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宁澜陪隋懿去试镜时,两条腿还有点打颤。

那天晚上做得太猛,第二天早晨醒来,看到隋懿新买回来的性/生活用品,本着想知道“这个牌子的润滑剂这几年有没有进步”的钻研精神,两个人又滚了一次,晚上好奇一起买回来的套套是不是真的是草莓味,滚了第三次。

是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宁澜都卧床不起,比当年头一回被舞蹈老师按着拉筋的后遗症还严重。

隋懿倒是乐意伺候他,一日三餐往床上送,洗澡都跟着,帮他搓背,打沐浴露,吹头发,还有穿脱衣服。

本来宁澜是没意见的,他们赤裸相对的次数几只手都掰不过来,忸怩作态毫无意义。然而后来想到,他们俩每次做/爱,自己都脱得一丝不挂,反观隋懿,要么披着上衣,要么裤子半褪,只掏出那个物件就好了。

宁澜眉头一皱,心中陡生不平。

昨天晚上,趁隋懿给他吹头发不留神,宁澜猛地返身敏捷地把他的睡衣往下扯,隋懿慢了一拍,逮住宁澜的手时,脖子上挂着的绳子已经被他勾在食指上。

“这是什么啊?”宁澜把绳子往外拽,看到那颗经过加工的红珠子,怔住了。

这两天肌肤相亲那么多次,竟然都没有发现他身上戴着这么个东西。

今天早上隋懿要出门,宁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说:“屋里待着快长毛了,我想出去走走。”

于是宁澜就被隋懿带到了试镜现场。

米洁路上堵车,在收到隋懿“买杯热奶茶”的指令时还在奇怪,拎着咖啡和奶茶匆匆跑进化妆室,看见坐在一旁被裹成球的宁澜,又惊又喜,捂着嘴要哭了似的,原地转两圈,还蹦跶了好几下。

宁澜跟米洁交情不算深,所以不知道米洁激动的点在哪里,跟她打了招呼,感谢她带来的奶茶,就捧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喝。

半小时后,隋懿进去试镜,米洁挪到宁澜旁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宁澜说挺好的,她既欣慰又感叹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谢天谢地,感谢各路菩萨保佑。”

宁澜并没有什么跟人交流的意愿,今天跟隋懿一起过来也是一时兴起,出了门他就后悔了,怕在这儿遇上认识的人,一路上尽想着跳车逃跑。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娱乐圈更新换代极快,他离开了整整四年,哪儿这么容易见到所谓的“旧人”。

隋懿今天试镜的这部电影的导演,宁澜几年前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以他当时的咖位,别说试镜,连跟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导演握个手的机会都没有。

米洁显然也在担心这个导演不好对付,探头探脑地张望:“怎么还不出来啊?不会真要试那场赤膊戏吧?听说吴导最忌用替身,他要看到队长身上的疤,说不定……”

宁澜敏感地抓住重点:“疤?什么疤?”

米洁口无遮拦道:“就是两年前在H市见义勇为落下的伤口啊。”

宁澜自我封闭了整整四年,圈里的大事小事他一概不知,米洁见他一脸茫然,便给他详细说明。

原来他走了之后,隋懿满世界疯狂找他。两年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在南方H市,跑到那边蹲点守了大半个月,人没蹲到,偶然有一天看到某持刀歹徒当街抢路人的包,出手相助时躲闪不及,被穷凶极恶的歹徒用尖刀从肩膀划到后背,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缝了十几针。

“当时有路人把过程拍了下来发到网上,所以队长的国民好感度才这么高。”米洁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就是可惜身上留疤了,不知道这个角色还能不能拿下。”

宁澜这两天没事的时候翻看过隋懿的剧本,他要试镜的角色是个黑帮杀手,身手矫健,神秘莫测。

隋懿这边刚试镜完出来,在化妆间换衣服,宁澜门也没敲,直接进去,趁隋懿纽扣还没扣上,扯着他的衣领往下拽,那条从左肩横贯到后背的伤口就这样展露眼前。

隋懿呆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慌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然而宁澜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那条歪曲狰狞的伤口,还有利用伤口参差不齐的边缘,巧妙纹上去的图案。

宁澜先开口:“那是什么啊?”

隋懿心知瞒不下去,早晚得坦白,低声道:“纹身。”

“我问那是什么图案。”宁澜试探着猜测,“浪花?”

“不是。”隋懿斩钉截铁地否定,“波浪。”

宁澜这会儿还没察觉“浪花”和“波浪”的区别,只觉得现在的隋懿一点儿也不像他印象中那个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队长。

“你傻不傻啊?”宁澜问他。

隋懿原以为能得到两句关怀,没料到会被骂,尴尬地回应:“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

宁澜打断他:“你是去找我,还是去制造新闻上头条啊?”

隋懿有点急了,解释道:“当然是去找你的,帮别人只是顺便……不,这件事跟你无关,不是因为你,你不要有负担……”

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宁澜再次扯开了他的衣服,嘴巴凑上去,在他肩膀上轻柔地吹了吹。

吹完问他:“还疼吗?”

隋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险些撑不住表情。他既想摇头又想点头,梗着脖子半天没做声,试图留住片刻的温存。

宁澜就当他不疼了,把衣服给他穿好,走到正面帮他戴正挂坠,接着帮他扣纽扣,边扣边说:“导演嫌你身上有疤,我还嫌这个角色太暴露。咱们不拍了,我不想把你给别人看。”

今年的初雪在圣诞节前一天降落地球,也是在这天,隋懿收到了来自剧组的签约通知。

宁澜在厨房里淘米做饭,隋懿站在身后喊了几声“宝宝”他都没应,憋得实在没招,从后面抱住宁澜的腰,下巴支在他肩膀上,用粗硬的头发戳他的脸颊,闷闷地说:“你不想我拍,我就不去签了,别生气。”

宁澜把米倒进锅里,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拍你的戏,我生什么气?”

“你不是怕我……”隋懿说到一半调转话头,“导演说了给穿个背心,不是上半身全裸。”

宁澜放下淘米篓,掰开腰上圈着的胳膊,转过来面对他:“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三年未见,宁澜与从前比起来脾气更硬,骨子里的要强和执拗全都跑出来兴风作浪,经常弄得极度缺乏恋爱经验的隋懿慌乱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是,当然不是……你不是说……”隋懿欲言又止。

宁澜见他窘迫得说不出话,挑眉一笑:“你想接什么戏是你的自由,我不是你的经纪人,也不懂现在的主流审美,这种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在意我的看法。”说着不由得压低声音,视线往别处飘,“我上次说不想给别人看,是怕你落选伤心,还有舍不得……”

声音戛然而止,宁澜轻咳一声,转回去继续忙活:“你去签合同吧。”

“舍不得什么?”隋懿追问。

“没什么。”

“说嘛。”

宁澜最受不得隋懿这样近似撒娇的语气,用沾了水湿漉漉的手推搡着把隋懿赶出去,“砰”地甩上门。

隋懿不确定宁澜是否在害羞,他不敢胡乱猜测,又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路上手机一响,宁澜发来短信:【怕你拍打戏受伤】

没有什么能比猜测成真更令人开心了,虽然“舍不得”改成了“怕”,隋懿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紧接着,宁澜又发来一条短信:【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隋懿不希望宁澜再为他付出任何东西,可他想要的有很多,桩桩件件都与宁澜有关。

于是他挑了其中最想要的一个,对宁澜说:“想要你参加我的演唱会。”

这年是隋懿的本命年,因为行程紧张,没办生日会,对外宣布把惊喜放在二月份的演唱会上。

演唱会门票在半分钟内抢售一空。一月底,星光娱乐官方透露消息,AOW组合将在下个月隋懿的演唱会上重聚。

说是重聚,粉丝们私底下讨论后一致认为——最多来三个人。

王冰洋和高铭退圈已久,之前被扒出来的雪藏原因也让人十分不齿,坑自己组合队员的龌龊行为,放在哪家公司都不可能被原谅。顾宸恺作为亲表弟肯定会来,陆啸川和隋懿关系不错,应该也会出席,而方羽自从单飞后就和隋懿处在“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出席同一场演出互相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更是连捧着老糖死磕的CP粉都散干净了,来的可能性一半一半。

至于宁澜……完全是个谜。有传闻说他退圈是因为身体和精神状况的双重打击,当年的全网黑对他造成的影响很大,现在又被隋懿保护得太好,没人知道他情况究竟如何。

倒是那个叫“不会炸鸡翅”的美食博主,在1月9日当天发的“自制薯条”视频中,舍不得炸薯条剩下的油,顺便炸了些鸡翅鸡腿和鸡块。

有细心的网友发现视频中途出现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疑似之前给该博主送花的某个野男人正式上位。

2月14日,隋懿个人演唱会后台,宁澜和方羽头靠着头凑在一起打对战游戏。

方羽连输三把,严重怀疑宁澜偷摸在家里玩了至少三个月,手法纯熟得根本不像刚上手。

“真的只玩了三天。”宁澜笑着说,“听说隋懿要接这个代言,我才下载了玩玩看的。”

其实今天也是重新拿起智能手机的第三天,他原本以为会很难,隋懿随口提了一句问他要不要试玩他代言的游戏,宁澜拿起手机玩了一会儿,才发现心里已经没有太多抵触了。

方羽感觉被秀了一脸恩爱,往陆啸川所在的更衣室方向看了一眼,把手机递给助理安琳:“不玩了不玩了,还有一小时开场,走,换衣服去。”

直到开场前五分钟,宁澜都没决定好是否要上台。

因为当年的黑海,他对舞台的感情很复杂,而且这次是隋懿的主场,他不想因为自己搞砸整场演唱会。

说到底,还是没有信心,还是怕得要命,还是想继续当缩头乌龟,继续得过且过。

演唱会进行到三分之二,宁澜还在从后台的监视器看隋懿。相比四年前,隋懿的唱功和舞台表现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宁澜心里关于“业务能力不强导致过气”的疑虑也打消殆尽,旋即又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为自家孩子瞎操心。

台上的隋懿唱完一首歌下台换装,宁澜站起来伸展筋骨,忽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宁澜的心只漏跳一拍就放松下来,问身后的人:“你干嘛?”

隋懿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推着他往外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隋懿的手很大,宁澜的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并不害怕,隋懿带他往哪儿走,他就跟随他的步调,亦步亦趋地往哪儿走。

当听到隋懿说“小心前面有台阶”时,宁澜就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喉咙干涩,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到有光打在头顶,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准备好了吗?”隋懿贴在他耳边问。

宁澜想说“没有”,想掉头离开,然而脚底像被钉在地上,全身的肌肉都僵直绷紧,连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

接着,覆在眼皮上的手缓缓移开。

乍现的亮光有些刺眼,宁澜眯着眼睛适应几秒,连成一片的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化为具体的线条,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台下有一万名观众,就有一万支荧光棒,一支都没有熄灭,都在舞动着,欢呼着。

台上除了他和隋懿,还有另外三人。宁澜还在发愣,手里就被塞了话筒,很快音乐响起,他被夹在隋懿和方羽中间,浑浑噩噩地开始听他们唱AOW的出道曲。

唱到一半,隋懿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到伸展台最前面,指观众席二层挂着的超大横幅给他看,上面写着:泡泡澜,欢迎回来!

从刚才睁开眼睛起,宁澜就仿佛失去思考能力,手脚都不属于自己了,像个提线木偶般被隋懿牵着走了全场。台下粉丝的尖叫声到他耳朵里全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声音,他握着话筒一声不吭,音乐快结束时,才跟着节奏不由自主地唱了一句。

隋懿见他状态不佳,也没再勉强,一曲毕就送他回到台下,拜托安琳和米洁照顾他。

半个小时后,演唱会结束,隋懿还没卸妆就匆匆跑来找宁澜,见他还愣愣地坐着,蹲在他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开始后悔刚才的自作主张。

他本意是想用美好的记忆将宁澜脑海中的那段噩梦填充,这步棋走得很险,可他迫不及待想让宁澜走出来,想让宁澜今后的人生中再无黑暗。

隋懿半晌没说话,先开口的居然是宁澜,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别这么看着我,我没事,就是……就是腿有点软,站不起来。”

把三位友情撑场的嘉宾送走,工作人员都撤得差不多,两人才从后台的偏门离开。

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隋懿松开架着宁澜的手,在他面前屈膝半蹲:“上来,我背你。”

宁澜起初不肯,然而腿软得实在站不住,非要自己走的话更浪费时间,眼看四下无人,便磨磨蹭蹭地趴到他背上。

隋懿腾地站起身时,宁澜吓了一跳,赶紧圈住他的脖子。隋懿达到目的,捏着宁澜的大腿把他往上掂了掂,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这一片没有路灯,光照全靠远处的一座灯塔和天空中时隐时现的月亮。在这静谧的寒夜里,凛冽的风也收敛了气势,在耳边徐徐地吹。

走了一段,宁澜先打破平静:“你冷不冷啊?”

隋懿偏头,口中呼出团团热气:“不冷,走路暖和。”

“那你放我下来。”

“不行。”

宁澜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

又过一会儿,宁澜犹豫着问:“刚才在台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嗯。”隋懿立刻承认,“情人节快乐。”

不知为何,宁澜总觉得他要说的不是这个,然而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其他可能性。

见宁澜没再追问,隋懿暗暗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在台上的临阵退缩失落懊恼。当时他的手都伸到口袋里了,里面揣着一个已经捂热许久的小盒子。

此刻的宁澜并不知道背着他的人在纠结什么。

他被前方的路灯吸引去了注意。

拐角处路灯投射下来的光,在地面上划开一条平直的线,仿佛将世界分成两个冷暖分明的空间。

宁澜垂着脑袋,视线往下,身体随着隋懿的平稳步伐微微摇晃。在看见一只脚跨进另一个空间时,他张开嘴,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界线。

背着他的这个人,曾经是他全部的光,也曾经在少不更事的年纪错手将他推入黑暗,最后又在时过境迁的现在,用坚实可靠的身躯,一步一步,将他背到了盛满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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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最长,只有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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