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火边,发现今晚就是我冬天的最后一次拜访了。我看着哈利一遍一遍地指导他的同事们。我又想起瑞秋、茜茜还有安东尼待在一起的那些迷乱的下午。夜已沉沉,我站起来准备离开,看着空空的杯子我才发现自己又喝醉了,哈利也好像注意到我了。我爬上楼梯,站在平台边上摇摇晃晃的。我发现哈利已经站在了我旁边,扶着我的右臂,温柔地撑着我让我不至于摔倒。他说我们最好还是明早再接着说。我点点头,这时我已经完全无法集中精力了。

哈利把我送回了房间,说那些宾客们都在高级公共休息室喝咖啡或者阿玛尼雅克酒,服务员们会照顾好他们的,所以他没必要去陪着。我们走下楼梯,从院子里走过,他扶着我的手更使劲了些,我也没有拒绝。因为路上开始结冰,有几次我险些摔倒,但是幸好哈利扶着我。当我们穿过院子走到另一边的时候,屋外新鲜的空气已经让我感觉好了很多。

这时哈利问我介不介意等一下,他想去食品店买一些牛奶明早兑着茶喝,我说:“不,当然不,你去吧。”

为了让自己清醒起来,我想读一读院子里公告栏上的东西。读了一遍之后,我决定再读一遍来确认自己是不是清醒了,但是当我再次看着板子上写着的东西时,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区别。

哈利去买牛奶真的很久了,我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在我看着的东西上了,我眯着眼睛专心地盯着轮船俱乐部被画乱了的比赛结果。我凑得更近看了看,发现这些东西好像比我在这儿当学生的时候更多了些。其实以前那些涂鸦也没有被擦掉过。在微醉的状态下,在这昏暗的天井下,我发现每一年最新的结果都会被涂得面目全非。所以我看着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万花筒,里面满是字母、数字和名字。他们被五颜六色的蜡笔画的旗子所覆盖,相互交织在一起。早年的一些记录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快要看不见了,之后的记录还依旧清晰。但是,我想集中注意力看着它们来让我自己清醒的计划看来是要失败了。

哈利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没有清醒反而更醉了,我甚至觉得我一直盯着看的那个旗子真的在随风飘扬。

我告诉哈利说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也不晓得我是怎么了,可能是火炉太烫了,也可能是这一天太漫长了,也有可能是我们今天谈论的这些事情。

我看到哈利脸红了,眼里闪着奇怪的光,我在想他是不是也醉得够呛。但是当他大步走过平台,长袍在他身后飘荡。他昂着头好像在闻什么味道一样,他看起来完全清醒。

看着他在另一边一步两级地走上楼梯,我边上楼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晚我睡得不是很踏实,因为做了一些奇怪的又想不起的梦,总是不时地醒过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又确实让我很痛苦。直到我起床的时候觉得眼睛有点痛,脑袋还是很重。我走进哈利的房间,这是在我回到伦敦之前最后一次坐在他的沙发上。我很感谢他递给我了一杯咖啡,抛开我对听完他的故事的渴望,我可以很诚实地说我一点也没有期望他会乐意开始讲述。很明显他昨晚比我睡得好,他又充满了活力,直接从昨天结束的部分开始。

他说在等我到来的时候他已经考虑过了,他很确定他可以在今天结束他要给我讲述的故事。他更愿意在吃午饭的时候就结束,不然在下午早些的时候也是可以的。这时,我们就开始我们的故事了。

哈利在讲述着,他说安东尼告诉他,从各方面考虑,首先他要很快地结束整件事。在他被开除的那天,哈利拜访了他,他也收拾完自己的房间后,他认为他自己是最后一次离开大学了。他给艾薇打了电话,导致当晚艾薇就到兰多夫去找他了。

第二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艾薇已经把房费帮他结清了,艾薇走的时候这么说过,另外她也给安东尼留了封信。

当火车离开犹斯顿的时候,他打开了信封发现里面有一捆五十英镑的票据。他告诉哈利这一捆里面一共有十张,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好像他莫名其妙地因为些什么事情获得了回报一样。他甚至还在考虑如何才能把这些东西还给她,想象着如果他是当着她的面打开这信封的,那么他可能会把这些票据扔到地上,然后告诉她自己的身价比这高多了。但他还是留下了这些票据,在夏天结束的时候他把这些给了他的妈妈,算是报答她的养育之恩,也算是感谢她从不多问,还有如此地爱他。

他说,那可能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热的一个夏天。他沉浸在被他自己认为是相当危险的抑郁里。但是最后,他在他妈妈男朋友的公司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和老朋友们在城里一起消磨夜晚的时光,喝的是啤酒而不是伏特加,而且喝酒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要不然呢,他就会和他妈妈一起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但是他喜欢这样。

到了第二个九月的时候,妈妈的男朋友给了他一个培训的机会,他接受了,并把自己泡在工作里。他成了一个计算机狂人,他告诉哈利他妈妈的男朋友说他有编程的“天资”是真的说对了的。不管是写代码,消灭漏洞,还是看着事情如此顺从地按照自己的要求进行都令他觉得很有满足感。他觉得他所学着分析的这种新的语言有一种奇怪的美。

培训结束之后,他的生活也基本上稳定了下来。当他发现自己连一条像样的领带都没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需要换个环境。于是他接受了一份在亚利桑那州图森的程序员工作。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逃避的行为。他实际上对自己的未来还没什么打算就去了,他只是想努力地工作然后尽力地存钱。去探索一个全新世界的机会非常吸引他。等他到了那儿待了一年后,他发现自己又开始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故事是他独身一人的那个夜晚,由一个酒吧里的女人开始的。她问他从英国哪里来的,他回答说曼彻斯特。她接着又问他有没有在别的地方生活过,他说他之前在牛津生活过。在他们聊天时,这女人身上的某些部分让安东尼再次清晰地看到了过去。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都在想瑞秋和茜茜,还有他被牛津开除而让他失去的东西。

他告诉哈利,当他开始在网上搜寻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一点儿关于茜茜的东西,反之,搜索瑞秋的时候便会觉得整个网络都在为她动荡。随便一搜,她在英语学院网站上的照片就直接出现了。

他看着电脑屏幕,仿佛在与他四目相对。她的一只眼睛被一束头发挡着,脸上洋溢着微笑。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的,他说他就这样慢慢地为之沉默。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对她们其中一个念念不忘。这都是因为现在他眼里都是瑞秋,而不是茜茜。

起初他一直在嫉妒。他告诉哈利,其实并不是因为在牛津的时候瑞秋做的那些事,而是因为她获得了在伦敦大学的职位,还有之后的一些证书,很明显她已经在她的领域做得有声有色了。

“她所获得的这些本来应该是我的。”

他对哈利说:“实际上我还是能拥有这些的,是吧?”

要预订她的文章很简单,然后安东尼把她做演讲的那些字字句句都寄过去。这种事情他做得越多,他就越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失去联系这么久之后,他们两人很快就会又见面了。最后所有的妒忌都转化成了对她所获得的成功的一种仰慕之情。他说觉得自己又喜欢上她了,一如当初。

不可避免地,他还是试着想要与她恢复联系。他知道一开始她可能会不愿意建立任何朋友关系,所以他只能慢慢来。寄出去的第一封信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检查了信封里面,他想看看她是不是会写点解释或者辩辞之类的东西。可是一张贺卡滑了出来,上面写着一句话:“别再给我写信了,安东尼。”

“她居然连名字都不愿意写上,”安东尼说:“真是糟糕透了。但是,我还是可以从这张贺卡上获得点东西的,关于她的那些信息都在上面,她的资历,全部都在上面写着。”

看到卡片上她的名字前面有了一个“博士”的头衔,安东尼说他又开始满心妒忌了,而且还有些生气。

他从卡片上找到了英语部的电话,然后打了过去谎称自己是瑞秋的朋友,但是现在丢失了她的电子邮件地址,他说他要给她发一些私人的东西,所以不太方便用院里的邮箱。一开始接电话的女的嘲笑他,还说她是肯定不会给他提供私人地址的,接着她说愿意给他个机会争取一下。

他又试了一次,和接电话的女人聊了大概5分钟,他把关于瑞秋一些生活细节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个女的,后来她就能认为他足够可信,然后就把瑞秋的邮箱地址给了他。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建立一个不会被查到的网络账户。第二天他就发了第一封邮件,落款是本·沃利欧,他知道她会认出这个名字的,当初他们还为用不用这个名字给哈利写信而争吵过。他请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邮件里还附带了她退回那封信的PDF版本。他在信中写道,如果他们之间的友谊对她来说还算重要的话,那么她至少也该读读这封信。

他等了几天,但是最后他发现他应该把她的不回应当作是未来的一种责难。发邮件之前他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安装了一些监视的软件,这样他就知道她有没有打开邮件,看了多少遍,看了多久。一周之后他的失落就基本上消失了。他决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他要想一个相当“温柔”

的法子,好让她吓一跳。他转发了之前那封邮件给她,并在最上头写到他不确定她上次收到邮件没有,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被她忽略掉了。他认为既然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肯定不是故意不搭理他的。如果她回复了,哪怕就一次,他也会很高兴的。

末尾他写道,如果她不愿意回复的话他也能完全理解。如果一周内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话,他就会放弃了,再也不写信给她了。

转发的邮件依然没有回应,但是他知道这次他比较成功地抓住了她:他看见那接下来的一周她看过邮件几次,每次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所以他又写了一封,抛开之前的约束,他在信里告诉她,其实她一直都是个贱人,她应该成熟起来,别再当贱人,所以她应该拿起电话来打给他。这次她还是没有回复,但是她看邮件的频率增加了,而且每次看的时间也变长了。

发出第二封邮件的那一瞬间,安东尼就发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但是他一直在喝酒,所以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对哈利说,一天晚上他在图森酒吧里巡游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然后他就回到了办公室。他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发现这个时间在伦敦的瑞秋应该正在上班路上。

他仿佛看见她背着书包漫步穿过布鲁斯伯里,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她讲课的样子,想象着她去餐厅吃午饭的样子。他想知道她吃饭的时候和谁坐在一起,接着他开始想她晚上回家后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和她共度良宵。他说这就是他最后要写那些不合适的东西的原因。

邮件最后他说,如果她还是不回复的话,他就会写信给她的院长,把那年夏天她抄袭了他的勃朗宁论文的事情都告诉院长。

他很明白这是一个险招,尽管乍一看无伤大雅,但是还有点威胁的性质。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夏天,瑞秋肯定把那些论文的内容用到了她的毕业论文里。她最后得了第一名,这些东西功不可没,保住了她的哲学研究生的学位,最后她又当上了哲学博士,还在院里就职。这时安东尼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揭穿她的所有谎言。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复。她说他完全反应过度了,她说他写来的邮件给她造成了困扰,如果他再骚扰她的话,她就会立刻报案。她说她相信他们相互都明白,他俩的破坏力是旗鼓相当的,过去发生的事情可以成为相互伤害的利器。她说如果他不回复的话,她就会认为他们是达成一致了。

他对哈利说,他确实没有回复。

她的邮件内容让他脱离了出来,他自己把这叫作“短暂的疯狂”。一收到这封邮件,严格地说来是在他第三遍读这封邮件并开始做计划的时候,他妈妈的男朋友从曼彻斯特打来电话,说他妈妈生病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安东尼当晚就回去。

他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有多愚蠢,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重蹈覆辙,犯下当时在牛津那样的错误。因为他立刻就决定他不想再次因为瑞秋毁掉自己的人生。他如她所愿地保持沉默,再也不与她联系,把电脑上他们交流的所有内容都删掉,第二天便启程返回英国。

结果他妈妈根本就没生病。尽管她的借口有些奇怪,但是他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回去照顾她。在图森的这段时间他基本没有怎么休息,所以他这下能有假期待在这里一个月。到了回程的时间,他决定不回去了。他对哈利说,他被那段时间自己奇怪的举动给吓到了。而且那期间他都是孤身一人,寂寞难耐,他也难以融入图森的环境中。既

然他已经回到曼彻斯特了,所以他决定留下又开始跟着他妈妈的男朋友工作,顺便照顾他妈妈,于是他的生活渐渐地走上了轨道。

他说有时候努力还是会变成徒劳,他之所以会这样想倒不是因为接下来的十月他碰见了艾薇。他被短期借调到了爱丁堡,只去两个星期。有天晚上他睡觉之前决定到外面走走,他想看场电影或者话剧之类的,但他还是去到了一个酒吧,决定先喝一杯再说。他在酒吧边等着服务员过来招呼他,这时他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

他看着一个女人的背影,突然想到这就是瑞秋。在他准备要拍拍她肩膀的时候,她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安东尼,噢,我的天哪。”

他看着艾薇盯着他,看起来与他一样的吃惊。

他们一人喝了一杯,说到他俩的处境其实差不多。两人越聊越起劲,酒也多喝了好几杯,然后他们约好第二天晚上见面。

那天晚上,安东尼说,他们又一起回忆了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艾薇告诉他,她确定她和瑞秋的关系基本已经恢复了。作为回报,安东尼告诉艾薇他与她的教女已经没有联系了,他觉得没什么,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他们简单地比较了瑞秋在伦敦大学所取得的成功和安东尼最后所获得的一切,还有过去发生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没有必要再无休止地咒骂了。第二天晚上,他们似乎都遵守着这个约定,只谈眼前的事情不谈过去。他们发现虽然时光飞逝,但是他们都没有走出去很远。生活在继续,生命也在消耗。他们去看电影,或者到处去旅游才是他们值得记在日记里的东西。

第三个晚上,她问他愿不愿跟她一起在她住的酒店吃晚饭。吃完饭后她又邀请他上楼到她的房间去,安东尼对此一点也不惊讶。他说这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她寂寞了,她想要个男人:他又在那儿,所以她觉得他应该也想要个女人。安东尼回答说当然,为什么要拒绝呢?他告诉哈利,她所要求的事情做起来很简单。关着灯,安东尼眼睛半闭着,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面前这个女人想象成瑞秋。所以当她一次又一次地邀请他过去的时候,他觉得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的风流韵事一直断断续续的。他们相互都不作什么承诺,一直都是艾薇在发出邀请。他们开始尽可能地把旅行安排在一起,住在同一间房间里,待上两周左右,花着来自各自老板的差旅费。既然开始了,要继续下去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艾薇对安东尼有女朋友的事情丝毫不介意。这种方式也很适合安东尼,让他有机会能从日常生活中放松一下。

2006年的春天,他获得了一个到伦敦去上班的机会,而且他也接受了这份工作邀请。这也成为了他离开与他一起住在曼彻斯特的那个女人的一个借口。艾薇想要劝安东尼住在切尔西,这样离她近一点,其实他就是这样打算的,他喜欢那儿。但是最后一刻,有个在朱迪街上的公寓可以让他住,还可以分期付款,因为房子是他一个同事的。他当时就买下了这套公寓,然后告诉艾薇这对他来说更好,而且那儿离犹斯顿也近,所以比住伦敦东边要好得多。而且他也要时常回到曼彻斯特看他妈妈,这也可以让他少花点时间在路途中。

2007年的春天,他适应了他在伦敦的生活。他说,他每月与艾薇见面的次数减少了,而且他也在其他更年轻的女人床上找到了满足感。而那个时期艾薇又开始提起瑞秋了。有次他同意在切尔西和她一起度过一个周末,早餐之后她说的事情听起来很痛苦,他可能也会飞快地走到英国图书馆里看是否能够找到她。他要告诉她这些天来他住的地方离她上班的地方很近,他只是想向她表示祝贺。

“为什么呢?”

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了,艾薇还是如此尽力地想要掩饰她对自己教女的嫉妒之情,安东尼觉得很好笑,他也想知道到底是要祝贺她什么。

“噢,安东尼,我的爱人,我的天使。”

艾薇微笑着说:“你肯定听说了吧?终于,去年十二月,瑞秋结婚了。”

“天哪!”安东尼说,“跟哪个混蛋结婚的?”

“你真的不知道吗?还用问,当然是跟亚历克斯·彼得森啊。”

他对哈利说他真的没听过这事儿。他尽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惊讶,他无法想象像瑞秋这样的人居然会嫁给一个律师。同时,他又觉得理所当然,因为瑞秋肯定计划好了一切,让这个人一边会给她她作为一个学术家而不能获得的物质上的满足,一边又不会过多地要求她。

哈利说他觉得很抱歉告诉我这些,他说他一刻也没有想要冒犯我,他只是一心想要把安东尼给他讲的故事全部都告诉我,而且也只能按照安东尼说的方式来讲述。我说没事,没有必要道歉。

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个时候很少有人能明白我和瑞秋在一起时的那种快乐,而且我当时也在想为什么她会如此地爱我。

哈利接着说,在复活节之前,对于艾薇告诉安东尼的事情,他一点行动都没有。假期结束,他从曼彻斯特来的火车上下来,准备走回朱迪街,结果他发现自己在英国图书馆前面停下了。他站在大门外面,看着入口处,想着瑞秋和我会在哪里度过假期,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时他打开包袱,拿出电脑,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在电脑上一行行地打出他的名字。他说要赶上她所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认为自己住得离她工作的地方这么近反而有点奇怪。

过了很久,他才走进图书馆想知道自己是否能看到她,结果她又去爱丁堡出差了。他发现在网上看看她的照片就足够了。他想着如果见着了她要说些什么,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向她。过了一天,艾薇开玩笑地问他有没有去过图书馆,他一笑而过让她成熟点,做她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她知道他在掩饰,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五月初的一天,他又犯了个糟糕的错误。银行休假的那个周末他一直待在切尔西的房子里,星期天的时候他抓住了艾薇去健身房的机会。他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翻看他所有能在网上找到的瑞秋的照片,然后他看了几页在线杂志,脸书主页,然后就开始阅读她发表在网上和各种博客上的文章。

看完之后,他关掉艾薇的电脑,然后出去跑了步想要让自己头脑清醒。等他跑完回来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下午晚些时候,他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时他才想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才发现自己忘记清空浏览记录了。在他晚上离开之前他已经没有机会弄了,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对自己说肯定会没事的,反正她是不会检查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当然艾薇检查了,他上床之后她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她说他最好立刻过去解释一下。

他还是按她的要求过去了,他们激烈地吵了一架。艾薇说他是个跟踪者,她说他必须要想清楚他到底是爱她还是她的教女,还说他难道不能用他自己的电脑做这些恶心的事情吗?他冲着她大喊,说她简直就是疯了,什么叫爱她,他说他根本就没有说过爱她。他只是给了她想要的,这一切只不过都是为了性爱。

听完他的话,她便哭了起来,接着,让他吃惊的是居然自己也跟着哭了。他们开了瓶酒,接着又开了一瓶。然后他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包括那些他在图森给她写的电子邮件,还有她的回复。一开始艾薇还拷问他,问他是不是确定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还问他最后到底写了什么才让瑞秋有那样的反应。安东尼说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肯定没有瑞秋理解的那么坏。当他又开始哭的时候,艾薇相信了他说的一切开始安慰他,说其实他不应该这么放在心上的。

她告诉他,瑞秋一直很夸张,放假回家的时候都会带着被欺负的悲伤小故事,要不然就是老师对她不好,其实她就是想获得些关注。艾薇抱着他让他都哭出来,她说她知道他与瑞秋越来越疏远了,她也知道他俩其实都是为了性爱。她明白他们的生活不能这样继续纠缠下去了。她说,不管他怎么看,他都是她的牵挂,她一直都很担心他。他必须自己想明白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她说他应该看看自己的一生,看看自己有多么的成功,他应该忘掉在牛津发生的事情。这样他就能获得瑞秋所获得的一切,只是方式不同,地点不同。他应该放下了,然后在这世界上活出自己的精彩。

当他想说其实没有这么严重的时候,她告诉他,其实她知道那天早上他搜索瑞秋相关的东西搜了两个多小时,她说想要看着她教女如此之久的那个人肯定是疯了,然后他们都笑了。他脸上带着笑容,他说他只是嫉妒,但还是有点生气。他告诉艾薇,其实他只是想要瑞秋为所发生的一切向他道个歉,他在图森所做的那些事情其实也是这个目的。

他只是希望瑞秋能面对面地告诉他,她能理解所有这些本属于他的机会都变成了她的,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还有她也认为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其实他们两个都要负些责任。接着他告诉艾薇,他知道他所失去的机会再也回不来了,而且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摆脱不了他对所有事情的羞愧感。但是只要瑞秋能跟她说话,意识到他被开除其实她也要负责,那么他也能原谅她一直以来隐瞒他的事情。

艾薇说她完全能理解他,她会帮助他。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她把瑞秋约出来吃午饭,然后把事情都告诉了她。她回到安东尼那儿说这事儿完全就是个灾难。瑞秋在餐厅大发雷霆,她问艾薇知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的人是个神经病,她还说如果艾薇再提起的话,她就会把他们俩都送到警察局去。艾薇没有意识到与安东尼在一起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很明显她也没有意识到他能做什么。

艾薇又问他:是不是真的把关于他发电子邮件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安东尼回答是,然后提醒她自己也知道瑞秋是个喜欢夸张的人。她向安东尼保证说她会再试试,她说她有办法能把瑞秋带到这里来。他不知道艾薇是如何劝瑞秋的,一天之后她回复说瑞秋正在考虑,她愿意开出些条件然后大家一起坐下来谈。

五月中旬的一个早上,八点时候,安东尼站在英国图书馆的门口,和艾薇一起等着瑞秋的车出现。她肯见安东尼,但是需要艾薇在场。所以她要到这里来接他们两个,然后带他们到她选的地方去。他们不能迟到因为他们约定的这个地方其实不能停车。

结果瑞秋才是迟到的那个人,二十分钟过后她到了,这时艾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便去了路边的咖啡吧。她对安东尼说她一会儿便回来,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瑞秋打来的,同时她也听到了车喇叭在疯狂地叫唤,她知道没办法了。她是对的,于是她咖啡也没有拿就沿路跑回去,发现安东尼已经坐在前排了,而且瑞秋非常地生气。她真的很生气,实际上她生气的是她到的时候艾薇不在那儿,也气安东尼上车后居然坐在她旁边。

艾薇打开后排的车门上车的时候,瑞秋他们让快点完事,然后忘掉。他们照她的话做,然后站在路边,看到她开着车生气地按着喇叭,飞快地穿行在高峰期的车流当中。

哈利坐在房间对面告诉我这部分的时候是我这次拜访的最后一天。我把手伸进我的夹克口袋,我摸到了那张被塞在瑞秋桌子后面的罚款单。当我从公寓冲出去赶到牛津的那趟火车的时候,这张单据一直就待在我放的地方。哈利向我讲述这照片里描绘的事情的时候,我把它留在了原地。如果瑞秋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话多好,我肯定会保护她的。

那天晚些的时候,安东尼告诉哈利,瑞秋向艾薇道了歉,并且她愿意同大家再见一面。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开始有点想要躲避这件事。接着安东尼也不想这样做了,他对艾薇说这事儿看起来像是可笑的秘密行动一样,还是不做了的比较好。那天早上他们看见她在她的车里,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想见她一次。

所以第二天他就到图书馆去看她。当她到的时候,他却藏在了她身后的排队的人群中,然后跟着她到了阅览室,在角落里看着她工作。第一次大概只看了十分钟,所以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对自己说,过几天再来看一次,估计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结果这就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不过也没给他带来任何问题。他说服他的老板相信他在这个月剩下的时间里,早上他都会在家里工作,但他的日记簿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关于客户会议的记录。

他对哈利说,他每天都去图书馆看着她工作,其实只是为了找回勇气去跟她说话,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没什么奇怪的。他已经依靠艾薇足够久了,他有能力自己解决这一切。无论如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瑞秋来制定他们见面的规则。一天,他制订了他自己认为是直截了当的计划来接近她,准备邀请她一起喝杯咖啡,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了。他告诉哈利,他没想她完全防不胜防,而且在公共场合下她也不好发作。

但是之后在六月初的一个早上,他浏览了房间几次然后又回来,令他惊讶的是他居然发现了哈利。他虽然看着,但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瑞秋举起她的手,冲着哈利笑。他看见他俩合起他们的书,然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没对艾薇提起他去图书馆的事情,他是有意要瞒着她的。但是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他又看见哈利坐在那儿看着瑞秋,然后他们一起溜出去吃了晚餐。安东尼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要去幻想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哈利,这个园丁!”

他说:“你能相信吗?”

接着他居然对艾薇说出来了,为此他需要解释一下他在图书馆都做了些什么。

“现在你准备怎么做呢?”

哈利问他:“关于你和艾薇。”

“我决定我们要再试一试。”

安东尼说:“我们肯定要这么做。但是不管我们聊了多少,不管我们从多少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我们最后都会被一个问题所困扰。”

“什么问题?”哈利问,他大概猜到了接下来他要听到什么,但是他非常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

“哈利,我们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不管我们多努力,我们都不知道该拿瑞秋怎么办。”

“什么叫你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她请过来,如何让她同意见我,如何让她愿意向我道歉。”

“我明白了。最后你们是怎么决定的呢?”

“啊。”

安东尼趴在厨房的餐桌上朝着哈利,皱着眉头却带着微笑地说:“哈利,这时候我们就想到你了。至少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

哈利坐回椅子上,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双手抱在胸前。安东尼站起来,俯视着哈利说:“你想,哈利,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艾薇和我需要你的帮助,”然后他歪着嘴笑:“我们需要你引导瑞秋看到我们希望她看到的一面。我需要你去改变她的主意。”

一开始哈利并不愿意掺和。安东尼说,如果哈利要拒绝的话他完全可以理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件事情其实有点荒谬。

但是他和艾薇觉得还是值得一试的,他们觉得哈利可以替他们完成任务,劝说瑞秋同意会面。那天早上他哄骗哈利,使得哈利完全被迷惑了,一会儿是一个渴望解决方法而恳求的男人,一会儿又对整件事情嗤之以鼻。很明显,安东尼被这件事折磨得够惨了,这件事也不全是他造成的。无论如何,他的生活还是会为此而受影响。

但是哈利知道,他不能让错的变成对的,眼下除了安东尼自己,其实谁也帮不到他。

考虑到瑞秋,最后他还是同意了。想到瑞秋,如果他没有插手的话,她肯定会输的。虽然安东尼保证他已经忘掉了,其实只是因为他在图书馆看到了哈利,他就觉得可以最后再试一下。哈利被安东尼告诉他的事情深深地干扰了。他不能眼看着安东尼威胁瑞秋说要曝光她剽窃的事情,如果他答应他们的要求,其实对谁都不会造成伤害,至少现在不会,大家都不会想要不圆满的结局。如果可以找一个有效的方法让他从他们的生活中隐去,哈利绝对愿意那么做的。确实,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这么做,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来了结这一切:安东尼说得对,瑞秋的职业生涯并没有因为和哈利待在一起而受损。他也知道如果他和哈顿那年夏天查清了事件的关键的话,那么整个故事的结局对安东尼来说就会非常的不一样了。

最后他想,这只是两个成年人关于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谈话而已。在回牛津的火车上,想到事情只是这么简单他反而觉得有些受打击。他的计划很直接:他决定在牛津邀请大家一起吃个晚饭,他来主持。他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出租车沿着伍德斯托克街走着,向着他的房子走去。他决定接下来到伦敦的时候就和瑞秋讨论这事儿。第二天早上他走进学校的时候,他给安东尼寄了一个非常简短的纸条,然后给瑞秋寄了一张明信片说他周一的时候就会回到城里去,比他计划的要早点。如果天气不错她又有时间的话,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河边散散步呢。如果他没收到回信的话,他就会在中午的时候在英国图书馆的广场上等她。

“我们去看达利吧。”

一见面瑞秋就说,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夹克的袖子,这让他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事有点残忍。

“泰德现代艺术馆正在展出呢。”

她一边拉着他的袖子一边说:“你肯定会喜欢的,我保证。”

说完她边走开了,直到发现他没有跟上她才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问:“怎么了?走嘛,柯文特花园、滑铁卢大桥,肯定很美的。来吧哈利,别闹脾气嘛。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呀。”

她拉着他穿过广场,他们一直走着,哈利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始。他们一直说着她想说的东西。到了桥上的时候,他们停下来看两边的风景。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到底喜欢哪边多一些,”她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圣保罗那边,”他说,“肯定是。”

接着,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了,于是他准备开始。

“瑞秋……”

“但是那边总是有很多起重机。”

她转过头来说:“我觉得其实不用那么多的,至少不用一直用那么多吧。想想,如果一架起重机都没有的话,那边肯定会很漂亮,是吧。”

“瑞秋……”

“你是对的,”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向西边,一边说:“我总是觉得我更喜欢这边。但这不是太明显了吗?大本钟。是吧,哈利。”

她转过来看着他说:“哈利,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她用双手把头发从脸上撩到后面,阳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还好吧?”

“没事,我还好,但是恐怕我得要和你谈谈。”

“什么叫你恐怕?”

她说:“怕什么?”

她笑了起来,接着说:“谁死了吗,哈利?”

他摇头的时候她又笑了,说:“那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可怕的?算了吧,拜托别老是阴沉着脸了吧。”

“我的意思是,恐怕你不太想听,仅此而已。”

他说:“但是——”他握着她的手臂,把脸转过去面对着南岸。他们沿着桥走着,他不想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些事情。

“我和安东尼谈过了。”

他说。她立刻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见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安东尼?”

她看着哈利,好像他真的打了她一样。她说:“你疯了吗,哈利?你觉得你有什么权利……”

“瑞秋,如果你要生气的话,听完我的话再生气也不迟。”

“我确实非常生气,哈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在那儿双臂抱在胸前,生气地看着他,她正准备要说话的时候哈利说:“瑞秋,请放下你的偏见。至少你先听我说。不说别的,我觉得这是你欠我的。”

她看起来很吃惊,但是什么也没说。

看到她沉默了,他便接着说。他们又开始沿着桥走,他讲述了他是如何去到安东尼的公寓的。他说他之所以要跟她谈这事儿是因为安东尼要求他这么做的,然后他就把他在那儿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他讲故事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故事讲完好一会儿了她才开始说话,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小得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他们走到了桥的另一边,然后沿着楼梯走下去。他们站在国家大剧院前面的扶手边,看着河面。

“噢,哈利。”

她两眼无光地看着流水说。她微微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在梦游又好像是见鬼了一般。

“我很抱歉。”

然后她重重地坐到他们身后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自己,身体前倾。

“我很抱歉。”

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又沉默了。他站在她身边,等着她开口继续说话。

最后她坐起来说:“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我有多感激你对我做的一切。”

尽管阳光照射着她,她还是在轻轻地颤抖。

“全部。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你给我的帮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哭了起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哈利不得不坐下来挨着她,前倾着身子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解释我所做的一切,解释那个曾经的我。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了吧,瑞秋。”他说。

“你会原谅我吗,哈利?我是说,你能原谅我吗?”

她摇了摇头接着说:“我当然能原谅你。”

她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他伸手到夹克口袋里拿他的手绢。

“但是,瑞秋,真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拥有现在有的一切。我真的认为你需要考虑一下安东尼的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绢递给她,“只是为了公平而已。”

说完他就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安东尼所说的那种愤怒。

她把他伸过来的手推开,然后在长椅前站着说:“公平?这跟公平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神经病,哈利。你觉得他把全部都告诉你了吗?你真的认为他把他邮件里面那些恶心的内容都告诉你了,是吧?”

路过的人们开始看着这边,然后又尴尬地走开。

“瑞秋,拜托,你生气了。你现在头脑不是很清醒。坐下来吧。”

直到她坐下来他才接着说:“安东尼已经很受伤了。你没必要……”

“看在上帝的分上,哈利。”

她再一次站起来说道:“我们都受伤了,不是吗?谁没受到点伤害呢?上帝啊。但是我们没有像个疯子一样,到处给别人发猥琐的跟踪者发的那种信啊?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看见他在图书馆监视我呢?为什么?”

“我不觉得——”他说:“我不知道,再说我也不确定是他呀。”

但是他可以看见她根本没有在听。他看着她走到栏杆边,靠着栏杆,双手紧握着。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把一只手放到她的背上,但是她立刻就耸肩让他的手滑了下去。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瑞秋。我们谁都不能改写过去。但是我们可以做的就是弥补。其实他就是想这样,我也觉得我们应该这样做。”

“道歉?上帝啊。你真的认为这就是他想要的?”

“是的,我相信他。我也觉得你会发现对一个过去被认为做错事情的人来说,道歉真的是非常强大的。”

瑞秋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推着栏杆。哈利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我已经越界了我道歉,但是,真的,如果你能从我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话我会很高兴的。那天他把我带过去,他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完全颠覆了我对过去的认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颠覆了。如果你觉得听他说话是我背叛了你的话,你也必须要原谅我,瑞秋。如果真的要说是背叛的话,我们都有可能判断错误,你觉得呢?”

“好吧。情感敲诈。我懂。”

“瑞秋,我不是在敲诈你。我只想说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方法来解决这件事,这样做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又叹了口气,然后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水面。当一艘水上的士开过的时候,他想打破沉默便问她有没有坐过水上的士,她说没有,她说她更喜欢走路。他说他也没有坐过,然后她问为什么。哈利抓住这个机会解释他一直都晕船。他告诉她,他小的时候,有一次和父母以及表兄弟姐妹一起出去旅行。他说水面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一碟牛奶一样。但是他还是晕船了,所以他们不得不提前返回。那之后的几年他都没有再上过船。他告诉她,唯一的一次就是参加了停泊在泰晤士河边的一个船上舞会,但是他还是晕船了。

“肮脏的英国沿海船。”

瑞秋说着。

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突然他看到一艘拖船从他们面前开过。

“还带着浓重的盐的味道。”

他接着她的话说。他庆幸话题终于转换了,终究一切都可以变好的。

“好吧,哈利。”

她说:“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接着走吗?”

“哦,如果你只是想散步的话,没问题。”她说,他顺着她的笑话笑了一下。

他们沿着树下的路走着,伴随这海鸥盘旋的声音,他继续了他的计划。一听到他说的,她立刻就发飙了。他们一边走一边激烈地争吵。直到他意识到他不能劝服她的时候,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她说要面谈的话,在场的只能有她和安东尼两个人。哈利不能参与,更不用说艾薇了。在这一点上她非常的坚定:这一切都是安东尼要求的,之前她已经向艾薇赔罪了。如果哈利指的是关于他原谅她的事情的话,她也会和他完成的。艾薇和哈利之所以会参与之中,是因为她和安东尼之前没有试着解决过这事儿。现在她已经明白他们都是好人,他们都是为了她和安东尼好。但是他们真的没有必要旁听他们俩的对话。他妥协了,但还是保留一些自己之前的观点。他说为何不让她和亚历克斯最后一起到贵宾席来吃饭呢?为什么他们不在仲夏夜的时候谈话呢?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待着,然后用整个周末的时间来解决问题。这样她也可以择机和安东尼见面。

她一开始不太愿意,当她最后同意的时候,好像只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从这个调和小组中解脱出去了。

“好吧,”她说:“为什么不呢?”

他们越走越远,哈利问她要如何来安排这次会面,他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见面。她好像不太愿意回答,她说这些跟他没关系。但她后来又告诉他,她之前的自信又回来的,“接下来就是这样的,哈利。给我安东尼的地址吧,我会写信给他,然后立刻沟通此事。星期四晚上亚历克斯和我会与你一起去吃晚餐的,我们肯定会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们都结婚了,让亚历克斯见见你也是应该的。然后安东尼和我会在周末的某个时间见面。”

她接着说:“就是这样。但是哈利——”她停下来,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看着他,他看见她泪水盈眶了。

“亚历克斯没有必要知道这些。这点你一定要很清楚,你们都要很清楚。我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但是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如果他发现了的话他会受到伤害。我也不想告诉他。他给了我我这辈子从没有想过的东西。他给我的一切都是简单纯净,充满爱意的,他以一种我从不知道的方式让我满足。所以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的话,我真的希望你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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