劫!

额勒闻言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不过顺手而为罢了。”那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救了察哈尔汗的命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一样,若是不了解他的人肯定会被其激怒,偏偏布尔尼就是个自认为了解他的人,毕竟当时额勒杀刺客的那股子血腥和狠辣,连他看了也有点悚,但反应过来之后却十分得意,这不正说明这孩子对他的重视嘛,因此对额勒如今这幅做派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别扭的可爱,明明心里已经认了自己这个父亲,偏偏嘴上不服输,典型的嘴硬心软。

布尔尼语气柔和地问道:“本王依你的计策装作伤重暂时骗过了康熙和巴林部,但是瞒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如今却该如何是好?”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天强杀巴林贝勒的时候竟然会留下活口,还让康熙的人给救了回去,虽然据探子回报那个巴林侍卫在说了一句‘察哈尔汗’后就断了气,但是也足够让他满头包了。

额勒轻哼一声:“若非你行事不密,留了一条漏网之鱼,又岂有今日的麻烦。”这会知道要收拾善后了?当时杀人的时候不是挺爽快的吗?那奇他特再怎么窝囊那也是巴林部的首领,可不是什么没分量的阿猫阿狗,何况他还有一个不省事的额涅,巴林公主在草原上是公认的不好惹,她一手调教的巴林骑兵是打出来的威名,若非被刺客这事糊弄一下,这会已经能够知道巴林骑兵和察哈尔骑兵到底哪个更强些了?

布尔尼亲王面色微微一变,当时自己行事确实仓促了些,先是用猛虎谋算康熙失败窝了一肚子火,又被奇他特那崽子不知天高地厚给气着了,恶向胆边生,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巴林贝勒,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让巴林部和清廷闹翻,一时冲动便下了手,谁曾想还没等他派人处理现场就遇上行刺,逼得他不得不匆匆回返以致留下后患。

素来护短的巴林公主一旦认定杀儿子的事情与察哈尔有关,肯定不顾一切对察哈尔用兵,到时候他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想到这里布尔尼不禁头大如斗,明明计算得好好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刺客给闹的,不然哪有后面这些麻烦事!布尔尼愤愤地一拍桌案,恨声道:“若让本王知道是谁派的刺客,定不与他干休!”

额勒顿时眼皮一动,闷了口酒漫声到:“想知道刺客的来头倒也不是件难事……”

“你知道?”布尔尼闻言顿时一怔,神情染上一抹怀疑,倒不是怀疑额勒与刺客有关,而是不相信额勒如此神通广大,连调查都不用就知道结果。

额勒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酒樽,嘴角微撇:“这有什么难猜?只要想想这刺客来的时机就可见端倪,毕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木兰秋狝的时候来,自然是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顿了一下,面对布尔尼一副‘你这不是废话’的神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是那些刺客行动仓促,看得出并不是蓄谋已久,否则就不会只放一只冷箭了,而是万箭齐发了!”

布尔尼听了若有所思,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对方是临时决定派人行刺?”布尔尼本就是个玩弄阴谋的高手,被这么轻轻一点拨,立刻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对方是近期才与察哈尔结怨,这么一想范围就小多了,毕竟敢得罪察哈尔的部落本就不多,有这个实力出手并且敢真出手的人更是寥寥可数,

额勒手指拨动着酒樽在桌上转了圈儿:“怎么样?这回总该知道是谁了吧?”那懒洋洋的口气让布尔尼既爱又恨,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确实聪慧过人,几句话就让人豁然开朗。

布尔尼深吸口气,伸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恨声道“噶尔丹!!本王定不与你干休!”目光中流露出嗜血狠厉,仿若草原上的头狼一般,冷幽幽地泛着绿光,瘆人得很。

额勒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勾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颇有种看到你不好我就安心的意味,口中微微带着嘲讽地道:“即使知道是噶尔丹又如何?如今准噶尔势力越来越大,兵锋所致无不退避三舍,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又是噶尔丹岳父,察哈尔可得罪不起这两方联手呢!”

布尔尼脸色难看起来,如今察哈尔铁骑早已不是当初纵横草原的无敌之师了,自从林丹汗兵败身死,他的父汗阿布鼐被关押之后,草原各部就失去了对察哈尔的敬畏之心,甚至隐隐有被联合排挤的趋势,加上大清的猜忌打压让这些年察哈尔每况愈下,势力范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若再不奋起反抗,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而与察哈尔正好相反的是,准噶尔部在噶尔丹的领导下蒸蒸日上,向着东西草原不断拓展,吞并大量中小部落,占据了更为广袤的草场,又联合了东边的和硕特部,对察哈尔形成半包围的形势,说实话在布尔尼对大清的谋算实现之前,即使明知道噶尔丹虎视眈眈,他一点也不想与噶尔丹翻脸,毕竟前门拒虎,后门引狼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布尔尼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既有被戳中痛处的羞恼,更多的却是对他这份才智的欣赏,心中隐隐后悔当年不该把事情做绝,假若当初没有将他们母子送走……不!若是当年没有那么做,这孩子根本不可能活着长大,更遑论学得一身本事!布尔尼很快抹去了心中的那一点悔意,自认当初的做法才是他们母子最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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