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自诩自己看人还算准,不然她不会在宫里立这么久。

她和姜桃说了会儿话,看出她是真的没有半点不高兴,脸上那笑意都是发自内心的,越发觉得她很是不错。

后头她们说完了话,太皇太后也要给其他人家一些脸面,就依次唤众人上前说话。

姜桃很自觉地起身,准备退到一边,谁知道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没放,只笑道:“你坐着就好,初初上京怕不是人还没认全?

正好这会子哀家带着你都认认。”

这还真的说到了点子上,宫宴前的半个月,姜桃虽然收了不少拜帖,但见的大多是门第不高的人家,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会在她获封一品诰命之后就一窝蜂地往沈家涌的。

而且这偌大的京城,总有一些狗眼看人低、看不上她出身的,本不怎么想同她来往的。

如今太皇太后拉着她给她介绍,谁还敢拿乔慢待她?

又是一通说话,姜桃把殿内众人都认得七七八八了,太皇太后又笑着问起:“宁北候夫人呢?”

容氏在姜萱闹过事之后一直缩在殿内一角,后头看姜桃在太皇太后面前那样得脸,她更是恨不能缩成个隐形人。

猛地被太皇太后问起,饶是容氏算是经得住事儿的,脑子都一片发懵——她当这侯夫人这些年了,还没有那个殊荣被太皇太后问起过。

眼下太皇太后特特提到她,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佯装镇定地带着姜萱和姜莹上前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特地喊了无人问津的容氏,当然是为了找补。

姜萱在她的寿宴上那样下姜桃的面子,等于也是不给她面子。

她这样的地位就不用顾忌什么了,看着容氏就道:“你这脸色瞧着不大好,怕是不大舒服吧?”

容氏惨白着脸,强笑道:“谢您的关怀,臣妇……”太皇太后摆摆手,打断道:“听你说话也中气不足似的,不用在哀家这儿伺候了,带着你家姑娘回去歇息吧。”

容氏呐呐地站在原地忘了反应,姜萱和姜莹则是一脸屈辱——谁能想到素来好性儿的太皇太后会直接把他们赶出宫去呢?

这一赶她们母女是真的不用再做人了!容氏大脑飞速地转着,她将眼睛移到姜桃身上,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

姜桃就等着看她笑话呢,此时一看她的动作就觉得不好。

这容氏怕是要给她致歉,这样她在人前碍于脸面就得帮着求情。

不求情难免旁人编排她气量小。

可让姜桃帮她求情,那真是比让她吃了苍蝇还恶心!然而还不等容氏开口,太皇太后一抬手,旁边的宫人立刻会意,直接把容氏给拉了起来。

“去吧,也是个规矩人,出宫前还知道给哀家行个大礼。”

她说完,那身强体壮的宫人就把容氏给半拉半拽地“请”出去了。

姜萱之前还敢在姜桃面前挑事儿,对上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是半句不敢多说,见她娘被人拖走,她拉上吓得面无人色的姜莹,一道跟了出去。

姜桃都不知道太皇太后还有这一手,虽然她和太皇太后坐得近,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方才容氏跪的是她。

也就太皇太后这样的才敢那么说,反正不管她说什么都没人敢驳斥。

姜桃忍不住撇过脸偷笑,转脸遇上了太皇太后满含笑意的眼睛,她拍着姜桃的手背道:“对付这样的人就得这样。

今遭让你受了委屈,下回就得靠你自己了。”

姜桃点头说她省得。

也就是今天场合重大不好闹开来,不然按着她在省城那会儿就敢把姜萱赶出门外的做法,肯定不会让姜萱那样上蹿下跳的。

不过现在她也看出来了,正是因为太皇太后觉得她受了委屈,所以才对她这般亲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容氏母女的离场并未掀起什么波澜,众人暗自嘲笑两声,也就算揭过此事了。

后头众人依次献上精心准备的寿礼,如曹氏所说,太皇太后不好金银,所以送的都是一些带着心意的东西。

譬如去庙里求了供奉了很久、受了香火的观音像,或者是书法名家写的“寿”字,当然最多的就是绣品了,因为太皇太后就好这个,就算绣的不好,她也会念着是对方亲手绣的,多点评和夸赞几句。

不过能来参加寿宴的大多都是世家豪门的夫人、太太,女红也就是当个兴趣在做,大部分都是自家绣娘描了花样子,把底图绣好,再由她们添几针罢了。

太皇太后喜欢刺绣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很擅长这些,稍微一瞧就能看出来对方到底下了多少工夫。

等王妃和太妃等人的寿礼展示完毕,后头就轮到姜桃和曹氏了。

曹氏不会刺绣,寿礼是一幅百寿图,不同于旁人去寻书法大家来写,这是她让人挨家挨户去寻寿数绵山的老人,由她们来写的字。

一共是一百个大小不一、字迹不尽相同的寿字,虽然不算名贵,也不算特别好看,但寓意好,花了心思,太皇太后看完是真的笑起来,夸她是真的费心了。

曹氏后面就是姜桃,她准备的寿礼是一幅用黑线和金线搅在一起的绣的“寿”字图。

那个“寿”字绣的极大,需要两个宫人拉开卷轴,才能让整个字展现在人前。

乍看过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大字,但因为掺了金线的缘故,被光照到的地方都熠熠生辉。

而且还用了双面绣的工艺,正面和反面几乎没有区别。

“好。”

太皇太后笑着看姜桃,“你居然还会双面绣,这技艺不下个三五年苦工可练不成。

看来你和哀家一样,都是喜欢这些的。”

姜桃笑着点点头,说话的工夫宫人就准备把她的图撤走。

就在卷轴即将要合上的时候,太皇太后突然出声,“慢着,拿到哀家跟前来。”

宫人复又将那图打开一些,呈上了前。

太皇太后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摇着头笑道:“你这寿图居然是由数百个小字凑成的,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呢?”

说着话她让其他命妇上前仔细看,原来那大大的“寿”字一笔一划都是由无数个小字凑成,一个字也就米粒大小,离得远了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是绣了一些佛经罢了,不值当什么。”

姜桃抿唇笑了笑。

这下不止太皇太后,连曹氏都有话要说了,惊讶道:“这米粒似的字绣了成百上千个还叫不值当什么?

尤其是刚我还仔细看了,这些小字也是用的双面绣。

你月头才上的京,这寿礼总不是早就准备的吧?”

姜桃老实道:“这倒没有,就是最近半个月绣的。”

太皇太后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说:“你这孩子才叫实心眼,若不是哀家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呈到眼前仔细瞧,就让人随意收进库房,那样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心意?”

“便是不发现也没什么,心意心意,本就是尽了心便好。”

姜桃是真没想着以寿礼去讨好处。

做这绣图一来是偿太皇太后亲自给她出诰命文书的情谊,二来是她本就喜欢做这些。

从前针线日日不离手的,到了京城把贡缎做了几身寝衣之后就闲了下来,自己琢磨着寻乐子罢了。

“哀家前头还说你至少下过三五年的苦工,如今看着可不止那么几年,和哀家说说你师承何人?”

姜桃在县城的时候没对外公开和苏如是的关系,进了京城却是瞒不住的。

所以她答道:“早前只会一些简单的针线,后头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苏师父,有幸得了她的亲眼,将当时还是民女的臣妇收为义女。”

“居然是和苏如是学的?”

太皇太后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几年她都在楚家江南的别院住,便是回到京城来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哀家竟不知道她在外头收了你这义女。

难怪去年都没听到她回京的消息,敢情是在外头得了你这么个宝贝。

如今好了,你被哀家扣下了,看她还往哪儿跑。”

“义母本是要和我一同上京的,只八月那会儿染了暑热。

冬天之前她也会回京了。”

太皇太后点头说好,还说等她回来,让姜桃劝着她多进宫来。

姜桃笑着应下。

中午的时候宫宴正式开始,太皇太后依旧让姜桃坐在她身边。

她不是个不好相与的,关心起人来让人如沐春风,陪在她身边也给姜桃省去了其他不必要的交际应酬。

宴席之后就是听戏,看杂耍之类的节目,一直热闹到黄昏时分,这场寿宴才算结束。

姜桃陪了太皇太后一天,众人散开之后太皇太后精神也不济了,没拉着她多说什么,只叮嘱她等苏如是回来了一道进宫来看她。

姜桃出了慈和宫就看到了等在宫道上的曹氏。

曹氏和她结伴出宫,路上还忍不住笑道:“我也算是经常入后宫的了,打太皇太后还是太后的时候就见了她老人家不知道多少次,从没看见她这么抬举人的。”

姜桃抿唇笑了笑没接话。

她自觉自己没有那么大能耐,今天得她老人家的青睐,一是因祸得福,二就是沾了自家师父的光。

没多会儿两人到了宫门外,前朝那边也散了,沈时恩和萧世南早一步出来,都在宫门口等着。

萧世南很是心虚,见了她们都没敢上前,等她们走近了,才把曹氏拉到一边小声问:“娘,后宫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曹氏摇头说没有,又道:“我就说你纯属瞎操心,你嫂子是个有本事的。

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抬举她呢!”

萧世南这才呼出一口长气,道:“这就好这就好,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和嫂子说宁北侯府的事,不该快进宫的时候才想起来,时间仓促只随便提了一两句,今天可担心死我了,得亏二哥忙着应酬没空管我,不然他问起来我多半要遭殃。”

曹氏脸上的笑一滞,“我半个月前就告诉你了,你一直没说?”

“我……我忘了。”

曹氏人都愣住了,愣完之后她反应过来了。

尽管姜桃一开始不知情,但后头自己把沈时恩和宁北侯府大姑娘的旧事都和她说了,她还能那样八风不动的……这人也实在太经得住事儿了!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姜桃一眼,心道难怪姜桃之前敢那样给萧世南抱不平,也不怕得罪他们英国公府。

就光靠她那样的心性,自己都能立起来,确实是不要旁人帮扶的。

而姜桃这边,她正笑呵呵地看着沈时恩。

沈时恩喝了不少酒,如今酒意发散,正是微醺上头的时候。

但不知道怎么对上姜桃满含笑意的杏眼,他突然背后有些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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