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坐在车里,由黎昕开车。一个漂亮的转弯之后,车子停在了路边。二丸从后座探过身来,脸部的肌肉痉挛着。

黎昕说:“二丸,你该吃药了!”

“老师,已经第三个了,下一个是谁?”

“冯成才。”

车子停了许久,阳光从车窗照进来,那个被称为二丸的女子只有半张脸,左半边被黑色素侵蚀,僵硬得像是一截断掉的枯木;完好的右半边却不断地抽搐着。

太阳继续往里照。二丸的边上坐着个男人——土豆。人们要是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定会被吓一跳:土豆也只有半张脸,且恰恰与二丸对称。

他们坐在车里等冯成才。这条路通往那个三面环水的别墅小区。中午时分,冯成才的车子从远处渐渐驶来。

“老师,车里有个女的!”二丸手指着前面,远远望见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个鬈发的年轻女子。

“那就是传说中的徐曼妮吧?”土豆也把头探上来,他的半张嘴咀嚼着,油从嘴角流下来。从车停下的那刻起,他就在不停地吃鸡,一上午,座位上堆了七八只烧鸡的骨架。

“你应该吃点蔬菜,从不吃蔬菜对身体不好。”黎昕淡淡地说,但他知道这个建议毫无用处。

土豆嘿嘿傻笑:“那个女人要怎么办?”

“离天黑还早,”黎昕说,“跟着他们,找个冯成才单独一人的机会,我们就下手!”

黎昕的车一路尾随而去,不紧不慢,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毫不起眼。

中午的阳光,像一把金灿灿的暗器,刺向人们的双眼。驶上高速公路后,黎昕戴上了墨镜,别墅区和市中心有些距离,中间是一条省际高速公路。从这里到市区,大概有四十分钟路程。

大货车犹如疯癫的猛兽呼啸而过,各色小型汽车像是江水里的鱼穿梭其中。黎昕始终和冯成才隔着一段车距,一路相安无事。

黎昕有把握不会跟丢,但最终一点小小的意外出现在城市入口的高速公路收费站。

因为连环杀手的缘故,城郊的治安警力明显增多了。警察拦车抽查,荷枪实弹的武警则在路边站着。

黎昕回过头看看土豆和二丸,他们的脸实在骇人。黎昕皱起了眉头,为了安全起见要想想法子。

车速缓慢下来,黎昕手握方向盘,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冲关。

不远处,冯成才的车已经在过关,他从车窗伸出胖胖的手,接过管理员的收费卡。交警在路边指挥余下的车辆依次通行。

还剩三辆车——

就在还剩三辆车的时候,突然有个警察看到了黎昕的车,接着做了个停向路边的手势,黎昕心头一紧。冯成才的车已经离开了收费站,正在加速。两部警车横在黎昕的前方,几个警察正站在路边。

“停到路边来,没听见吗?”警察吼了一声。

黎昕把方向盘打向右方,驶出队伍,靠到路边。

警察慢慢走过来:“牌照都掉了一半了,你还在往前开!”

黎昕没明白他的意思,把头探出车窗,只见对方指指他的车头,说:“牌照的螺丝掉了!”

黎昕明白为什么警察要拦他了。

“那是什么?”警察又问道。他看到了后座上有盖起来的两块黑布。

“帮人带的东西。”黎昕有点紧张。

“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黎昕没有立刻应答,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这短暂的僵持足以引起警察的怀疑。

“我说,掀开看看!”警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提高了声调,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枪。附近的警察闻讯望来,还有几个缓步踱来。

“车子熄火,后面的东西掀开看看!”

黎昕觉得时间到了,他放在油门上的脚却是——却是松了下来。“什么?”

警察严厉地盯着黎昕,手越发靠近枪。

“那里什么也没有。”黎昕转身从驾驶座伸手,掀开了黑布,“只不过是两个空箱子。”

后座上的两个纸箱,上面写着“××彩电出品”的字样。

“把后车窗打开!”

黎昕照做了,警察伸手敲了敲箱子,确实是空的,他狐疑地看着黎昕:“愣那儿干吗呢,想心事?”

黎昕憨笑:“我在想牌照的事儿,螺丝怎么会掉了呢!”

“下车装好它!”警察退了两步,确定这只是场误会,转头,只见车流中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在违章插队,“喂——”他又喊着过去了,离开了黎昕的车。

黎昕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刚才这点时间,足以让先前在缓慢行驶中从内侧下车的二丸他们绕过收费站,再从路边的农田潜过去了。

他走到车前,牌照悬下了半截,是昨晚搬运那个男人的时候不小心碰落的?

黎昕实在想不起来。

他打开后备箱,取出了工具包里的螺丝刀,重新拧了一颗螺丝上去。

一切完毕,他坐回车子,发动,然后缓慢地又融入车流,办完手续之后,进了城。

他往公路右边望去,车子缓慢驶着,没有停。那里是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地,二丸他们应该就藏在里面。黎昕看着前方,冯成才的车子早就没了踪影,令他有点恼火,但好在还没有暴露。

比起对付难缠的警察,再次追踪到冯成才,实在不是件困难的事儿。

这时,油菜花地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紧接着,黎昕看到油菜花地里的土豆站起身来,背着二丸一路飞奔。从远处看,两人叠起来就像一个臃肿的胖子。

刚才,他们正猫着腰穿梭在油菜花地中,不料却遇上了一个蹲在那里小解的农村妇女,撞了个正着。

这事本来不至于引来女人的尖叫,那妇女也是见识过一些场面的,可关键是土豆、二丸闷头赶路,蹲身从黄灿灿的油菜花里钻出来时,脸差点贴到那妇女的鼻子。

妇女先是一愣,然后看着那两张恐怖的脸,霎时间以为自己遇上了鬼!

没了黎昕的土豆两人,顿时乱了起来:“别叫,别叫!”

那妇女却叫唤得越发猛烈起来。

土豆一把操起二丸扛在身上,向前方奔跑起来。

路边的人和警察循声望去,隔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人——两个人。

“什么玩意儿?!怎么跑那么快?”一个警察吃惊地问着同伴。那两人所到之处,油菜花被踩踏一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远方一个小山丘拐个弯消失了。

土豆还在不停地奔跑,二丸在他的背上咯咯直笑。“行了,停下来吧,早就把他们甩掉了!”她说道。

土豆这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放下二丸。

“你的身体越来越棒了!”二丸兴奋地说,脸色随即黯淡下来,“但老师说过,再这么下去,你的心脏会超负荷,难怪你喘得也比以前更厉害了。”

土豆呵呵傻笑:“没事,嘿嘿,多吃点肉就什么都补回来了!”

二丸有点担忧地看着土豆,汗水从他的半边脸流下来,像淋过一场瓢泼大雨。

“接下去怎么办?”土豆问道。

“得找个电话,联系上老师。没有老师,不出一天我们就会被警察抓住!”

“我为什么没看出黎昕他们不是本地人,而是开车来自山区?”走出大门,坐上车,姚静曼问厉果。

“那枚车牌上的螺丝——山路以及长途行驶才有可能导致螺丝脱落,我想他们曾经走过一段非常颠簸的道路。”

姚静曼听完后恍然大悟。

何鹏涛开着车,王柏坐在他的身边,正在去往城郊高速公路入口的收费站。

把罪犯特征总结并传送给各警种人员协查之后,很快,公路交警反馈回了有效信息。收费站那里不久前出现过这辆黑色小车,车牌居然还是歪的,附近出现了两名——按照报告人的说法——奇异的人士,惊吓过一名农村妇女。

厉果一行达到时,妇女仍心有余悸:“见鬼了!”

厉果看了看她,只见她脸部肌肉抽搐,显然被吓得不轻——大白天的,有什么玩意儿能把一个成年人吓成这样?

“阴阳脸!”妇女边喘气边接着说,“谁知道那是人是鬼?跑起来跟飞一样!”她展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在民间,见着阴阳脸可不是一件什么吉利的事儿。

如果说农村妇女故弄玄虚、以讹传讹不是什么稀奇的表现,那么在场的其他人——包括一干武警——也目睹了现场骇人的一幕,就让厉果他们不得不相信它的真实性了。

“真的像飞一样!”周围的人七嘴八舌,但总体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厉果看到那片油菜花地被踩出一条狭长的轨迹,他皱了皱眉,张晟的话又回荡在他耳边。

“两个人!”人群中有人补充,“一男一女,男的背着女的在跑,这速度谁也追不上!”

“会不会是脚底下有什么工具?你们没看到?”何鹏涛依旧有些怀疑,毕竟不是亲眼看到,而且“快”这个词太抽象,他心中没数。

“比方说吧,要是刘翔在这儿,一百米让他五十米,他们到终点了,刘翔还没到呢!”又有人做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何鹏涛挠挠头,转去看厉果,姚静曼正在他的身旁轻声说话。“比想象中要严重?”她问厉果,“那个男的负责杀人,女的是技术顾问,黎昕应该就是开车进城的那个人——他们比我们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不仅是‘高’水平,而且是‘超’水平!”看得出来厉果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要命的是,黎昕和他们不在一起!”

这等于一颗定时炸弹落到人间。

“找素描专家来做素描,把黎昕的照片公诸媒体,还有车牌号,不过案情先不要透露,然后——”他吩咐何鹏涛,“调集一队你的人马在方圆五公里之内做地毯式搜查,他们现在慌乱不堪,而且——随时可能杀人!”

这座小屋位于山脚下,红砖墙,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那种风格。当时在农村,从茅草屋到“农民富起来啦”的宣传时代,这种房子风靡一时。但步入21世纪后却开始落伍,替代的是更为美观的新农村建筑。

这说明房子的主人并没有富裕多久。

这座小屋离其他房子有一点距离,左边望去三百米左右才有其他人家,右边靠山。主人家用竹子围成一个院子。下午这个时候,农民大都在家小憩,此地人烟稀少,土豆和二丸悄悄潜了进来。

他们惊慌不堪,四处观望,见着没人就低头急匆匆地赶路,尽挑没有路的地方走。

这座小山丘从那头到这头绕过来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他们却上山下山地在荆棘里穿梭了半个小时。

下到山脚,两人的身上、脸上都被划了一道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这时,他们看到院里房门前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小板凳上贴画片。

“我们要去打个电话,”二丸对土豆说,“要尽快联系上老师!”

“可院子里有人,怎么办?”

“杀了她!”二丸说道,“要不然我们怎么能进屋里打电话呢?”

土豆觉得有道理:“怎么杀?”

“摔死她!”二丸接着补充道,“千万不能让她发现我们!”

土豆慢慢地潜了过去,二丸跟在他身后,悄无声息。

就在还有几步路之遥,小女孩仿佛嗅到了危险,抬头看见两人,她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两张脸!

可没料到土豆、二丸的反应更大,“她看见我们了?她看见我们了!怎么办?”土豆忙不迭地叫唤开来。

“你别叫——别叫!”

小女孩听话地把刚张开的嘴定格在那儿,却没发出声。

屋子里传来电视换频道的声音。或许小女孩的妈妈也在家?新闻里播报着警方的协查通告。

“小小!”母亲看完新闻后,想起在屋外的女儿,这里离事发地点不远。

女孩看看两人。听见母亲的声音,土豆他们显得更加焦躁不安:“不许回答!”土豆沉着嗓子威胁,女孩的眼泪已经到眼眶了,随着恐惧感的加深,她犹如洪水决堤般大声哭喊起来!

“小小!”母亲在屋子里感觉到情况不妙。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赶到门口,土豆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左手携起女孩,右手在母亲刚到门口的瞬间掐上了她的脖子。

母亲青筋暴起,脸色由红转黑,土豆钳子一样的右手在她还来不及窒息之前,就已经扭断了她的脖子。

女孩依旧在哭,土豆高高地举起她,然后用力朝着院子中央掷去。一声闷哼后……

“都死了!”土豆舒了一口气,看看二丸,焦躁不安的情绪稳定下

来,“刚才吓死我了!”

“我们要尽快和老师联系上!”二丸依旧重复着先前的话,她走进屋里。

客厅朴素得很,一张吃饭用的桌子,老式的五斗橱,橱上摆了台电视机,电视机旁是电话。

这是目标所在。

二丸径直走过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听听觉得不对劲,她按了按电话键,放下听筒,说:“坏了。”

“怎么坏了呢?”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二丸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原地跺脚,一头汗,看见电话机边上的电视机,突然灵感闪现,“土豆,我需要点时间,别急——我要改装一部电话。你得收拾收拾这里!”

她指的是门口的尸体。土豆嘟着嘴走到门口,拎起她们丢在了客厅的地上,然后掩上门。回过头,二丸已经开始忘我“工作”了。

技术活他帮不上忙,客厅里有张靠椅,他拖到门口坐上去,两眼望天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十几分钟后,二丸擦擦头上的汗,她面前堆满了电视机、电话拆开的零件。“估计能用了!”二丸高兴地叫着,她拨了一个号码。

“家里有人吗?”院子外传来声音,两人的喜悦瞬间被惊慌替代。

土豆顺着门缝望出去,一个瘸腿老头背着电工包,正绕过篱笆来到门前。

“通了。”二丸压低嗓子,“杀了他,别让他进来!”她手里拿听筒,对土豆说道。

土豆的手握成了拳头!

厉果他们达到现场后,王柏的分析令众人深感意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部电话。”他指着桌上的一堆“破铜烂铁”说。

“那两人从电视机现有零件中组装了一个电磁开关,接上话筒里的薄片,通过震动传出信号,再连接附近的信号塔,把信息传递出去……”

王柏尽量平静地说着。

“就技术上而言,原理和贝尔一百多年前一样原始,但是——”王柏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要知道他们的徒手改装是通过拆一台电视和电话机完成的!”

那个瘸腿老头证实了王柏的猜测。现在想想,老头仍心有余悸。要不是感到情况不对,迅速离开,他的下场也和那对母女一样了。

老头蹲在院子里发抖,手里捧着警察递上的热水,“上午的时候,屋主说电话坏了,我是村里唯一的技术员,所以帮忙过来看看。才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想起刚刚电视里播的通缉新闻,没敢往里走,赶紧回到村里叫人过来。一推门,果然出事了——死得真惨哪!”

“年纪大的被扭断了脖子,小孩是被活活摔死的!”何鹏涛勘察完尸体,初步断定。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卧室里,床边的柜子上,就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不是傻子?只要多走几步,就能发现这个手机了,居然不厌其烦地去——组装一部电话?”

何鹏涛把手机递给了厉果,前面的疑惑他没有说出口:难道把能够徒手组装电话的人称为傻子?!何鹏涛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才!”他无奈地冒出了一句。

这句话像根针一样扎在厉果的心里。随着案情的发展,不知不觉就印证了张晟的话。

“这只是两个疯子的科学妄想!”厉果在心里竭力迫使自己用科学的方式来解释眼前的一切。

可是,似乎越来越多的诡异之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徒手组装了一部电话。”

“他们选择了先进的犯罪模式。”

还有高速公路旁的那些目击者……

“真快!”

“阴阳脸!”

这案子越来越离奇。厉果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真希望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对“302”一无所知,而不要像现在这样,一直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是“他们”干扰着自己的思考!

好在这次还留下了破绽。

局里电子信息监测的同事回了消息,那部自制的电话拨过一个号码,是个手机,通话进行了三分钟,手机位置现在正被他们锁定。照局里的监测屏幕来看,手机的地点在移动,从市中心的桐海路移向郊外。

“是出逃,还是得手了?”何鹏涛还不知道,他部署了警力拦截,然后钻进车,带着厉果他们火速赶往郊外。

车刚启动,厉果说话了:“没那么简单!”

“我也这样想!”见厉果说出了见解,姚静曼久已形成的思路也忙不迭地冒了出来,“就算他们发现自己已被通缉,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车窗外,太阳斜得还不算厉害,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我觉得黎昕又是在误导我们!”厉果突然提出了建议,“可以由其他的同事前往拦截,我们回到黎昕接手机的地点。”

何鹏涛调转了车头,飞速驰往黎昕接手机的地点。

果然不出厉果所料,还没到达目的地,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拦截的结果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信号是真的,来自一辆省际大客车,不过人不在,座位底下放着那只手机。

几分钟后,厉果一行达到黎昕接手机的地点,这儿是个交叉路口,路口林立着三五座高楼,遥相呼应,然后是一排餐饮、服装、杂货的小店向远处延伸出去。

厉果他们拿着黎昕身份证上的照片,一座座楼排查走访过来,才到第三座的时候,有了收获。看楼的保安奇怪地看了看众人,何鹏涛亮出了证件表明身份。保安不敢懈怠,连忙说,“五分钟前,我见过这个人,他进了大楼里。”

厉果一阵兴奋:“你确定?”

“当然确定。这是桐城市商业银行的办公大楼,出入都要登记,我转身拿笔也就一眨眼的工夫,照片上的人就刺溜一下钻进去了,找也找不到。”

很显然,这个粗心的保安还没有看到警方的协查通告。

何鹏涛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枪,“把你们经理叫来,组织所有保安人员,停止办公,封锁大楼!”他在对讲机里请求附近的执勤警力支持,然后又问,“大楼有几个出口?”

保安有点慌张:“三个,除了这个正门另外还有个后门和地下停车场的出口,不过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通知他们禁止任何人出入,除了正常途径,还有没有其他通道可以离开大楼?”

“没有了。三楼以下的窗户都装有铁栅栏,除非他从四楼直接跳或者从排水管钻,不然根本没可能出去。”

他们分了工,在支持警力尚未达到之前,何鹏涛带着几名助手以及银行保安开始逐层搜查,王柏和姚静曼分头去后门和地下车库了解情况,厉果则直接去行长办公室。

厉果有理由相信,黎昕到银行来当然不是为了存钱,很有可能第四名受害者就在银行就职……

行长办公室在顶楼,接待厉果的是个女秘书,穿职业装,年纪不轻了。让厉果坐下后,她请来了他们的副行长。

“我们行、行长今天不在,民警同志,有什么情况您对我、我说吧。您刚刚说、说什么来着,有个通缉犯进了我们银、银行?”副行长有点结巴,听起来费劲,“我们一定配、配合,警民一家嘛。”

楼下姚静曼和王柏打来电话,另外两个出口的保安都一口咬定,没有见过嫌疑人——十分钟内,零星出入的几个人的模样,他们还是记得住的。按照保安的说法,这是他们的职业,这点保证还是可以有的。

如果此话属实,那么黎昕应该还在这栋大楼里。

厉果尽量长话短说,直奔主题:“在你们的职员当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中层干部,男性,四十岁以上,最近两天生活习性或为人处世的态度发生了非常明显的改变——”就上一个受害人承包商唐河家里的勘查结果来看,厉果判断第四个受害人完全有可能事先知道凶手要行刺自己,因此他必然在行为上会有明显的变化,“比方说迟到、早退,心不在焉,莫名其妙地旷工,脾气突然暴躁起来,或者突然变得很敏感……我的意思是说夸张地小心翼翼,以及任何其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举止。”

“没有啊。”副行长眯着眼思索半天,“我想不起来,我、我们的员工太多,光中层干部就有六十多人,有些几个月见不到一次面,我实、实在想不起谁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厉果皱了皱眉头。

女秘书在一旁却显得有些吃惊:“现在想想,我倒觉得有一个这样的人——不过他可不是什么中层干部,而是我们的行长冯成才!”

“冯成才?行长?”厉果有些意外,这是迄今为止级别最高的。

据女秘书说,冯行长几天前就有了所谓的反常,特别是今天,干脆不来上班了。早上的时候,他给女秘书打过一个电话,留下一个新的手机号码,说这几天有什么急事就拨打这个号码,并且——千万别告诉别人。他还强调说如果银行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一定要通知他。弄得神神秘秘的。

厉果通知局里的技术科,对冯成才的私人信息做一个调查。五分钟后,反馈过来信息:冯成才签了一个月的出国旅游签证,机票已购好,银行存款都转了出去。

准备“跑路”?!

厉果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了想,对女秘书说道:“给他去个电话,就打他给你的那个号码。”

在女秘书拨打电话之前,厉果请求局里电子信息监测的同事锁定电话所在地点。与唐河一样,如果冯成才真的是凶手的目标之一,那么明知道有人要杀害自己,亦不肯报警求助,难道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

厉果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意思是让女秘书随便找个公干的理由联系冯成才——既然他拒绝和警方合作,自然不会乖乖“就范”。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谁?”

“哦,冯行长,我是秘书小刘啊!”

“有事情吗?”冯成才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

“啊,哦!没有没有,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周三那笔四百万贷款的事儿,有些文件需要您过目。”

“这个——找李副处理吧!”电话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真的没其他什么事发生?”冯成才警惕地又问了一句。

女秘书看了一眼厉果,厉果点点头。

“没有啊,没什么事。”

电话挂了之后,警方成功锁定了冯成才的所在地——离银行约莫五公里处的北林酒店。

何鹏涛对银行大楼的搜查仍在继续,但未果。大楼虽大,却并不复杂,难道竟没有目击者见过黎昕?

厉果有些奇怪,难道这人凭空消失了?照理说黎昕既然已经锁定作案目标,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至少该比警方更早知道冯成才不在银行才对。

先前那个不祥的预感再次泛起,厉果觉得有些不对劲。

把这事从头捋一捋:黎昕把手机丢上了客车,引开警方,被自己识破,跟踪到了银行。他在出没了一阵之后,又突然消失,唯一的目击者只有那个保安。一眨眼的工夫,黎昕就刺溜一下进了大楼,居然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黎昕继续想着,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大的破绽,如果这也是陷阱呢?比方说,保安在转身的同时,黎昕根本没有进大楼,而是——

离开了!

也就是说黎昕又是在虚晃一枪,误导警方!

厉果心头一惊,如果这个推理成立的话,难道黎昕他们玩调虎离山,正在去往冯成才所在之处的路上?!

他迅速拨通了何鹏涛的电话:“快,留一队人马继续搜查,其余的人,我们赶紧去北林酒店!”

车上,厉果讲述了自己的推理。

“黎昕用了计中计?但是——为什么他要把我们引到银行来呢?他应该知道我们很快就会发现冯成才不对劲了吧?”姚静曼问。

厉果认为还有一个线索值得推敲:“他似乎故意把冯成才引入我们的视线。要知道,冯成才和上一名受害者一样,即使生命受到威胁,依然固执地想靠自己解决问题。”

难道黎昕有所暗指——

这其中有更大的隐情——

车子在马路上飞速前行,众人一脸严肃。谁也没有发现,警车驶离银行大楼后,一辆黑色的Polo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车上坐着黎昕,还有已经与他会合的土豆和二丸。

二丸凑上前来:“老师你这个办法可真棒!跟着警察我们就能找到冯成才了,这比我们自己去找,要省时省力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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