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芸出生在20世纪90年代贺县的一个农村里。在她出生十几天后,她的爷爷和爸爸在双胞胎中挑选了她,凌晨3点,带着一家老小赶到了村长的家门口。

熟睡中的村长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了,他披着衣服恍惚地打开门,惊愕地看着自家门前杵在夜幕里的林依芸一家老小。看到村长出来,林依芸的父亲举着林依芸带着一家老小一齐跪了下来。

“村长,您家只有男孩,我家这小女……”

他话还没说完,村长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村长上前几步,端详着他怀里襁褓中的林依芸,很快就皱起眉头:“你这个孩子看着呆呆的啊!”

“不,不会……”

村长又打量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你抱走吧。”

林依芸父亲身后的众人哭成一团,一时间不肯挪动脚步。村长顿时有些不耐烦了,厉声说道:“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送人失败,林依芸的一家人只好抱着林依芸回到家里,又把她放到她的双胞胎姐姐旁边。几年里,她们的父母多次想送走双胞胎中的一个,后来,一番犹豫后,她的父亲送走的是陈依梦。

这个世界很冰冷,很冷漠,这是林依芸小时候对世界的印象。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缺席了她的人生,父亲又长年在外务工,几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小时候的林依芸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家门口,向远方的路口张望父亲的身影,期待着他带回来的五毛钱一包的旺仔QQ糖。

及笄之年,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林依芸看向自己,一个皮肤蜡黄、穿着土气的女孩,看向世界,那是一个凋敝萧条、十年一日的县城。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能给自己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林依芸经过贺县县城的一家花店,她看到花店的窗子上,贴着一张大大的风景海报,那海报上是白色的教堂和蔚蓝色的爱琴海。她惊呆了,她忽然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自己要离开贺县,去往圣托里尼。

林依芸找奶奶讨来一些钱,课余时间报班认真学着画画,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些美好的事物,她希望能用自己的笔记录下来。她想快点结束高考,她想快点改变自己的命运,然后离开贺县这个地方,去往更大的世界。

就在她即将迈向人生的重要关卡时,冬季里的期末考试之后,陈怡和吴蝉约林依芸去校外,说是有事情要谈。见同学相约,林依芸便欣然前往。

不料她刚走进校外的松树林,陈怡和吴蝉就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拽住她的长发,把她推倒在地,撕她的衣服,吐她的口水,踩她的脸蛋。林依芸慌乱之间极力地反抗,但已经被两人占尽优势,无法翻身。

“以后离刘老师远点知道吗?”

“看看你这眼睛!天生狐狸精!”陈怡看着瘫倒在地的林依芸,狠狠地朝她脸上补上一脚。

许久以后,缓过神的林依芸艰难地爬起来,痛哭流涕地走到松树林外,遇见了下班途中的刘建华。刘建华连忙上前扶住她,把她带回了家。

在刘建华家中,失神的林依芸看着刘建华给自己端上牛奶,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哆哆嗦嗦地拉住自己的手,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样子熟悉而又陌生。正在林依芸恍惚的时候,刘建华冲上来抱住了自己,惊恐、慌张席卷过脑海,林依芸猛地推开刘建华。

愤懑之间,林依芸的力气很大,刘建华被推倒在地,林依芸看着他,不知为什么,陈怡和吴蝉践踏自己的样子闪现在眼前,满腔的愤怒很快冲昏了她的头脑。

你们不是希望我离刘建华远点吗?那我就跟他在一起给你们看。

林依芸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喜欢刘建华什么,但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在尝试着学习和适应恋爱,她开始学着打扮自己,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她看向镜子里的人,原本略显蜡黄的皮肤越来越白了,五官也慢慢变得鲜活起来,就连脖子也好像越来越修长好看起来。

然而她没想到她做的一切,点燃了刘建华对她身体的觊觎之火。被权力伤害过,因权力被迫向他人屈服的刘建华,终于尝到了拥有权力的感觉,他开始使用权力让他人为自己屈服。利用林依芸对他的信任,再加上权力和武力,刘建华征服了她的反抗和挣扎。虽然少女的身体没有妖惑和妩媚,但刘建华在她青春鲜活的肉体上,似乎找回了自己被岁月抽干的激情和生命力。

那天晚上,刘建华伏在林依芸的身上,脑子里却是高中时代对自己笑的那个女孩的脸。林依芸看到他射向自己的眼神,那里面充满着狠戾和怨毒,那以爱为名的谎言泡沫一戳就破,尽管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那分明不是爱情。

林依芸猛地推开刘建华:“我在吃毓婷……我每月那几天都很疼很疼,够了!我不想和你这样!”

刘建华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在恼怒林依芸对他权力的反抗,更是在憎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女人,他愤怒自己渴求好久的“时间的公正裁决”仍还没来。

“有什么稀奇的,以前你就没吃过?你以为那天放学路上我遇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你被人怎么了吗?”

刘建华觉得他瘦弱的手臂此时充满了力量,他不顾林依芸那拼命的挣扎和反抗,重新把她按了下去。结束后,林依芸拉开门逃了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林依芸没有去举报刘建华,虽然刘建华把她的自尊捅破,但又把世俗定义的羞耻、不洁、罪恶一起注入她的身体里。那是她不能跟任何人说的秘密,哪怕她的同卵双胞胎姐妹也不能说。

林依芸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感到尤为恶心,更为恶心的是那缠身的妇科病,好在久仁诊所的孙医生十分和蔼体贴,每次见林依芸来,总是很细心地指导她用药。林依芸觉得世界在欺骗自己之后又给予了自己信赖。

有一天在孙明的诊所,孙明拉着林依芸亲切地说,他想带她去参加个聚会。因为很信任孙明,林依芸跟着他坐车来到王辰贵的聚会。她看到好多男人和女人围在那个大别墅里,她觉得眼前一切都很新奇。

到了深夜,游戏开始了。林依芸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努力反抗着那些男人的举动,尖叫着想找孙明一起逃出去,却已经找不到孙明的踪影。那个叫李韦虎的人猛地制住了自己,一阵晕眩袭来,她昏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腿都被捆在环结上,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浑身上下像是火烧一样难受。然后,王辰贵走了进来。

王辰贵很享受林依芸,虽然她不像那些女人那样配合他,但是王辰贵从少女的挣扎中,感受到占领童贞的愉悦和庄重。那侵略的快意,动作的狠戾,他感觉自己在隔着肉体和时空在膺惩着那个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林依芸再次醒来,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她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疼痛,而王辰贵正在一旁对李韦虎说话。

“你从美国搞来的这药,不怎么样啊,没几下她就昏过去了。”

“让孙明给她检查下吧,最好没有弄死。”李韦虎说。

“这妮子手劲真大,打得他们几个鬼哭狼嚎……谁叫她的眼睛天生勾人……算了,叫孙明进来看下吧。”

孙明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蹲在床边仔细地检查林依芸的心跳和脉搏,然后扭头冲李韦虎和王辰贵点了点头。

“就是用药过度了,没有生命危险。”孙明轻轻地说道。

“那就好。”王辰贵摆摆手,“孙明你帮我清理下,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好!”孙明低声说道。

王辰贵走了,孙明抱起林依芸,把赤身裸体的她放进装满水的浴缸里。他打开了自己的行李包,那里装了一堆瓶瓶罐罐的清洗工具,他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

林依芸躺在浴缸里,努力地睁开眼睛。

“孙医生,救我,求求你……”

孙明伸向林依芸的手定住了,他感到脊梁骨处一阵疼痛。他想起自己免费帮助过的那些早孕女孩,他的这双手救过很多人,救过很多女人,但此时,他只能忍着内心的疼痛。

“对不起,我不能救你。”

孙明工作完毕,抱着林依芸出来给李韦虎做最终检查。李韦虎发现按照孙明的介绍使用的那些玩具,果然没有在林依芸的身上留下多少外部痕迹,而内部的痕迹在孙明的处理下消失无踪。这样,李韦虎相信,即使林依芸去公安局告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了。

李韦虎对孙明工作非常满意,他们又把林依芸留了很久。结束后,孙明开车送她回家,在路上,孙明苦口婆心地反复劝林依芸不要报警,因为她是不可能斗得过他们的。

“这是他们给的钱,拿去吧……”孙明关切地看着林依芸,把一沓厚实的钞票塞进她的包里。

林依芸不记得是怎么从那些白日和夜晚中活过来的,那些羞辱和受难,缠绕在身体和灵魂之间。林依芸很厌恶自己,很厌恶自己的身体。晴天走在街上,那阳光分明要把她的罪恶和耻辱一起剥开皮撕开肉来拷问。雨天晃荡在校园,每一颗从头顶淋下的雨珠都在鞭笞着她的毛皮和血肉。

正在她想寻死的时候,李韦虎带人来到了她的家里。这一次,他们以她奶奶的性命相威胁,逼她再入魔窟。她和奶奶抱在一起,面对着凶神恶煞的李韦虎众人,吓得蜷缩在院子里的角落里。日复一日,林依芸奶奶的心脏病在惊吓之下复发,老人很快就离世了。这次林依芸没有哭很久,因为她发现自己心里那些伤疤和硬痂都已麻木,已毫无知觉。

很快,王辰贵对林依芸兴趣变淡,他转向别的目标,林依芸得以从地狱里解脱出来。

林依芸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那无尽的仇恨把她的身体拽在人间。那一天,她蹲在菱湖岸边思索着,死亡真的是一件坏事吗?既然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那怎么能定义为一件坏事呢?如果自己现在跳下去,是不是就都解脱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林依芸的想法,她惊讶地发现,喊住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很喜欢的作家张霖。想到张霖的写作内容和教育背景,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张霖带着林依芸来到自己家,热情洋溢地把自己《最长的离别》的手稿拿给她,还把自己记录刑侦手法的笔记拿给她看。张霖在她面前就像个话痨,一直兴高采烈地喋喋不休。

“哈哈,这些是我以前大学时候随手记的东西啦,乱七八糟的不成系统。”

“没有啊,我觉得你很厉害啊,懂得那么多。”林依芸看着张霖刑侦笔记,轻轻地说。

“纸上谈兵有什么用?”张霖苦笑道,“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叫路彦,他是省厅的警察,是真能实践理想的那种!”

林依芸放下笔记看着张霖,眼神一阵闪烁,随后的日子里,那个的复仇计划逐渐成型。她来到文身店里,开始她的第一步。

文身师递过一张表:“你想文什么?”

林依芸目光搜索一番后,指着一个艳丽的红色花朵图案:“就这个罂粟花吧。”

数月的精心准备,步步为营的仔细策划。杀吴蝉时候很轻松,比林依芸想象的要轻松很多。杀陈怡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山林。林依芸追了上去,仇恨强大了她,狠戾武装了她,林依芸发现自己宛若超人,陈怡拼了命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林依芸举起了手中的电棍,她要把她的仇恨和恐惧对陈怡悉数相还。

但这些都没有让林依芸开心起来,她不确定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有开心的情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有人类的正常情感。成功复仇和岁月流逝,以及作家张霖,都救赎不了她那踏入坟墓的灵魂。死掉了,却还活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林依芸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她也没想过找药去救,对于一个早就死掉的人,谈医救有什么意义呢?自己要做的,是继续让世界偿还它给予自己的痛苦。

林依芸觉得陈依梦真的太懵懂无知,让她去文身时她竟然答应得异常爽快。林依芸下手的时候,突然很嫉恨陈依梦,嫉恨她身上的天真,那是没被世界伤害过才有的天真。凭什么她就不用经历这世界的黑暗,而自己却要经历所有?

林依芸本想继续复仇计划,但被张霖发现并阻止。林依芸带着陈依梦的各种证件,踏上了去洗文身的路。她知道陈依梦的父母这段时间都在外地,起码这些天,她不用担心会被发现。车窗外,风一阵阵地吹进来,林依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的罂粟花鲜红欲滴,妖艳异常。

张霖被抓后,她为了完成计划重返贺县。在自己的葬礼上,火堆前的林依芸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叫路彦”,她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高

大警官,站在自己面前。

片刻之后,在松树林里,她看到他踩着松树枝,强壮有力地朝自己走来。听到他激动地对自己说出的那些话,她突然发现,这个人跟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这个人没有满身膻腥,倒是有一种与这个冰冷世界格格不入的滚烫热血,他那股单纯的正义感像炙热的太阳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林依芸仰头看着他刚毅的面庞,她的目光跟他的目光碰撞了,如飞蛾不顾一切想扑向火焰,林依芸发现自己稍有不慎就要坠入深渊。忽然,她觉得自己早就死掉的灵魂开始颤抖起来,竟又有了生命痕迹,它挣扎着要从坟墓里爬起来。她感觉某个温暖的东西在自己的心里生长扩散,逐渐蔓延,暖洋洋地流遍全身。

“看到那个棺材没?那里躺着一个女孩,原本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原本她有希望考出这里去拥抱外面的世界,原本她有机会改变自己被上一代连累的命运,可是现在她被黑暗吞噬,跟着泥土一起腐烂。那个剥夺花季少女青春的恶魔,我一定要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寻找凶手,我一定要为林依芸主持公道!”

林依芸看到他对着自己激动地大喊,她突然发现原来世界还有让她留恋的东西,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她突然很想冲上前抱住他,她突然很想活下去——

啊,我的世界,出现了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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