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一和南乡在咖啡厅相对而坐。南乡脱帽笑道:

“我这身打扮,你大概很惊讶吧?其实,刑务官当久了,难免染上一身杀气,所以我下班之后都尽量穿帅一点。”纯一仔细观察对方。监牢外的南乡似乎兼具粗俗与潇洒两种气质,他短发细眉,虽已届中年,说话时仍喜欢挤眉弄眼,表现出一种奇妙的亲切感。穿不穿制服竟有如此大的差别,这令纯一深感讶异。

南乡向女侍点了两人份的冰咖啡,然后向纯一说:“是否不解我的来意?”

“是。”

“别担心,是福不是祸。我要托你做一件事,而且要限期完成。”

“有期限的?什么事值得你特地从松山赶来?”

“松山只是我目前上班的地点,邻近的川崎才是我的故乡哩!”

“哦!”

“刑务官经常被轮调,真受不了。”南乡搔着头说:“言归正传,此事期限是三个月,也就是在你的监护期结束之前必须完成。你的任务是:去帮一家律师事务所做事。”

“具体内容是什么?”

“替一名死囚洗雪冤情,平反罪状。”纯一仍不解其意。

南乡压低嗓门道:“就是替人雪冤啦!跟我合作,大展身手,如何?”纯一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彷佛掉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他说:

“去查明真相,好为一名死囚平反罪名,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正是!而且要赶在此人被行刑之前。”

“你自己也要去吗?”

“不错。你若答应,就是我的助手。”

“但……为何找上我?”

“因为你刚获假释。”

“那田崎呢?他也是呀!”纯一提起那位杀死未婚妻的牢友。

“那家伙并未洗心革面。”这位拥有二十八年资历的老练刑务官说:“他只是依法获释罢了,日后一旦发怒,保证再度犯案。”纯一心想:如此说法,可见他认为我确已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他如此照顾我,一定是对我颇有好感……“对了,你是否已向死者家属赔过罪了?”南乡又说。

突然转移话题,纯一有些迷惘,只好说:“还没。我想,两、三天后再去。”

“好,到时我也去。”

“哦?”纯一很惊讶。南乡双手按桌,探身向前说:“那死囚所涉及的案件,便是发生在千叶县的中凑郡。这地方,你该不陌生吧?以前你离家出走,就是跑到此地;被你打死的那个人,老家也在那里。”纯一瞠目结舌,原本对南乡所提任务还有些兴趣,现在全没了。他忍不住问:

“你说的那案子,是何时发生的?”

“十年前的八月二十九日,也就是你和女友被人找到并送进警局训诫一顿那一天。”纯一闻言,一阵晕眩,心想:这是报应!

南乡道:“你若接受此任务,便要在那地方待三个月,保护人那边就交给我处理。在律师事务所当助手是正当职业,并不违反假释规定。”纯一仍犹豫不决。南乡似乎有点纳闷,停了一下便改变话题道:

“赔偿方面,想必苦了令尊令堂吧?”

纯一抬起头来,心想:此人藉职务之便,将我家的状况查得一清二楚,我必须提高警觉……南乡面露愧色,低头说:“对不起,有些事不得不说清楚。这件工作非比寻常,因此酬劳也不低。这三个月,我们两个每人可领三百万圆,也就是每月有一百万的薪水。此外尚有三百万圆的必要经费。若能洗清罪名,平反冤狱,还可领到酬金一千万圆哩!”

“一千万?”

“不错!每人一千万。”

纯一脑海中浮出父母的影像。父亲现在必须亲自整理帐单,那原本该是年轻女职员的工作。母亲终日以泪洗面,迅速衰老憔悴……开庭时,双亲以“情况证人”的身分出庭作证,哭着哀求法官饶恕儿子,那情景……南乡望着目泛泪光的纯一,似乎大惑不解,停顿片刻后又说:

“我不想用‘赎罪’这字眼,只是要提醒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工作还有巨额酬劳可拿,应该好好考虑。”纯一心想:如果任务成功,赔偿费就可还掉一半了。为人洗冤,还可以美誉传世,污名尽消,父母也将以我为荣……要不要做,就在一念之间。那鬼地方虽然讨厌,只要我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好。”纯一终于说:“我接下了。”

“真的?”南乡微笑道。

纯一强颜一笑,说:“一个杀人犯若要浴火重生,这工作倒很适合做。”

“你一定能浴火重生的!”南乡肃容正色道:“我敢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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