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得去买花圈和纸牛纸马纸房子什么的,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她直奔火葬场。越是临近车辆越多,一辆顶着一辆的按喇叭。堵车的时候她问我想不想送个花圈给我哥哥。我说我昨天这个时候还没想过,过了一宿想明白了,想送他一程。

“为什么?”她问。

“说不上来,觉得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也该有他的生活,没人有权利剥夺它。”

“那你就送一个。”

“作为凶手,我差点儿参与他的葬礼,就已经很奇怪了。要是再看见凶手的花圈,里面不得炸营吗?”

“应该挺酷的。我帮你买一个?”

“那你还不如直接跟警察讲,欧阳楠来了。”

后面的车又按喇叭,陈洁跳下车去和他们吵架。反正走不动,吵吵架还能消磨时间。看样子地下车库肯定是没位子了,她把车停到对着大门的路边。她下车从有色玻璃往里看,开车门说:“确实看不见。”

“就是这车太小了。”

“我倒是想有个房车。”她翻翻包,把孝布带上,“要我留钥匙给你吗?”

“不用,你看的那部电影,偷车是怎么打火的?”

“你什么都会?你就是个流氓!你要是敢这么把我车偷走,我就把你卖了!”

“听着,低于一百万不卖。”

“有那么贵?”

“我花这么多钱买的。”

隔着车窗她对我眨眨眼睛,向正门走去。我紧贴右侧看窗外,起码能看出七个盯梢的警察。送花圈的司机,抬棺材的几个伙计,还有对面几个扎纸彩电的。假司机以前见过,忘了是哪个分局的,其余的都是生面孔。可能是针对我,也可能今天出殡的还有别的谋杀案。蹲殡仪馆的活儿我也干过,发现尸体,在什么头绪都没有的情况下,警察就一窝蜂地往葬礼上扎堆儿找线索。

我盯着欧阳桐的七号馆,来的人很多。我妈他们上回一气儿死三个,都没来这么多人。估计是冲着陈洁来的。药厂现在是她的,没准儿不少人走完过场,还要拉着她聊聊订单呢。万一这样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真聊一下午做药的事,我吃什么,我怎么上厕所?主要是,下午太阳一上来我必须得找个地方换药。先不想这些,我看那些盯梢的扎电视,那叫一个烂,眼睛根本没往手上看,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发现什么没有。我不自觉笑出声,声音太大了吗?突然我车顶被拍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盯着上面一动不动。接着有人敲我左侧车窗,我倒抽着气想策略。藏后座下方骗骗陈洁这种很傻很天真的女人也就算了,被他们开了车门我必死无疑。我看见车窗外的人蹲下来,扒着窗户往里看。我刚才没注意到盯梢的里面还有这么一号人。他看了能有十秒钟,我在里面看着他。然后他起身,啪的一声贴张单子在车窗上,往车后走去。

我长吁口气,这动作我太熟了,违章停车的罚单。我笑自己一开始就该看出来是这么回事。转回去看七号馆,陈洁已经站在外面了,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可能就是她小妈。什么词儿来着?遗孀。陈洁低着头,身子一颤一颤的,还真挺像刚丧夫的遗孀。出进的每个人,都去握握她的双手,安慰她几句。有伙人特别眼熟,我看见张队也在里面。警方出席葬礼?哦,我明白了,因为凶手在他们眼皮底下跑了,他们只是安抚遇害家属,让他们别闹,凶手早晚会再次绳之以法。

张队没去握她的手,简单和她说了几句,递给她一个信封。张队这回得破费了,凶手是在他岗上消失的,这礼钱估计都不给报。后面是高文,他可不会出血的,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还有好大一部分是她小妈的朋友,礼钱都是给小妈的。如果他们问起来女婿是被谁杀的呢?我猜他们已经传开了,凶手就是欧阳桐的亲弟弟,双胞胎弟弟。真是家族耻辱。

有辆奥迪停在我前边,等着吧,一会儿罚单就贴你车上。车上下来一个穿西服的男人,离得太近,只能看见腰部以下。明明前面过得去,偏要在我车旁绕一圈,经过左侧时他停了下来,身体挡住车窗揭下罚单。我看见他带着黑手套的手缓慢地在裤袋里掏着,除了在车里,没有任何角度能看清他拿出来的是什么,一把七五手枪。枪口在后车窗上划着,跟欧阳桐用钥匙划门一样刺耳,似乎是警告我别试图俯身或开门撞他,只要有一点儿响声他就开枪。我盯着枪口,里面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黑暗隧道。我想起来了,那辆奥迪是欧阳桐的!遇害那天他曾经把车开回地下车库,直到爆炸前车依然停在那里。难道在爆炸之后,警察清理现场之前,有人把它开走了?我知道这回是真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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