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开在你脸上,爱情开在你心中,爱情所在,一切俱足。

纽约和北京是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我的白天是宋翊的黑夜,他的白天是我的黑夜,他清醒的时候,正是他最忙的时候,没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清醒的时候,又是我最忙的时候,没有时间给他打电话,所以,我们直接通电话的次数很少,也很难在网上碰到,主要靠电子邮件联系。

周一到周五,我要陪着客户参观证交所、华尔街,和MG总部的大头会晤,周末的白天陪客户参观“911”中被炸掉的世贸大厦遗址,看凡高的Starring Night,晚上陪客户去百老汇听Phantom of the Opera,幸亏还有些活动,他们不要我去,只肯让Peter陪同,否则我怀疑我连晚上回酒店写信的时间都没有。

我给宋翊写信:

去看了Phantom of the Opera,本来因为是陪客户去,我心里很抗拒,可没想到戏剧一开场,就把我给震慑住了。当歌剧院里的幽灵牵着Christine的手穿行在桥上。大雾笼罩中,点点星光闪烁在水中,他的黑色风衣飘荡在白色的迷茫中。在熟悉的乐声中,我不知道是歌者的歌声太有感染力,还是我早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无望的绝恋,竟然泪流满面。他以为他牵着Christine,远离了纷扰红尘,就可以到达幸福,可不想他倾尽全力的付出,在Christine眼中,全成了难以承受的重担,让她只想逃离他。

宋翊给我的回信,简单之极,却让我在一清早,飞旋着舞步去上班。

Don't cry,baby.Next time,I will take you to watch Phantom of the Opera.Remember,for Christine,it's a happy-ending.

因为他,纽约的日子过得分外煎熬,我日日数着时间,算归程;因为他,纽约的时间过得分外绚烂,每天早上,就着香浓的咖啡读完他的邮件,再戴着他给我买的帽子和手套,冲进纽约冷冽的寒风中,趾高气扬、昂首阔步地走在曼哈顿的街头,对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微笑。纽约再寒冷的天气、客户再古怪的要求都不能令我的笑容减少。

因为爱,所以绚烂绽放;因为被人宠爱,所以自觉无比矜贵;因为满是希望,所以走路的脚步充满力量;因为心内温柔,所以善待每一个人;因为是他爱的女人,所以绝不做任何让他有失颜面的事;因为爱他,所以更爱这个世界。

这世上,没有任何美丽可以所向披靡,即使埃及艳后的绝代姿容,可以倾倒罗马军队,却不能让屋大维动容,但真诚的笑容和发自内心的快乐却具有所向披靡的魔法,同来的客户中最难相处的一位女局长渐渐地和我有说有笑。到后来,MG的几个大老板都知道从中国北京来了一个特爱笑的黑头发女孩。

因为时差,我和麻辣烫很少能在QQ上碰头,而且她似乎现在压根儿不怎么上QQ,我每天给她留言,她一周才回复一次,字里行间有遮遮掩掩的快乐,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含蓄地承认,她正在和相亲对象约会,两个人彼此都觉得对方挺合适的,具体细节等我从纽约回去,她再和我长聊,反正她觉得这次去相亲是一个很好的决定,她的父母现在也很开心。

我激动地当场给酒店客服部打电话,定了一瓶香槟,开瓶庆祝,一边喝着酒,一边给宋翊写信。

我今天,第一次利用职权,谋取了一份私利,我给自己要了一瓶很贵的香槟,因为我实在太开心了,不得不庆祝。(不是我一定要买贵的,这个酒店就没便宜的,幸亏这个钱是客户埋单。)我最要好的朋友麻辣烫找到男朋友了,我现在有双份的喜悦,不,四份,我有我自己的,有你的,有麻辣烫的,还有她男朋友的,所以,你看,我今天不得不喝酒,否则快乐会压得我爆炸的。我期盼着回北京后,我们四个人能一起开香槟庆祝。

我端起酒杯,对着屏幕说“Cheers”,喝了一口香槟酒,又掐了一下自己。

人说如果一件事情太美好,就不是真实的,不过我刚掐了一下自己,我很确定一切都很真实。晚安。

再给麻辣烫留言:“我非常开心,正在独自喝香槟酒庆祝,我很想你,很想北京!”正要关掉QQ,突然想起一事,“记得去拿苹果,虽然已经不新鲜了,不过正好你多了一个人帮忙消灭。”

第二天收到宋翊的回信,一贯的简单,一贯的让我快乐。

北京的香槟酒,我会预备好。

而麻辣烫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没有任何回复,看来是每天都去甜蜜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快一个月,临近圣诞节,MG总部的人开始陆续休假。因为所有的商务会谈都已经差不多,客户的重点放在了游玩上,Peter很精乖,早早预订好了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同行的女局长心里很明白男士们想做什么,所以主动提出不去,于是我就留在纽约陪她,陪着她一块儿去了趟美国的首都华盛顿,回到纽约后,她在耶鲁读书的侄子接她去过圣诞节。

突然之间,我就变得空闲下来,可这种空闲的滋味并不好过,整个纽约都沉浸在浓郁的节日气氛中,人人都忙着和家人朋友团聚,街道上随处可听到“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的歌声,电视里的肥皂剧全部和圣诞节有关,喧嚣而欢乐,很想给宋翊打电话,却知道中国此时仍是工作时间,并且因为是年底,所以比平时更忙。

不愿意待在酒店,所以只能孤身一人,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一个个商场逛过去,在人潮人海中,用拥挤来忽略孤单。可是平安夜的商店关门很早,很快,街上的店都关了门,只有它们的橱窗仍然用亮闪闪的圣诞树告诉你,这一天不该一个人过。

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家应该都回到家中,围着壁炉和圣诞树吃晚餐了。偶有几个行人,也都是步履匆匆,只有我,一步又一步地慢慢走着。

天空飘起雪花,我在雪中,手插在大衣袋子里,慢慢地走向自己的酒店。突然,手机响了,我有些奇怪,这个手机是到美国后,总部为了我们工作方便,办的手机,主要是商务用途,可今天显然不会有人工作。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难道Peter他们有什么事?

“Hello?”

“平安夜快乐!”

是宋翊!我惊喜地叫:“你也快乐!”看了眼表,才下午四点多,北京时间可是凌晨五点多,“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笑着没回答,问我:“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我说:“你的电话就够了。”

“太没挑战性!我很有诚意地在问你,你能不能也给点诚意?”

我笑:“那你做不到,可不要怪我。”

“我只想听你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见你。我想你拿着九十九朵玫瑰花加酒心巧克力出现在我面前。”我边说边幸福地比画,经过的行人朝我微笑。

他大笑。

我不乐意:“俗气是俗气,可我就喜欢!别看这种东西老土,可实践证明,如果有男人愿意做,女孩子永远会被感动。”

他笑着说:“好!九十九朵火红的玫瑰加酒心巧克力。”

我也笑:“我回北京后,情人节的时候,你送给我吧!”

他轻声说:“抬起头,看向你住的酒店。”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站在酒店前,怀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距离还远,天色已昏暗,又下着雪,看不清脸,可那火红的玫瑰,如在雪里燃烧。

我呆呆地站着,如置身梦境,手机里传来声音:“蔓蔓?”

我发出梦游般的声音:“是你吗?”

他温柔地说:“是我!”

我“啊”的一声尖叫,扔掉手机,就向酒店跑去。掉在雪地里的手机还传出声音“慢点”,我已经冲出去,幸亏大街上的车很少。

我如林间的小鹿,连奔带跳,飞跃过一切障碍,奔向我的幸福,他也向我急步走来。

我投向了他的怀抱,他扔掉玫瑰花,接住了我,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只能用更用力的拥抱证明他不会消失。

良久后,我仍紧抱着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不肯放开。他贴着我的耳朵问:“你还要不要玫瑰花?”

我笑,不好意思地放开他,他从地上捡起玫瑰花,递给我,我抱在怀里,心花怒放的幸福。他又从大衣袋里掏出一小盒巧克力,我撒娇地说:“我没手了,吃不到。”

他打开盒子,拿起一颗,放到我嘴里,我眯着眼睛,“唔”的一声,香甜得我几乎要化掉。

他看到我猫一样的表情,笑起来:“我们先把东西放到你房间,然后去吃美国的年夜饭,我在Top of the Tower定了位置,那里可以俯瞰曼哈顿最繁华的夜景。”

我只知道点头。

不管是进酒店,还是上计程车,我一直牵着他的手,坐到计程车里后,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玫瑰花和巧克力?”

他笑着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

“你的手机铃声。”

啊!张韶涵的《喜欢你没道理》:一颗真心加九十九朵玫瑰,等于满分的恋爱心动感觉。感动像综合巧克力般多变,但怎么选择,都是快乐滋味。

我出国前和他一起吃饭时,放过手机铃声给他听。

宋翊微笑着说:“我刚才在电话里笑,不是笑你俗气,而是笑你真的比较简单。”

我假装生气地皱眉头,刻意刁难地问:“如果我要的不是玫瑰花和巧克力呢?”

他说:“那你要晚一点才能见到我,我得再去准备。”

我靠在他肩头,幸福地笑。

到了饭店,侍者居然还记得他,熟络地带着他到靠窗的座位,我们的座位可以俯瞰曼哈顿的中街,脚下是红尘灯火,身旁是我所爱的人,此处真是人间天堂。

我问:“你经常来这里吃饭?”

“嗯,这里很安静,曼哈顿是个很喧嚣拥挤的城市,唯有坐到高处,才会觉得自己暂时脱离在外。”

侍者安静地走到我们身边,给我们斟好酒,他向我举杯:“平安夜快乐!”

我凝视着他说:“我非常快乐!”

在他的推荐下,我尝试了鳕鱼排,就着来自加拿大的冰酒,据说滋味曼妙,但是我没尝出来,我只觉得我吃什么都是甜的,我一直笑,一直不停地笑。

宋翊被我逗得也笑,温柔地说:“你肯定是今天晚上整个餐厅笑得最多的人。”

吃完饭,我们携手离去,出门时,一对男女正要进来,我忙让到一边,男子却停住了脚步,看着宋翊:“Alex?”

宋翊微笑地看向他,似乎没想起来他是谁,一瞬间后,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男子看向我:“这是你的新女朋友?不给老朋友介绍一下吗?”

他有漂亮如日本漫画中男子的年轻五官,两鬓却已微白,让人难辨他的真实年龄。

他的衣着打扮含蓄低调,他的微笑也非常优雅和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嗅到了危险,觉得不喜欢他。

宋翊神色恢复正常,淡淡地说:“Armanda。”

男子向我伸手,我以为他要握手,也向他伸出手,没想到他握住我的手,弯下腰,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我的名字是King Takahashi,很荣幸认识你。”

我立即抽回手,背在后面,在衣服上使劲蹭着,他应该是一个很善于洞察人心的人,我只是一个小动作,他却立即就发现了,倒也没介意,只是吃惊了一下,自嘲地笑起来。

根据他的姓氏,他应该是个日裔,不过中文说得一点口音没有。他和宋翊又聊了几句后,揽着金发女伴的腰,走进餐厅。

我和宋翊走向电梯,宋翊一直沉默着,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不想去问为什么,只是紧握着他的手,他却没有如之前那样反握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有缩手的欲望。

出了饭店,宋翊想说什么,神色有异样的哀伤,我赶在他开口之前说:“今天是平安夜,你祝福过我要快乐。”

我握着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是的,今天是平安夜。你还想做什么?”

看到他的笑容,我的紧张稍微淡了一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去中央公园滑冰。很早前,我看过一部电影,我都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男子和女子在平安夜的商场一见钟情,然后他们去中央公园滑冰,雪花飘着,他们在冰面上起舞,我觉得好浪漫。后来,我经常去清华的荷塘看你滑冰,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话。工作后,冬天的周末,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去清华,坐在荷塘边上,看男孩牵着女孩的手滑冰,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宋翊把我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我们现在就去。”

在中央公园的冰面上,他牵着我的手,一圈又一圈地滑着,雪花纷飞中,我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美丽得太不真实。

滑累了时,他扶着我站在人群中央,我和他说:“我真希望我穿着红舞鞋,可以一直滑一直滑,永远不要停下来。”

他让我双手扶着他的腰,带着我又滑了出去,我几乎不用使任何力气,只需随着他滑动的步伐飞翔。

他的速度渐渐加快,我感觉我好似要随着雪花飞起来。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他永远带着我飞翔。

第二天一早,宋翊飞回了北京。

我在酒店里,抱着笔记本在床上写信,桌子被九十九朵红玫瑰占据。

谢谢你,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圣诞节。是第一个,但希望不是最后一个。

二十多个小时后,他的回信到了。

你回北京后,我们去清华荷塘滑冰。

看着他的信,我在酒店里又开了一瓶香槟。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回北京了,我的心充盈着幸福和期盼。

一个星期后,轰隆隆的飞机,飞跃过太平洋,将我带回了朝思暮想的北京。

虽然之前就听闻公司会安排人来接机,可没想到来接机的竟是陆励成。Peter和我傻了眼,陆励成倒是泰然自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推车,就向外走。

我和Peter跟着他上了他的牧马人,一件件往上摞行李时,我才有几分庆幸是他来接我们,他的车又恰好不是什么宝马奥迪,而是几分另类的牧马人,否则我和Peter要各打一辆计程车了。

北京飞机场到市区的路,两边遍植树木,道路又宽敞又新,和纽约基础设施的陈旧不可同日而语,我凝视着窗外亲切的风景,低声说:“还是北京好。”

Peter“嗤”一声表示了不屑:“先把沙尘暴治理好,污染控制好,再发展个二十年吧!”

我刚想反唇相讥,陆励成说:“你们两个倒是很精神,还有半天时间才下班,要不要回去上班?”

我立即闭嘴,Peter也换了一副嘴脸,像小兔子一样乖:“如果公司需要,我们可以立即回公司做工作汇报。”

我怒目看向Peter,Peter理都不理我,只是征询地看着陆励成。

“Mike人在台湾,Alex去新加坡出差了,你现在向我大概说一下就行了,周末把工作报告写好,星期一早晨给我。”

“宋翊去新加坡出差?什么时候的事情?”消息太过意外,我忍不住失声惊问。

我的异常反应,终于让Peter将目光从陆励成身上转到了我身上,陆励成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是说Alex,我……我本来有些工作想和他说的。”

“他离开期间,我暂时负责,有什么问题和我说一样。”

我满心的期待欢喜烟消云散,好像被扎了个洞的气球,很快就萎谢下来,坐了二十多个小时飞机的疲惫全涌上来,靠着后背,闭上了眼睛。耳边Peter喋喋不休地说着那帮客户对每件事情的反应和想法,我心里想着,难怪宋翊好几天没有给我写信了,原来是太忙了。

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想起一事,立即惊醒,坐起来,对着陆励成说:“你不要又把我带到荒郊野外去。”

Peter瞪大眼睛,看看我,再看看陆励成,我清醒过来,尴尬得不得了,脸滚烫,陆励成倒是非常平静,淡淡地问:“你做噩梦了吗?”

我立即就坡滚驴,“啊!是!梦见一个人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带到荒郊野外,还扮鬼吓我。”

Peter哈哈大笑起来:“你梦到神经病了?”

我忍不住抿着嘴笑:“是呀!梦到一个神经病。”偷眼瞥陆励成,他没有生气,反倒也抿着嘴在笑,目光正从后视镜里看着我,我反而不好意思再笑,闭上了眼睛。

打过盹后,人清醒了不少,Peter又实在能说,一路上一直没停过,所以我只能闭目养神。Peter家先到,等他下了车,我暗暗舒口气,我的耳朵终于可以免受摧残了,这只聒噪的青蛙,将来他找老婆,可要找个不爱说话的。

陆励成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眼中有笑意,似猜到我在腹诽Peter。我敛了笑意,正襟端坐,这人变脸比翻书快,我得提防着些。

车到了我家楼下,陆励成帮我搬行李,保安和我打招呼:“苏小姐回来了?男朋友没去接你吗?”

走在我前面的陆励成脚步猛地一顿,我正心慌意乱又甜蜜蜜,差点撞到他身上去,可没等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大步开走,我也只能赶紧拖着行李跟上,一边和保安说话:“回来了,我朋友来拿苹果了吗?”

“来了,不过是前几天刚来拿走,幸亏天气冷,倒是都没坏。”

这里的保安都对我很友好,特意送我们到电梯口,用手挡着电梯,方便我们把行李一件件拿进去。

“谢谢!”

“不用,不用!”

等电梯门关上,我瞄着陆励成有点心虚,不过一转念,我心虚什么?我有男朋友又不触犯公司利益,他又不知道我男朋友是宋翊,腰板立即挺得笔直。

等到了家门口,我很客气,也很虚伪地说:“太谢谢你了,要不要进来坐一下,喝杯茶?”

在我的记忆里,这绝对是一句我们中国人的常用客套语,往往并不含邀请意思,尤其当表述第一遍的时候。没想到陆励成竟然真把它当成了邀请,随着我走进屋子,我只能去寻茶壶煮水泡茶。

我的房子很小,总共使用面积不到四十平米,除去卫生间、开放式厨房,就一个房间,一张大床,一个连着书架的大电脑桌,一把电脑椅,没有沙发,也没有椅子。床前有一块羊绒地毯,我买了几个软垫子,随意扔在上面,既可当坐垫,也可以当靠垫。

陆励成站在屋子中央,看来看去,不知道该坐哪里,我把垫子拿给他,指指地毯,不好意思地说:“只能请你学古人,盘膝席地而坐了。”

等水煮开后,我用一个樱桃木的托桌捧出茶具上茶。茶具是全套手工拉胚、手工绘花的青口瓷。他看到我的茶具,颇是诧异,我得意地笑,挽回了几分刚才请他坐地上的尴尬。

我一边给他斟茶,一边说:“我爸好酒、好茶、好烟,不过前几年大病了一场,被我妈喝令着把烟给戒了,酒现在也不许他放开喝,如今只剩下个茶还能随意,我这茶具,是他淘汰下来不要的,本该用来喝红茶,不过我这里只有花茶。”

陆励成连着茶托将茶杯端起,轻抿两口后放下,赞道:“很香。”

我笑:“你这个架势,似乎也被人教育过怎么喝茶。”

他也笑:“以前做过一个客户,他很好茶,我经常周末陪他在茶馆消磨工夫,一来二去,略知皮毛。”

我好奇地问:“你网球也是为了陪客户学的?”

“是!”

“篮球?”

“那倒不是,大学里,经常会去玩一下。”

我好奇地问:“你还有什么是为了陪客户学的?”

“你有足够长的时间吗?”

我惊叹地说:“一个人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是看得出来的,我以后绝对再不羡慕人家的成功。”

他苦笑:“做我们这行,整天干的事情不是拉着这个客户游说他卖掉他的某个产业,就是拉着那个客户游说他最好买某个产业,我们私底下戏称自己是皮条客,可不得十八般武艺都会一点,才能伺候得客户高兴。”

投行里做企业重组并购上市的人在外人眼中可是掘金机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外号,我听得差点笑翻。

他看我前仰后合地笑,眼中似有隐隐的怜悯,等看仔细了,却又不是,只是淡淡的微笑。我纳闷地说:“你是不是刚做成功一个大客户?或者你有其他阴谋?我觉得你今天格外仁慈,我怪不自在的。”

他正在喝茶,一口茶险些要喷出来,咳嗽了几声,没好气地说:“你有受虐倾向?你如果真有这癖好,我可以满足。”

我忙摇手:“别!别!这样挺好。”我踌躇了一会儿,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出心底最想问的问题,“Alex大概要在新加坡待几天?”

他低着头喝了两口茶,将杯子缓缓放好:“就这两三天回来。”

我一下子开心起来,还得压抑着自己,不能太得意,免得露出狐狸尾巴,赶忙给他加茶:“你喝茶,你喝茶!这是玫瑰花茶,宁心安眠,对皮肤也好。”

他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告辞:“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我也站起来,欢欢喜喜地送客,他到了门口,看到我的笑意,有些怔,我忙暗自念叨,做人不能太得意!

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我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他终是笑了笑:“你好好休息。”转身离开了。

我一边关门,一边挠脑袋,有问题呀!有问题!陆励成有问题!我要小心点儿!

决定先洗个澡,然后下楼去买点儿东西,尽量不白天睡觉,否则时差就更难倒了。

泡在浴缸里,总觉得事情不得劲,左思右想,右想左思,终于恍然大悟,麻辣烫!这家伙明知道我今天回北京,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一声问候,而我在机场给老妈报完平安后,还没来得及联系她,陆励成就出现了。

湿着身子,踮着脚,跑出去找到手机,又一溜烟地缩回浴缸。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才听到一把睡意惺忪的声音:“喂?”

“是我!”

麻辣烫迷迷糊糊地问:“蔓蔓?你在哪里?你不是在美国吗?”

我大怒,连同对她这一个多月的不满,一块儿爆发,劈头盖脸地就骂:“我才离开一个多月,你是不是就不认识我是谁了?我就是被人谋了财、害了命、弃尸荒野了、只怕尸体都发臭了,都不会有人惦记起我,给我打个电话。”

“姑奶奶,姑奶奶,你别生气,我这……唉!说来话长,我的生活现在真的是一团乱麻,连今天是星期几都搞不清楚,忘记你今天回北京了,的确是我的不是,我错了,我错了,下次领导走到哪里,小的电话一定跟随到哪里,晚上请你吃饭。”麻辣烫难得的软声软气。

我却毫不领情:“你最好给我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否则,你把自己炖了,我也没兴趣。”

电话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她是找枕头,弄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长聊了。我也把头下的毛巾整理一下,又打开了热水龙头,舒服地躺好,闭着眼睛,假寐。

“蔓蔓,我碰到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喜欢的,一个是喜欢我的。”

果然是说来话长!我的眼睛立即睁开,动作麻利地关上水龙头:“继续下文。”

“能有什么下文?这就是目前的结果,你以为一个多月能纠结出什么结果?”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不是,他对我非常、非常、非常好。”

麻辣烫一连用了三个非常,差点把我肉麻倒,我顾不上嘲笑她,不解地问:“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天作之合,那有什么好纠结的?凭你的本事,打发一个喜欢你、你不喜欢的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麻辣烫支支吾吾地说:“也不是说彻底地不喜欢,应该是说现在不喜欢。”

果然复杂!我试探地问:“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麻辣烫轻声地笑:“一个是相亲认识的,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我爸介绍来的人,本来我没抱任何希望,男人不比女人,他们又没年龄压力,正常的男人哪里需要相亲?没想到这个人很正常,他的话不多,但也不会让气氛冷场,衣服很整洁,但不会整洁到让你觉得他是gay,没有留长指甲,也不抠门,不会变着法子让我埋单,更没有约我去公园散步……”

我额头的一滴冷汗掉进了浴缸:“姐姐,我知道了,您没遇见极品,您相亲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千古稀罕的正常品种。”

麻辣烫笑:“是!我们彼此感觉都还不错,相亲结束的第二天,他约我出去看电影,看电影前,我们还一起吃的晚餐,感觉也挺好。本来我对我爸妈介绍来的人有很大排斥感的,可这个人真的很不错,我抱着排斥感都挑不出他的错,反倒对他处变不惊的风度很欣赏,所以就开始真正约会,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我想我们应该会在一起。”

“嗯,然后呢?”

“然后?唉!要感谢你的苹果。”

“我的苹果?”

“我……这件事情就真的说来话长了,蔓蔓,我其实一直暗恋一个人。虽然不敢和你那貌似惊天地泣鬼神的暗恋相比,但也很八点档剧情。”

“什么?!”我从浴缸站起来,感到身上一冷,又立即缩回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久,很久,在我认识你之前。”

“这不像你的性格呀!你的性格应该是喜欢他,就要大声说出来!看上他,就要扑倒他!”

“问题是我压根儿不知道他是谁,我只听到过他的声音,你让我给谁说?扑倒谁?”

“你的意思是说,你暗恋上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你从来没见过他的样貌的人。”

“错!我的意思是说,我暗恋上一个人,虽然我只听过他的声音。”

我的心就像被一万只小猴子挠着,麻辣烫果然是麻辣烫,连暗恋都这么华丽,让我不得不从四十五度角去一半忧伤一半明媚地仰望。

“那他的声音和我的苹果有什么关系?”

“你当时让我来拿苹果,不过因为有些事情,我一直没能来拿。”

“哼!什么一些事情?不就是和那个相亲男卿卿我我嘛!如果不是我留言提醒你,你只怕压根儿忘记这件事情了。”

麻辣烫几声干笑,没有否认:“我当时几乎天天晚上和他见面,所以一直没机会,琢磨着再不拿,你就回来了,等你回来,还不得揭了我一层皮?正好有一天,他要见一个重要客户,没时间见我,我就打的直奔你家,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本来以为你的苹果也就一塑料袋,没想到竟然是半箱子,哎!对了,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苹果?”

我正听得出神,她竟然敢扭转话题:“别废话,继续!”

“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月亮很大,很亮,连城市的霓虹都不能让它失色。我打的士到你家楼下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子站在你家大厦的广场前,身侧是一根黑色的仿古路灯,纯黑的灯柱,四角雕花的玻璃灯罩。路灯的光很柔和地洒在他身上,而他正半抬头看着墨黑天空上高高悬挂的一轮月亮,脸上的表情很温柔、很温柔,像是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恋人,连我这个看者都觉得心里一阵阵温柔的牵动。”

麻辣烫的语气也很温柔、很温柔,我不敢催她继续,任她很温柔、很温柔地讲述。

“一个长辫子的卖花小女孩从他身边过,问他:‘先生买花吗?’他低头看向小女孩,神色也是那么温柔,像水一样,然后他竟把小女孩手中的红玫瑰花全部买了下来。你没看到他拿花的神情,哀伤从温柔中一丝一缕地漫出来,最后淹没了他。”麻辣烫长长地叹气,“那么沉默的哀伤,配着火红的玫瑰,让见者都会心碎。”

看来麻辣烫当时真的深为眼前的一幕触动,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迷茫不解:“当时,地上还有残雪未化,黑色的雕花灯柱,迷离柔和的灯光,他一身黑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独立于寒风中,脸上的哀伤直欲摧人断肠,那一幕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我都看傻了,花痴精神立即发作,直接甩给计程车司机一张五十的,都没空让他找钱。”

麻辣烫说得荡气回肠,我听得哀恻缠绵,我没想到油画,我想到了吸血鬼,一个英俊的吸血鬼,爱上了人类女孩子,一段绝望的恋爱,一束永不能送出的玫瑰花。

“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能老是盯着人家看呀!所以,我虽然一步一挪,还是走进了大厦,去拿你的苹果。你的苹果可真多,我都提不动,只能抱在怀里。我出来时,看见那个男子正要坐进计程车,本来我还在心里骂你给我弄了这么一堆苹果,没想到他看见我一个女生怀里抱着一个箱子,就非常绅士地让到一边,示意我可以先用车,那一刻我就想,谁要是这个人的女朋友,连我都不得不羡慕一把,要貌有貌,要德有德。”

我嘲笑她:“你都要滴答口水了,怎么没勾搭一把?”

麻辣烫笑:“我还真动了色心,想勾搭一把来着,不过一想我现在约会的人也不差,咱也不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所以只能作罢。”

我正频频点头,一想,不对呀!她没勾搭人家,她费这么大劲给我讲个陌生人干吗:“别口是心非!你怎么搭上人家的?”

麻辣烫呵呵干笑两声:“我连连和他说‘谢谢’,他一直沉默地微笑着,后来,他帮我关门时,说‘不用客气’,我当时脑袋一下子就炸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地,计程车已经开出去了,我却突然大叫起来:‘回去,回去!’计程车司机也急了,大嚷:‘这里不能掉头。’我觉得我当时肯定疯了,我把钱包里所有的钱倒给他,求他,‘师傅,您一定要回去,求您,求求您!’我从后车窗看到一辆计程车正向他驶去,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师傅,我再给你一千,求您掉个头。’计程车师傅估计被我吓着了,一咬牙,‘成,您坐稳了。’师傅硬生生地打了大转弯,一路按着喇叭,返回大厦前。当时他已经坐进计程车,计程车已经启动,我扑到车前,双手张开,拦住了车,计程车司机急刹车,幸亏车速还没上去,我却仍是被撞到地上,司机气得破口大骂,他却立即从车里下来,几步赶过来扶我,‘有没有伤着?’”

麻辣烫停住,似乎在等我的评价,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了一会儿,才喃喃说:“这个搭讪方式也太他母亲的彪悍了!”

麻辣烫的语速沉重缓慢:“蔓蔓,他就是那个我暗恋了多年的人呀!妈妈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谁,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即使我不知道他的相貌,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要让我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能认出他,所以,我才哭着求司机师傅把车开回去,我真怕,这一错过,人海中再无可寻觅。如果让我一直不遇见他倒罢了,我可以一直当他是一场梦,他就是我梦中幻想出来的人,可是如今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他竟比我想象中的还好,我怎么可能再若无其事地走下面的人生?”

我傻傻地坐在浴缸中,水早就凉了,我却没任何感觉。估计麻辣烫也预见到了我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有说话,任由我慢慢消化。过了很久后,我都不知道此情此景下该说什么,这实在、实在……原谅我,我的词汇太贫乏。

长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冒出了句话:“你最后给司机一千块钱了吗?”

麻辣烫沉默了一瞬,爆发出一声怒吼:“苏蔓!你丫好样的!”

我拍拍胸口,安心了!还是我的麻辣烫,那个流着眼泪失神无措慌乱大叫的人让我觉得陌生和不安。

回神了,开始觉得冷了,“呀”的一声惨叫,从浴缸里站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听你讲故事听得太入迷,洗澡水已经快结成冰都没发觉。”

麻辣烫满意地笑着,我打着哆嗦说:“我得先冲澡,咱们晚上见。”

莲蓬头下,我闭着眼睛任由水柱打在脸上。麻辣烫的故事半遮半掩,有太多不能明白,比如说,她究竟怎么第一次遇见这个男子的?怎么可能只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还有,她母亲不是一直逼她相亲吗?那么为什么明知道女儿有喜欢的人,却偏偏不肯告诉女儿这个人是谁?如果说这个人是个坏人倒也可以理解,但是只根据麻辣烫的简单描述,就已经可以知道这个人不但不是个坏人,还是很不错的好人。所以,实在不能理解!但是,我们谁都不是刚出生的婴儿,我们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背后都有故事,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一点半点不想说的秘密呢?我还不想告诉麻辣烫我爸爸得过癌症呢!四年多前,就在我刚和麻辣烫网上聊天的时候,爸爸被查出有胃癌,切除了一半的胃,从那之后,我才知道,我不可以太任性,我们以为最理所当然的拥有其实很容易失去,这才是我真正不敢拒绝家里给我安排相亲的原因。

我一直都觉得那段日子只是一场噩梦,所以我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说爸爸有病,也不想任何人用同情安慰的目光看我。

冲完澡出来,还没擦头发,就先给麻辣烫打电话:“是我!亲爱的,我真高兴,如你所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和暗恋对象再次相逢。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为你的桃花开庆祝。”

麻辣烫咯咯地笑着:“可我也犯难呢!这桃花要么不开,一开就开两朵,我喜欢的人,我爸妈不喜欢,我爸妈喜欢的人,我又不算喜欢。唉!真麻烦!”麻辣烫连叹气都透着无边的幸福,显然没把这困难真当一回事情,也许只是她和她的油画王子爱情道路上增加情趣的小点缀。

“什么时候,能见着这位油画中走出的人?”

麻辣烫笑着问:“你的冰山王子如何了?要不要姐姐帮你一把?”

“你是往上帮,还是往下帮?”

麻辣烫冷哼一声:“既然不领情,那就自己赶紧搞定,回头我们四个一起吃饭。”

我凝视着镜子中被水气模糊的自己,慢慢地说:“好的,到时候我会让他预备好香槟酒。”

麻辣烫笑说:“那你动作可要快一点。”

“再快也赶不上你了。对了,你还没给我讲你的下文呢!他把你撞倒之后呢?”我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麻辣烫笑了好一阵子,才柔柔地说:“我们可以算是二见钟情。他把我扶起来后,发现我一只手动不了,就送我去医院,我当时激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唯恐一个眨眼他就不见了。他一再说‘别害怕’,把我的手掰了下来,后来到了医院,办检查手续,我把钱包递给他,说‘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里面’。麻烦他帮我填表格、交钱,他盯着我的身份证看了一会儿后,对我很温柔地说:‘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这句话,麻辣烫肯定是模仿着那个人的语气说的,所以很是意蕴深长。我等了半天,电话里都没有声音,“然后呢?”

“然后?”麻辣烫有些迷糊,好像还沉醉在那天的相逢中,“然后他就送我回家,我告诉他我很喜欢他,他很震惊,但没立即拒绝,反倒第二天仍来看我,我们就开始甜蜜地交往。”麻辣烫甜蜜蜜地说:“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我的名字,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名字真的很好听。‘怜霜’、‘怜霜’,每天他都这么叫我。”

我打了个哆嗦,肉麻呀!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要紧吗?”

“没事,就是脱臼!当时疼得厉害,接上去就好了。不过,很对不起你,当时一切都乱糟糟的,那个计程车司机看我被撞倒了,估计怕惹麻烦,直接开车跑掉了,所以你的苹果就忘在计程车里了。”

我笑:“没事,没事!冥冥中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两个人又嘀咕了一些我在美国的所见所闻,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时再详细聊。

晚上,我却没和麻辣烫共进晚餐,老妈传召我回家,我给麻辣烫打电话取消约会,麻辣烫向来知道我对父母“有求必应”,早已经习惯,骂都懒得骂我,只让我记住要请她吃两次饭。

老妈看到我时,表情很哀怨:“回到北京,一个电话后就没影了,你爸和我两个人守着屋子大眼对小眼,养个女儿有什么用?我们真要有个什么事情,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

虽然口气听着有些熟悉,但不影响我的愧疚感,帮着老妈又是洗菜,又是切菜,本来还打算晚饭后陪他们一起看电视,结果老妈碗一推,急匆匆地说:“我得去跳舞了,要不是蔓蔓今天回来,我们早吃完饭了。”拿着把扇子,一段红绸子,很快就没了人影。

老爸慢吞吞地说:“你妈最近迷上扭秧歌了。”

那好,我就陪爸爸吧!收拾好碗筷,擦干净灶台,从厨房出来,看老爸拿着紫砂壶,背着双手往楼下走:“我和人约好去下棋,你自己玩,年轻人要多交朋友,不要老是在家里闷着。”

我坐在沙发上,对着客厅的墙壁发了会儿呆,开始一个人看电视,究竟是谁守着个空屋子?我还连个大眼对小眼的人都没有,只有一台旧电视。

四川台在重播《武林外传》,老板娘对小白说:“你是最佳的演技派!”小白不答应:“骂人哪!我是偶像派!”已经看过两遍,我仍是爆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却觉得嗓子发干,眼睛发涩。

手机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一直没有响过,邮箱里也一直没有信,他在新加坡一定很忙吧!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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