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平,淡淡的,尾音轻飘飘划过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夜风温柔。

窗帘被暧昧的风声鼓起。

孟婴宁一只手捏着药棉,另一只手指尖还搭在他裸着的肩头,眨巴着眼脱口而出:“还能不走吗?”

隐隐还有些小期待。

陈妄眉梢略一挑,看着她,意味深长。

孟婴宁回过味儿来,闭上嘴,耳根滚烫。

她瞪着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当然走的!”

陈妄看了她好几秒,才一扯唇角,懒洋洋说:“车送去修了,没法儿送你,自己能走么?”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她。

孟婴宁被他那个眼神盯得心里莫名发虚。

这话乍一听起来是很成人向、很容易让人多想的,但是陈妄看着她那双眼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道是因为她本身心里是有小算盘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孟婴宁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

或者审视。

孟婴宁有种整个人被他看得透透彻彻的感觉。

那些小心思像是被摆在了日光下的玻璃罐子里,她的所思所想被他看得透透彻彻,无所遁形。

“有什么不能走的,我又不会很晚回去,这个点儿还有地铁呢,”孟婴宁越说心越虚,匆匆别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无论说点儿什么自己总是比他弱势一点儿。

孟婴宁不开心地鼓了鼓腮帮子,扭过头去捏着药棉蹭了蹭他伤口上的血痂,沾上,蹭掉,动作不是那么的太温柔了。

陈妄肩胛处的肌肉很不明显地绷了一瞬,没说疼,甚至还沉声笑了笑:“又耍什么性子?”

他真的很能忍。

孟婴宁看着那一条从肩头一直蜿蜒到接近肩胛末端长而深的口子,只看着都觉得指尖发麻,自己背上那一块儿跟着隐隐作痛似的,不敢想这么长的口子得有多疼。

她抿着唇放轻了动作。

孟婴宁不太会弄这些,清理完之后的步骤她就不会了,拿着手机暗搓搓点开搜索引擎的时候被陈妄抓了个正着。

小姑娘半天没声音,坐在他后头安安静静地,偶尔窸窸窣窣动。

陈妄回头,看着她拿着手机抬起头来。

陈妄:“你干什么呢?”

孟婴宁把手机屏幕举给他——外伤缝针如何包扎伤口。

孟婴宁说:“我查查。”

“……”

陈妄叹了口气:“弄个外卖带围裙,随便糊个纱布还得查百度,你还能干什么?”

最后还是陈妄耐着性子教她,药怎么上,纱布怎么剪怎么缠。

她有点儿笨手笨脚地弄好了,医用胶带贴得歪歪扭扭的,还翘着边儿,但外表什么样不重要,反正效果都一样,上面包成一朵玫瑰花难道就能好得快吗,总比他就那么大咧咧地晾着不管强。

孟婴宁对着成品看了一会儿,还挺满意的,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后靠了靠,问:“还有哪儿吗?”

“没了。”陈妄说。

“可是我在浴室里看见好几块儿纱布。”孟婴宁很不善解人意地说,“还有几块小的。”

“……”

沉默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她,淡问:“要看?”

“看啊,”孟婴宁已经拿好新的医用脱脂棉了,特别干脆地说:“来!”

陈妄眯了下眼,哼笑一声,然后站起身来。

孟婴宁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紧不慢站起来,修长的手指搭上皮带金属扣,咔嗒一声,解开。

“……”

孟婴宁傻眼了。

陈妄懒洋洋地把皮带扯开,手又搭上裤腰,作势就要脱。

“……”

你他妈……?

孟婴宁手里攥着干净的脱脂棉,一脸惊恐地屁滚尿流从沙发上爬起来,手脚并用蹬蹬蹬爬到另一头,远远地跪坐在沙发尽头,面红耳赤:“你干嘛呀!”

陈妄撩了撩眼皮子:“不是你说的要看?”

那你又没说伤在了需要脱裤子的地方!!!

“不看了!不看!”孟婴宁闭着眼,将手里攥成一团的脱脂棉胡乱朝他丢过去,崩溃嚷道,“你自己弄!我要回家!”

孟婴宁到家的时候不到十点,陈妄虽然问她自己能不能走了,最后还是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楼。

孟婴宁上去,照常趴在窗边往楼下看,找他,这次没找到人。

走得倒快。

孟婴宁撇撇嘴。

楼上那颗小脑袋消失了,窗帘重新被拉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落地窗前晃过一个小小的影子,晃了两圈,然后客厅的灯被关掉了。

陈妄这才叼着烟不紧不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刚刚站过的地上全是烟头。

他仰头,看着隔着窗纱透出来的暖黄色的光线,心里躁意不断涌出来。

今晚太多事情超出他的预料。

不该管她,不该说话。

可是看着她就那么跪在他面前哭,哭得委屈又难过,哭得一抽一噎的身子一点点无力往下沉的时候,所谓的自制力就像被放了气,没得一干二净。

小姑娘现在厉害得很,跟前段时间完全不一样,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走,就这么又倔又犟地堵在他眼前,抓着他的命门一遍又一遍的磨。

见不得。

没法就看着她这么哭下去。

想抱抱她,亲亲她,吻掉她眼里含着的泪,堵住那张带着哭腔不断吐出一些乱七八糟话的柔软嘴唇。

陈妄很烦躁地“啧”了一声,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踩灭,转身离开。

孟婴宁洗了个澡关灯以后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也没能睡着。

她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眨巴了两下,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扑腾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手机从床头摸过来。

她点开微信,两条小腿抬起又落下,脚背一下一下拍打着床单。

安静的卧室里发出很轻的声音,孟婴宁噼里啪啦打字,发了个朋友圈,还是仅对自己可见。

发完,她看着那条朋友圈看了一会儿,脑袋啪叽一下扎进柔软的枕头里。

抱她了。

主动抱她了。

还……

孟婴宁鼻尖蹭着枕头布料,在黑暗中红了红脸。

她扑腾着抬起头来,又扯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十一点,林静年很大概率已经睡了。

她点进林静年微信界面,先发了个看起来春心荡漾,还荡漾得有点猥琐的表情包过去。

孟婴宁:嘿嘿

等了一会儿,林静年:……?

孟婴宁实在不知道跟谁说,以前彻底不说再加上跟陈妄又没有过联系,倒也还好,上次开了一次口,这倾诉欲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憋都憋不住。

孟婴宁:年年!他今天抱我了!

林静年:……你俩上次不抱上了吗?

孟婴宁兴高采烈地:那不一样!上次是我抱他,而且是特殊情况,这次他主动抱我了!还哄我了!

孟婴宁脸红了:还叫了我的小名。

手机那头的林静年:“……”

林静年对她这个进度感到挺迷茫的,也不知道她这个近乎等同于原地踏步的进展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正茫然着,就看见孟婴宁又打过来一行字:而且他好像硬了。

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她的小心翼翼:所以说,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的?

“……”

林静年差点儿没被口水呛着:??

林静年:你干了点儿什么了人家就硬了??

孟婴宁:就,他抱我的时候,我咬了他几下……

林静年直接给她发了个视频过去。

孟婴宁接了,两人都差不多准备睡了,全黑乎乎的一片,林静年问:“你咬他哪了?”

语气严肃,像个老妈子。

“脖子那块儿,还有肩……”孟婴宁小声说。

林静年默然。

都快二十五的人了,她这个闺蜜为什么能这么纯。

林静年叹了口气,思考了一下该怎么措辞,说:“狐狸,男人不是只有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反应的,你在一个成年男人怀里,抱着人家咬人家脖子,你都不用咬,就你这个胸往

上一压,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都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顿了顿,补充:“无论他喜不喜欢你。”

孟婴宁没说话了。

林静年赶紧说:“我不是给你泼冷水啊,也不是说他不喜欢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用这个来判断他对你有没有意思,这个不太准,毕竟男人就是只要是个女的脱光了往那一站,他们都能硬。”

“我知道你的意思,”孟婴宁那边顿了顿,“但是他会这样,至少说明他是把我当女人的?就,我在他看来也是有一点女性的那种,吸引力的吧?”

“……”

林静年都惊了:“你他妈到底是看上了个什么样的神仙男人,他能让你不自信成这样?你给我拉出来,拉出来我看看,我到底长长见识。”

“……”

孟婴宁可不敢让她长长见识,这见识真长了要出人命的。

可是她又不能解释太多。

她跟陈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个东西有些时候其实是很难说的。

比如她跟陆之桓陆之州还有二胖他们,有些时候孟婴宁是不太会把他们当成异性来看待的。

彼此太过熟悉,性别会有一定程度的模糊,就像陆之桓,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前仆后继的就是喜欢他,可孟婴宁完全不能理解,不知道他吸引人在哪里。

怎么看还不就是那么张脸,还是个缺心眼儿的,孟婴宁很难用看待一个异性的眼光和角度去看他。

她好半天没说话,林静年以为她是低落了,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了那些话:“真的狐狸,我觉得你真喜欢,想追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追起人来我是真的想不到被拒绝是什么样,你就自信一点儿就行了,你平时皮起来胆儿不是挺大的吗?”

孟婴宁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那不一样吧。”

“怎么不一样?哪儿不一样了?”林静年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宝贝狐狸就算找个世界首富霸道总裁长得无敌帅的都是他高攀,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能配得上你,喜欢你就撩他,也别告白什么的,就往死里撩他妈的,我就不信了,男人还能有撩不动的?”

孟婴宁:“……”

孟婴宁挺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林静年的话,刚开始还有点儿恍然,后来觉得还挺有道理。

孟婴宁又有点儿蠢蠢欲动了。

第二天下班,她去超市买了一些弄起来很简单的,她会做的蔬菜,又买了块牛肉,到陈妄家。

到的时候六点多,她敲了门等了一会儿,里面开了。

陈妄随意套了件衬衣,长裤,懒洋洋地站在门口,看见她,侧了侧身。

只扫了她一眼,眼神很淡。

孟婴宁脚步顿了顿,有点莫名看了他一眼。

昨天明明还挺好的,怎么一晚上过去,这人又变回了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孟婴宁进屋,回手关上防盗门,陈妄手里拎着拖鞋丢到她脚边。

还是他的,她第一次来穿的那双。

孟婴宁拎着超市的袋子进了厨房,牛肉是切好的,开水烫了一下以后放进高压锅里,加清水炖汤。

别的菜都比较快,她洗好了蔬菜放在厨房案板上,洗了手,走出厨房。

陈妄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竟然在看书。

不过他以前学习好像确实还挺好的……

听见声音,陈妄抬起头来,看向她:“忙活什么?”

“炖个牛肉汤,”孟婴宁扒着手指头算,“一个番茄炒蛋,一个秋葵山药。”

陈妄挑眉:“秋葵还能和山药一起吃?”

孟婴宁眨巴眼:“那你吃不吃。”

“吃,”陈妄合上书,放到一边。

孟婴宁颠颠地跑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又从他面前倾身过去够旁边矮桌上放的装纱布的袋子。

矮桌在沙发扶手旁边,陈妄靠着边儿坐,她这么往前一靠,身子倾过来,上半身压在他腿上。

软。

带着香味儿。

陈妄垂眸。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吊带裙,外套一脱,露出细嫩的肩,修长的颈,柔软长发半搭下来,漂亮的背部线条就出来了,蝴蝶骨削瘦,像两片薄薄的蝶翼展翅欲飞。

孟婴宁终于把袋子拿过来,慢吞吞地直起身来,把纱布什么的都拿出来:“汤和米都要等一会儿才能好,先换药,换完再吃饭。”

她抬头:“脱衣服呀。”

陈妄没动。

孟婴宁眨了眨眼:“要我给你脱吗?”

他还没说话,孟婴宁已经动了。

小姑娘很轻地吸了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手里的纱布和装碘伏的瓶子往旁边一放,踢掉拖鞋跪在沙发上,指尖软软地攀着他的肩,长腿一跨,坐到他腿上。

孟婴宁想起林静年昨天晚上说的话,闭了闭眼,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不就是撩吗?

就往死里撩他妈的。

她跨坐在他身上,裙摆随着动作往上翻,露出细白的小腿,柔韧大腿带着温度贴上来,抬手去碰他的衬衫扣子。

和昨天一样的动作,和昨天截然不同的,很赤裸又明显的意味。

陈妄看着她咬了咬嘴唇,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很明显地颤了颤,耳尖羞耻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手指在抖。

也许是因为紧张,她大腿往里收了收,夹在他腿侧,贴着粗糙的裤子,很柔软的力度压过来。

眸光一寸一寸拉暗。

呼吸屏住两拍,然后有些重了起来。

肩线连着背肌绷紧。

喉尖跟着滚了滚。

原本因为对象是她,所以她的亲近,或者偶尔逾越的举动,他不太会往乱七八糟的方向想。

但他又不是傻子。

无论他再怎么不去多想,所有的迹象,孟婴宁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此时此刻她完全出格的,匪夷所思的行为,都在向他说明一个再不可能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陈妄垂眸盯着她,缓慢眯了眯眼。

这小姑娘,在勾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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