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火光四射,也不知道查文斌手上的七星剑是何材料所铸,竟将那生铁硬生生地劈开一道裂缝。剑收,像裂,轰然分成了两瓣,身后的那道墓门随之再次显现了出来,一个男人的模糊影子幽幽地从那棺椁之中升起,飘到了查文斌的跟前。

没有声音,是因为他没有头!只有两条塌着的肩膀还挂在脖子上,不用说这就是墓主人了,那个已经在此地被囚禁了千年的刺史。

“呜呜……”是哭还是笑,没人能分得出,因为失去了头颅,就好比声音只能从气管里冒出一般,他的身边一个白衣少女正跪在一旁。鬼魂是没有泪的,她只能做出哭泣的动作,隔绝了千年,二人终于再次相遇。

看着那两个鬼魂,查文斌此刻已经摇摇晃晃了,刚才那一刀劈下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元气,本就大病初愈还带着伤,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超子扶着他问道:“还开棺吗?”

查文斌摇摇头:“不开了,这儿我们待不久了,既然邪阵已破,我们赶紧出去吧,这儿的水银含量已经超出了预计。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考古所吧,这儿的情况,你到时候跟他们汇报一下,我们走吧。”

四人一狗准备从那大洞里再次翻出去,却听见那少女喊道:“恩人大哥,请留步。”

转身一看,那对男女正朝着他们几人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这对于一个古人而言,已经是天子的待遇了。

“走吧,你们也上路吧,等我上去之后,送你们一程,就不要再留恋这人世间了。生死轮回,各安天命,来世再去做个好官!”查文斌说罢头也不回地翻了出去,只留下那对亡魂还在相拥而望。

回到地面之后,天色就要大亮,超子劝查文斌即刻回去休息,他们把洞口作个遮掩,却被他拦住:“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

什么事?开坛作法!酒肉都还有剩,香烛也都齐全,这活干起来倒是挺快,只是查文斌一个劲地在咳嗽,超子几次想阻止却又欲言又止,他想做的事恐怕连祖师爷都拦不住。

十五分钟后,法事完毕,算是给那墓主人做完了超度。此时,查文斌的脸色越发苍白了,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挪着步子走到了那具小棺材的边上,摸着棺盖说道:“闺女啊,是爹对不住你啊。生前没好好照看你,枉你爹还是一个道士,天天给人看穴作法,到头来把你的穴竟挑在了这么个地方。不要怪爹狠心,让你在这荒山野岭里暴露着。你别急,爹这就给你找个好地方睡觉。”

离这块地不远处,有一棵松柏歪歪扭扭地从石缝里扎出,在这松柏下面有一块平地像是被人整理过,这块地就是查文斌后来给自己觅的,风水也是自己看的。虽说不上是什么好穴,但也能让人睡个踏实。

本来下葬得挑个良辰吉日,但今天算是个“朦胧大吉”,也就是皇历上写的诸事皆宜,查文斌本来就算过这坟山与仙命是不相冲的,这人啊,如果胡乱找个日子打个洞,那可就有麻烦了,咱中国有句老话叫“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太岁呢,原本是指星象里的木星,古人把木星称为岁星,所以也叫“太岁”。他们认为太岁是个凶恶的煞神,是“百神之统”,所以太岁经过的地方为凶方,视为不吉利。

还有句话叫作“命犯太岁”,是指到了自己的本命年。这是因为中国人纪年的干支,也称为太岁,本命年的时候就得穿红内衣、红袜子,红色那是喜庆,用来抵消那些可能存在的霉运。有的袜子上还画着小人,意思就是踩小人,防止被人给阴了。

日子是个好日子,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毕竟这是在迁坟,查文斌还是照着规矩来。超子和卓雄以及横肉脸这三人八字绝对够硬,是算都不用算的,否则早就栽在蕲封山上了,这三人都适合干这活。

查文斌点了超子和卓雄两人做“八仙”,也就是抬棺的,我们那也叫抬中,必须肩膀那团火够旺,脑袋上那把火都恨不得做火把了。又点了横肉脸做“打穴”,就是负责等会儿挖坑的。

他自个儿呢?先是掏出了个画像,那画上画了个凶神恶煞的人物,这便是“太岁”的形象了,观了一下星象,确定了位置,把那画像用木条支起来挂着,然后恭敬地点上一根香烛。先拜地仙,也就是这儿的土地神,再拜太岁,拜完之后把那画像的脸朝着选好墓穴的背面,避开太岁的方向,不然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丧家就会遭受到祸害。

抬棺按照规矩是得用棕绳的,现在只能用登山绳代替了。两人打个结,捆好了棺材用木棒穿着,这棺材本来就小,现在压根没什么分量。查文斌走在前头,拿着辟邪铃,每走三步一摇,然后撒一把纸钱。这纸钱是买路钱,一呢,是给那些孤魂野鬼打赏的,让它们别挡着道,见好就收;二呢,就是孝敬那些山神、土地神的,黑白两道你都得摆平,不然啊,这以后就保不准给死人穿小鞋。

就这一路折腾到了那块地,查文斌让他们放下棺材,点上一盏长明灯,说了墓穴大致的走向和方位,用棍子画了个轮廓。横肉脸就拿着大锄头开始干活了,这活,也确实适合他。

不能直接挖,这也讲究个顺序,先在两头各钉下一根木头,然后由查文斌在那木头下方各挖三下,意思是,这墓穴是你家亲人替你挑的,不是随便糊弄你的,然后再由着横肉脸继续发挥他那挖土机的本事。这对他来讲,根本是小菜一碟,不消五分钟,一个查文斌需要的墓坑就完成了。

普通人家,下个葬也就这样了,只要风水挑的好,能凝结生气,照样能让子孙后代蒙受阴德。

然后查文斌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用五谷杂粮编成的五谷,囤放在墓穴里,薄薄地铺上一层,又在那杂粮上面盖着一张小烙饼,接着把那盏长明灯给放了进去,这才招呼两个“八仙”——超子和卓雄把棺材抬进去。

抬进去之后,抽掉木棍,查文斌流着眼泪,抓起地上的黄土一把把地撒在棺材上,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有多沉重,还要兼顾做法事,也真够难为他的。他们几个连同横肉脸都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命苦,不免也都唏嘘起来。

长辈是不能给晚辈下跪的,否则就坏了规矩,得折寿,查文斌只能弯着腰,看着也真叫人心疼,等棺材上细细地盖上一层土,这叫“添土”,必须得亲人放,代表着告别。放完土之后,棺材上面放上一只碗,一是给她吃饭用的,二是以后迁坟的时候动作轻些,免得惊动亡灵,招来不幸,这叫“衣饭碗”,然后闭着眼睛喊道:“入土!”

超子、卓雄、横肉脸三人分别挥动着锄头,转眼间一个新的坟包就堆了起来,再次点上香烛,插上香,他们三人站得远些,留下查文斌跟她说上一段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好好安息。

弄完这些,红着眼眶的查文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老墓,填上闺女的老坟土,然后又让他们三个把那洞口封上,烧了太岁的画像,这才趔趄着下了山。

回到家中几人洗漱完毕,这是要洗去晦气,当晚他做了个梦,梦到穿着花衣服的闺女跟他笑着打招呼,蹦蹦跳跳的,他想抱,她却躲。此后,查文斌便一病不起,一直到几天后何老带着另外一个人老王的到来……

他们是接到超子的报告说这儿有汉代古墓,组织了一支队伍来进行发掘工作的,当然,查文斌他们干的那些破坏也都被视为抢救性发掘,被一笔勾销。

考古队的进驻,让村子顿时也热闹了起来,村长腾出家里空余的屋子做了招待所,每天数钱数得笑开了花。尤其是听到查文斌还有另外一种身份,不禁对自己当时的判断由衷地佩服起来,三天两头过来瞅瞅。

老王这次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关于那枚太阳轮。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他们发现这块东西的建造年代远远超过三千年,甚至还要往前推到神话时代,除了青铜,它似乎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材料,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那块太阳轮中间实心的部位里面居然有生命的迹象。

另外一项历史研究的工作也在同时进行,根据资料,那儿应该就是残存的古蜀国最后一波族人,以及他们的死对头氐国人。神话时代的最后一波遗民在那大山深处坚守了三千余年,并最终毁于一旦。最后看见的那棵青铜树,根据组织的研究,极有可能就是扶桑。但它只是一个复制品,有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能量,却无法像史书中记载的那般通天彻地,穿越三界。

老王这一次来,就是想打听查文斌是否还记得他们走后发生的那一段事情。

查文斌躺在病床上,给他看病的都是省里来的专家,这些人自然都是老王通过组织的关系请来的。问题不算太大,开了药,说让休息一周,便可痊愈。

但是对于老王,超子依旧不怎么待见,反倒是老王开始对卓雄感兴趣。但那货也是一根筋,完全不肯配合。

查文斌自个儿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躺进那棺材里,为什么会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何最后会被抹去那一段记忆,至于这些东西,他们也解释不了。

但是老王说,这个世上很可能还有另外一棵扶桑树,而且是真正的那一棵,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向,这一次过来就是想重请查文斌出山。

没等查文斌考虑,超子一口就替他回绝了:“跟你这个老狐狸一块儿干活太不靠谱,指不定又把咱给卖了。”可那老王倒也不懊恼,每天吃罢饭后去挖掘现场察看一番,就回到文斌家中继续游说,还有那枚青铜轮也被他重新带了出来,交还给了查文斌。

用老王的话说,这玩意儿恐怕是原装货,只有靠它才能找到真正的那一棵,也就是花白胡子一直说的钥匙。

连日的阴雨让查文斌的心情很不愉快,其间金馆长曾数次来访,都被超子以身体不好为由给挡在了门外。那处古墓的发掘工作,这一次是何老亲自带队,因为上头很重视这种保存非常完好的汉墓,决定请他重新出山。

正月十五,家家户户闹元宵,查文斌的小屋里倒也算热闹,只是孩子们不在了,哥几个喝得都快上了头。过了今晚,明天他们打算还是先去金馆长那看看,这事也是十分蹊跷,金馆长虽然贪财,但也罪不至死啊。

那一晚,有点儿喝多了的查文斌说了一席话:“等帮金馆长了结了这件事,就准备封印收山,操劳了小半辈子了,最后却落得个无后,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还干个什么道士!”

他准备事后就收拾了行李,搬到省城去生活,一来可以给孩子最好的医疗条件,二来小兄弟们也都在,可以互相照应。凭他的本事,就算给人算算命,看看风水,混碗饭吃总不是问题,何况考古队那也还有位置留着。

那一晚,同样喝多了的还有老王,他答应不再勉强文斌出山,准备不日就重回北京,另寻高人。人说一笑泯恩仇,这男人啊,一杯酒或许就解开了,查文斌顺势做了个人情,把超子和老王的心结给解开了。

本来查文斌动荡的一生,到此或许也就结束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带着儿子,平平安安地也就度过这一生了,可有的时候命都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越是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越是没完没了。

第二日一早,老王特地过来告别。几个人寒暄了一番,约定将来有机会去首都做客。之后,老王便由专车接回了省城。金馆长的桑塔纳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今天是约定的日子,他也是一大早就赶过来了,眼睛还红着呢,敢情晚上没睡好。

查文斌把需要带的东西,一股脑都给放进了后备厢,五个人便一溜烟地赶到火葬场。

火葬场的大门自从出事后就一直紧闭,连个值班看门的人都没有,方圆百里都晓得这儿闹鬼闹得凶,出再高工资也没人敢来啊。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买卖自古只有傻子才会去干呢!

这屋子一旦没人住,就会少了些人气,显得破败,何况这儿还是个火葬场。从那大门的缝隙里望进去,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味道。就这么个鬼地方,再晴朗的天儿都让人心情明朗不起来。被哀乐和哭声熏陶久了,仿佛连这大门都沾着死人味。

金馆长掏了钥匙,打开那大门,刚想抬脚进去却又缩了回来。查文斌看出他的心思,自顾自地先进去了,超子笑嘻嘻地骂道:“你个孬种,大白天的怕个鸟蛋,有我文斌哥在,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你这儿做客,也能让他今儿立马挪窝。”

金馆长不是孬啊,他是怕啊,这几日里虽说有那符纸贴着,确实家里平安安安地过了个春节,但一闭眼睡觉就是那具无名尸体和这儿的种种,哪里能睡得踏实?如果不是冲着钱,这地方,他除非死了被送过来,不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来。

金馆长说要不要先去看看那尸体,查文斌笑笑说不用,就一死人罢了,再凶不过是个恶鬼,还是先去看看那片梧桐林。

那块落凤坡当初是他设计的,问题一开始也是从那儿开始的。在金馆长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小道,就看见了一片围墙

,金馆长解释说这是怕那凤凰飞出去,特意给围起来了。

打开一道小铁门,几个人走了进去。这一看倒好,连查文斌自己都觉得这事是真古怪了。这园子里的梧桐树都是高价买回来的,树龄都有些年头。这在一个月前还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怎么现在看起来就这么没精神,个个就跟要死了一般,瞅着就活不下去了。

金馆长急得都要哭了,单说这片园子里的梧桐就花了他的血本啊,半年不到,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当场就求查文斌一定要救救他。

但凡树木成片死亡,原因无非几种:病虫害、气候,还有就是风水被动过了。

仔细观察过后,并没有发现有病虫害的迹象,今年的气候与往常也差距不大,周边的树木都活得好好的,查文斌判断这儿的风水很有可能被动过了。因为金馆长这儿的火葬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没有这块落凤坡,他这地方只会煞气越积越多,最后成了鬼怪的乐园,难免会遭到些变故。

当初这儿的风水他是看过的,如今拿了罗盘架起来,算算并没有出什么差错,怎么就会成了这副德行?

察看一番后,查文斌找了块石头坐下问道:“你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人闹争工地啊?”

这金馆长前思后想,还真没这事,谁家办厂、造房子都是不愿意跟火葬场附近挂钩的,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两人就那么说着呢,超子闲得无聊,就在里头瞎晃悠,说实话,抛开这火葬场不说,这块园子倒挺适合散步的。

“哟,金馆长,你这么小的梧桐树哪能留得住凤凰啊,怪不得要出事。”超子走着,就发现那围墙角落里有一棵很矮小、不起眼的树扎在那儿,顺口就调侃道。

“小树?不对啊,我这买来的时候都是按照查先生的吩咐挑的净是大树,总计是一百零八棵,何兄弟别乱说哦。”金馆长正跟查文斌说话,他知道超子那家伙又在调侃了。

超子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下子买那么多,人家坑你一棵小的,你知道个球,不信自己过来看。”

查文斌听了这话倒也觉得奇怪,就跟着金馆长一起去了超子那边,果然有一棵小树长在角落里,还没横肉脸高。只一眼,查文斌就喊道:“娘的,你被人算计了,这是一棵槐树!”

金馆长惊讶道:“槐树?我这儿怎么可能有槐树呢?查先生,我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的,买的清一色的梧桐啊。”

查文斌看着那还不到一人高的小树苗,说道:“自古门前不栽桑,屋后不种槐。槐树本就是招惹脏东西的极好的载体。这落凤坡刚好背对着你的办公室,你再看这棵槐树是不是恰好瞄着你的窗户?”

被查文斌这么一说,金馆长还真就发现是这么回事儿,怎么就有棵槐树落在这儿了呢?是巧合吗?

查文斌踢着脚下的泥土,又说道:“你再看,这棵树周围的泥土明显比其他地方都新,这说明这棵树是刚栽下去不久的,看时间也不过就是你这儿开始出事的时候。金馆长啊,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这可把金馆长给急坏了,细想了一下,觉得没得罪什么人啊。再说了,自己做的是死人的生意,平日里也不太跟外界打什么照面,也没和哪家家属闹过特别大的矛盾,于是说道:“查先生,我好像真没得罪什么人啊,是不是就是这棵树在作怪?如果是,那拔掉它是不是就好了?”

“没用了,这不过是个引子。定是有人要害你,不料却让那俩人做了替死鬼。槐树破坏了这儿原本设计好的风水,依我看,那些鸡八成也是那人的作为,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你这地方本来就煞气重,没有落凤坡,就等于是个鬼城。”查文斌又示意横肉脸过来,说道,“兄弟,你力气大,连根拔起这棵槐树,然后扛着它跟我来。”

横肉脸朝着双手各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捏住树干,只那么一提,树就被连根拔起了。金馆长心中叹道:真是个神人啊。

横肉脸扛着那槐树跟着查文斌一直走到了殡仪馆的一道小门前,也就是灵车到站的位置,尸体一般就是从这儿被运进殡仪馆的。超子他们在后面跟着。金馆长还在困惑着,问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看我生意好,所以故意整我的?”

查文斌笑笑:“这我可算不到,不过咱们县不就只有你一家火葬场吗?”

金馆长拉着查文斌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查先生,您是不知道,自从传言我这儿闹鬼后,方圆百里的人家出了丧事都给拉到邻县去了,那边的生意一下子就成倍增加了。听说那儿几乎就是坐地起价,就是只卖骨灰盒都要发财了啊。”

查文斌说道:“这个我可管不着,你要是怀疑,恐怕还得找公安局给你调查。先去拿点汽油来,然后把大门给关上。”

金馆长照着去做了,拿着油桶去车里放了一桶油出来,交到了查文斌手中。“超子啊,把这棵树给点了,然后我们就先走了。金馆长,你今晚最好带着家人去县城找家酒店先住着,等明天早上再去我家等我消息,另外,把钥匙给我留下。”查文斌吩咐着。

超子给那槐树浇上汽油,划了根火柴扔过去,那槐树立马就燃了起来,黑烟冒得老高。

此时,金馆长正哆嗦着拿出钥匙外加一个信封,就要递到查文斌手上,他献媚地说着:“查先生,这些请您拿好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查文斌瞪了他一眼,说道:“拿好你的信封,要不然我扭头就走!”金馆长也是知道查文斌的脾气的,但还是涨红了老脸,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时刻还得超子来解围,他笑嘻嘻地拿过红包,然后径自装进了金馆长的口袋里,道:“让你拿走就拿走,明天办完事,小爷我自然会来取的。”

金馆长只好拿着信封先回了车里。超子问道:“文斌哥,你干啥子做事都不收钱,这老小子说白了就是一个赚死人钱的黑心商人,咱们收点钱财也是理所应当啊。”

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超子啊,卓雄兄弟,还有大个子兄弟,干咱们这一行,要是干啥事都拿钱说话,是要越发折寿了。平日里得罪的神鬼太多了,有时候只能做些事多积点阴德。但日子也要过,所以我师父临终前交代过,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拿的。”

等那槐树快被烧完的时候,查文斌又从兜里拿出一些符纸来,分别在运送尸体进去的门、接受骨灰的门,还有进办公室的门上各贴了一道符,然后带着几位兄弟出了大门。金馆长开着小车一溜烟地把他们拉到了县城,酒席早已订好。对待查文斌,金馆长自然是大方的,好酒好肉招待着,不过在见识了他们哥儿几个的酒量后,金馆长放弃了敬酒的念头。

吃完饭,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金馆长在楼上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查文斌他们四人便先上去休息了。金馆长还得赶回家去接老婆和孩子,等到跟查文斌他们再次见面时已是晚饭时间了。

吃罢晚饭,查文斌又跟金馆长要了火葬场的平面图。看这东西的话,超子和卓雄两位侦察兵可是最擅长的,只瞄了几眼,便把所有的位置都记下了。其中最重要的三个位置分别是:化妆间、焚烧间和太平间。

金馆长特意取下这三个门的钥匙,让查文斌保管着,车钥匙就留给了超子。查文斌吩咐金馆长晚上不要出门,免得有什么意外,老实点儿在宾馆睡觉就行。

约莫晚上十点钟左右,查文斌一声令下,他和超子、卓雄、横肉脸四人便开着车朝着殡仪馆出发了。一路上查文斌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有着说不上来的压抑感。他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第二天一早就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省城。

车子径直开进了大院里。查文斌当晚特地穿了一身道袍,看起来依旧仙风道骨,也为这压抑的黑夜增加了也许安全感。

查文斌提着七星剑,揣着大印,又给超子、卓雄、横肉脸三人每人一道符用作防身。然后,他们一齐进了办公楼。这地方白天进来就瘆人,更别说这大半夜的了。

查文斌打开手中的罗盘一看,发现四周全是飘荡着的“朋友”,好在暂时还没发现能惹事的,看样子就在这一个月内,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们都来这儿安了家。

大门一进去是一个大厅,大厅左边通道的尽头是焚烧间,二楼右边通道的尽头是太平间,而化妆间则在地下室。这三个地方都不是那么好待的,超子一进门就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仍然镇定地问道:“文斌哥,咱们先上哪里啊?”

查文斌指着楼梯说道:“先去化妆间看看,要是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拍你,千万别回头,只要不回头就没事。”

接着,查文斌在前面带路,横肉脸殿后,超子和卓雄居中,他们一路向化妆间走去。那些个“朋友”只觉得老远就有一股浩然正气袭来,凌厉而强势,于是纷纷躲得远远的。

超子询问查文斌要不要开灯,查文斌说不用,这种事就得摸黑了干。

“咯吱”一声,可能是有段时间没人进来了,这门都有点儿锈住了。四盏高亮度战术射灯是从何老的队上借来的,专业的设备就是好使,灯光打进去墙壁一片惨白。

安静的化妆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四周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想必就是一些化妆品了。可以看得出出事之后,并没有人进来收拾过。

查文斌拿出一个小香炉,放在房间的东北角,插上一炷香,在点燃前想了想还是说道:“超子、卓雄,你们两个去门口守着,如果有动静,立马敲门。记住,我说的动静是人而不是那些飘着的朋友,那些好朋友不用去搭理,大个子兄弟你就留在这屋子里陪着我。”

这超子自然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拉着卓雄关上门出去了。这两哥们点上香烟,守在空荡荡的门外,还有心开上一两句玩笑,哪有半点儿怕事的样子?

横肉脸被安排站在西南角,点上香之后,在查文斌的吩咐下关上了所有灯光。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符纸在空中燃起,查文斌剑挑火球在那张床上画了一个圈,嘴中开始念那招魂咒。虽然这里停放过无数的死尸,但在此地丧命的只有化妆师老周一人,留在这儿的也自然只有他。

随着咒语的加速,那香猛地一下亮起,然后在某个角落里连横肉脸都看见一个虚晃晃的人影蹲在地上,这便是查文斌要招的魂了。

魂魄与鬼最大的区别就是:魂魄是已经入了生死簿可以轮回的,而鬼多半是因为各种原因强行留在这里的。出现的方式也不同,魂魄需要召唤,厉害点的也只能附个身,但时间久了还是会被人的阳气所冲淡。比如有的人在某段时间里会感觉到自己浑身乏力,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治疗,过一段时间又好了,那多半就是中招了。而鬼则会在某些场合随着它自己的意愿出现,甚至能够幻化出实体谋害他人性命,并且能够勾走你的魂魄,替它完成生死簿上的那一笔。

与魂魄,查文斌也是无法直接对话的,他还得出窍,所以才留了横肉脸做个护法,因为他阳气足够旺盛,一般的小鬼根本不敢近身。留给他的就那一炷香的时间,席地而坐之后,再次睁开双眼,一个长相还算秀气的老头正在自己跟前,也许是子女太不孝顺了,查文斌看得出死后老头身上那身衣服还是旧的,老头它正在闻着香气……

等到房间里灯光突然再次亮起时,横肉脸都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辛苦你了。”

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只有卓雄一人,查文斌赶忙问道:“超子呢?”

卓雄也急眼了:“文斌哥,你们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们都要把门敲破了里面也没回应,你让我们好好在这看着,有情况就通知。过了五分钟左右,我们俩就看见门外依稀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虽然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我俩的耳朵。超子怕中计,自己一个人先追出去了,留我在这儿看着。”

查文斌大惊道:“你们敲门了?大个子兄弟,你听见了吗?”

横肉脸一脸茫然地看着,两手一摊,虽然查文斌作法的时候是需要安静,但也不至于会死到连敲门声都听不见,只要听见,结果只会是马上回到现实,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两个高度警惕的人都没听见声音呢?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应该是超子回来了。见查文斌已经出来,超子说道:“文斌哥,还真有来造访的客人。”

“抓到了吗?”

超子两手一摊:“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里面怎么样?”

“比想象中要复杂一点。”说着,查文斌掏出一张符贴在了门上,“现在该去焚烧间了。”

焚烧间就是火化的地方,所有人死了,无论权贵还是平民,都得来这个盒子里躺下。生前分个三六九等,死后一视同仁,这里一般反倒是不怎么闹凶的地方。因为无论是

谁都希望自己走得干净,走得体面,不会轻易得罪这儿的人,烧炉的那人也算是在积阴德。

那个时候还不是用电热丝,用的都是柴油喷烧,一个棺材大小的方形盒子里放着尸体,往里面一推,按下开关后,上面的喷油嘴便开始向下注入燃料。高压炉的区别就是把空气大量地压缩进去,提高燃烧率,也就烧得更快了。按照金馆长的说法,这炉子被调查出来是因为增压装置爆炸,才让那工人死于非命的。

打开厚重的房门,这个地方也是所有殡仪馆最神秘的地方,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抛洒着钢片,地上还有斑驳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超子拨弄着地上那厚厚的钢板,掂量了下:“看这爆炸的力度不小啊,这种厚度都给炸成这样了,那尸体怎么会完好无损呢?这也太离奇了。”

“他算是死于非命的,和那个化妆师老周一样,如果不超度一把,将来难免会成了厉鬼,这个屋子里确实不干净,好在生前也是积德之人,你们都留下吧,搭把手,我给送一程。”查文斌说完就开始摆弄起家伙来。

“都留下?”超子说,“那外面那人不用管了啊?”

查文斌笑笑道:“我们在明,他在暗,再说已经被发现过一次了,这回应该不会再轻易现身了,半夜敢来这里晃荡的,多半手里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继续做我们的。”

这些横死之人因为死亡的时候是不情愿的,带着悲愤的情绪离开人世之后,他们会不断地重复横死之时的痛苦和恐惧,久而久之,这种痛苦就会演变成害人的动力,也就是我们说的入魔。轻的就成了孤魂野鬼,最后难免堕入地狱深渊受到无尽的责罚,重的就成了专害人性命的恶魔。与其说它的本性是坏的,不如说是它的思想已经被痛苦所代替,这就需要找地方进行释放,这个人死的时间不久,所以查文斌还是以度为主。

简单的水果案台摆完,香烛刚刚点上,这原本密封的屋子里就有一阵阴风突然刮起,蜡烛上的火苗被吹得“呼呼”作响,隐约之中,竟有熄灭的迹象。

查文斌身子一移,手中数张符纸凌空撒出,一个梅花步踏,虚空破剑,四道符纸瞬间燃起,查文斌口中大喝道:“孽畜!我好心度你,你反倒不肯,你以为你留在这人世还能做些什么?”

新鬼毕竟还是新鬼,哪里吃得消从蕲封山死人堆里打过滚回来的查文斌,那风顿时就小了下去。这里的哥四个,要说斗,单凭杀气其他三个都可以镇住一般的脏东西,更别说查文斌了。

看准东北角的一个方向,查文斌一甩手,丢出了一把糯米,“啪啪”作响,接着,一面画着鬼纹的小旗子被抛出,一下子就直立在了那角落,这才算是定了它的位置。

查文斌拿出辟邪铃,单手结印,随着铃声一响,口中念道:“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面小旗“轰”的一下燃起,发出阵阵恶臭,惹得众人紧紧地捂住鼻子。待那小旗子燃尽,查文斌又细细地扫了地上的灰烬,用块红布头包好,装进了乾坤袋里。

超子问道:“这就完了?”

查文斌笑道:“你以为拍电影呢?废了它初生的心魔,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魂魄罢了,回去找个地方给埋了,就可以了。”

这道门也被他留了一道符,然后就剩下最后那一站了。出发前查文斌深吸了一口气,时间已接近十二点了,不知怎么,前面出乎意料的顺利总让他觉得今晚有事发生,特别是那敲门声,为何自己没有听见?

“噔噔”的一串脚步声在二楼的回廊里响起,四个人小心地朝着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殡仪馆每年都会新进好多无名无主的尸体,这些尸体的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就会先拉到这儿存放着。还有一种就是因为案件还在审理程序中,需要验尸等过程,比如车祸的调解纠纷、刑事案件的凶杀等等。

总之,留在这儿的尸体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故事,之所以取名为太平间,也是想让他们死后能够平静、安宁,别闹事。在古代,也可以叫作义庄,只是现在有了冷冻技术,可以保持尸体不腐烂。

这种地方多半是鬼故事取材的最好源泉,各地无论是医院还是殡仪馆,出现不合适的“朋友”出来打扰众人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自从没了义庄之后,这儿就是人世间最为阴森的地方,没有之一。

对于死者,中国自古都讲究个入土为安。而及早把死者下葬,就是对死者的最大尊敬,死者在九泉之下就可以安息了。如果不能把死者及早安葬,对死者未免残忍,对生者也是一种折磨。

但是留在这儿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下葬,怨气难免会越积越多,时间久了就会互相影响,是最容易出厉鬼的地方。而这个太平间的位置,一般搁在平时没有人去的西边角落里,同时这个方位也是住宅里最为差劲的位置。

厚重的钢制铁门被缓缓拉开之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这里长年保持低温,四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超子揉了揉鼻子说道:“这地方真他娘的有些邪门,明早金馆长要是不拿一沓厚厚的钞票来,我就把他的办公室给掀了。”

别说超子,连查文斌都觉得汗毛有些竖立起来,墙壁上只有一个开关,在这儿他不敢托大,“啪”的一声,白光亮起,整个屋子透出一种强烈的惨白,直冲人的心灵深处。

精神上的恐惧往往要大于脏东西的现身,未知的世界总是充满刺激的挑战静静地等待你的来临。一排排的冷库按照顺序排列,方形的格子布满了视线,这就是存放尸体的冷库了。

按照金馆长给的编号,他们顺利地找到了那具无名尸所在的位置:在最西边的小角落里。

“真是一群不会干事的人在这儿乱搞,这种尸体还敢放在这个位置。”查文斌看着这儿的布局有些不满,嘴里咧咧道。以前的查文斌话是不怎么多的,超子和卓雄私下也讨论过,自从出了青城山,他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或许是要逃避些什么吧。

超子拿出兜里那把十字形钥匙,准备打开那格子,却被查文斌按住了手:“别急着动,先退到门口的位置再说。”

等大伙儿退到门口后,查文斌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绳来,上面挂着小铃铛,这套东西他在四川就用过,无论是人是鬼经过都会触发细线使得铃铛发出报警声。据说这线不是普通的线,而是夹杂着西域的牦牛尾巴上的那点儿毛纺织而成。

退出门外之后,这条线被超子和卓雄以“之”字形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了太平间,除非那人是长了翅膀,不然肯定得中招。想起之前他们在外头吃的亏,查文斌决定这次一个人进去,他们三个全部留在门外。

拿了钥匙之后,查文斌把那道大门死死地关住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连喘气声都听得分外清楚。要说怕,他是不会怕的,自从跟了师父,在坟堆里面过夜的事就没少发生,道士嘛,天生就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

不过这一回,他也没打算托大,手里那点儿家伙事全都亮了出来,其中最让他有底气的是除了老朋友七星剑和大印之外,还有那六枚从蕲封山里带回的灭魂钉,这东西回到家里后他仔细研究过,单是那奥妙无穷的符文就够他受用半辈子的了,道家精髓与上古巫术的完美结合让查文斌也自创出了几种法门,今天就是抱着收不了你,也得毁了你的心态来的。

这藏尸格子不比棺材有棱有角,它完全是镶嵌进去的,所以什么捆尸索之类的,完全就用不着了。而且今儿个,他也没打算跟对方客气。造孽的恶鬼,查文斌没那么好心肠,硬碰硬地来,你还能比那修了上千年的黄金面具更厉害?

穿布鞋有几个好处:声音轻,不臭脚还走得正!查文斌一身浩然正气,七星剑凌厉出鞘,直奔那角落而去,你若不现身,就直接钉了你!

“咔嚓”一声,钥匙已经被拧开,柜子下方有一个拉环,查文斌正眼看着,左手猛地一下拉开,“哗啦”一声,柜子便弹开了,右手的七星剑已举在空中。

“空的!”查文斌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柜子,他知道金馆长无论如何也不敢跟他开这个玩笑,他更不会记错,殡仪馆关于尸体的储存有着严格的手续,每一具尸体都对应着自己的编号和柜子。

查文斌的右耳一抖,听见门外响起了微弱的铃声,一拍大腿喊道:“不好,中计了!”更让他纠结的是与此同时,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电源被切断了!

好在身上还带着射灯,不过查文斌没打算打开,而是悄悄地猫着腰向门的位置摸去,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三个兄弟,个个都身强力壮、训练有素,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此时他更加担心的反倒是房间里面,若是对方早已准备好,在这里面设伏,那自己八成就得中招。

等摸到把手的那一刻,他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一把拧开开关,厚重的大门被慢慢打开,门外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动静。

当他打开射灯的一刹那,发现脚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三条大汉,查文斌顿时后背一阵冷汗冒起。弯下腰去试探了一番,三人都还有呼吸,并且很通畅,只是任凭他如何叫唤、踢打就是没有反应,好比是喝多了酒的人熟睡了一般。

这种情况,查文斌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冷怡然!她曾经在蕲封山也莫名其妙地昏迷了过去,生命体征却一直完好。

察看了下,四下无人,查文斌吃力地把他们挨个拖进了走廊尽头,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不远处一个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遁入了太平间。

“是人还是鬼?”查文斌自问道,那速度快得不像是人,但太平间是个死胡同,这明摆着就是给自己信号,进还是不进?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人,八成就是刚才那人所为,瞬间秒杀三位高手,这功力可真不是盖的,“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我不来会会你,岂不是让你白忙活一场了?反正现在自己也是光棍一个,上无老,下无小,唯一的儿子也已经托付给了何老,还真怕了你不成?”

这地上的三人分明就不是被下了死手的,那么目标就是自己了。生死之别,他早已在蕲封山祭出逆天噬魂咒以后就看破,这条命不过是稀里糊涂捡来的。

安顿好他们三个之后,查文斌踏着大步迈向了太平间,嘴角闪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这次直接抬脚踹门,“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完全开启,雪白的战术射灯照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这儿的藏尸格是一排一排的,总计有七排,查文斌就提着七星剑慢慢地搜寻过去,一直到第六排,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当最后一步跨过,第七排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时,他赫然看见刚才被自己打开的那一格已经重新关上……

陷阱?能够做到如此悄无声息,联想到外面躺着的三个弟兄,查文斌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是个鬼魂,那么再凶也不过是自己的刀下鬼,但如果是个人呢?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种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无论是谁,都需要为今晚的行为付出代价!

查文斌把身子紧紧地贴在柜子边,左手轻轻触到那拉环,右手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以便随时可以一剑劈下。

之前那一次,查文斌是眼疾手快一把拉开,而这一次,则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拖动着。这就好比眼前放着一个充满了未知世界的潘多拉魔盒,打开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柜子被拉开约莫三十厘米之后,查文斌的射灯照在一张冰冷的脸上。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黑,黑得犹如夜色里的焦炭,实在是太黑了,他的眉毛上现在甚至开始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霜。眉宇之间,印堂之上,格外的黑!连嘴唇都是乌色,这是一具让查文斌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极其诡异的尸体,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根本就不是一具死尸,而是一个魔鬼!

当柜子被一点一点地拉开后,查文斌发现一袭红衣整齐地穿戴在他的身上,鲜红的颜色与他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查文斌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绝对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没有人会给死人穿上这种颜色的服装,因为这是大凶!横死之人,若穿红离世,必成厉鬼!而这具尸体,穿戴整齐,甚至难以找到一丝褶皱,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如果说下一世的轮回是人在死后灵魂最终的归宿,那么还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便是以一种特殊的形态继续留在这一世,那便是化作鬼魂。有的人留下是因为舍不得,有的人留下是因为放不下,还有一种根本就是为了复仇。无论何种目的,在人们的眼中都是超越了规矩的存在,天地间的生死轮回本就是一种循环反复的既定规则,不可能因自我的意识强行改变,所以才有了道士这一职业的存在。

气,无与伦比的鬼气直扑而来,查文斌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屑。这副打扮,如今说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你,查文斌左手立马翻出掌门大印,准备一个罩门直接按在他的脑袋上,对付这种成了精的家伙,就得下死手!

当大印离那黑色面孔不到十厘米的时候,那具尸体猛然睁开了眼睛,一道凌厉的视线凶狠地看向查文斌,查文斌只觉得手腕一吃痛,一双黑色的大手已经牢牢地捏住了自己的左手。

以尸体的方式进行攻击?查文斌心头一惊,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右手宝剑一转,径直劈下。那双手见有利器来袭,立马缩回,这才让查文斌有了间隙脱离,低头一看,手腕上已经被那厮给捏出了十道血红的手印!

就凭这股力道,查文斌知道这绝对是个厉害角色,人死后还能控制尸体,只有两个解释:僵尸或者根本就是个活人!

但那股灵活的样子又绝非僵尸能办到,再说僵尸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闻师父他老人家讲述过,自己却没有真正遇到过,因为尸体如果要做到不腐烂是很难的。

可又有哪个活人能躺在冰冷的冷柜里这么久,活人能办得到?再者,这里已经是好久没开业的殡仪馆,谁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更加让他可以否定的是屋子里那漫天的鬼气,而这种鬼气他很熟悉,曾经在哪里就遇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哈哈,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阵冷笑过后,那柜子里传出这样一声。

活人?查文斌握着家伙,心里顿时一凉,要真是个活人,他的确没有把握,因为论身手,自己怎么可能是外面那哥仨的对手,他们都被放倒了,自己又怎能逃得过?

人在关键的时候,就是不能手软,更加不能自己吓自己,查文斌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儿,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说道:“兄台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恐怕也不是来做客的吧?”

那柜子里的人听完又说道:“很简单,你回去告诉那个胖子,这个地方闹鬼,让他关门大吉,包括你那三个朋友在内,我不会为难你们,否则……”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音一变,凶狠了起来。

查文斌冷喝一声:“否则如何?难不成你还想鸠占鹊巢,一直睡在这里面?”

“哈哈哈……”柜子里的人大笑道,“小道士,不要不识抬举,恐怕就凭你还不是我对手,本来我不想这样,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可那胖子不识好歹,竟然叫了个野道士来作法,害我受了些损失,若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这么说,后来这里死去的那几人也是你的作为咯?”查文斌依旧保持着那个语调。

“哼!”柜子里的人冷哼道,“我想他家里那道符也是你给的吧,不然他怎么能活到今天?好吧,算你还有些本事。不过,你听着,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因为所有挡着的人都已经死了,哈哈,带着你的人走吧!”

“单凭你滥杀无辜和那一身鬼气,我就不能放过你,不管你是人是鬼,又有何目的,草菅人命之徒,非凶即恶,受死吧!”查文斌说完,身子猛地一弹,瞬间冲到了柜子边,右脚一记势大力沉的直踹,“当”的一声,那柜子径直被重新踹了进去!

若他真是个活人,在这种零下的密封环境里绝对不会活过五分钟!

还未等查文斌有下一步动作,“咣”的一声,那柜子笔直飞向对面,撞得第六排储藏柜摇摇欲坠,那个人一袭红衣,两眼直盯着查文斌,恶狠狠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红衣男子的速度极快,快得超出了查文斌的反应。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觉得胸口一疼,身子便狠狠地撞到了后边的柜子上,“当”的一声,若不是这口气憋着,查文斌只怕当场就能喷出血来。

那男子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悠悠地举起右手,作势就冲着查文斌的天灵盖而来。只是这一次,查文斌看得很清楚,那只手像一只鹰爪,弯曲而干瘪!

花白胡子的手也是这样!查文斌猛地想起蕲封山下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是卓雄的爷爷——鱼凫王的后裔。

“鬼道之术!”查文斌终于知道了为何有那般鬼气,这是一个修炼鬼道之术的邪恶之人,身体的强壮远远超过了常人,看他的修为未必在花白胡子之下,更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他,这是一个未知的邪门修道者!

“真不错啊。”那红衣男子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查文斌,继续说道,“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认出鬼道,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穿,倒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占这个地方。有意思,真有意思,不过小道士,你既然知道了,我也留你不得了,受死吧!”

红色影子如箭一般直射过来,鹰爪一般的手指像是锋利的匕首带着丝丝鬼气,查文斌身子一斜躲过了这一击,“轰”的一声,背后的柜子瞬间被洞穿,足见这力量之大!

一击未成,那男子倒也不懊恼,在他眼中,查文斌只是一个还在挣扎的猎物而已,就像是猫抓老鼠那样,玩着也是一种乐趣。

对付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查文斌一时也找不到好的办法,再这样耗下去,最终倒下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此时,查文斌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吠声,“汪汪汪!”黑子!是黑子!这是它的叫声,它怎么来了?

那黑衣男子听到狗吠之后,明显脸上也隐隐有了些许不愉快,作势又要攻来。只是这一次查文斌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躲避。他大喝一声,抢在那红衣男子之前,率先举着七星剑直刺而去,没有任何花招,干干净净的一剑。

红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他还会还手,这七星剑可是上古遗物,经过了历代道家传人之手,对付这些恶魔歪道自然还是有很强的杀伤力,那红衣男子感觉到其中的厉害,身子一闪,让查文斌扑了个空。

未等查文斌来得及回身,身后已听得红衣男子恶狠狠地喊道:“你给我去死!”

“噗”的一声,查文斌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刺穿了,一阵麻木过后,背脊上一凉,那是血。

“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查文斌怪叫一声之后,抡起七星剑向后用力劈去。红衣男子的一只手还留在查文斌的体内,被他这么一转身,手臂恰好卡在了骨头里,完全来不及拿出来,如切瓜一般,那只手永远地离开了红衣男子的手臂。

“这,不可能……”红衣男子喃喃地说道。

与此同时,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狗,如同疯了一般冲向二楼,撞得那些铃铛响起了一片,它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看见了自己的主人受到了重创。

黑子就像一头豹子,没有任何停留,直接扑向了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断手的红衣男子……

黑子是一只土狗,虽然它有着超乎意料的天眼,能识得恶鬼,也有着惊人的勇气和不屈的斗志,但它终究是一条土狗。

红衣男子被这一扑虽然乱了阵脚,可毕竟还是一条老狐狸,在断了一只手的情况下狠狠抡起被黑子咬住的右手。“咣!”黑子就像是一块破抹布一般被砸在柜子上,可是它依旧没有松口,狗对主人的保护天性和对黑暗世界的憎恨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红衣男子显然已经气急败坏,虽然自己也受了重伤,但一只断手却不是致命的,只需再一击,查文斌必定命丧黄泉。

当他高高地扬起自己的手臂准备再次砸下的时候,只觉得脑门一疼,转而瞬间身体已经离开了大地,那只抬在半空的手再也无法落下。

画面被定格在了一个这样的场景:红衣男子的右手依然被黑子紧紧地咬着,而他的身旁站着奄奄一息的查文斌,只是此刻他的天顶穴上多了一样东西——灭魂钉!

就是这不足半寸的小钉子,就在他准备对黑子下杀手的时候,查文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头上。

灭魂钉的头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锋利,反而还有些钝,但它却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红衣男子的头盖骨,这点儿阻力甚至让查文斌觉得自己是刺中了一块豆腐,瞬间就没入了他的脑壳里。

灭魂钉是绝对的上古神器,况且这玩意本就是出自鬼道高人之手,对于魂魄有着超乎寻常的杀伤力,就算是大罗金仙只要被击中也得立马魂飞魄散。

连哀号声都没有发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红衣男子身子一斜,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两眼瞪得老大,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活死人也会有死亡的那一天,而且来得如此突然。

灭魂钉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符咒,自古道家符文之中,唯有鬼文是最难解的,这种早已失传的秘法可能是因为过于歹毒,也可能是过于深奥。它是超越了杀生这个最为严厉的惩罚的存在,它不仅能杀生而且是让人永不超生,三魂七魄会尽数被它禁锢,也就再也谈不上轮回。

查文斌看着对方倒地,眼皮一沉,便昏睡了过去,隐约间一个摇晃的身影踉跄着走到身边,他只觉得脸上一湿,又回到了三足蟾给他的感觉,只是这个更加粗糙。

第二日,当金馆长按照事先的约定摇摇晃晃地来到这里,查文斌身边的血迹早已凝固成了一片黑色,身上还有一条大黑狗紧紧地趴在他背上,用体温给主人带来最后一丝温暖。吓破了胆的他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随之便是救护车响着尖锐的喇叭声载着几人呼啸而去。

三天之后,省城的加护病房里,查文斌第一次睁开了眼睛:超子、卓雄、横肉脸、金馆长、冷怡然、何老、老王、赵所长、冷所长,还有他的儿子。人们看到他眨着的眼皮喜极而泣,庆幸这位汉子再一次死里逃生,根据事后的描述,红衣男插进的五根手指中最近的那一根距离查文斌肺脏不足一厘米。

因为殡仪馆属于民政部门,所以那件事情对外的官方解释是殡仪馆里进了小偷,查文斌他们是智斗小偷受了伤,目前小偷已经被关押起来。但是民间的说法都是殡仪馆里出了一个恶鬼,先后害了多条人命,最终一个道士经过一番恶战终于收服了那恶鬼,有好事者还有模有样地讲述了查文斌是如何作法的,一时间查文斌的大名在我们周边几个县里是如雷贯耳,大家都知道这里出了个高人。加上之前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特别是王庄的那一块地,查文斌几乎就成了天师下凡的代言人,他的威望也因此在当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富贵人家都盼着他能来给自己看看风水,算命求前程;普通人家有个小病小灾也都盼望着他能给法子,大家都说只要他一道符,事事都能平安,总之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各个版本就由此在民间传播开来,一直到了今天,还有不少人会惦记着查文斌。

我在走访的过程中,时常能听到老一辈的人说自己孙子被吓到了,需要找个人来喊喊魂,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文斌在这就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由那具红色尸体造成的,至于他,本就因被警察登记为死亡人口才给拖进了殡仪馆,他们也不会相信那是个活人,一旦承认了岂不是扇嘴巴自己,哪个局长敢说自己把活人送到了太平间还放了那么久?

黑子在那一次事件中也受了重伤,对于这条狗,金馆长也不敢怠慢,特地嘱咐当地县医院按照对人的态度给动了手术,黑子断了三根肋骨。可这狗在醒来后却一直食欲不振,每天耷拉个脑袋,也吃得很少,日渐消瘦了下去。一直到它再次见到查文斌的时候才满心欢喜地跳跃得像个孩子一般。

一个月后,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暖,查文斌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算是再一次捡了一条命回来。要论生死别离,他怕是已经真的看淡了,几次和小鬼们挥手再见,又几次踏进阎罗殿,也不知是那地府怕了他,还是他真的就那么命大,出院的那一天,金馆长在省城摆了一桌好酒,为的就是给他接风洗尘,一扫阴霾。

来的人都是那批老朋友,席间查文斌没有喝酒,并第一次讲述了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第一,可以肯定的是,重新栽上一批梧桐树,再养上些公鸡,金馆长那殡仪馆是不会再出事了,那具尸体依旧躺在老位置,没有他的亲自吩咐,谁也不敢再去动了。

第二,对于红衣男子的身世,事后有关部门也尽了全力去调查过,可是没有任何信息,这人在这世上的档案就是一张白纸,法医们对于这样一具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尸体也不敢下手解剖,就定了个正常死亡的无名尸。

第三,也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根据查文斌的判断,这具尸体是一位现代社会极其罕见的鬼道修行者,所谓修鬼道者都有着通灵的天赋,擅长某种已经失传了的上古妖术,会使异域邪法,更可能会一些冥界鬼符,对于这一门派的资料典籍几乎就是一个空白,之前接触过的恐怕就是花白胡子了。

但是有一点查文斌可以肯定,修鬼道之人必定需要一个煞气

冲天的场所,而且需要大量的鬼魂成为修炼的媒介或者是道具,甚至是他的牺牲品。在没有战争和大规模流行病死亡的现代社会,要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甚是艰难,于是他便把目标锁定在了本就是地处煞位的殡仪馆。

修行鬼道之人有一个最大的本事便是隐藏活人之气,因为长期与那些东西打交道,身上早已沾满了鬼气,只是一具被魔鬼控制的躯壳,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个活死人。说到这,不得不提那个从玉棺中出现的男子,他对于鬼道之术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甚至能够打破三界规则的程度,起死回生,重塑自己的三魂七魄。

这个注定一出生就和道家思想截然相反的门派,恐怕从道义上来讲难免会被划归为旁门左道之术。

起初,这人还没有杀人之心,只想占了这个地方,于是才先闹出了杀鸡的那一幕,目的就是逼人走。可是金馆长非但不走,还叫人来收拾他,这才使他动了杀心。鬼道之人虽然本质上与恶鬼没有太大区别,但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身体还是活的,所以当被送进火化间的时候才会再次动手,这才引来了查文斌。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邪门歪道,查文斌也不能完全解释,只能说殡仪馆本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若人的心不正,就更加容易招惹那些是非之物,查文斌说到这儿还特地看了金馆长几眼,惹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第二日,查文斌回了县城,殡仪馆已经被重新装饰一番。粉刷一新的墙壁倒也让这儿多了几分生气,按照他的吩咐,那具尸体被再次送进了高压炉,这一次不到半小时就成了一具白骨。

那点儿骨灰被人悄悄地撒进了附近的一条河里,灭魂钉也被重新取出来还给了查文斌,只是查文斌发现这枚钉子上隐约多了一条黑线。经过对比,其他五枚钉子上各有一条,而这个有两条……

金馆长的好意被查文斌拒绝了,那个红包有多少我们无从知晓,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县的火化费用开始大幅降价,那些个花圈和骨灰盒也开始走起了平价路线,而金馆长本人也开始更多地参与到了社会公益活动之中……

当晚查文斌便回了县城,住到了超子那,晚饭过后,总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便先上床睡了。众人都以为他最近新伤加旧伤是累了,也没去过多地管。就在那一晚,查文斌做了一个永远也不会让他忘记的梦:闺女再次回到了烊铜渊,而他也再次在原地踏步,不仅有饕餮,更有一个阴差在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让你坏我好事!”在醒来之前,他依稀看到那个阴差小鬼着一袭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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