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张蔓就带着一摞书和习题出了门。李惟住在市中心,离她家大概半个小时公交的距离。

公交车来得很快,几乎没怎么等。

这年的N城还没通地铁,张蔓坐在公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发起了呆。很多从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有关于他的,因为在之后的那些年里反反复复入梦,倒记得清楚。

前世有一次她补完课从李惟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他破天荒地提出来要送她去车站。

那是个晚冬,路旁的绿化带上还铺着没化干净的雪,路灯昏暗,好在天上挂着一轮清亮的满月。

两人顺着柏油路一直走,刺骨的晚风把路两旁的树枝吹得沙沙作响。那时她喜欢在绿化带旁狭窄的路沿上走,却不小心踩到了冻结的冰,脚下猛然打滑,身体失去了平衡。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李惟从旁边抱住了她,让她免于摔跤。

淡淡月色下,两人的心跳声在一个频率上,都是越来越快。她眼尖,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廓。

两人都没说话,但似乎彼此都心照不宣了。

所以啊,所以那之后她完全不能接受,他骗她。被欺骗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让她把之前的种种全部否定,才会冲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更是故意在他面前和别的男生约会。

张蔓记起了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眼瞳,在她转学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神采。他变得愈发独来独往,孤僻偏执,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回到从前。

像他那样骄傲的人,肯定也挣扎过吧,但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在给她的情书里写,问自己能不能一直陪着他。

却没有得到回复。

她曾经给了他一颗糖却又收回,骗了他一颗心。

......

车到站了,张蔓走进旁边的小区,照着记忆找到李惟家,按下了门铃。等了三四分钟才有人开门,少年看到是她,点点头让她进来,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女士拖鞋给她。

她换上拖鞋,跟着李惟往书房走。

他家面积很大,但是空荡荡的,家具非常少。客厅里没有电视之类的娱乐工具,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明茶几。

但是打扫得很干净,也完全没有异味。

李惟顺手从客厅搬了一把椅子拿进书房,放在他的位子旁边。书桌很大,两个人一起用完全不会互相干扰。

“要喝水冰箱里有,你先写作业,不会的记下来,一个小时后统一问我。”他说完后,就继续手头没完成的推导。

张蔓想找点话题:“李惟,我们一会儿中午吃什么?”

少年皱了皱眉,昨晚最后的思绪就断在这里,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也不想受到打扰。

压了压心里的烦躁:“冰箱里有饭菜。”

张蔓听说有饭菜,来了兴趣,继续问道:“你做的?”

“我妈妈做的......闭嘴。”他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张蔓心里一空,难受地攥紧了书包。她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的呼吸,不露出一丝端倪。

她坐了一会儿,内心有个隐隐的猜测,于是借口去洗手间,出了书房去到餐厅。

拉开冰箱门,里面放着一荤一素两个菜,都被妥帖地放置在瓷盘里。她又去了厨房,厨具干净得像是完全没人用过。于是她看了一眼垃圾桶,果然,里面扔着两个外卖盒。

张蔓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深深地喘气,只有攥紧了手心才能克制住不难受得发抖。那种由心底触发的寒冷和恐慌,让她觉得明明他就在离她几步路的书房里,却好像那么那么远。

……

等心情平复好之后,她若无其事地回到书房,拿出课本和习题集开始学习。

高一的物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很简单了。前世她考上了省内的师范大学,读的就是物理专业。当时几个同学包括老师都不太理解她,因为所有科目里,她最薄弱的一直是物理。

张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了物理,最后留在H城的高中当了一个普通的物理老师。

教了这么多年的物理,这些简单的运动学题目,她早就烂熟于心。可是她懂得越多,他能教她的就越少。

于是张蔓漫不经心地挑了其中一页,胡乱勾了选项。

因为做的一件自己已经完全熟练的事情,一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有些难熬。

张蔓草草地选完选择题选项,又在一些大题的下面随便填了几个公式,抬手看看手表,时间才过去十几分钟。她于是一边装作在思考问题,一边抬眼偷看李惟。

他还是习惯性地咬着笔,眉头没有最开始那么紧皱了,看来是对眼下的问题有了新思路。他的右边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看起来很性感。他的嘴唇唇纹分明,显得有些干裂。长长的睫毛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忽闪忽闪的,黑漆漆的眸子明亮得吓人,仿佛装了整个宇宙。

他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做着推导,思维的顺畅让他很快写完了满满一页纸。张蔓看着纸上的那些公式,她只能看懂一些零星,知道大概是量子力学的内容。

他是个物理天才。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和洞察力,几乎超旁人百倍。这样的人,在有一定的储备知识后,往往能在枯燥乏味的课题中找到新的思路。

并且他的联想能力很强,一个复杂的物理公式,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步步的数学推导,但在他眼里,却是一副生动的物理图像。他能够自然而然地把那些死的公式对应到直观的物理现象上,这种敏锐的直觉,让他能够比旁人少走许多弯路。

张蔓逐渐开始发呆。

前世大学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不错的男生,包括后来参加工作。但她心里总会下意识地将他们和那个记忆中的少年进行比较,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一样让她心动不已,并且念念不忘。

她从前爱他的敏锐,而现在,同样爱他带来敏锐思维的另一面。

大概是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李惟用右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她才回过神来。

少年正倾身检查她面前的习题集,薄唇逐渐抿起,到最后甚至是冷哼了一声。

他放下习题集,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像是再也不想看到那惨不忍睹的答案。

“你下学期转文科吧,你不适合物理。”

“......”

张蔓张了张嘴,暗道糟糕,光顾着选错选项,忘了物极必反了。

只能强行给自己挽尊:“我其实还是对物理很感兴趣的,就是刚上高中有点不适应。而且我虽然基础差,但脑子不笨,你教教我,我肯定行的。”

少年听她说得诚恳,神情稍微温和了些,重新拿回那份卷子,仔细地看起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表情有点生气:“......我总结不出来你的问题,你每一题错的点全都不一样,毫无章法。张蔓,一个人的思路和逻辑,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至少是一致的。但你的答案,完全没有体现出逻辑性,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全是乱选的。”

他说着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把她的书和试卷收拾好,放进她的书包里。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你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我不想浪费我们俩的时间。”

李惟心里很失望,看来这个在自己眼里的公平交易,早就已经变了味。她想要的,或许并不是一开始说好的。

......真是完全骗不了他。

张蔓见他要赶她走,瞬间急了,站起来拦在他身前:“李惟......你别生气,也别赶我走,我承认我刚刚是乱写的。老师讲的我完全没听懂,不写的话又担心你觉得我态度不好。所以,我就全部都乱写了。”

她低了头,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声音低落:“李惟,我不想下学期被调到普通班去,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往外冒,刚刚努力压制的情绪在此刻被调动,对他的种种心疼和担忧在此时表现出来,倒像是被人误会的委屈和难受。

她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很快淌成了一小滩水渍,在浅色的木质地板上那样明显。少年盯着那水渍看,心脏突然就揪了一下。

他捏了捏掌心。

他看过很多人哭,小声抽泣的,泪流满面地,歇斯底里的......世间百态,世事无常,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那些哭泣从未让他驻足停留,因为对他来说,哭泣只是无能的人在面对无法应付的难题时无可奈何的脆弱。

但现在,她红着眼拉着他的衣角,在他面前淌着眼泪,他忽然就感同身受了,心脏的某个角落随着她的抽泣,产生了奇怪的酸涩。

——他是不是说话太重了,或者说,他不应该拿对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她,也不应该太过自信地去揣测她的心思。

他尽量放低声音,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不自在地说道:“别哭了......你还想学的话,我们继续。”

好在面前的少女听了他这话之后,慢慢停止了哭泣,把脸擦得干干净净,坐下来重新拿出书本和习题集,摊在两人中间。

她的眼睛刚哭完,还湿漉漉的,嘴微微撅着,好像还是有点委屈。她吸了吸鼻子,用笔头戳了戳习题册上一个题目:“这个。”

白嫩的手指握着笔,和习题册上黑色的墨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惟突然感觉心里有点痒痒的,他匆忙转移了视线,不敢多看少女红扑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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