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隋懿的视线落在身上盖着的向日葵毛毯上,一时有点懵。

反应过来后,他飞快跳下床跑出去,在厨房门口看到拿着平底锅煎蛋的宁澜,悬着的一颗心才“咚”地落了地。

宁澜侧头看他:“你醒了……怎么不穿鞋啊?”

隋懿尴尬地返回去,把鞋穿上再出来。

另一只锅里在烧水,水开下挂面,加过两次冷水后捞出,汤里点几滴酱油和香油,面放进去,铺上菜和蛋,早餐就做好了。

这是隋懿第二次吃宁澜做的面条,大口吃怕很快吃完,小口吃又怕面条泡烂,万分纠结。看到对面的宁澜只吃了一半便扔在那儿,转身去灶台边弄之前做过的那个凉粉,隋懿立刻转移目标,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面,凑上去问这个什么时候能吃。

宁澜往大碗里倒水,边倒边搅和,说:“晚上吧。”

能在这里待到晚上,说不定还能再赖着住一晚,隋懿心满意足,再想到昨天宁澜答应了他什么,简直美到没边了。

浑然忘了自己昨天攥着人家不肯撒手的怂样。

宁澜的状态不错,早上隋懿看着他吃了药,开店,做饭,像往常一样忙碌。

偶有怕他太伤心过来陪他的邻居,见他情绪稳定,也都安了心,劝慰两句就走了。

隋懿也觉得他应该已经调整得差不多。婆婆留字条让他卖掉房子,他一时半刻不想改变生活状态,等过段时间,找个恰当的时机跟他提,说不定他就一口同意了。

隋懿都计划好了,找个市区的房子,面积不用太大,环境好、交通便利就行,反正只有两个人住。

至于里头怎么布置,都听宁澜的。他们可以一起逛家居城,买成双成对的牙刷、杯子和拖鞋。宁澜总是会把拖鞋往床底下踢,他们可以买箱式床,既能收纳物品,又不会有东西钻床底下找不到,宁澜一定喜欢。

隋懿以前不知道,光想象和宁澜的同居生活,就能体会到何谓幸福。分离三年多,他对生活的要求一降再降,最后只剩下一条——宁澜在身边就好。

上午,隋懿得空把王旭给他的剧本仔细翻了一遍,下个月试镜,明年初开拍。公司像是要把请假半年缺席的行程尽数补上,明年二月份除了要发布新单曲,还有首都的一场演唱会,行程不可谓不满。

转眼间,假期只剩下两三个月,隋懿顿觉时间紧迫,得好好表现。

首先,每天一枝花,绝对不能落下。

泉西街没有花卖,隋懿开车去远一点的商业街买,顺便买了些宁澜需要的食材,回来就看见那个姓鲁的医生站在小卖部门口,和柜台里面的宁澜聊着什么。

隋懿心中警铃大作,边在厨房洗菜,边竖起耳朵听,他们从婆婆的身后事谈到宁澜本人的身体状况,隋懿这才知道宁澜开美食博主的号是为了解决心理问题,不由得陷入沉思。

做午饭时,隋懿继续挽起袖子帮忙,土豆丝切成土豆棍,小青菜的根也不知道切掉,宁澜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竟也没有提出异议,就让他这么囫囵下了锅。

直到宁澜吃饭吃到趴在桌上犯迷糊,隋懿才意识到他不对劲,一摸额头,热得烫手。

把人送到附近的医院,量了体温挂上点滴,隋懿还在怪自己粗心。这些天宁澜忙着料理婆婆的后事,几乎没有合眼,婆婆去世对他的打击巨大,不是不哭不闹就代表他恢复得很好。

这一烧就是三天,热度反反复复,压下去又冒上来,除了挂点滴,物理降温也用上了,隋懿还让米洁帮忙送了肚脐贴过来。

掀开宁澜衣服帮他贴的时候,他烧得迷迷糊糊,无意识地抬胳膊推搡,隋懿轻松捉住他的手:“你身上哪一块我没看过?嗯?”

宁澜好似真听进去了,咂了咂嘴,软绵绵地放弃抵抗。

最后一天温度终于彻底降下来,拔针的护士看着宁澜虚弱无力的模样,感叹说:“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真的不行,发个烧跟去了半条命似的。保养身体是一辈子的事,别以为自己年轻就可劲儿瞎折腾。”

隋懿把这番话牢记于心,想到生命可贵,世事无常,走出病房就带宁澜报了个全身体检。

宁澜挂了三天点滴,看见针头就犯怵,隋懿为了陪他也报了个血常规化验。

两人第二天空腹上医院,一起伸出胳膊给医生扎,隋懿一管血眨眼就抽好了,宁澜血管细,一针下去折腾半天才小半管血,医生没办法又换了手腕侧边扎,这才把血采够。

隋懿托着宁澜满是针眼的胳膊揉了一个晚上,宁澜倒是睡了个安稳觉,清晨被手机铃声吵醒时,看见隋懿还捂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又好笑又无语地推他:“醒醒,手机响了。”

隋懿是有一点起床气的,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时还眯着眼睛拧着眉,回来的时候却变了另一副样子,脸色铁青,眼中寒冰凝结,尖锐得像要杀人。

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温柔的:“我们先去医院拿报告,然后吃早餐。”

宁澜疑惑:“报告这么快就出来了?”

隋懿给他戴围巾的手顿了顿,道:“出来一部分,我们先去看看。”

说是一起去看看,实际上进去的只有隋懿一个人。

宁澜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捧着热奶茶在外面等,隋懿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脸色比出门前更差,还以为没人看得出来,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旁若无人地拉过宁澜的手,说:“饿了吗?想吃什么?”

宁澜有些抵触大庭广众下的亲密举动,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随他去,摇头说:“不饿,想回家。”

两人又一起回了泉西。

下午,宁澜说想吃蛋糕,隋懿开车出去买,手机落在桌上,宁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偷偷看一眼。

解锁密码不是从前那六位数,宁澜试了好几个,终于在锁定前最后一次碰对了。

居然是他的生日,940629。

今天隋懿摸了大半天的手机,不知在跟人聊天,还是在查询什么资料。宁澜无意窥探他的隐私,只点开浏览器翻了翻历史记录,最近搜索的几条内容是——“血小板低的原因”,“血小板低与凝血功能障碍”,“血小板低吃什么好”,“血小板低是白血病吗”。

宁澜下意识张了张嘴。

他大概猜到原因了,隋懿的反常状态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懂医理,看到那几个字却也不觉得害怕,人各有命,是就是吧,这不是害怕就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隋懿那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着实让他看不下去。不准他切菜,不让他削苹果,用叉子吃面条也不行,连刷牙都被禁止了。

晚上还没到八点,隋懿就把他推到床上,用厚被子裹成一只球。宁澜觉得自己现在就算从十楼跳下去,八成都摔不死。

他翻着白眼,有气无力道:“我想喝水。”

隋懿捧着温水喂他,说:“明天我们去医院,再做一次体检。”

宁澜被裹得动弹不得,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问:“为什么啊?昨天的检查结果有问题?”

“嗯,得再做一次详细的,有用。”

“什么用?”

“婚前体检。”隋懿放下杯子,按着宁澜的肩膀与他对视,“宝宝,我们结婚吧。”

次日,两人又起大早前往医院。

这次换了市里那家私人医院,抽完血,两人并排坐在等候区,隋懿掏出捂在怀里的热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宁澜:“一个小时出结果,我们拿到化验单再走。”

宁澜不置可否,一只手拿着牛奶,一只手被隋懿牵着,不到五分钟,就因握得太紧,出了满手心的汗。

漫长的一小时过去,隋懿去取报告时,宁澜在后面看着他高挑挺拔却有些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点后悔昨天没有答应他。

人生匆匆数十载,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随便一个意外都能让两个人阴阳相隔,为什么不放过那些不痛快的回忆,珍惜当下呢?

隋懿回来的时候,脸色依旧难看,但明显跟之前毫无生气的灰败不同,紧绷的肌肉松弛不少,眼中还多了几许茫然。

宁澜接过他手上的化验单,找到血小板那一栏,反复确认,确定数值在示例的正常范围之内,刚想笑话隋懿两句,缓和僵**一整天的气氛,冷不丁看见一滴液体落在化验单上,洇出一个深色的圆点。

宁澜错愕地抬头,隋懿比他更快一拍,转身用后脑勺对他,狠狠吸了几口气,抬脚大步往前走。

“欸,你去哪儿?”

宁澜立刻追上去,隋懿慌不择路,拐到走廊尽头无路可走,才被迫停住脚步。

宁澜从背后拉他的胳膊,喘着气问:“你……你跑什么呀?

隋懿不说话,只是摇头。

宁澜被他这倔模样逗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

其实夸大其词了,今天之前,宁澜还从来没见过他哭。

隋懿十八岁的时就比同龄人沉稳,身体受伤负累的时候,拿奖的时候,读粉丝的信的时候,万人演唱会谢幕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流过眼泪。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像座山一样坚实可靠,因而给人一种“他不会受到伤害”的印象。

他什么都有,他这么强大,怎么会哭呢?

倔强的大孩子仍是不肯转过来,宁澜无奈,只好自己绕过去正对他,隋懿抬手要挡,这回反应不够及时,一双水汽氤氲的通红眼睛被宁澜瞧得一清二楚。

宁澜本意是想证明自己看错了,结果看到这样一幕,直接慌了手脚。

隋懿不想让他看自己软弱的模样,手上一使劲,把宁澜抱进怀里,低头埋在他脖颈间蹭了蹭,终于有了些踏实安心的感觉。

“你不准走。”他哽咽着重复一遍,“不准走。”

这话孩子气到让人哭笑不得,宁澜却笑不出来,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拍隋懿的后背,似在做无声的回应。

隋懿的声音闷重而艰涩:“如果你走了,我……我该怎么办?”

宁澜呼吸一滞,喉结猛地滚动几下,随即睁大眼睛仰起头,生怕再在小孩子面前丢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隋懿拥有同样分量的恐惧,更没想过隋懿会和他一样,把失去对方当作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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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小板这事本人亲身经历过,不同的两家三甲医院,两天查出来的数值差了近九十,当时把我爸妈吓得准备卖房子给我治病。影响血小板数值的原因有很多,摸着良心保证没有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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