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晚上,风敲打着窗户,枝条在风中猛烈地抽打着玻璃,发出奇怪的声响,把一些阴影投射在房间里。文好古并没有打开空调,依旧一个人坐在桌前,他显得老了许多,3个月前,他好像一个40岁刚出头的人那样精力充沛,而现在,仿佛已经步入知天命之年了。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两鬓,稀疏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生出一些灰黑色的斑点,那是衰老和接近死亡的象征。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了他的芬。

文好古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从抽屉的最里层拿出了一张相框,静静地看着相框里那张已经很长年月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古建筑,照片里有3个人,他自己站在左侧,芬站在中间,而站在右侧的是白正秋。照片里的文好古是多么年轻,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显得敏锐和果敢,从照片上看,他要比右侧的白正秋帅多了。照片里的白正秋有一副书呆子气,过于瘦弱,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而中间的芬,也就是现在白璧的母亲,她是那样美丽,脸上挂着笑容,她的右手握着文好古的左手,左手握着白正秋的右手,就这样把3个人连了起来。此刻,文好古的左手手心里忽然一热,他仿佛又重新感受到了芬的体温。但转瞬之后,他的手心又恢复了冰凉的感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把相框重新放回到了抽屉里。

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当初芬会选择白正秋而不是他,也许这也是一种命定的缘分吧。他曾经为此而痛苦过,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智,重新与白正秋和芬成为了好朋友。直到白正秋死后,他还清楚地记得在白正秋举行葬礼的前夜,芬在他的肩膀上哭泣的情景,芬把眼泪洒到了他的衬衣上,那感觉湿湿的、热热的,似乎透过皮肤渗入了他的身体里。那个夜晚是如此撩人,文好古当时多想揽她入怀,可是他看见了白正秋的遗像正在看着他,他只能用手抚摸着芬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把芬推开,再抹去她留在他身上的泪水。接着,他轻轻地对芬说:“你相信这是对正秋的诅咒吗?”芬痛苦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儿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那个女人。”文好古有些慌乱地说:“就是那个女人吗?”芬点了点头:“是的,我那时候立刻就想起了当年对正秋的诅咒,他死的那天,正是他的40岁生日,现在所有的事实都应验了那个可怕的诅咒。我是多么后悔啊,真不应该让他出门,应该把他留在家里,也许就能逃过一劫了。”文好古回答:“也许这确实是偶然,可世界就存在于偶然中,如果我们当年不踏上那片土地,如果正秋没有犯下那个错误,如果那个女人——不,我不说了,一切都有可能不发生,一切也都有可能发生,谁都无法预测结局。如果,这真的是诅咒的话,那么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劫难逃。”芬不再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为亡夫守着灵,三炷香默默地燃烧着,房间里飘起了几缕轻烟。

此刻,文好古想着这一切,觉得似乎就在眼前,时空错位,一切都还在进行着,世界永远处于进行时态,而没有过去时。他的肩膀感到了一阵酸痛,艰难地直起了身子,又在桌面上摊开了几张照片,确切地说,是几张遗照。第一张照片是白正秋,这位老朋友真在照片里略带微笑地看着他;第二张是江河,他原本应该成为白正秋的女婿的;第三张是许安多,第四张是张开,第五张是杨小龙,第六张是林子素,他还特意在林子素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叉,以表示他对林子素的行为的憎恶。

还有第七张照片,那就是自己。

他看着自己的照片,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然后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缓缓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抚摸了一下那张陪伴了他多年的老式的办公桌。文好古回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外面一定很冷,那些树枝敲打着玻璃似乎在和他对话。

渐渐地,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了,那声音就在他耳边,一直钻进他的心窝里去。

MUYO——MUYO——MUYO——

他听到了那来自荒原的召唤,但一点都不恐惧,他知道这是迟早要来临的,心情反而有些轻松愉快了。因为他明白自己终于面对这一天了,人们对这一天充满了恐惧,但是,这一天谁都逃不过,与其在颤抖中坠入深渊,不如任其自然,坦然自若。文好古缓缓地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进入到了黑暗的走廊中,在黑暗里,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确实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于是,他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在黑暗的走廊里,文好古边走边说——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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