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最终选择正面朝外的姿势往下跳。松开扒着床沿的手,转身的瞬间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隋懿把人接到怀里,怕他落地站不稳,使了点力气将他整个人抱离地面,宁澜双脚悬空在原地转了一圈才落地。

心跳有点快,可能是因为紧张。他从隋懿怀里退出来:“谢谢啊。”

“你一天要对我说多少次谢谢?”隋懿也往后退一步,拧开桌上的台灯。

宁澜觉得这个问题没法答,这取决于隋懿举手之劳或者解囊相助了多少次,而且隋懿也并没有很想知道答案的样子。

他脑袋里闹哄哄的,后知后觉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仪容仪表,白色背心蓝色大裤衩,就算本体有这么点美感,也给这身打扮破坏没了。

宁澜上前几步,想把灯关了,隋懿大概以为他动别的心思,警觉地往边上退了退,脚后跟碰到地上躺着的行李箱,发出一声突兀的响。

这场景怎么这么像逼良为娼呢?宁澜想。

他伸手去关灯,隋懿飞快侧身越过,等到灯再次被关上,人也已经爬回上铺了。

宁澜转过身来,急眼道:“你上去干嘛?”

隋懿掀开毯子盖在身上,用后背对着他:“睡觉。”

“不是说好一起下来的吗?”宁澜感觉受到了欺骗。

“睡吧。”隋懿道,“明天还要早起。”

宁澜抬脚想再爬上去投怀送抱,隋懿后脑勺长眼睛似的,提醒他道:“再上来,我可不下去接你了。”

宁澜顿住,在原地思考片刻,哼哼着收回已经踩上去的脚,无奈地坐回自己的床上。

上铺的人没再说话,宁澜萎靡不振地躺下,拿起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网上下单一套睡衣,真丝的,解开腰带就呲溜往下滑的那种。

半夜醒过来迷迷糊糊想到这事,又觉得冲动购物要不得,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摸出来,把下单不到三小时的睡衣给退了。

这华而不实的东西又不能找金主报销,谁买谁**。

第二天清晨,两人前后脚走进卫生间,宁澜半梦半醒像在踩棉花,险些把牙刷柄怼进嘴里。

“起这么早干什么?”隋懿问。

宁澜嘴里含着泡沫,半眯着眼睛说:“送你啊。”

临走前最后一次检查行李,已经神志清醒并换好衣服的宁澜跟昨天晚上一样把活儿都揽了去,麻利清点完毕,把拉链拉上,箱子有点沉,一胳膊没能拎起来。隋懿把行李箱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然后垂眼看他手腕:“还疼吗?”

宁澜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才知道他指的是昨晚上捏出来的那圈红痕。

“没事,我从小身上就容易留印儿,不疼的。”宁澜没所谓地说。

隋懿没说话,打开自己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返回来执起宁澜的手,就往他红通通的手腕上呲呲喷了几下。

冰凉的气雾剂洒在皮肤上,宁澜蜷着肩膀往后缩,却被隋懿牢牢抓住手动不了。

“喷点这个好得快。”隋懿说。

药味很浓,一直到机场大厅,宁澜抬起手嗅嗅,那股刺鼻的味道还没散,手上的皮肤也跟着隐隐发烫。

前面走着的隋懿忽然转身,宁澜一个没刹住,差点随着惯性撞他怀里。

隋懿扶了他一把:“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宁澜看航班信息大屏上的时间:“还早,我送你去安检。”

两人都戴着口罩,隋懿看不清宁澜此时的表情,说:“你不用这样。”

宁澜眨了下眼睛,天真道:“哪样啊?”

隋懿拍拍行李箱:“帮我收拾行李就够了,谢……”

还一个字没出口就被按回嘴里。宁澜的手隔着口罩按住他下半张脸,瞪大眼睛道:“求别说!我会折寿的。”

隋懿被他的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点头表示答应,宁澜才拿开手。

临近安检口,宁澜没法再进去,叮嘱隋懿道:“以后这种整理东西的活儿,记得都交给我。”

隋懿瞧他一脸认真,反倒起了点玩笑的心思:“怎么,你能帮我整理一辈子?”

宁澜又眨了眨眼睛,像在计算这笔买卖划不划算,片刻后双眼微微弯起,重重地点头道:“我觉得没问题!”

当天晚上就收到隋懿发来的消息:【在吗?剃须刀放在哪儿?】

宁澜迅速回复:【箱盖夹层的黑色洗漱包里】

过了一会儿,那头又问:【睡衣?】

宁澜打字如飞:【白色的T恤吗?在那堆裤子上面,内裤下面】

一问一答几个来回,总算远程把少爷伺候妥当,宁澜忍不住发问:【你平时都怎么出门的啊?不带行李吗?】

隋懿回复:【带。这次是你收拾的】

宁澜琢磨片刻才明白,隋大少爷这是在甩锅呢。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宁澜躺在床上,放飞自我地翘着二郎腿,脚丫一晃一晃地发消息:【怎么样,还习惯吗?】

隋懿:【挺好的】

宁澜又问他:【要拍多久啊?】

隋懿:【一个月】

宁澜一边觉得国产偶像剧真是粗制滥造,区区一个月就能拍好,一边又去翻日历,一个月啊,等隋懿回来都快入秋了。

他没再发消息,百无聊赖地往上翻聊天记录,发现他们上一次交谈是隋懿得到该剧男一号,请大家吃饭的群发消息,再上一次是在S市直播前,喊他去他们房间吃东西。

宁澜挨个长按,把这几条和之前自己发过去没收到回复的那些消息全都删除了。删完手指下拉,他和隋懿的聊天记录从“在吗”两个字开始,营造出一种两人关系还不错的假象。

他抬起手腕闻了闻,洗澡之后云南白药的味道淡了很多,正琢磨着要不要偷摸拿来再喷一下,手机一震,隋懿又发来一条消息:【气雾剂在我桌子右边第一个抽屉里,你自己喷,一天至少三次】

宁澜捧着手机看了许久,打几个字又删掉,来回折腾半天,最后只回了简单的一个“好”。

队长不在,闲赋在家的AOW其他成员像长时间绷紧后突然被松弛下来的橡皮筋,软绵绵蔫巴巴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张梵怕他们闲着闲着就废了,给每个人都排了课程。宁澜被王冰洋连蒙带拐地拖着一起上了几堂表演课,Get到了演戏的乐趣,至少比唱歌跳舞得劲多了。

方羽也接了个剧,演女主角的前男友,戏份少,拍摄周期只有一周,就在本地取景。宁澜课余时间去探过他的班,女主角长得还没方羽精致,拍摄之前不停地请求摄像注意角度,别把她的脸拍太大。

“这剧一看就没逻辑,你这张脸往那儿一搁,女主角是瞎了吧才会跟你分手。”宁澜说完,咬了一大口冰淇淋。

“欸你先别吃啊,还没拍照呢。”方羽把自己的冰淇淋贴过来,和他的靠在一起,开始各种摆弄找角度。

宁澜等着无聊,也掏出手机咔嚓了一张。

方羽拍了十来张才收手,边加滤镜边说:“女主角瞎不瞎我不知道,男主角眼神肯定不太好。”

说到男主角,宁澜问他:“上回陆啸川不是非要演这个男主角吗?最后没成?”

方羽冷哼一声:“要成了那还得了?又瞎又蠢的男主角,这剧没播出就得糊到地心。”

宁澜笑得肩膀直抖,手机叮咚一响,收到一条特别关注提醒,方羽把两只握着冰淇淋的手发了微博。

到晚上,评论里还在热火朝天地猜另一只手是谁的。有说是新戏女主,对比一看手应该没这么大;有说是助理,又有蹲在剧组外面的妹子说小花花的拍摄内容少,根本没带助理;更多的说是队长,CP粉们无脑磕了一波糖,没多久就被资深粉用肤色差打脸,隋懿虽然不黑,但也没有照片上的这么白。

经过一番艰辛的推测加排除,粉丝们终于得出结论——是泡泡澜的手。

宁澜晚上转发了这条微博,配了个爱心表情,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止CP粉,连团粉都觉得不可思议——泡泡澜作为高花CP文里第三者和炮灰的固定人选,为何突然上位和主角抱团“秀恩爱”?

高花CP粉们惶惶不安了不到半个钟,就开始发挥CP粉的天性,自我安慰式洗脑——我们花人那么好,被抢了和队长的情侣舞都不生气,发这种微博一定是公司安排的啦。

有那么一小撮从ShowCase之后粉上懿澜CP的粉丝们悄悄聚集在在一个名为“隋波逐澜”的话题里,她们自己都把懿澜CP定义为“邪教”,小声地互相惊叹咋舌——正宫和新宠居然相处得这么融洽,队长可真行!

宁澜转发微博之后没再翻评论,自然不知道粉丝们的各种过度解读。

他在睡前把冰淇淋照片发到朋友圈,醒来时看到隋懿给点了个赞。他顺着赞爬到隋懿的朋友圈,看到他最近的更新来自昨天,也是一张照片,拍的是远处的日出,照片上的屋顶是歪的,好像拍照片的人就没站直,只配了一个字——困。

宁澜品了品,觉得他这才有了点18岁少年应有的样子。礼尚往来地给点了个赞,切回聊天界面时,拇指悬在隋懿的对话框上半天没按下去。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想就这么退出去。

这时候,老天帮他做了选择,聊天界面突然变成等待通话,手机震动不止。

宁澜刚点接通,妹妹宁萱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哥哥哥哥,我想要个苹果表。”

宁萱找他九点九成都是为了要钱。宁澜上个星期才给她买了新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现在又要什么苹果表,高频率且无道理的索求,让宁澜觉得背离了初衷。

“手机不就能看时间吗,要手表做什么?”宁澜问。

宁萱:“是苹果表,跟一般的手表不一样,可以监控心率,还可以接打电话。”

宁澜忽略她语中的鄙夷,问:“这东西对学习有帮助吗?”

宁萱没回答,只说:“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有。”

指的是她上的托福班。那种班里一群准备出国的小孩,家庭条件普遍不错,宁萱处处想跟他们比,本来就很勉强。

宁澜缩小对话框,打开浏览器查了下,耐着性子道:“哥哥去查了一下,语音回复短信,导航,播放音乐,测量心跳,还有什么计步功能,手机APP都可以做到,没必要买这个……”

话还没说完,被宁萱不客气地截断:“就三千多块,你给你妈的零头都不到,怎么这么小气呀!”

宁澜脑袋里嗡的一声:“你怎么知道……”

宁萱振振有词:“你妈昨天还来咱们家得瑟呢,说你刚给她打了三万块,她买了金项链金镯子金耳环,切,土得要命。”

宁澜半天没说话,身体里的力气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拿他给的钱互相攀比,以能榨干/他身上的最后一滴血为荣。

宁澜扶着椅子坐了下来,看着自己因为练舞磕伤的还贴着膏药的腿发呆。电话那头的宁萱还在聒噪地喊,他不想听,摸索着按了挂断。

太阳跃出地平线,在屋里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可宁澜却觉得浑身发冷,暖不起来。

隋懿的桌面上很干净,他伸手想去拿被他放在桌角的气雾剂,手机突然振了一下,他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机拿起来。

是一条信息,隋懿发来的:【手腕的伤好了吗?】

兴许因为阳光刺眼,宁澜眼睛有点酸。他回复:【好了】

隋懿似乎不信:【真的?】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给我看看】

宁澜知道他要看照片,朋友圈的照片露的是左手,被捏红的右手看不到。

【真的要看?】宁澜问他。

隋懿只回了一个字:【嗯】

宁澜吸吸鼻子,打开火车订票网,今天去J市的高铁票都卖完了,K字头和T字头的也只剩站票。

他翻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傻,退出去改看飞机票。

来回机票加起来不过一千多,就当买了半个苹果表吧。

去他妈的苹果表。

七个小时后,宁澜站在J市影视城门口的角落里给隋懿打电话。

“喂。”隋懿第一次接到宁澜的电话,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宁澜?”

每次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宁澜的心就跳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生长,呼之欲出似的。

“队长。”宁澜慢吞吞地说,“我在J市影视城门口,刚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周围人来人往,吵闹异常,电话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宁澜无以自容,慌不择路地准备挂电话时,隋懿说话了。

“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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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长哟,求海星求凤凰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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