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到二层墓道,又得重新等那九宫八卦复原位,三人又耽误了会儿才重新爬出那个出口。

“外面的空气真好。”这是超子探出脑袋后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他那永远处于兴奋状态的男高音响起,“老王,大块头,我们出来啦!”

最后的“啦”字在空荡荡的地下空间里来回飘荡。要搁以前,老王那招牌式的笑声就该响起了,可今儿倒好,没半点儿动静。超子赶紧把头往下一探:好家伙,老王正躺在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中,那大半个脸都是红的。

超子急忙朝着洞里喊了声:“老王出事了!”说完就抓住登山索刺溜一下便到了底,抱起老王一探。此时,老王的鼻孔里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这么一大摊血,就是精壮青年也差不多得报销了。

本来老王那头皮贴在地上,血已经凝固,超子这么一抱,那后脑勺一个大窟窿立马又露了出来,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着。

超子赶紧把自己外套一把脱了下来给捂上。查文斌匆匆从那已经破得不成样的八卦袋里掏出个香炉来,抓了把香灰就往老王那伤口上一捂,再从已经破烂不堪的道袍上撕了些布条子给他缠上,道:“超子,赶紧给他打强心剂,然后得快点儿出去了。”

基本的医疗措施做完,查文斌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横肉脸不知道去哪儿了!

因为害怕他也出事,查文斌叮嘱超子看好老王,便喊了卓雄四下去寻。这个地方空间本来就不大,查文斌连吼带喊,一圈下来,连个人影都没看着。等他俩再次回到起点一看,超子的背后正站着一个背影高大的男子,他的手上高高举起一块鹅卵石,正欲朝着超子的后脑勺拍去。

“大块头!”查文斌急了。一声喊叫过后,超子听到便转过脸来,看到一块饭盆大小的青色石头“呼呼”地朝着自己袭来,一时间竟也蒙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横肉脸的手臂随即爆起一朵血花。杀伤力巨大的沙鹰几乎要废掉他整条手臂,大石头也随之“扑通”一声跌到地上。

超子眼疾手快,放下老王,接着一个标准的擒拿手就扣住了横肉脸的手腕,以他在军队里的经历,这一手下去,横肉脸必定拿下。可没想到横肉脸却把他那铜壶般大小的脑袋朝超子头上狠狠撞去,“咚”的一声后,超子便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再动我真的要开枪了!”卓雄吼道——他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是爷爷身边最亲的人,那么也就是自己最亲的人,所以刚才那一枪,他并未真的往要害处打。

横肉脸背对着他们,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那笑声让人头皮都要发麻了。霍然,他转过身来,那条垂着的手臂上,一缕鲜血正在滴滴答答地流向地面,他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面无表情地朝着查文斌他们慢慢走来。

双方相隔不过十来米,这种距离,以横肉脸的冲击力,也就是一眨眼便能杀到跟前,但卓雄手上的枪绝对有把握在他动手前先响起。

“卓雄,别乱动,他不是大块头兄弟,大块头兄弟的眼神不是这个样,这是一双要杀人的眼。”查文斌发现横肉脸那原本清澈通透的眼睛此时露出一道凶光,若他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一日也绝对不可能堵住那个招魂幡,所以查文斌想这小子八成是中招了。

“那怎么办?要说打,就算超子在,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卓雄深知横肉脸的蛮力,那绝对不是他们几个的身躯能够扛得住的。当日就连那望月一木都吃不住他的一击,自己不开枪又有几成把握?

“被附体了,等会儿你想个办法引开他,他的速度没你快,身手也没你敏捷,拖住他一会儿应该没问题,我来想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到他的人。”查文斌快速地在卓雄耳边交代了一番,然后迅速闪到了一边。

横肉脸见查文斌要逃,一个加速便要去追,卓雄抬手便朝他脚边的地上打了一枪,火星四溅,然后扭头便跑。这一招果然有用,横肉脸像是被激怒了,刚才卓雄那一枪已经让他受了伤,这一下更是把他当作了自己首要的追击目标。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卓雄凭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手,带着横肉脸不停地兜着圈,而查文斌则顺着那登山索,麻利地爬到了棺椁顶上,还收起了绳子。

要说这有人被附体,查文斌是不怕的,多半被附体的人都会狂性大发,平时看上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都有可能爆发出比成年男子还要大的力量。但他心里明白,这个地方要是有人闹这个凶,便不是开玩笑的。为什么?因为这棺椁上那株明晃晃的摄魂草还在呢,有哪个鬼魂能在这东西跟前游荡?就是个小阴差过来,也一并被锁进那棺材了。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这东西根本不怕摄魂草,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闹凶了!

虽然横肉脸一直在追卓雄,但他每次经过查文斌下面的时候,总会抬起头看一眼,这时候卓雄就会朝他跟前的地上放上一枪,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正常人跑起来是会感觉累的,但是被附体的人不会,只会撑到身体的极限后,被活活累死。卓雄虽是练家子出身,但这玩命地跑却也让他气喘如牛,可那横肉脸依旧拿着块石头紧追不舍……

蹲在上面的查文斌也一刻都没闲着,虽然那八卦袋已经破了,但好东西都还在。他铺开一张黑色的符纸,摆上砚台,取出那杆毛笔,蘸上黑狗血和朱砂就画了起来。

落符完毕,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含在嘴里,把那条手工搓的麻绳系在自己腰上,右手提着一面八卦镜,顺着登山索溜到了离地面三米高的地方候着。

这时,卓雄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连续的冲刺跑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但横肉脸仍紧随其后。查文斌瞅准机会往下一跳,不偏不倚,刚好骑在横肉脸的脖子上,双腿一个老树盘根死死地夹住。横肉脸见自己被偷袭,反应倒是不慢,顺势就抡起了自己手上那大石头,朝着查文斌的腿上砸去。

关键时刻,还是卓雄,他又是一枪,打中了横肉脸的另一只手。查文斌趁机拿出麻绳往横肉脸的脖子上一缠,然后顺着横肉脸的后背一个倒挂金钩下来,迅速在他的脚踝上又缠了“8”字结,接着双手往地上一撑,打了个滚儿,这才落了地。

落地之后,他手上还牵着那麻绳,背对着横肉脸把绳子扛在自己肩膀上便使了最大的力气往前一冲,“轰”的一声,横肉脸那无比巨大的身子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麻绳又叫捆仙绳,据说鲁班发明的墨斗能够治住棺材里面的僵尸,而这麻绳就专门用来捆住被附体的人,诀窍就在捆的位置。

查文斌见一击已成,拖着麻绳迅速跑向卓雄,大喊道:“按住他的头!”

卓雄哪敢不从,一个饿虎扑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横肉脸那个硕大的头死死勒住,又将整个身子压到他的身上,这才算是勉强制住了那小子。

查文斌将那麻绳每隔一段就打上一个特殊的结,然后找到横肉脸身上一个特定的部位捆下去。结一共打了七个,应对的穴位分别是横肉脸气魄所在的位置,剩余的绳子也让他一通乱捆,就差没把横肉脸捆成个粽子了。

忙完这些,两个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尤其是卓雄,喘口气都觉得嗓子疼。可那横肉脸还是没老实,使劲儿挣扎,地上很快就被他刨出一个大坑来。

“翻过他的身子,再撬开他的嘴!”查文斌摸出那个黑魆魆的东西说道。

待卓雄把横肉脸的身子翻过来,看到那家伙的脸上一点儿好皮都没了,全是在石头上蹭的,鲜血淋漓,加上他那股子凶劲,那还就是一个杀神下凡了。

卓雄用两根手指掐住横肉脸的腮帮子,一个使劲儿,横肉脸吃痛,嘴巴便张开了。查文斌趁机把那黑魆魆的东西就给他塞了进去,然后又从破道袍上撕了块布条下来捆住了横肉脸的嘴。

至此,查文斌才喘了口气,坐了下来,说:“你先去看看超子咋样了。”

这超子倒还算没有大碍,卓雄给掐了会儿人中他便醒了,只是觉得脑袋发晕,眼冒金星,看样子轻微脑震荡是没得跑了。

虽然超子嘴上叫嚣着要去把横肉脸给削了,但这会儿也只能无奈地坐在老王跟前。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想站起来,便犯恶心。

等到卓雄再去看查文斌时,见他已经用香灰把横肉脸的两处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那两枪虽然都没击中骨头,可沙鹰的威力还是太强,子弹几乎是贴着骨头擦过去,横肉脸手臂上的肌肉几乎都被轰没了。

若是普通人受了如此重的伤,恐怕早就疼晕过去了,可那横肉脸仍在地上挣扎,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这都准备走了,还得拉上三个病号,查文斌只好尽力而为。

“卓雄,你把他看好,还得再弄会儿。”查文斌说着剪开一袋子黑狗血,那股血腥味瞬间就飘了出来。横肉脸一闻到那味儿,眼珠子都要瞪得爆出来了,虽然身子被捆着,但那股子狠劲儿还是让压在他身上的卓雄觉得十分吃力。

到现在为止,查文斌只是确定这小子是在闹凶,闹的什么凶还完全不知道。他用中指蘸了点儿黑狗血,往横肉脸那已经血肉模糊的额头上使劲一抹,那小子立马叫得跟杀猪一般,要不是嘴里塞着东西,估计这会儿都能喊破天了。

查文斌的身上还常年带着另外一个东西——一个白瓷的小净瓶,瓶嘴用塞子塞着,瓶身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着。这里面的东西就是牛泪。

这牛啊,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年轻力壮的时候给人耕田干活,任劳任怨,到了干不动了,就会被拖出去宰了卖肉。

高手怎么杀牛呢?在外婆家那儿,就有这么一个高手,每次要宰牛之前都会去喊查文斌,让他来拿东西。拿什么呢?就是这牛眼泪。

杀牛往往是在傍晚进行,据说这一天无论怎么样,主人家都不会让牛再去干活,反而会给它准备上好的草料,让它吃个饱,算是让它这辈子也过上一天好日子。

到了傍晚呢,主人家便会把牛牵到村口,在那儿有一棵大树,就把牛系在那大树上。这时候,主人家便会背过身子去,有的人还会偷偷地哭,前来围观的小孩和妇女通常会被赶回家,那个宰牛的高手便会和查文斌一块儿过来了。

宰牛人手上抓着几把青草送到牛嘴边,这时候通常牛是不会吃的,然后这宰牛的便开始轻轻抚摸牛的背,把嘴巴贴到牛的耳边轻轻说上几句话。过了不一会儿,只见那头大黄牛便会朝着主人的方向前膝往地上一跪,接着查文斌就马上把那小净瓶放到牛的眼角下面,不一会儿,那豆大的牛泪珠便滚滚流出。

接着这牛的脖子后方,便会慢慢隆起一个小包,这时候宰牛人才会打开自己的家什,取出一把细窄而锋利的小刀,大小也就水果刀的一半。

宰牛人一只手摸着那个包,另外一只手就那么悬空放着,等到牛背上那小包有馒头大小时,查文斌也接够了所需要的牛泪。这时候宰牛人便会喊上一声:“一刀走!”接着另外一只手上的小刀猛地扎进牛后颈背上的那个小包,这老牛便立马一命归了西。

这给人做超度不稀奇,但是查文斌却会给牛作法。据说这牛啊都是这辈子投胎过来给主人家报上辈子的恩,有句话不是叫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吗,这许下的承诺就要兑现,所以查文斌也会给做个简单的往生咒送一送,这跟人处久了的动物多少都沾了点人气儿,农村里头被动物缠身的事儿也不少见,还有便是自己取了这牛泪,算是还它一个人情。

因为这牛耿直,老实又忠厚,所以牛的眼泪有一个特殊的用处,那就是能够看见一些人眼所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那些用道法都看不见的东西。

这查文斌就先用食指蘸了几滴牛泪,然后点了根香,这香是祭奠那头老黄牛的,意思是借它的眼睛来看点东西。再把那手指上的泪往那香上滴,要滴三滴。每滴一下,这水和火相遇,就发出“刺”的一声。三滴牛泪下去,那香继续烧着,那就代表老黄牛肯借你眼睛用一用;要是这香灭了,就是借不到了。

这三滴过后,那香不仅不灭,反而烧得越发旺了。查文斌赶紧又蘸了几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再睁开眼睛一看,那横肉脸身上被一团黑魆魆的东西包着,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却正在死命挣扎。他走到那边上,索性拿了那剩下的黑狗血往横肉脸的头上洒去,这下惹得他越发挣扎,几次都险些把卓雄从身上给甩下来。

这黑狗血历来就是克制邪气的东西。慢慢地,横肉脸身上那层黑气开始散开。查文斌这才发现他身上隐约被一圈蔓藤绕了起来,脚下还被一层老树根给捆着。那些个蔓藤的头部长得就像是蛇头一般,正在努力往外钻,可是那麻绳却困住了它们。

“原来是这东西!”查文斌马上抄出那张已经画好的黑符,往横肉脸的胸口上一贴。那些个蔓藤便纷纷想往里面钻,横肉脸的表情也开始不像之前那样凶悍,反而成了十分痛苦的样子。

卓雄见自己兄弟受苦,赶忙问道:“文斌哥,怎么样?”

查文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行道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以前只是听师父说过,但没亲眼见过。这东西叫魑魅,据说是修成了精的山神。书上曾经记载‘始经魑魅之涂,卒践无人之境’,这东西只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的,算是成了精的东西。怪不得它不怕摄魂草,说白了就是一树精。”

“树精?树也能成精?”卓雄只听老人讲过有些动物会成精,比如狐狸和黄鼠狼,还从没听过植物也能成精的。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这种千年不遇的风水死地,积了太多的阴气,出这么个东西也算是造化,就像道观前面种的树一样,听道久了自然也有了门道。在这鬼窝里待久了,自然也就成了这等邪物,但是精不同于鬼魂,它无魂无魄,对人的办法估计还使不上多大用,我刚才这一逼,它势必是要杀死附体了,事不宜迟,得赶快想办法了。”

查文斌把过去那套用在被鬼魂附体的手段先用了一遍。糯米也撒了,狗血也涂了,符纸也烧了,可横肉脸不但不见半点儿好转,反而喘气越来越粗了。查文斌此时眼睛上的牛泪早已干了,匆忙补了几滴上去一看,横肉脸的脖子上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蔓藤给绞得严严实实,再不想点办法,估计很快就要断气了。

给查文斌思考的时间可不多了,因为道家符咒和道法多半是针对人发明的,因为无论是鬼、魂还是神,那都是人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但是这精怪不同,尤其是植物类的,它们无魂无魄,但这麻绳既然能困住它,黑狗血也能让它害怕,那说明还是有一点相通的。

“树精、树精……”查文斌嘴里不断念叨着,希望能想起点什么,突然灵光一闪,“树精,木!对了,金克木,这木头能被柴刀砍断!”

说着他立马拿出七星剑来,朝着横肉脸的脖子上贴着他的皮肤一剑横扫过去,只见那些蔓藤纷纷被砍断,转瞬间,卓雄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散落下一片枯树枝,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查文斌抬头一看,在离地的头顶上,是有不少树藤盘结在那儿。见这招有效,他立马又劈了几刀,一直到横肉脸的脖子上再无蔓藤缠绕,横肉脸的呼吸才开始平稳起来。

接着,查文斌又朝横肉脸身上挥剑。超子在那儿看着,觉得查文斌就像个跳大神的,冲着空无一物的横肉脸身边一通乱砍,但是地上散落的枯枝却越来越多。

等到横肉脸的呼吸开始变得通畅,身上那些缠着的蔓藤也不见了,查文斌才解开绑在他嘴上的布条子。

横肉脸嘴里塞着的那个黑魆魆的东西便是死玉。死玉就是那种质地很差的普通玉石,需要和金子放在一块儿埋进泥土里,时间久了,这玉便会发黑,也失去了那种以往玉石特有的光泽。这死玉在民间是不祥之物,可在道家却常常拿来作法,用来封锁脏东西。

查文斌又将那张黑符取下,用火折子点了,绕着横肉脸的头顶转了几圈,再把那八卦镜放在他的面前照上几分钟。等到他的眼神重新开始散发出以往那种通透,这才让卓雄扶着他的后背坐起身来,一把拍上,那横肉脸便吐出了那块死玉。

查文斌用红布条子把这块非常难看的黑石头给包了起来,揣进了破袋里。

接着,横肉脸便开始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东西有一股树木腐烂的味道。查文斌又给他灌了些清水,直到吐不出东西的时候,横肉脸才喊道:“哎哟,这下真舒服了。”

见自己身上被捆着绳子,老王那一脑壳的血,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先前只是觉得恶心。查文斌也不隐瞒,便说了他被那魑魅附身的事。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横肉脸急忙跟超子道歉,也开始担心老王的安全。

查文斌问了才知道,原来这横肉脸见他们进了棺椁许久都没动静,便也闲得慌。他块头大,平时也饿得快,见头顶之上有几个红色的果子,便顺手摘了一个啃了几口。后来的事儿,他就不知道了。

料想横肉脸八成就是这样中招的,查文斌重新爬了上去。在横肉脸的引导下,他果真看见头顶的石头缝里有根蔓藤上挂着红果子,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往往这坟地里头结出来的果子是非常诱人的,可这东西还真就不能吃。一个说法是,这东西是那些个小鬼专门用来引人上当的,还有一个便是这玩意儿是墓主人自己种了给自己吃的,你吃了死人的东西,那不出事才怪。

但是这个地方不同,查文斌知道这个墓主人肯定没那么小气,需要用果子来害人,这果子完全是凭借这里的风水所生。至阴至邪的地方孕育出来的东西,人吃下去能有好才怪呢。他仔细看了看,那头顶全是蔓藤遍布,想必这树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也因为太充足的邪气而成了精。

查文斌下来说了这里面的事儿,超子就琢磨着等会儿出去顺便炸了这里,如果摄魂草不除,还不知多少人得遭殃。

收拾完毕,几人坐下来吃了点干粮,横肉脸到底身体好,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因为老王是他打的,心里有些内疚,所以他一定要背着他出去。超子头还有点晕,便让卓雄给扶着走。

这一行人当初是浩浩荡荡进来,经过了无数次的生死劫难,一个个狼狈不堪地准备按原路返回。临出洞口的时候,超子找了炮眼的位置,让卓雄塞上炸药,这鬼地方是不能再让它继续留着祸害人了。

等到他们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太阳才没升起多久,可想他们已经在下面待了有多久。

“嘭”的一声,伴随着大地的一阵颤抖,地面开始崩裂,古老的墓穴里已被无数乱石填满,摄魂草也早被一同砸下,混合着石块永远埋在了地下。

查文斌看着远处腾起的那股沙石,心想,现在就得想办法找到出路。

路,其实已经有人为他们找到了。谁?那便是石头爹。

既然他能进来,就说明这儿还有另外的路。侦察兵们最擅长的莫过于逆向思维,超子判断,石头爹的死亡时间是在他们离开村子后不久,所以这个出口应该离此处不会太远。

“按照那个老头走来的路线,我们原路返还就应该能出去。”超子说道。

这活儿现在就得交给卓雄了,一个好的侦察兵可以找到半个月之内人活动的痕迹,更别提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脚印、植物被人动过的痕迹,甚至是气味都可以成为他们的线索。

临近中午的时候,在卓雄的带领下,他们绕到了这片竹林的东边。一块被人挪动过的黑色石板留下了几天前的印迹。卓雄搬开那块沉甸甸的大石板,一个黑魆魆的洞便露了出来。卓雄俯下身子,拈了点儿灰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又给超子闻了闻,两个人都点点头。

超子说道:“那老头就是从这里下来的,地上还有火把散落的灰烬味道。沿着这儿走,应该能出去。”

这个洞口不大,他们三人倒是没问题,可苦了横肉脸和昏迷着的老王。两人硬是把身上的衣服都给剥了个精光,才勉强挤了进来。特别是横肉脸,背上被那些锋利的石头划出一道道血痕,可这个汉子愣是没吭一声。

这条通道有着明显的人为开凿痕迹,里面的空间要比外面大上几分。这是一个“T”字形的通道,往下黑魆魆的,看不到底,往上也是一样。但是卓雄说这石头爹是从上面下来的,所以他们没必要冒险再去看看下面通向何方了。

这往上走的路可不那么平坦了,加上又有重伤,隔一会儿他们还得给老王检查一下。顺着这条道,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没有了路。

又是一块黑魆魆的石板挡在了前面。这是一条单行的道路,周围并没有其他岔路。卓雄和超子拍着胸脯保证,石头爹肯定是从这里下来的。超子便用匕首去撬石板。

果然这石板的那头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是空的,被这老头做了个掩护。”超子这会儿已经好了七八成,便用力去顶,他的力气倒也不算小,可只能微微顶起一条缝便再也挪动不了了。

超子回头看了一眼背着老王的横肉脸,嘿嘿笑道:“大块头,你力气大,来试试?”

这个地方只能站一个人,两个人就没法儿一块儿使劲。横肉脸把老王交给查文斌后,勉强挤到前面,用手托着那大石板试了试,深吸一口气后,“嗯”的一声猛吼,震得周围的灰纷纷往下掉。

什么叫不是一般人?横肉脸就是很好的解释。他那脖子瞬间鼓得比脑袋还要粗,那青筋一根根的,跟筷子一般全部爆了起来,涨红的脸,闭着的眼睛,微张还带着怒吼的嘴巴,让超子不禁喝道:“哎呀妈呀,这活脱脱张飞再世啊!”

“咯吱吱”的石头移动声慢慢传来,一股冷气瞬间袭入他们几人的脖子,所有人都不禁打起了寒战,唯有横肉脸额头上那如黄豆一般大小的汗珠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淌。等到挪出一个半圆,他率先爬了上去,又把下面的人一个个给拉了上去。

回到这儿的查文斌抬头一看,真没想到竟然是这儿!

一排排的死尸整齐地冰冻在周围,相貌栩栩如生。这不就是那天超子掉进来的冰窟窿吗?

超子见是这儿,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靠,怪不得那老小子说这儿是禁地,还整出个什么白獐子的鬼故事来糊弄我们,敢情就是怕我们找到这个进口!要知道这里可以下去,咱有必要吃那么多苦头吗?别说他现在是死了,就算是没死,让我找到了,我也得把这老小子的头给拧下来!”

查文斌想让他少说两句,这人都死了,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儿竟然还能和那里扯上关系,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把这里的情况跟老王说,如果他知道或许就能提供更多的线索了。

石头爹下这冰窖子的时候,上面留着一条草绳,还在那儿挂着呢,想必是准备给自己出去之后留的退路。超子试了几把,还算结实,便第一个爬了上去。

他上去之后,取出登山索丢了下来,又招呼查文斌和横肉脸先上来,卓雄得留下负责给老王打绳结。这种绳结,他们在部队里学过,专门用在这种情况下,能把人拉上来又不会伤到他。

他们三人一齐在上头发力,慢慢把老王给吊了上去。卓雄这才开始慢慢往上爬,等爬到一半的时候,他不经意间一瞥,便停住了。

查文斌暗道一声不好,便喊道:“卓雄兄弟,你快点上来,咱们得马上下山。”

可卓雄就像聋子一般丝毫没有反应,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因为他看见了冰冻里有一个赤膊的男人胸口赫然和他一样纹着一条血红色的应龙。

“瞎子,你愣什么呢?快上来啊!”超子见卓雄没反应,便朝着冰窟窿里吼道。

应龙,爷爷说过,这是家族的标志。我到底是谁?他们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时间,无数的问题涌上卓雄的心头。他就像一个迷失的孩子,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该去向何处。

他不是横肉脸,他比他的感情要丰富,他渴望知道这一切,他看着那个男人的胸口就如同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开始触向那块冰冻。

“别碰!”查文斌突然大吼一声,这个冰冻着的人他也见过,他不想让卓雄再为自己的过去分心了,谁也不知道那会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会儿,查文斌分明看见了卓雄的脸庞已经开始扭曲了,那是一种令人感到恐惧的扭曲。

但是卓雄的手还是伸了过去,眼看就要摸到了。情急之下,查文斌一把抢过别在超子腰间的手枪,朝着井里“砰”的一声就扣动了扳机,刚好打在卓雄对面的冰层上。

“啪”的一声,这威力巨大的子弹呼啸着砸向透明的冰层,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可让拥有极高军事素养的超子目瞪口呆的是,子弹仅仅是在冰冻上留下了一个白点而已,甚至都没有产生一丝裂纹。

卓雄被这一击立马拉回了现实,反弹回来的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大腿呼啸而过,他愕然地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立刻大骂道:“超子,你个王八蛋是打算要把我打死吗?”

超子从查文斌手中拿过手枪,关上保险笑道:“哈哈,没想到啊,文斌哥,你还会使枪,这枪打得不错,打得可真有水准。瞎子,快上来吧,就等你一个人了,磨磨叽叽干吗呢?”

“我……”卓雄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袋莫名其妙地就瞬间短路了,但是那人胸口红彤彤的印记在刺着他的双眼,“这里有个人有块纹身和我一样,我……”

查文斌劝道:“先上来再说,我们得快点把老王送出去,等他醒了,这里的事情你再问问他,或许他会有答案,因为他是唯一认识花白胡子,也就是你爷爷的人。”

卓雄再看了一眼那人,顺着绳子几下便到了顶。

这雪山里可比不了那洞里,温度低得很。这下山的路该有多难走他们是知道的,但是老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再作停留,能早一刻赶出去便是最好。

卓雄和超子一起做了个简易担架。五个人便趁着还有太阳,抬着这号重伤员开始下山。这雪地里一个脚步一个坑的,走起来谈何容易,夜里的温度更加低了,这让老王的呼吸开始变得微弱。横肉脸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他盖上,这个汉子在冰天雪地的夜里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卫衣。

终于,在后半夜里,他们下了通天峰,看到路边已经被积雪覆盖的汽车,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没有休息,超子立刻驱车奔出大山,但窄小的山路和厚厚的积雪让这辆四驱越野也显得力不从心。车里的暖气开始让他们的身体有了变化,柔软了的皮肤有了疼痛感,关节处更像是断了一般,大家都很想睡,可是却没有人能睡得着。

卫星电话的那一头给超子指示了他们将要去的路线,一个北方小城,那儿正在紧急调派最好的医生。

当老王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瘫坐到了地上,看着彼此破烂不堪的衣服,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据说那一晚有一群全国最好的脑外科医生被各种渠道紧急安排到了那个小城。查文斌他们几个也得到了最好的医疗待遇,但是他们却被分别安排到了单独的病房里,各自身上的行囊均被一群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拿走。据后来超子说,那群人看样子就是行家,不排除都是受过训练的特种兵。

这种躺在病房里、门外有人看守的百般无聊的生活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没有人回答他们任何问题,只是定时会有人来检查和送食物,可以说他们是被暂时软禁了。

到了第十六天,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来到查文斌的病房,手里还拿着他那个已经破烂的八卦袋。

“查先生,东西我就放在这儿,物归原主了,下午会有人来安排你们回老家。”说完,中山装便起身要走。

查文斌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袋子,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受到钝器致命打击造成的开放性颅脑损伤,加上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间。”那位中山装背对着查文斌说道,临出门前他的身子顿了顿又说道,“已经成了植物人。”

查文斌随即陷入了沉默,植物人,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从他进入那个死位起就知道,若想离开此地,必定会有一人丧命。这个人或许是他,或许是超子,也或许是卓雄,因为他们三个是真正进去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老王。

入死位者,就相当走了阴间道,而且是以活人的方式进去的,要想全身而出,必须至少有一人得把魂给留在那儿,也算是给看路的阴差们有个交代。这就得全凭谁的八字硬了,若都是一样,那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关于老王这件事,虽然是横肉脸中招了导致的,但在事实上,他确实是为其他四个人抵了命。

植物人在现代医院的解释下就是陷入深度昏迷不会醒的病人,但在查文斌的道家世界解释里,便是人七魄中丢了一魄——中枢魄。

丢魄是一种让他束手无策的状况,这个人的魂将会处于不散不灭也不出的状态,七魄不散,则魂在。若那一魄不回,在主魂消亡前,人就会一直沉睡着,魂与肉体还有着一丝的联系,维持着其他六魄的运转,只要这层联系不断,人就不会死。

有的人魂丢了之后,可以通过喊魂喊回来,但是老王这样的魄丢了,那便是无力回天了。只有他自己的魂知道这魄丢在哪儿,也只有他自己的魂才有把魄重新找回来的希望。

查文斌整理那破烂的八卦袋,里面是他的东西,一样都没少,但那青铜太阳轮和从那下面带回来的月亮轮却不知了去向。

他很想去找回来,因为那是他对于三足蟾唯一的记忆,但是他知道这样做是无力的。

到了中午时分,查文斌被两个年轻男子请到了院子里,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晒到了太阳,而在院子里停放着的一辆中巴车上,他见到了另外三个兄弟。

一架只载着他们四人的飞机冲向了蓝天,而他们谁都不会忘记登上飞机前中山装男子那句冷冰冰的话:“忘掉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重新回到省城的查文斌当晚便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比一个月前似乎长高了,也长胖了,但是额头上却多了一道疤痕。

冷怡然跟查文斌解释,这是在学校的单杠上摔下来磕的,好在没什么大碍。她显得很拘谨,似乎很怕文斌怪罪她没有照顾好他的孩子,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副小魔女的姿态。

当晚,还是在楼外楼,赵所长设宴,为这个曾经他一心想拜却没有拜成的道家师父接风洗尘。

查文斌在省城一直待到清明前后,超子家暂时就成了这几人的落脚点。院子里都知道何老家里住着一个道家高人,来找他看相和算命的络绎不绝,也让这个向来冷清的研究所大院热闹了好一阵子。

后来很多省城里的权贵都知道了这儿有个掌门,各种小车几乎把这个院子变成了停车场,有赵元宵带来的,也有人托冷所长带来的,发展到后来,那些经常出现在报纸和地方电视台上的人也来了。

但查文斌坚持着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收红包。真正让查文斌声名鹊起的是他有一天对一位到访的老者只说了一句话:“下周的礼拜三不要出门。”据说那位老者是有着通天本事的高官,干完这一年即将退休。

结果那一天,这位老者的司机来接他去开会,被他以身体欠佳为由婉拒了。那位司机在回去的路上,被一辆装满渣土的车子撞击。事情的巧合是,那位司机毫发无伤,但是整个车子的后半截被压成了铁饼。

任凭你多大的官儿,要想请他去府上坐一坐,或是赏脸吃顿饭那都是没门的。久而久之,在当地官场流行了这么一句话:谁要是能把查道士请来吃顿饭,那他的面子可真大了去了。

所以赵元宵一时间风头无二,常常成了高官宴席上的座上客,因为他那可是自吹为查文斌不记名的徒弟。到后来,连请赵元宵吃饭都成了倍儿有面子的事情。过了不多久,他就被提拔起来,有人说他是全凭那张嘴,更多的人说那是因为查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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