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当查文斌接触这具小尸体腹部的瞬间,便发现这孩子的肚皮一按便马上瘪了下去。

出于谨慎,他从卓雄那儿要了一把匕首,缓缓挑开寿衣上的纽扣。一颗、两颗……当匕首把衣服向两边拨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孩子的腹腔空空如也,整个上半身全部是用稻草填充,头上用一根木棍支着个纸糊的娃娃头,难道这是个疑冢?

可是他的两只小手还露在外面,怎么看都像是个人的手臂,查文斌捏了一把,隔着衣服还能触摸到一丝肌肉的弹性。

“得罪了!”查文斌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那娃娃衣服往下一脱,所有人都呆了。这具尸体根本就只剩下了两条光溜溜的手臂,头颅、身躯还有双腿都已不知去向,也没留下任何遗骸。

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只手臂捧了出来,也不过就四五岁的孩子,手腕上还戴着银镯子,整条手臂是从肩膀处被切断,伤口进行了缝合,而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斑点,触目惊心。

“这是?”卓雄捂着鼻子问道。

“水银斑。”查文斌都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殉葬手段。过去有些权贵用童男童女来陪葬,便让这些孩子在短时间内迅速服用水银,通过血液循环,这些水银走遍全身,同时也会立马导致这些孩子毙命,但是却能保证尸体不腐败,让他们永生永世服侍着自己,满足这些人的变态心理。

查文斌将那两截小手臂放在棕卷内悄悄包好,搁在了一边,然后说道:“还得挖,我估摸着这娃娃的身子一定是被散落在这些坟里。”

“不挖了,我们不挖了,再挖下去恐怕会被它怪罪的……”一个领头模样的后生结结巴巴地指着那散落一地的寿衣说道,其他后生则纷纷附和:“不挖了,我们要走了,这地方谁敢待?”

查文斌这人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做事,但这批人真的不能先走,只好说道:“那你们就站在我们边上,别乱动也别乱跑。”然后转向横肉脸说道,“大块头兄弟,一会儿还是你来吧,早点干完,咱们就早点下山。”

横肉脸非常鄙视地接过一后生手中的锄头,朝手掌心吐了点口水,这才发现满地都是坟包:“这……文斌哥,我该挖哪个啊?”

“那个、这个,还有这个。”查文斌拿起罗盘在这乱葬岗里走了一圈,迅速指定了剩余三座坟墓说道。

“好嘞!”横肉脸扛起锄头,一时间真的是黄土遮天,他这台人肉挖土机一旦开动,效率可顶得上五六个后生,把那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了。”当第二口棺材出土的时候,横肉脸喊道。

查文斌让卓雄和铁牛两人负责把那口棺材搬到自己跟前,然后又让横肉脸去挖剩余两口,自己则要看着那群蠢蠢欲动的后生,生怕他们就胆小跑了。

当剩下的三口人形棺材依次摆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查文斌又把那两只小手放到正中间,然后在每口棺材的前面地上都立了个小土堆,取出四根长香来,依次点燃,每个土堆上面都插上一根,以小手为中心,四散开来。

查文斌轻轻说了一句:“所有人都背过身去,不准回头看,等我说好的时候才可以转过来。”

这群后生哪里晓得他要干吗,他们只知道这个道士肯定是要作法了,这会儿对于偷窥法事的兴趣已经超过了心底的恐惧,不过这道士身边那两人看似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也只得听话乖乖转了过去。

查文斌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纸,用最快的速度蘸上朱砂,在纸上画了一个娃娃的图案,取出那柄祖传大印,朝着娃娃身上按了个印章,不偏不倚,刚好将整个画像都包围了进去,然后又迅速把这个娃娃的身体撕碎,按照头颈、身子、双腿和双手分成了四个部分,然后向天一撒,四张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向地面。

其中有一张纸片落在了那只包裹手臂的棕上,另外三张分别落在了其他三口人形棺材上。查文斌嘴中开始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惊虚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天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查文斌的右手手掌向内举起,四根手指开始不停地挪动,除去棕上的一张纸片,其余三张开始慢慢移动,先后跌落到了地上,并且逐步向中间靠拢。再细细一看,原来是他的手指上还有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线捆在手指上,另外一头穿在四张纸片上,这头一动,那边的纸就和皮影戏一样开始动了起来。

若仅仅是这样,他也就不是查文斌了,就这种招式,手上灵活点儿的人都能玩得起来,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就不是人力所能操控的了。

随着那几张纸片开始缓缓向中间合拢,地上的四根香原本都是各自一缕青烟升起,此时那烟道却开始弯曲,隐隐地竟然开始向中间聚拢起来。查文斌的额头上开始冒汗,手指每一次拉动纸片都像是要付出极大的力气,在几次挣扎之后,那张纸片已经就要完全贴合,而那四炷香也要合而为一之时,不知从哪儿传来“呱”的一声怪叫,一个巨大的黑影直扑查文斌的门面而来。

他哪里来得及闪躲,这一击来得太突然了,也没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左手拔出七星剑来挡,只听见“当”的一声,好似金属碰撞,接着一道黑影从查文斌的头顶掠过。他只觉得脸颊上火辣辣地痛,用手一摸才发现,一手的鲜血,但是右手依旧没有停止,眼看这张被他撕碎的纸就能在地上重新拼接起来了。

黑子开始疯狂地朝着头顶的树林狂叫,它焦急不安地围着查文斌转来转去,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空中。有一个后生,没能憋住,他想着后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那么回头看了一眼,他只看到棺材前方有好大一缕青烟直冲而起,却不腾空,只是在那儿四下翻腾,他觉得很是惊奇,为什么这烟不走呢,便“咦”了一声。

就是这么一声“咦”,那本来已经聚成一团的青烟立马散开,重新分成四股,而查文斌手指上已经绷得紧紧的线“砰砰砰”纷纷断裂,他的脸涨得通红,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往前一趴,一头栽倒在地。

那后生吓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所有人都几乎同时转过身来,卓雄一把抱起查文斌便要往山下赶,他却摇摇手示意把他放下,然后捂着胸口艰难地问道:“刚才,是谁转过来了?”

卓雄鹰一般的眼睛迅速扫过众人,其中一个后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卓雄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领子一把就把他从人群里拖了出来,吼道:“是不是你?”

这后生哪里见过这阵势,但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嘴上还不认输,说道:“是我又怎样?又不是我把他弄成这样的。”

卓雄原本已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了,一听那后生还在犟嘴,更是火大,不由自主地便把拳头提到了半空……只听“啊”的一声,就见那后生捂着后脑勺栽倒在地。原来不等卓雄动手,旁边的铁牛已经把自己那蒲扇大小的巴掌狠狠扇到了那后生的脑袋上,大骂道:“再犟嘴,你牛哥把你塞进那棺材里!”

铁牛这个杀猪匠,那力气自然不是盖的,本身自己杀气就重,加上平日里在村子里就是个横惯了的主。他这一发火,其他几个想说话的后生哪里还敢动,一个个全老老实实站在那儿,双腿打战了。因为旁边那个比铁牛块头还要大,就像个人肉坦克般的横肉脸手里已经多了一根大碗口粗细的树干,谁都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朝着自己抡过来,因为刚才他可确确实实把身边这棵小树硬生生给掰断了。

“都住手。”查文斌嘴边还冒着夹杂着血色的泡沫,这种伤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了,道法这玩意儿掌握不好火候或者是被打扰,是非常容易受到反噬的。鬼力非人力可比,人只能通过引导的方式来调动鬼力,但一旦这种引导失败,就会被脱了缰的鬼力反噬,这和人用一根皮筋去拉动重物一样,若是这皮筋被切断了,便会狠狠地反弹回来砸到人的脸上。

卓雄带着一丝怨恨看着那后生,重新站到查文斌的身边扶着他,查文斌带着一丝歉意看着那后生说道:“别见怪,我这兄弟是个急性子,心地不坏。”

见查文斌来给自己赔不是,那后生不觉得也自己脸上一红,他是知道因为自己的莽撞才让这位道士受了伤的,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赶忙道歉说:“是我不好,没有听你的吩咐偷偷瞄了一眼,可那也是因为听见那声怪叫,以为出啥子事了。”

铁牛见他还想为自己狡辩,那蒲扇大的手掌又举了起来,被查文斌连连阻拦:“别怪他了,确实刚才我见着一只大鸟在关键时刻袭来,看样子要聚这娃娃的魂,还得先破了设局的人。”

“鸟?哪来的鸟?”铁牛见这林子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并未看见有鸟儿存在,但黑子却一直警觉地盯着空中,两只眼珠子不停搜索着。

“应该是一只老鸹,这种乱葬岗里是它们最爱待的地方了。”查文斌虽然没看清那大鸟的全部,但在那一带这种被人叫作老鸹,也就是乌鸦的鸟向来是被农村人视为晦气的东西,因为乌鸦还有一个别名:报丧鸟。

“我有这个……”有一个后生怯怯地从腰上拔出一件东西,顿时一群后生都开始大笑起来。原来那后生拿出了一把弹弓,在众人的哄笑中,他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一把泥弹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喜欢打鸟,随身带着的。”

“那就先掏了正主的,把个娃娃葬在这儿,用水银封魂,这个人实在恶毒得紧。”原本收了这娃娃,查文斌打算把他给送走,那样被他勾去的胡长子的魂也就自然而然地解开了,这事也就这么过了。

这里面的门道他也是听过的,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埋上童子,不懂的人以为是陪葬的,其实这是用来做接引童子的。

设局的人肯定是懂行的,幻想自己死后能够成仙,需要童子来接引,但若就是这样埋上一个娃娃,死后便会魂归大地,哪还能有童子?于是便设计下这么个恶毒的办法,把尸体分解,分别用水银封住,然后再以纸造假躯壳,误让那娃娃以为自己身体是完好的,便安心待在这里。实则那娃娃已经被分成了四个部分,查文斌可以判断出当时的手段残忍,这个娃娃不是一次性死亡的,而是慢慢被折磨而死。

先砍去这娃娃的手脚,然后想办法续命,保证人不立刻死去,然后装进人形棺材里,让手脚每个部分残存了一部分魂魄,最后才开始取下头颅,因为七窍被水银所封,所以魂魄不能出窍,这娃娃装在人形棺材里又以为自己尸首尚好,并不会对主人心存怨恨。只是因为魂不能聚,也不能散,便一直待在这儿。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残存的魂魄在人形棺材的作用下,就等于有了四个童子,这应了那句“四方童子来接引”,又可以保证这童子永世存在,不会灭亡。

因为孩童是顽皮的,所以胡长子路过这里,被那娃娃某一部分的魂魄看到,便去勾了他的魂,自己附了上去。想必是设局者发现童子少了一个,局不能成立,所以大为光火,弄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他抓了回来。

不过这地方看似一个乱葬岗,其实也是设局者刻意所为。想必地上那些坛坛罐罐和棺材都是道具,那些林立的坟包里只有一个是真的墓主人,这么做无非就是设置一个假象:一来是用作掩盖自己真正的墓,二来是告诉他人这里是乱葬岗,最好别进来。因为大多数人看见这些东西都会自觉地退出,怕沾了晦气,而盗墓的一看是乱葬岗,想必就是个贫民墓,也不会下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高超的伪装术和防盗术。

“现在看来,胡长子的老爹是进错了地方,才会被他爷爷打死。”查文斌说道,“没有一个妄图成仙的人会选择滥杀无辜,那样只会招来他人的报复,可能是当时他们在打猎的时候碰到了禁区,那人不得已下了死手才要了他的命,就像刚才那只老鸹一样,与其说是要我的命,不如说是一种警告。”

“那怎么办?我们要撤吗?”卓雄问道。

查文斌说道:“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成仙,只不过是妄想罢了。这娃娃倒是挺聪明,到现在也没把胡长子的魂给放出去,我想这就是他想告诉我的,让我解开他,他才会放了胡长子。”

既然这是一笔他和那个小鬼之间的交易,那么现在交易的筹码在那娃娃手上,查文斌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拿出罗盘,查文斌开始用步子丈量整个乱葬岗,既然是按照阵法来布的局,就一定找得到那个坑所在的位置,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两个坟包的中间,那里长着一棵歪歪扭扭的野柿子树,因为这儿常年照不进阳光,所以这树的长势非常差。

“应该就是这里了,这棵树肯定是后栽的,所以比四周的树都要小,这家伙真的挺隐蔽的,连个坟头都没有,又怕后人找不到,弄了棵树,大块头兄弟,就在这儿挖。”说着,查文斌用七

星剑在地上圈起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横肉脸提着锄头便走了过去,先是顺手一掰,那棵也不知道几百年了的柿子树立刻应声而断,被他丢在一旁。他抡开那肌肉膀子一顿猛挖,只听见“当”的一声,地面上火星一蹿,把横肉脸的虎口都震得发麻。

“这下面是石头。”横肉脸拨开表面那层黄土之后说道。

难道自己推测有误?查文斌赶紧跑过去一看,捂着还有点痛的胸口说道:“挖对了,这是块墓碑,这家伙为了隐蔽,连墓碑都一块儿埋下去了,你们去帮帮忙,把这东西给撬起来,下面肯定就是正主。”

他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其他几个后生在铁牛那要杀人的眼光威逼下,只好也加入了施工队。在一大群人的合力下,发现这还真是一块用巨大麻石雕成的墓碑,得有上千斤。这帮人用了吃奶的劲才给挪到一边。只见那墓碑上没有刻字,反而画了一幅图,图案正是四个接引童子跪坐在地,目送他跟着一头牵着鹿的神仙腾云而起。

铁牛朝着那墓碑“呸”了一口痰,骂道:“就你还想成仙!”

只听见“哇”的一声,那个黑色影子又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速度极快地迎着铁牛飞去,看样子目标是冲着他的眼珠子。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咻”的一声,那只老鸹在空中身子一颤,接着便扑腾着翅膀开始往下掉。

黑子早已对这个讨厌的大鸟怒不可遏,只是自己够不着那高度,这下机会来了岂肯放过?还没等那只老鸹落地,黑子便一声怒吼,身子朝天一跃,连同那肚皮都朝了上,两只前爪一把搂住,张开大嘴一口咬住,落地之后,它便跟疯了似的叼住那只可怜的大鸟在地上狠命撕咬。没一会儿,那只老鸹就被它撕成了碎片。

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后生手上举着的弹弓还没放下,嘴里喃喃说道:“我居然打中了。”

铁牛高兴地拍了他一把,让那后生不禁双腿一曲,哈哈说道:“好小子,有两手,等回去了,牛哥请你们吃猪下水。”

“好!”那群后生被这么一激励,又来了兴致,一个个又开始卖力地挖了起来。

这坟藏得够深,挖起来的土都够堆起四个坟包了,才勉强见到底,这里面埋的根本就不是一具棺材,而是一个半米长的盒子,但是做工却非常精美,上面还有墨玉镶嵌,查文斌取出来一看,木料应该是紫檀。

“该不会也是个娃娃吧?”

“不是,人绝对不会用这么小的东西。”查文斌让众人稍稍走开些,把那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盒子上有一个活的锁扣,但是让查文斌诧异的是,这锁扣的状态不是关着的,而是打开的。

“这里面埋的肯定是宝贝。”“我猜是骨灰。”“哪有这么高级的骨灰盒,肯定是陪葬的宝贝。”一群后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可查文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下葬的盒子怎么会是开的呢?

一大群人把查文斌围在中间,都等着看最后的结果。那盒子被轻轻开启一条缝的时候,有胆小的人立马缩到了后头,好奇心与害怕在每个人的脸上写得是那样分明。

但是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大概所有人都不会猜到会是这样。

当查文斌完全打开盒子的时候,里面放着一匹金黄色绸缎,绸缎的一头隔着一枚绣花小枕头,上面还盖着一床大红色的小被子,被子上绣着的是童子送仙的美好图案。

如果按照摆设来看,这真的是一口棺材,但是里面睡着的却不是人!

“黄大仙!”有一后生喊了出来,接着便立马跪下了,在那儿猛磕头。

另外几个后生也跟着开始双腿发软了,以为自己闯下大祸,哆哆嗦嗦也跟着下跪了。还有几个后生则为了表示自己不信邪,硬挺着,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盒子里面埋的正是一只黄鼠狼!

照说这批二十来岁的后生,是不会对这种东西害怕的,但确实是有一段真实的事情刺激了他们的神经。查文斌又轻轻把盒子给关上,准备告诉他们没什么黄大仙,这只不过是有些人玩弄的鬼把戏,但是铁牛却把查文斌给拉到了一边,说了这么一件事。

铁牛说:“我们村里黄鼠狼一直挺多,过去常有谁家的鸡和鸭被咬死,因为这畜生狡猾得很,所以也老拿它们没办法,会打猎的人都说不愿意打这东西,说这玩意儿邪门得很。”

“后来没办法,只能家家户户都养狗来提防,山区多野兽也是正常的。有了狗,黄鼠狼来村里祸害的次数确实是减少了,但也就是三年前,村里出过一件事,这帮孩子都知道。”

铁牛又指了指那第一个下跪的后生,嘟嘟嘴说道:“喏,就是他的表叔出的事儿。他表叔原本也是村子里一好劳力,扛着两百斤的东西能走三里多地都不歇。他们家原本也养了条狗,不想给村子里毒老鼠的人给药死了,也就没继续养了。”

“后来他们家就开始遭黄鼠狼了,先是一窝小鸡全部被咬死,后来就开始咬母鸡,他表叔这人跟我一样不信邪,就弄个陷阱,过了几天还真让他抓到一只。他心里那个恨,立马连笼子一块儿丢到了村口鱼塘里,把这东西给活活淹死了。那张皮子被他给剥了下来用钉子钉在墙上晒干,据说有人收这东西,能换五角钱。”

“结果没有几天他表叔就开始发疯,他们家人都听到一个女声从他嘴里传出来,说什么‘你把我害死了,我就让你受苦受罪’之类的。之后就开始用头撞墙,用手把自己身上抓得鲜血淋漓的,最后还用刀子去割自己的肉,他家人只好把他绑在床上,他就用非常大的力撞床板。那会儿还不认识你,他们家找了好多人看也没效果,有先生说是得罪了黄大仙,后来足足受了一个多月的罪,在一天晚上把绳子给崩断了跑了出去。”

“等家里人找到的时候,他表叔的尸体正漂在村口的鱼塘里。捞起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表叔的手里死死地拽着那张黄鼠狼的皮子。后来村子里的人觉得邪乎,就把那口鱼塘给填了。”

说到这儿,查文斌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他的师父曾经跟他说过在民间有一个说法叫“南茅北马”,说南方人驱邪这一块主要是道术,特别是茅山派,他们的天正道就是属于茅山派的一个分支,但要说北方那就得是出马仙了。

虽然查文斌不懂什么叫出马仙,他也没见过真正的出马仙是什么样,所以不敢确定这种类似于萨满教的信仰有多大用,但是他知道巫术这种东西的存在,确实有它的根据。道家里头有很多东西也跟巫术有一丁点的挂钩,比如用冲符水饮用就能驱邪。中国古老的文化实在是太多了,真正懂得这些道门又何止他天正道一家,只是传承下来的越发少了。

不懂但也不代表没听说过,这民间自古有五仙的说道,多半人和动物之间发生的那点邪门事都跟这五仙有关,也称为狐、黄、白、柳和灰,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一来可能是这些个动物常常出现在人类的活动范围内,不免会沾染些人气,所以关于这些动物的传说是非常多的,在各种古代小说里也是登场的常客。

当然,查文斌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懂,索性也就不解释了。他只能按照他能懂的东西来处理这件事。人能修道成仙,那也不排除动物有这个能耐。

当然了,这个黄大仙,在道教中也是有的,名叫黄初平,被封为“养素净正真人”,号黄大仙,故号称“赤松仙子”,在南方还是非常有名的,香港就有个黄大仙区。但跟这个黄鼠狼的黄大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查文斌心想不管作乱的是人还是动物,这等邪恶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善类,他是不会怕什么黄大仙来报复的,你若敢来,大印伺候,废了你那百年道行便是。

等到再回到那盒子边,查文斌便说道:“都起来,没什么黄大仙,一只害人的东西罢了。”再一看,那盒子里哪还有什么黄鼠狼,空空如也。

“跑了?”铁牛不可思议地看着空盒子说道,“莫不是真成仙了吧?”

查文斌拿起那下面铺着的绸子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不少新鲜的泥土,刚才都被盖住了。

卓雄愤愤地拿起那盒子使劲丢到了地上,骂道:“想必是这畜生那一晚跑出去叼来的骷髅在作祟,这坟肯定被它开了洞眼平时进出,这盒子就是它的老窝用来睡觉的。”

所有人都认为是这只黄鼠狼在作祟,可查文斌却不那样想,黄鼠狼再厉害也只是个畜生,而这片地方不是人力绝不能为。

“接着往下挖!”查文斌说道。

“还挖?这不就是个黄大仙的坟吗?扰了黄大仙,我们都要遭报应的。”那个跪着的后生哭丧着脸说道。

查文斌跳下那大坑,捏了一把土放在手里搓搓,发现这下面的依旧是五花土,证明这下面的土还是被人动过了重新填埋进去的,说道:“只管挖,别管什么黄大仙,一只畜生能有多大能耐,就算成了精那也是只畜生罢了。这个地方是按照严格的阵局布下的,黄大仙再神也做不到能搬出童子接引阵,我估计这只黄鼠狼八成就是个守陵的,如此看来我们才挖了一半,还得继续。”

铁牛听查文斌这么一说,他本来就不信什么黄大仙,第一个拿起锄头跳了下去。横肉脸和卓雄也先后拿着镐子挖了起来。唯独那群后生这会儿又蔫了,一个个铁青着脸看他们继续。

这坑要说深,那还真有点儿。查文斌检查着运送上来的土,没看一眼便说道:“还没到底!”一直挖到下午三点多,太阳都快下山的时候,凭借这三个人肉挖土机已经下去八米多了。当卓雄的镐头砸到一块青砖的时候,他们才算是真正踏入了这该死的墓穴第一步。

随着一块块砖头被取出来,一个大黑洞渐渐露了出来,今天也没带什么照明设施,查文斌只好点了个火折子丢了进去,正巧就丢在一口黑魆魆的大棺材边上。这上面的人着眼一看,这下面还真是别有洞天,那群后生哪里见过这种架势的墓,心里那个后悔,早知道就不嚷嚷着上来看热闹了。

现在这地步,他们是没得选择了,走也不是,马上就要天黑了,谁敢说能好着走下山,胡长子的例子放那儿呢。留下,谁有那胆子在乱葬岗里过夜?

因为也没带登山索,查文斌只好让卓雄砍了些藤条之类的捆在身上,他决定亲自下去探一探。算算时辰不多了,查文斌从兜里取出一把白石灰,在地上撒了个圈,以圈为圆,用石灰画了个八卦,把那掌门大印丢在阵中间说道:“我上来之前,你们都留在这圈里,不准出圈一步。”

那些个后生争先恐后地往圈里钻,卓雄想要跟着下去,却被查文斌阻止:“你在上面看着他们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查文斌背着乾坤袋就慢慢下去了,本来这儿就晒不到什么太阳。这个时辰,林子里已经挺黑了,一群后生在圈里一个个不敢动弹,只盯着那大印干瞪眼。卓雄见天色已晚,便点了火把插在边上,淡淡的火光把这几人照得有一丝温暖。

其中一个后生无意中一瞥,然后“啊”的一声大叫,扑到卓雄怀里瑟瑟发抖,那后生小声地说道:“哥,你看那圈圈上的脚印。”

卓雄定睛一看,果然不知何时查文斌撒下的石灰上无缘无故多出了一排脚印,无一例外的是,所有的脚印都是脚尖向内的。

这脚印显然有些凌乱,并且还在逐步增多,但是没有一个能够踏入圈内,他们就像是被一群狼包围着的羔羊。后生们吓得都不敢互相看了,也不敢说话,就连一向胆大的铁牛也变了脸色。唯独横肉脸和卓雄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他们两个跟着查文斌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没事的,几个孤魂野鬼,进不来的。”卓雄安慰着这群初次和脏东西打交道的人。

查文斌下了地,打着火折子扫了一眼,只见周围一片绿油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可惜光线实在是太暗了,以至于他只能看清楚自己跟前那口大棺材。

从兜里摸出两根蜡烛点燃,插在地上,再抬头一看,那些个角落里挤着一大群黄鼠狼,正龇着牙齿凶狠地看着自己。这玩意儿虽然小,但是牙齿却很锋利,粗粗看了一下,这里恐怕有不下三十只,要真一齐扑过来,查文斌估计也够呛。

这种传说中能有点通灵的畜生最是喜欢出没在老坟里。它们能打洞,而且生性残暴狡猾,其中有几只体形略大的,几番跃跃欲试,想来攻击这个擅闯自己地盘的人类。

查文斌本不想去招惹这些东西,他要做的就是启开眼前这口棺材便是,可没想到他的手才搭上棺盖,有几只黄鼠狼立马冲了上来。查文斌连忙闪开,那手一离开棺材,这几只黄鼠狼便又停了下来,只是背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警告,它们不让查文斌碰那口棺材!

这人和畜生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查文斌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在说话的声音和狗叫声,抬头一看,却见几道光柱照了下来,有个声音在上面

喊道:“文斌哥,你怎么样了?”

是超子!

原来村子里的人见他们上去一整天了还没个动静,老村长也急了,赶紧通知了村里的一批常在山上活动的猎户进山找人来了。超子听说他们还没下山,也急了,非要跟着上山找,听说查文斌一个人下了地,劈头盖脸地就训了卓雄一通。

几只猎犬在黑子的带领下,一顿狂叫,那些石灰上的脚印再也没能多起来了,想必这人一多,阳气就足,也把那些个东西都给赶跑了。

这会儿他已经和几个猎户还有卓雄先后下了洞,猎户们下地一看,好家伙,这么多黄皮子,顿时头皮都开始发麻了,他们平时什么东西都敢打,唯独这玩意儿从来不愿意碰。

超子还带来一个消息:“文斌哥,村长说胡长子的油灯烧得越来越暗了,怕是快不行了。”

“你们来了也好,撬了这棺材一看便知。”查文斌说完就要去翻那棺材盖,几只黄鼠狼急了,猛地就往前冲来,那些个猎户虽然手里端着枪,可就是没人敢动手,毕竟三年前的那个教训谁都知道。

但是那些黄皮子这次恐怕失算了,这里面不仅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事情,而且还是个杀神投胎的。超子见一群小畜生也敢来凶,抢过身边一猎户手上的枪,“砰”的一声轰出去,震得整个墓室顶上尘土飞溅,当场就有三只黄鼠狼被打烂,还有几只受伤的正在地上挣扎。

“何少爷啊,这些东西打不得啊,要遭报应的啊。”那个被超子抢走猎枪的人哭丧着脸说道。

“报应?”超子这脾气一上来加上何老又刚走,正憋着一肚子气,迅速从那猎户身上摸了几发子弹,说道,“既然要报应,那爷爷今天就端了它们的老窝,杀他个片甲不留!”抬手又是一枪,把那几只正往回爬的黄皮子一同给送上了西天。

剩下的那些黄皮子被打蒙了,一个个愣在那里不敢动弹了,同伴的鲜血刺激着它们的神经,死亡始终是最大的震慑,不管是对人还是动物。

超子把枪扔给卓雄,说道:“瞎子,你拿着,要是还敢上来就干死这群畜生,我去帮文斌哥开棺。”

几个猎户连连摇头,这城里长大的娃娃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连黄大仙也敢打!

卓雄拿着这杆大杀器站在查文斌身边,剩下的黄皮子哪里还敢动,只好眼巴巴看着那棺材被一点一点地开启。

打开棺材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地充满了干草和破棉絮,甚至还有塑料袋。

查文斌可傻眼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看这墓少说也得有个几百年,怎么能有这些玩意儿呢?单凭那些角落里堆着的瓶瓶罐罐,超子就知道价值不菲,棺材里面怎么这么狼狈呢?

查文斌戴上手套,慢慢地揭开那层破棉絮,发现下面竟然有几只粉红色的小东西还在蠕动着。

“小黄鼠狼!”查文斌惊奇地发现,这层破棉絮下面居然有一窝刚出生的小黄皮子,怪不得它们这么紧张呢。

“一窝端了!”超子准备拿枪来打,却被查文斌拦住了,“不要乱杀生,动物也有灵性。”

“是这玩意儿搞的鬼?”超子有点不相信这种小动物也有如此能耐。

查文斌没有回答,准备再掀开一点被子看看,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层被子旁边露出的头发丝,这下面肯定还得有人。

正欲动手,只见一个白影“嗖”地从棺材里面一射而出,径直扑向了查文斌。他哪里料到还有这样的情况,一个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喉咙一痛,然后拼命挥打着拳头。

一只硕大的白色黄鼠狼死死地咬住了查文斌的脖子,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从喉咙里被吸出的声音,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愣着的黄皮子也跟发了疯似的向人群冲来。

卓雄带头打响了第一枪,余下的那些个猎户一看要出人命了,也顾不得那些诅咒和报复的传言,纷纷开起枪来。

虽然黄皮子不能抵御子弹,但是它们身手敏捷,还是有几只成功蹿到了人身边,一个个直取喉咙,一时间人和黄皮子陷入了肉搏战。黄皮子凶狠的撕咬声和人们的痛叫声顿时在下面乱成了一锅粥。

当超子替查文斌拧断那只黄皮子的喉咙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所有人身上都挂了彩,这种看似弱小的动物实在是凶猛得紧。

此时的查文斌脖子上被咬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超子紧急查看,还好没咬到动脉,给临时做了止血包扎便要背着查文斌出去。

可是查文斌却不肯走,喉咙的伤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走到那棺材旁边也不管什么讲究了,双手抬着那棺材用力往边上一翻,轰隆一下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其中一具已经干瘪了的尸体也滚落出来。

走过去一看,那尸体的模样哪里是人,虽然脸上的肉已经萎缩成了一层皮还粘在骨头上,但那个嘴巴确实尖尖长长的,还有几枚非常锋利的尖牙露在外面,眼睛也和正常人不同,是那种典型的狐狸眼。

要是单单把这个头给拧下来,让一百个人看,都会说这是一只特大的黄鼠狼。可这具尸体偏偏有手有脚,还穿着人的衣服,这立马就让查文斌明白了,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真正的“黄大仙”了。

王庄那地方的人口也多半都是太平天国运动之后迁过来的,所以关于之前的历史谁也不知道,也有人从自家地里面刨出个瓶瓶罐罐的,其中超子收的那个玉石件也是当地村民从田里挖出来的。

据说新中国成立后,这儿也曾经过平坟还地的运动,现在,王庄不少人家的地基下面都是老坟子叠着老坟子,露出地表的基本也都在那个年代被后迁徙过来的人们消灭光了,这也足以说明以前这块地曾经有着大量的人口,只是后来才消失了,那这个鬼地方是不是出过一个“黄大仙”,也就更加无从考证了。

查文斌认定基本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至于这种人是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看着这群黄鼠狼在他的庇护下倒是成了灾,加上这块地方做坟山绝对是要断子绝孙的,今天把这窝黄鼠狼给端了,也算是应了这块风水。

超子觉得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碍眼,便打算一并拖出去烧了,免得再祸害人,就拿根绳子准备去系住它的脖子。

这小子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骂。这会儿,他一边吊着那尸体,一边还在唾沫横飞地骂着,而一滴唾沫星子就这样溅到了尸体的嘴巴上……

干完这个,超子把身子一转,就准备拖着它出去了,这一群被咬伤的人还得下山去医院打针呢,可耽误不起了。

超子非要留在最后一个走,还一个劲儿地催着查文斌先上去。等看到查文斌爬上绳子了,他这才“嘿嘿”一笑,嘴里嘀咕道:“敢咬你超爷,说过让你断子绝孙就肯定一个不留!”原来这小子是惦记着那窝小的还没被宰掉,战场上的经验让他记住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刚想转身准备走,超子只觉得背后有人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后颈子上还传来丝丝凉意,这里可就剩下自己一人了,那背后的是?

超子的额头上顿时冷汗开始往外涌了,他知道自己这是被鬼搭肩了!

被鬼搭肩,决计不能回头,一回头就得出事,这是查文斌常常说的,超子也记得,但是查文斌可没说过被鬼搭肩了不准说话。

“文斌哥!”超子在下面一声大叫,查文斌正要出去呢,低头一看,好家伙,超子身后那具古怪的尸体居然站在那儿。他哪里还来得及考虑,猛地向下滑去,那手掌和绳索之间的摩擦带来了大量的热量,瞬间就破了皮。

但是还未等查文斌落地,超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和那具尸体一同向地上倒去!

其实被鬼搭肩是不能这么喊的,这么用力一喊,那阳气便立马给泄了出去,刚好给后面那主可乘之机。

查文斌见超子中招,那心里自然是一股无名火起,直接从八卦袋里翻出一枚灭魂钉,朝着那“黄大仙”的脑门子狠狠拍去。

灭魂钉是何等凶戾,那“黄大仙”顿时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蜡黄的皮肤瞬间就开始变黑,连在一块的头颅也发生了轻微的“咔嚓”声,这是里面的骨头断了。

查文斌再翻出八卦镜往那尸体上一照,一个朦胧的人影显现了出来,并且开始慢慢变淡,一直到消失不见,魂被打散了,升仙的美梦也就没了。

超子这算是着了道了,这“黄大仙”一去,他过了没多会儿就醒来了,非要去灭了那群小的,最后还是查文斌劝阻,这老的没了,小的自然也活不成了,不要再杀生了,他才悻悻地离去。

等再回到上面,天已经漆黑一片了。查文斌让超子和卓雄带着后生们和猎户先下山,他还得办点儿事。

“黄大仙”一死,这收魂的事情就好办了,等到那群人一走,查文斌把那些原本分散的尸首一样样给重新找了出来,放到一口小棺材里,然后重新给埋了起来,剩下的那些纸糊的都被他一把火并同多余的棺材给烧了,然后带着黑子最后一个回到村里。

第一拨人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胡长子已经醒了,只是叫着肚子饿,他媳妇正在给他下面条。等到查文斌下山,胡长子已经三大碗面条下了肚,听说是这位先生救的自己,硬要下床给他磕头,却被查文斌阻止了。

村里头包了一辆面包车,拖着这些受伤的人赶紧直奔县城打针消毒去了。等到再回村里,已是大半夜,查文斌刚刚躺下,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便出现了,朝着查文斌又是作揖又是下跪的,折腾了好久才肯离开,想必是赶去投胎了。

在王家待了两天后,就到了给何老“复山”的日子了。过去,人死后是不立即下葬的,只是把棺材浅浅地埋下去,上面盖上一层薄薄的土,相当于把挖的坑给重新填上,但是地表却是平的,不留坟包。需要等到下葬三日之后,再去做上一次法事,给立上坟包,这就叫“复山”。

但是因为现代人都给坟上加个水泥顶,一来是坟墓坚固,遇不着水;二来也比过去要显得更像个样子。

就是因为用上水泥顶了,所以“复山”这道过去一直存在的殡葬文化已经消失了,因为在下葬的时候,就已经用水泥封了拱顶,一次就到位了,但是查文斌可没打算把这道工序给省下,他决定还是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走上一遭。

这一天,家里的几个亲戚捧着熟食,拿着祭祀所需要的东西就上了山。

摆好案台,点了香烛,查文斌从坟前捧起黄土,在那水泥顶上垒起了一个小土堆,用石头压上几张黄纸,算是给何老复了山。

在放置石头的时候,查文斌觉得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开始变得僵硬,不像过去那么灵活了,而无名指也隐约有些开始发麻。他也没在意,以为只是最近在外面活动多了,可能关节受了点风寒。

晚上,一些至亲好友坐在王家吃了一顿饭,这顿晚饭的意思便是逝者已去,丧事到了今天可以算是正式结束了。

超子送别了这些亲人,便又和查文斌他们凑到一块儿,商量之后的生活。总之超子的意思还是干点儿倒腾古玩的买卖,卓雄已经把四川留下的产业都低价卖了,他也不愿意回去了,横肉脸本就是跟着来的,也就打算留在这边,查文斌则希望回乡下种田,用毕生的时间来破解那副鬼篆,告慰何老在天之灵。

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几个出钱,在查文斌的老家盖一座大房子,超子和卓雄专门负责倒腾,横肉脸负责帮查文斌干农活,因为他力气大,那一天他们还有了个新的收获,就是查文斌给横肉脸取了个名字,叫大山。从字里行间,也就能明白这意思,姓随卓雄,因为他们都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

事情当时就是这么定下了的,查文斌准备给何老做完头七,就准备开始动工,准备前期的很多事情,比如买材料、寻工匠、张罗图纸。

查文斌自己是道士,所以破土动工这些事情他都会看看日子再进行,所以房子暂定在二十天后拆。那段时间里,大家都挺忙活。但是因为他平日里为人好,经常给人帮忙,所以乡里乡亲的都愿意给他帮忙,像帮不上忙的,如金馆长那样的知道给钱查文斌不会收,就索性派人从县城里拉最好的钢筋水泥往这儿送,弄得查文斌倒有几分尴尬。

但是有一件事,查文斌他不知道怎么讲出口,何老还有个头七没做,超子也提醒过他,但是他却说时间没到,查文斌是算过的,他不是在第七天,而是在第十八天来!人死之后会被阴差押回来看一次,了却生前的愿望,免得在下面有念想,也就是我们说的回魂夜。

这回魂也分两种:一种就是普通的回魂夜,一般第七天头上,也有其他时间的,基本就是来看看就走了,只要把跟当日相冲的人支开不要出现,基本也就没事了,所以即使是提前或者是推迟到第七天也没多大关系;还有一种呢,名字就不那么好听了,叫回煞,回煞当日,所有人无论八字多硬,皆有被冲的可能,所以这个

就得让人提前打好招呼了。

大部分人的回魂是在第七天进行,所以民间也把这个回魂之夜叫作头七,但实则对懂道的人来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若是算错了或是根本没算,那是要出事情的。

按人死之时的年月干支,推算出所谓出魂魄回家的时间,并说返回当天,有凶煞出现的就叫回煞;没有的,则就是普通回魂。

回煞还要分几丈几尺,都有严格的区分,可以按照干支来推算。

举例来说,倘若一个人死于甲子日,那么他的魂魄是九尺(甲)加九尺(子),那么合共就是一丈八尺,这个数值代表的就是魂魄入地的深度,深度越大则煞气越重,留的时间则越短,因为他往回赶也需要时间;深度越小则煞气轻,但停留的时间则就更长。

巧的是何老死的那一天恰好是农历二月初四,那单单刚好就一甲子日!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魂魄离身,魄先散,再则是魂。

三魂中,地魂是经常在地下的主阳寿,天魂主运也经常不在身,唯有命魂是一定依附于人身上的,通常说丢魂丢的就这个魂。

人死之后这命魄便会下地,由一丈八尺至九尺不等。但是这地魂在死后便会上升,每日升一尺,所以像何老这样死于甲子日的,入地一丈八尺深,便要于死后十八天才会回魂。

因此,亡魂于回魂之前,其灵魂仍是留在土中的。一般人在亲人回魂之夜,通常会于亡魂的必经之处和放祭品的台上撒下一些灰或粉,然后把门关上,告诫生人切勿闯入骚扰。

直到第二天黎明,回魂的时间已过,然后才集合家中各人,开锁入内观看,看看灰上或粉上有无手印或脚印留下,便知道亡魂是否已回来。

查文斌知道何老的为人那绝对是没话说,但是这人死过后喝过汤,地魂一出,那便就是六亲不认的,所以他心里头还有点犯怵,但这事终究还是得跟超子交代的,毕竟到了那一天,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

查文斌三思过后,终于还是在回煞的前天晚上把这里头的事情跟超子说了,何老是从王庄走的,所以这事还得回到王庄去办。

那一日早上,他们几个便早早地赶过去布置。查文斌也跟村里的人打了招呼,今晚上没事的就别出来溜达了,天一黑,尽早关门睡觉便是。

杀鸡宰羊,弄了一大桌子供品摆在灵台前,有了上次超子他外公回煞那件事,今天所有人都学乖了。是因为“回煞”时,也就是亡灵来到家的时候,是不能有生人的。为什么不能有生人呢?其实是因为在道门里面有说道,如果有生人的话,鬼魂听到声响就不会进去,另外是因为有的人“火焰低”,就会看到鬼魂,容易被冲。

查文斌准备了香蜡纸钱、切成墩子的猪肉、一根竹子、一张桌子、八个板凳、一个筛子、灶灰、鞭炮、爆竹,以及两份倒头夹生饭,一根筷子横在两个碗中间,筷子上面放上一枚生鸡蛋。

他先是拿了那根竹子,然后在竹子上贴纸钱,是一张一张地贴,一直到整条贴满为止,然后又借了梯子,把那房顶的瓦片给拿下了一张,然后竹子从那个洞里面穿出去,有点像电线的意思。

这么做是为了方便等会儿何老进门,这回煞是不会从大门进来的,为什么呢?因为大门上有门神看着!所以这回魂基本上是从窗户或者房顶下来的,若是遇上开不了瓦片的屋子,也可以把这根竹子靠在窗户上。

然后,准备一桌酒菜,摆好八张板凳,每张板凳上放一张纸钱,这是用来给阴差和何老用膳的,因为不能确定他们会坐哪一张,索性就都摆上。

这筛子就是用来晒灶灰的,生活在农村地区的人都知道,那时候都是用柴来做饭,所以灶头下面会有灰,过去没有洗发液的年代可以用那玩意儿混合皂角和何首乌来洗头发,效果远比现在电视广告里的那些东西好得多。

等到他们吃过晚饭,查文斌把那筛子上面弄上灶灰,先是在竹子下面细细撒上一层,然后按照它们要走的路,一直撒到供品前和桌子下面等有可能经过的地方,然后在大门上拴上一只芦花大公鸡,要有个什么不对劲的,就准备让卓雄砸这鸡,只要鸡一叫,阴差以为天亮了,就会立马押着鬼魂回去。

事情就是这么办的。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查文斌把所有的门窗全部封上,然后把所有人赶上了二楼,弄了两张天师符把门一封,叮嘱他没叫开门之前,这门便不能开。

然后他只身一人牵着黑子去了何老那坟山下面,坐等这位老故人的出现。

黑子越长大,就越发黏着查文斌,现在是他到哪儿,它就跟着到哪儿。查文斌摸着它的脑袋有点想起了它,便顺手往怀里一摸,然后便停住了。太阳轮已经不在了,那些记忆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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