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被关在了大营内的牢房,说是牢房,其实不过就是个军帐,但刑具一应俱全,他双脚上了镣铐,蜷缩在角落里,军帐内外都有人把守。

燕思空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娇嫩的皮肉已经擦破,指腹轻触,仍觉刺痛,想起封野勒紧他脖子时那寒气四溢的眼神,尽管马鞭已不在颈上,他依然感到窒息。

封野恨他。若说在见到封野之前,他尚心存一丝侥幸,现在也已荡然无存,封野真的恨他。

封野也确实该恨他,他骗了封野很多次,如果当初他跟封野走了,现在一切会如何呢?可惜人生一世,没有“如果”二字,他伤心,他难过,他也无可奈何。

天黑之后,营地里响起了鼓乐声,想来应该是封野为了失而复得的神驹,正在举宴庆祝。

燕思空被扔到这里后就没人管了,半天下来饥肠辘辘,但见营内守着他的士卒也是心不在焉地不停往外瞄,定是馋酒了。

尽管如此,他也半步没动,封野军令之严明,可见一斑。

燕思空盯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我饿了,你不饿吗?”

那小卒看了燕思空一眼:“一会儿就有人来换我了。”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天真而明亮,不知是谁家的儿子,这般年少就上了生死战场。

“我是大晟使臣,又是你们狼王的妹婿,怎么也不能饿着我吧。”他尚没有饿到需要讨食的程度,只是想借这小卒探探情况。

小卒犹豫了一下:“我……那我去问问。”

“狼王说此人生性狡诈,如两脚野狐,不要与之攀谈,你们没听进去吗?”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账外响起,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男子已经出现在了帐内,他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但脸上却覆着一个乌黑的面具,从嘴往上全遮住了。

几个守卫纷纷单膝跪地:“参见阙将军。”

那被唤为阙将军的人,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有酒有菜,他挥挥手:“都在账外候着。”

“是。”

燕思空看着阙将军,他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这道声音,他确定他在哪儿听过。

阙将军半蹲下身,将茶盘放在了燕思空脚边:“燕大人,饿了吧。”

燕思空灵机一闪,突然想了起来:“是你!三年前在京师……”

他是当年那个黑衣蒙面人,曾跟踪他,也曾为他引开追兵,后来更是带着封野一同离开……此人到底是谁,竟追随封野至今?

“燕大人记性不错。”阙将军突然凑近了些许,藏在面具后的锐利双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燕思空的脸,那专注的样子似是要把脸上一根汗毛也看清楚。

燕思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到底是何人,当年为何跟踪我,又为何救我。”

“狼王说燕大人是辽东人,为何没有乡音?”

“你若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阙将军冷道:“燕大人如今是阶下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改了。”

阙将军沉默片刻:“乡音易改,身世难却。”

“阙将军这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为何都已在我面前了,却不敢告诉我名讳,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燕思空故意激他,“莫非阙将军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阙将军嗤笑一声:“我单名一个‘忘’字,遗忘的忘,至于面目,确实丑陋可怖,不便示人。”

“阙忘……”燕思空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阙是个并不常见的姓,他甚至从未与阙姓之人有过交际,他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之于燕大人,大约是个不愿相见的人,燕大人之于我,却是个非见不可的人。”

燕思空突然劈手袭向阙忘的面具,阙忘毫无防备,着实愣了一下,他速度极快,隔空一挡,燕思空的另一只手也袭了上来,俩人在相隔不过一身的距离里迅速过了三招,最险的时候燕思空的指尖已经勾到了面具的边沿,又被阙忘一把擒住,阙忘猛然起身一带,将燕思空的手臂反拧到了背后,压在了地上。

面具椅,眼看就要掉下来,阙忘忙用另一只手扶正了。

由于俩人动作太大,那茶盘已经被碰翻,酒菜撒了一地。

阙忘胸膛起伏,显然是生气了,他擒着燕思空的手悄然发力,燕思空发出一阵痛哼。

阙忘愤然松开了他:“你果然叫人一刻也不能松懈!”

燕思空抚着酸痛的胳膊:“你既然非见我不可,那到底还在隐瞒什么?”

“待狼王允许了,我自会让你知道我是谁。”阙忘冷道,“只怕你到时候反而不想知道了。”

燕思空眯起眼睛:“故弄玄虚,算什么英雄好汉。”他看了一眼茶盘,“再给我送些吃的来。”

阙忘怒道:“饿着吧。”说完拂袖而去。

阙忘走后,燕思空一脚将茶盘踹飞了出去,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如今的处境之下,他情绪本已极为烦躁,那姓阙的还来戏弄他……他早晚要看看,这个阙忘到底是什么人,跟他有何过节!

此处靠近西北,昼夜气候迥异,初秋时节,有日头的时候十分凉爽,但夜幕降临后就寒意刺骨。燕思空裹紧了衣服,双臂环抱着自己,蜷缩在稻草堆上瑟瑟发抖,饥饿和疲倦侵袭,他却心烦意乱,难以入睡,因为不知明日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期待快些见到封野,至少他要向封野解释清楚,当年封家军擅闯山海猎场,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可他又害怕见到封野,他怕封野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那冰冷的、陌生的眼神,比这寒夜还要令他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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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睛,已是天明,燕思空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了,只是蜷缩一夜,浑身酸痛不已,头脑还有些发晕,肚子更是饿得直叫,他伸手探了探额头,有些烫,莫非是受寒发热了?

燕思空撑起了身,在帐内值守的还是昨天的小卒,他见燕思空醒了,就从一旁端来一个碗,放到了燕思空脚边:“吃吧。”

燕思空低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碗冰凉的稀粥,再无别的,他看着一旁被他踢翻的茶盘,肉菜洒落在地,无人收拾,他有些后悔,好歹昨天应该吃顿饱饭的。

他小时候流落街头,知道挨饿的滋味儿有多可怕,肚子一饿,就会回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种种,所以平日无论多忙,从不让自己饿着,如今真是难受了。

他端起碗,把那稀粥喝光了,聊胜于无。

吃完了,燕思空又打量起那小卒:“你昨天吃上酒了?”一开口,他愣了一下,声音沙哑,喉咙干痛,看来是真的病了。

小卒也瞄了他一眼,但是没有说话,显然是昨夜被阙忘训斥后,不敢再搭理燕思空了。

燕思空动了动酸麻的手脚:“那阙忘为何一直戴着面具,难道太丑了不敢见人?”

小卒不说话。

“也是,连你们狼王都不敢来见我,何况他麾下的一条狗。”

“你休得胡说八道。”小卒忍不住骂道,“狼王想见你就见你,不想见你就不见你。”

“那他何时见我。”

“……不知道。”小卒干脆转过了身去,不再看燕思空。

燕思空疲倦地歪倒在稻草堆上,连眼皮子都懒得再睁开。

也不知等了多久,有人在拽他,他猛然睁开眼睛,此时已是夜晚,借着昏暗的灯火,他看到来者是两个侍卫,他们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绑在了刑架之上。

燕思空心中一片寒凉,封野要对他……用刑?

他没有挣扎,也没力气挣扎,他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热,难受极了。

他被十字形绑好了,守卫全都撤了,包括门外值岗的,他盯着军帐的门,心跳逐渐急促起来。

过了半晌,一个高大的身影如期出现了,燕思空双瞳收缩,深深地看着封野。

封野伸手放下了军帐的帘门,慢慢走了进来。

俩人相距不足一丈,四目在空气中交汇,只一眼,就激荡起了回忆的火花,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如今恩怨纠缠,人是物非,错将难返,这是何等的悲哀。

燕思空心脏骤痛,难以抵御这突然涌起的悲怮,他十分想知道,此时封野心里在想什么,是否也和他一样肝肠寸断。

封野冷着脸,并无情绪,他上下打量了燕思空一番。

燕思空的嘴唇抖了抖,不愿落了下风,用一种平常的口吻问道:“关了两天就一碗稀粥,你想饿死我?”

封野下巴微扬:“阙忘好心给你送了酒菜,你却袭击他,你一贯如此,谁对你好,你就加倍利用谁。”

燕思空眯起眼睛:“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你们何必故弄玄虚,若是有仇,叫他尽管来报就是了。”

“报仇?”封野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他阴冷地说道,“你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我到底欠他什么!”

“你欠他的,稍后再议。”封野慢慢踱到了燕思空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其笼罩,他寒声道,“你欠我的,我现在跟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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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酸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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