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泽微微偏过头来,以一种明显带着挑剔的神色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挑了挑眉,“你干嘛?在演《泰坦尼克号》?”

之前语琪怕他害羞,这才主动地张开了双臂,谁知道一番好心却被他当成驴肝肺,一时之间,刚刚生出的同情和母性情节顿时烟消云散,她没好气地道,“往里面挪点儿,给我腾个位置出来。”

他带着莫名其妙的神色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听话地抱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同时不忘给她添堵,“抓到院领导不在的时机你就要偷懒,当初还好意思说什么你的职业素养是值得信赖的——我应该立刻给你们院长写封举报信。”

“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戚泽,由于你之前频繁地朝院长办公室写信,他烦不胜烦之下命令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不准向你提供任何纸笔。”语琪侧身在床沿坐下,以一种戚泽式的语气刻薄地指出这一点。

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憋出一句,“我没有允许你学我说话。”

这样幼稚的反击之下,语琪也生不出什么再跟他对着干的动力了,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抬手在他背上安慰般的轻轻拍了两下。

然而戚泽的反应却像是被歹人挟持了的黄花闺女,下意识地便挣扎起来,在挣脱她之后整个人猛地往后弹开——就像是被惊吓刺激到的兔子或是猫猫狗狗会做出的反应。

有了前几次的接触,语琪本以为他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后一仰,就这样从床上摔了下去——好在床本来就是被固定在地上的,高度落差几乎等于零,所以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就是有些丢面子。

相处了这么久,很容易便可以看出他对于自身形象是很注重的,所以很少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而看到这样黑发凌乱、衣衫不整地从地上坐起来的戚泽,语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终嗤得一声笑喷了出来。

尽管她迅速别过了脸去并捂住了嘴,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掩饰,也在最快的时间内平静了下来,但当她回过头时,已经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戚泽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呢……就是‘你害我出丑’的恼怒和‘你知道得太多了必须去死’的阴沉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不适的目光。

干咳了一声,语琪若无其事地低头帮他将有些乱的袖口理了理——虽然他立刻就抽回了手避开了她的指尖。

而就在她试图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戚泽却满脸阴郁地开了口,声音阴沉得像是恐怖片的配音,“你最好对刚才的突然袭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将为你的行为被我永久地列入禁止来往名单之中。”

“那不是什么突然袭击……”她无奈的同时又颇感无辜,“——我记得我问过你是否需要一个拥抱。”

他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我也记得我没有允许你的请求!”

语琪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后,无奈而认真地开口解释,“……我真的是无意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些安慰——”顿了顿,她放缓了声音补充道,“——就像你以前曾经安慰我的那样。”

大概是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他的面部神情缓和了许多,只是脸皮仍绷得死紧,面无表情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需要你的安慰?”

……很好,她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死要面子的硬嘴鸭是肯定绝对一定不会承认他需要安慰的。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或许是在某些人因为他弟弟没有出现而皱着眉头露出没喝到奶的可怜婴儿的表情的时候?”

戚泽皱着眉移开视线,“我没有。”顿了顿,又像是还觉得不够一般加了一句,“他来不来都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

“嗯,真可惜……我的安慰应该给更需要的人。”她装模作样地感慨,“比起你来,他们似乎更需要我的拥抱。”

戚泽仍旧没有看她,盯着一旁的窗户冷淡地道,“是么?那你去啊。”

语琪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却又在最后一秒顿住,迟疑地看向他,“……那个,现在可以碰你么?”

他皱皱眉,往远处挪了挪,无声地表示了拒绝的意思。

“……好吧。”她收回手,安静了一会儿后看着他的后脑勺开口,“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他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一眼后又移开了视线,“你可以试试看。”

“……”

语琪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反应,沉默片刻终于后找回了些感觉,干咳一声后才硬着头皮道,“你看……当初我觉得很难过的时候,你才只给了我一床棉被。”

“那是我第一次把自己的被子借给别人。”他闷声强调这一点,并且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应该感到荣幸。”

“……”

看她无动于衷,他有些恼怒地回过神来,语速飞快地道,“原本那被子上只有我的味道,但当你用过它之后那上面就混杂了你的气息。”他的语气像是在抱怨自己的领地被他人侵占了一样,“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把被子摊开来晾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让你的味道从上面散尽么?”

“……我不知道。”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脸‘我为你承受这么多痛苦你却毫无所知’的埋怨神情。

语琪莫名其妙地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或许有件事会让你觉得好过些。”不等他开口插话,她连忙继续道,“你看,那时候我被开水烫伤你也不过给了我一个拥抱,但是现在甚至不用你开口,我就主动给了你一个。”这话说出口她都觉得脸红……简直毫无说服力。

但奇迹般的是,这种一看就站不住脚的逻辑竟然被他接受了。

戚泽一脸恍然地看着她,迟疑地道,“……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语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讪讪一笑。

而那一边的戚泽却像是觉得占了什么便宜一般地眯了眯眼睛,矜持地收了收下巴,“很好,我决定原谅你。”

“……谢谢。”她挑了挑眉,顺手将放在一旁的月饼盒提了过来,“我带了月饼来,你要吃么?”

他挑了挑眉,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在那包装精致的盒子上,习惯性地开始秀博学,“据史料记载,早在殷、周时期,江、浙一带就有一种纪念太师闻仲的边薄心厚的“太师饼”,而这就是月饼的“始祖”……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时,引进芝麻、胡桃,为月饼的制作增添了辅料,这时便出现了以胡桃仁为馅的圆形饼,名曰“胡饼”。”

语琪愣愣看着他,“……你从哪儿知道的?”

戚泽不耐地瞥她一眼,“当你缺乏常识的时候,你不应该觉得别人跟你一样也缺乏常识。”

……问题是这不是常识。

她讪笑,熟练地拍马屁,“……我只是惊讶于你对历史的了解……我以为你只知道一些偏理科的知识。”

“当然,你会产生这种错误的认知是有理由的——”戚泽仿佛被顺舒服毛的猫一般高傲地斜睨了她一眼,自以为隐秘地勾了勾唇,轻飘飘地道,“大部分人要在一个领域中做到精通就需要耗去一辈子,而极少数的人——”他怪异地停顿了一下,又用那种满含戚泽式暗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拖长了语调道,“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便精通各门学科,并且通晓各个领域的知识——”

在他满脸都写着‘我就是那种人’的神情下,语琪不得不开口道,“那么……你一定是那极少数人了。”

戚泽矜持地微笑了一下,并且带着一种含着优越感的同情从上而下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道,“虽然以你的资质注定只能成为那大部分人,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停顿了片刻,直到她挑了挑眉看向自己后才慢吞吞地说出后面半句话,“在你平凡普通又乏味的人生中,认识了一个即使在那极小一部分的天才之中也显得无比突出的人——”

“……”毫无疑问,他说得那个人肯定是他自己,语琪已经不想再附和一次了,于是她低下头装作去拆月饼盒,并试图转移话题,“要吃月饼么?”

或许是炫耀行为被突兀地打断了,戚泽显得尤为焦躁,他狠狠皱了皱眉,以一种颇为严厉的语气指责道,“你难道不知道,随意地打断别人的话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么?”顿了顿,他挑了挑眉,“你的父母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谁的父母都不会比你父母做得更差……”她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迅速地抬头微笑了一下,将一个月饼递到他面前。

戚泽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以一种颇为刻薄的语调道,“我讨厌月饼。”

“……为什么?”

显然这次转移话题的目的成功了,他滔滔不绝地开始抱怨道,“首先,它是愚蠢的圆形,其次,它甜得几乎让人的牙齿断掉,第三,它的颜色跟排泄物一眼难看,第四——”

语琪无奈地道,“可是有的月饼不是甜的啊。”

“哦,是么?”戚泽诧异地睁大眼睛。

早已习惯了他常识的严重缺乏,她颇有耐心地点点头,“比如五仁月饼就不是甜的啊。”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就在语琪略感欣慰的时候却又加了一句,“——那只会让月饼变得更加令人厌恶。”

“……”

“对了,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地挑了挑眉,“今天不是愚蠢的中秋节么,为什么你们院长不给你放假?”

语琪好脾气地笑了笑,“总要有人上班啊,还有几个护士今天也跟我一样不放假啊。”

“那她们在哪里?”

“除了在走廊上巡视的一个人以外,另外三个应该在看央视的中秋晚会吧。”

戚泽表示明白地点了点头,继而好奇地盯着她看,“那你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看?”顿了顿,他推己及人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讨厌她们?并且她们也讨厌你?”

“……”

“可怜的女孩。”他表示同情地伸出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虽然你的智商并不算太高,但也的确足以对她们造成威胁了,她们讨厌你是很正常的。”

“其实……”语琪颇感无力,“我们相处地算还不错。”

戚泽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你不是一直跟那些护士不合么?”

“……没有啊。”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听谁说的?”

“我像是会轻信别人的人么?——我只信任我自己的推测。”他皱了皱眉,“可是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你每天不跟同事呆在一起往这里跑……等一下!”

“嗯?”

他满含怀疑地盯着她,缓缓开口道,“你不会是——”顿了顿,他挑眉,“——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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