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放心。”

沈适笑笑,“我四点的飞机。”

沈适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了,脸上有一种淡淡的疲倦。

陈迦南大概知道他有多忙,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见她。

他的手段她也知道,像上次光明正大的在学校拦她路不过警醒。

她只是恰好识趣,走到这一步了。

沈适靠在沙发上半抬着眼看她,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半晌他移开眼望向别处,香江的黑夜没有那么多灯红酒绿,这个地方此刻安静的像在佛前打坐。

可他不信佛,偏爱那些十里洋场。

“沈先生。”

陈迦南忍不住打破这场平静,“没事我就先走了。”

沈适看她。

“我千里迢迢赶过来。”

他笑,“说个话也不肯了?”

陈迦南吸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中学在香江一中读的书,是吗?”

他忽然问起这个,“距离这是不是还挺近的?”

中学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她过得最自在的日子,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期待,或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看待问题总是过于早熟,却因为长相好看也吸引了众多异性的目光。

提起那段旧时光,陈迦南没那么冷淡了。

“二十来分钟吧。”

她轻轻道,“不算远。”

沈适说:“走吧,去看看。”

“现在?”

陈迦南惊讶,“暑假学校没人。”

沈适笑:“没人更好。”

陈迦南看着他脸上那一抹匆匆而逝的笑意,很奇怪的没了话,看着他从沙发帮上拎过西装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右手松了松西装领带。

那晚他没有喝酒,开车罕见的慢速。

车里他问:“是从这走吗?”

“不是有导航吗。”

她不想给他指路,“比我准。”

也不知他想起什么,笑了笑,说,嗯,这个我同意。

说罢侧眸看了她一眼,又道:“这个导航的声音我不喜欢。”

陈迦南没理。

又听见沈适说:“没你的好听。”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情,也不管她信不信。

陈迦南扯了扯干涩的嘴角撇过头,很轻很轻的咬了咬舌尖。

那晚他脾气特别好,说什么都很温和。

事实上陈迦南也并不怎么给他指路,他走错过两三次,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抬手:“那边左拐,第一个路口。”

沈适只是笑笑。

香江一中有七八十年的历史,学校管得特别严,几乎不怎么让社会车辆进去。

到了地方陈迦南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看着沈适从窗户探出头和门卫老大爷磨嘴皮子。

“您行行好。”

他说的特别客气,“就一会儿功夫。”

“不行不行。”

老大爷不松口,沈适从车上下去。

陈迦南皱着眉看他低头和老大爷说了什么,对方一脸难过又遗憾的样子看着他,拍拍他的肩,给他开了大门。

沈适上了车,陈迦南看他。

“想知道我说什么吗?”

他目视前方,笑问。

陈迦南回过头:“不想知道。”

沈适笑了笑,打转方向盘直直的开了进去。

他开着车前灯一路照见操场,将车子停在台球案子边上,这才熄了火。

“你高中在哪栋?”

他问。

陈迦南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沈先生不是挺有本事吗,怎么不自己猜。”

说完径自下了车,被六月的晚风吹了脸。

沈适跟在她后头下来,笑着点了根烟。

自从高中毕业后陈迦南再也没有来过这,她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闻着脚下尘土和花香的味道,整个人忽然放松了下来。

“这地方不错。”

沈适吸了口烟道,“中学都是这样子吗?”

陈迦南听到这句楞了一下,她偏过头看他。

沈适只是淡淡的掠过她的脸,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一栋又一栋低矮红墙的教学楼上,声音有些往日岁月里弥漫过的悠长。

“别这么看我。”

沈适吐了口烟圈,“我当年混的比你惨多了。”

说着抬眼,“读的一个私人军事化高中,部队一个叔叔办的,比想象的还要狠,那一年我们是第一届。”

陈迦南很少听他提起以前。

“老爷子那时候怕我太混惹事儿蹲号子才送进去的。”

沈适说到这又吸了口烟,轻道,“那时候年少轻狂什么都玩,没想过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是去B城那三年吗?

陈迦南没说出来。

“也好。”

沈适凉凉的笑笑,“让他提前退休养老。”

他说着掐了烟,下巴点她,“去你教室转转?”

陈迦南:“我教室有什么好转的。”

“怎么说也不能白来一趟。”

沈适朝她走过来,“看看去。”

他擦过她的肩,陈迦南没抬脚。

“那时候收过情书吗?”

沈适没有停下,边走边说,“乖乖女还是早恋逃课哪一种?”

陈迦南看着他的背影,自后跟上。

“早恋。”

她说的干脆。

沈适听罢只是笑了笑,逗猫似的问:“几岁?”

“十六。”

她说。

“嗯。”

沈适站定,回头看她,挑眉笑,“我十四。”

陈迦南:“……”

或许是学校整修的缘故,教学楼没锁。

还是当年的样子,窗户像是最近刚刷过一层漆,还留有一些刺鼻的味道。

陈迦南走的慢,到三楼已不见他人。

这的走廊很长很长,静的只听见初夏轻轻刮过的风。

校园路上的灯昏昏暗暗,照过来也不过一点微光。

陈迦南想去摸手机,才发现落在了他的车里。

漆黑的走道,模糊的影子,让她想起《寂静之地》。

那个时候她是有些害怕了,偌大一栋楼只有她在。

陈迦南募地觉着嘴唇有点干,她被卡在二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于是轻喊:“哎。”

除了回声,没人应。

陈迦南感觉到背后阴森森的,她又不太敢往后看,大着胆子慢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依然不见沈适。

她皱眉又喊了一声“哎。”

话音一落左边传过来慵懒的一声:“叫谁哎?”

陈迦南倏地回过头,沈适似笑非笑的倚在教室后门看她。

距离那样近,她却只看得见他的轮廓,还有光打下来时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问你话呢。”

他追根究底。

陈迦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步子还没踏出去,手腕已经被他拉住,接着感觉到他使了力,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去。

他力气太狠,陈迦南挣脱不掉。

她慢慢放松下来,两只手没劲儿似的垂落。

沈适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下巴绕过她的颈,气息平稳的擦过她的耳廓。

“肯搭我话说明心里还有我,是吧南南。”

沈适将唇贴着她的脖子轻轻研磨,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这招欲擒故纵谁教你的?”

陈迦南抖了一下。

沈适将脸从她的颈窝抬起来,胸膛喘息起伏,她能感觉到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挑着眼角看她,捏上她的下巴。

她仰着脸,倔强的让他意外。

沈适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干净固执。

他的眉心染起一股燥热,低声说了句“妈的”,对准她的唇便亲了下去。

陈迦南有些放空,可怕的是她并无反感。

她想起那时候认识他也有过天真幻想,当年他也不过二十八岁,从北京那样遍地风流的地方来到B城沉寂三年,都说他是圈子里最会玩的人,可她看到的是他待人温和,三分笑意下一张淡漠的脸,脾气忍性也是极好。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闯入了她的生命。

母亲单纯幼稚,自以为能和林老师永结连理,后来还不是沈家老太太几句话就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差点送了大半条命。

也是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最初沈适接近她们母女也不过是来探探口风,替沈家除障罢了。

或许他很早很早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于是才有了林老师家第一次见面那句:

“呦,姑父,您有客人?”

漫不经心的语气,至今想起别有用心。

她或许是整件事情里的那个意外,就连沈适自己都没有想到。

其实对她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陪他吃个饭解解闷,后来熟了起来他待她也是真好,第一次要她比想象中温柔太多。

可陈迦南太固执记仇,浓妆艳抹膈应他。

沈适不算个君子,却从不强迫,偶尔会笑笑逗她几句,这样一个温和的男人处久了再伪装都没了意思。

那时候她想,女生在爱情里总是输家。

大概是母亲又一次住院的时候,医生发了病危通知单,而在这之前的一刻她已经不计较他的出发点准备好所有真心。

那一夜哈尔滨的暴雨下了一整夜,她看见他衬衫上的口红心灰意冷。

决心离开反扑,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教学楼外那些扑朔迷离的光晕蔓延在他身后,陈迦南目光渐渐变得清澈。

香江的天气从来都是多变的,不知纠缠了多久,天上响起了一声惊雷。

沈适吊儿郎当一笑,喘着气的缘故声音低缓。

“去车里?”

他在她耳边轻喃,“不然神仙都得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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