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九淮山,便是陈霂下决定的时候,今夜,他们正在九淮山的山口下扎营。

陈霂将燕思空和沈鹤轩邀来议事。

三人围着舆图,分析在何处伏击元南聿的援兵。

陈霂指着图上的一点:“斥候探知,距大营六十里外,有一处两山夹一沟的浅涧,名曰大字坡,是通往凤翔最近的一条路,此时已经结冰,高坡绵延起伏,视野狭窄,是埋伏兵的好地方。”

沈鹤轩沉思道:“殿下想去凤翔?”

“我有此意。”陈霂看了燕思空一眼。

燕思空不动声色地看着舆图,半晌,道:“也好,凤翔虽比平凉略远,但地形更易设伏,若我们明日急行通过大字坡,并留下一万精兵在此伏击,阙忘得到消息,为了尽快来援,必然会抄近路,正好落入我军圈套。”

“先生也这么想?”陈霂笑道,“我这几日反复思索,平凉易取,若我去平凉,恐怕正中他们下怀。”

沈鹤轩眯起眼睛:“殿下真的想好了?”

陈霂点点头:“沈先生觉得不妥。”

“并无不妥。”沈鹤轩道,“若殿下决定取凤翔,便分出一只兵马,去平凉虚晃封军,大军则要疾奔凤翔,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燕思空犹豫道:“如此车马劳顿,恐怕将士们很难吃得消,介时凤翔以逸待劳,对我军不利。”

“是啊,这些天将士们都累坏了,我想,不如在此地休息一日,养足精神再出征。”

三人又商议了半天才散去,沈鹤轩走后,陈霂将燕思空留了下来。

“先生,你觉得我们的计划周全吗?”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周全,尤其是行军打仗,这样多的人来拼命,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燕思空斜睨着陈霂,笑道,“殿下,莫不是怕了吧。”

陈霂一怔,眉心微皱,显然有些不悦:“先生觉得我怕封野?”

“殿下不必介怀,封野乃名将之后,自己也是少年成名,封家军在他的带领下攻城拔寨、所向披靡,鲜少尝败,纵观天下,可以说无人是他的对手,对敌人保持畏惧,亦是对自身的警示。”

陈霂眸中的怒意一闪而过,但还是被燕思空捕捉到了,他抿了抿唇:“先生说的对,带兵打仗,封野确实了得,但不败之人,亘古未有,说无人是他的对手,我更不信,他也曾败在沈先生手下。”

“是啊,但太原终究还是落在了他手中。”

“那是因为他有先生,如今先生可是在我身边。”陈霂轻哼一声,“先生未免太高看封野了吧。”

燕思空冷笑:“对,他忌惮我,所以想拿平凉换我。”他突然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若落入他手中,他恐怕……真的会杀了我。”

“先生别怕。”陈霂目光冷冽,“封野这辈子都别想再碰先生一根汗毛,别说平凉,他就是送上京师我也不换。”

燕思空感激地看着陈霂:“殿下可知,当我逃出太原时,我自觉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处,因而心灰意冷,想要避世,殿下却不畏人言,如此礼重我,其实我……”

陈霂抓住燕思空的手,深情地说道:“我不管世人如何臧否毁誉,在我心中,先生始终是那个救我于为难、扶我于潦倒的先生,我不会让任何人,尤其是封野,再伤害先生。”

燕思空勉强笑了笑:“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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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营帐后,燕思空研磨执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欲取平凉,大字坡设伏。

他相信陈霂确实有先取凤翔之心,但此人心机深沉,绝不会在还没出发前就泄露军机,在大字坡设伏是真,但凤翔未必是真,陈霂其实并不真正相信任何人,无论是他,还是沈鹤轩。

方才他故意抬高封野以激怒陈霂,陈霂从前受制于封野,如今得势,一心想在他面前挽回颜面,在他的刻意反复提醒下,平凉,已经成了陈霂的隐症,他断定陈霂还是会去平凉。

不过,陈霂肯定会想方设法散布消息,让元南聿以为他的目的是凤翔,将元南聿引入大字坡的埋伏,自己则带着大军奇袭平凉,可谓一箭双雕。

燕思空将字条卷好,然后用油纸仔细包裹了好几层,扔进了便器中,并叫贴身侍卫端了出去。

但凡扎营,营内必要开掘茅坑,就算只是行军途中的营地也不能马虎,十万大军一日产生的泄物可不容小觑,若不妥当处理,便会污染水源,引来蝇蚊,不仅有碍军纪,还可能滋生疫疾。

当然,那是给普通将士用的,他们只需在营帐内解决,自有人服侍。

但这些泄物最终都要送到土门处理,这土门,就是离营帐最远,所有人都不乐意去的地方,那里臭味熏天,有最下等的士卒干着最下等的活儿。

燕思空在槐安时,已经暗中与元南聿安插在陈霂军中的将领联络,俩人想出这样一招,土门的士卒中,有一个信使,在往外运送泄物时,将把燕思空的情报送给元南聿。

神不知鬼不觉间,那字条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往了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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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一日后,一万精兵先行前往大字坡埋伏,陈霂则命大军启程,当着众将士的面儿,宣布要急行前往平凉。

此言一出,燕思空和沈鹤轩均是错愕不已,只不过燕思空的错愕是装的,沈鹤轩则是真的。沈鹤轩不如燕思空那般了解陈霂,更难以理解陈霂与封野之间为一个男人较的劲,人心叵测,算漏了一个神情,都可能相去千里,对人的理解,沈鹤轩永远比不上燕思空。

陈霂看着俩人的惊诧不解,不免有些自得:“我思虑一番,决定还是取平凉,我已命人散布假消息,误导阙忘,再派人在凤翔去平凉的路上同样设伏,当我们攻下平凉时,也必叫那阙忘落入陷阱!”

“兵不厌诈,殿下英明。”燕思空拱手道。

沈鹤轩皱眉道:“殿下既然已决意,那边速去平凉,其实攻哪一城与我们而言都差不多,但莫要指望阙忘一定会入我军埋伏,此人若没有些本事,也不会得封野重用。”

这话自然不是陈霂爱听的,他不甚在意道:“就算他不中伏,他也别想援救平凉,此城……”他眯起眼睛,有些咬牙切齿道,“我势在必得。”

燕思空深深地看了陈霂一眼。平凉恐怕真的难以保全,区区一万驻兵的小城,难以抵挡陈霂的十万大军,但他绝不会让元南聿出事。若元南聿足够聪明,就该舍弃平凉,只要集中兵力保住庆阳,陈霂也不敢冒进中原。

不过,元南聿必须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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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霂的大军以日行七十里的速度,两天内赶到了平凉。

平凉自然有所准备,可面对十万大军围城,最充足的准备,该是后事。他们彼此都知道,若平凉能够挡住陈霂的第一次攻城,那么等来援军,则危机或可解,若挡不住,则尽早投降为妙。

燕思空在中军之中,眼看着陈霂的大军以摧古拉朽之势将平凉打得溃不成军,估计不需太久就会投降了。

这时,传令兵突然快马来报,穿过重重军阵,亟不可待地冲到了陈霂面前,因为过于激动,他面色潮红,下马的时候都险些摔在地上:“殿下,大字坡军情来报——”

“快说!”

燕思空心中咯噔一下,看那传令兵的神情,竟像是——捷报?

传令兵大声道:“叛军将领元少胥带兵穿过大字坡,正中我军埋伏!”

燕思空身形一晃,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元少胥中了大字坡的埋伏,有两个可能,其一,元南聿不相信他的情报,其二,元少胥违抗军令,自作主张。无论是哪一个,都对元南聿十分不利。

损兵折将不说,若元南聿顾念兄弟之情,来救元少胥……

陈霂大喜:“好C!”他喝道,“徐川何在!”

“属下在。”

“徐川分兵一万,前去大字坡与伏兵会合,若有援兵来救则尽数歼灭,元少胥给我留活口。”

“属下得令!”

“慢着!”燕思空叫道。

陈霂转头:“怎么了?先生的脸色好苍白啊。”

“殿下,平凉未破,怎可现在分兵?”

“平凉已是强弩之末,而我军气势正盛,城墙马上就要攻破了,分兵一万也无妨。”

“殿下,不可轻敌啊,此时正是关键之时,便要一鼓作气,攻破平凉再分兵不迟。”

“他们撑不了多久了,这平凉比我想象还不如。”沈鹤轩道,“殿下,但分无妨。”

“是啊先生,局势已定,平凉回天乏力,如今大字坡的军情更为紧要。”陈霂双眼发亮,“先生不想手刃元少胥吗,我说到做到,这就将他抓来由你处置。”他将兵符隔空抛给徐川,“速快!”

“是!”

燕思空眼看着一只兵马向西南而去,心脏直往下沉。

他现在只希望元少胥死于伏击之中,千万别连累元南聿去救,况且,若元少胥真的被逮到了他面前,为了活命,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舍人利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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