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先是老老实实点头:“想……”刚说出口, 猛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在哪里,暴君在哪里,暴君在做什么, 立马矢口否认,“不, 不想!”

这个距离已经很好了,她浑身都暖和了过来, 一点都没有刚刚在小室中的阴冷。

只要把握好这个距离, 她可以好好渡过的!

而且,什么进去呀, 他在沐浴!她怎么可能进去!

“嗯,”男人的声音变得几分清冷, “你就算想,我也不许。”

柳安安捂住耳朵,假装自己没听见。

背后水花声重新响起。

柳安安觉着,距离稍微再远一点点, 或许也没有关系。

她挪啊挪, 挪开了差不多五六尺的距离, 听不清屏风内的水花为止。

他泡的时间好久哦。

柳安安抱着膝盖, 昏昏欲睡。

过了片刻, 男人穿着白色的寝衣, 带着一身水雾热气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小姑娘已经抱成一团,在地上睡得唏哩呼噜了。

这一次,宫女侍人们都不敢靠近, 任由小姑娘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脚步缓了缓,沉默盯着地上的小姑娘。

他弯腰。

怀中的她轻飘飘的,不占分量。

殿内早已经布置了床榻, 铺着桃红锦缎的被褥,摆放了两个枕头。

而褚余抱着她,脚步一转,把怀中的小姑娘放在了一侧的矮榻上。

同处一室倒也无妨,同床共枕……

尚且不可。

她在矮榻上滚了一圈,自己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

殿内只有丫鬟还能在一侧等着伺候。而也的确用到了她,在柳安安沉睡中,轻手轻脚给她拆了发髻,褪了衣衫,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手。

隔着一层帷幔,褚余躺在了这张属于柳安安的床榻上。

桃粉色的锦缎被,水玉香的锦枕,还有垂在帷幔上的香囊。

以及……

床榻上,一股他已经熟悉了的气息。

柳安安身上的怡人香气。

躺在这样的床榻上,褚余眉头紧锁,根本无法闭眼。

睡不着。

仿佛那个小姑娘就躺在他身边。

这感觉,过于陌生,过于……不可言语。

他坐起身挑开帷幔。

主人们歇息,宫女们吹熄了灯烛,一片黑暗中,隔着一层垂帘,是柳安安睡着的小榻。

他睡不着,她却睡得香甜。

褚余起身大步走去,掀开垂帘,将小榻上的柳安安打横抱起。

“啊!”

忽然的失控,让柳安安骤然从睡梦中醒来。

一睁眼,就对上夜里褚余明亮又幽深的眸。

柳安安披散着发,惶恐又充满不解。

深夜,她睡下了,暴君也睡下了,两个人明显不睡在同一处,她刚刚在床上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那么为什么,睡到一半,暴君要来她床上抱起她?

这个答案的背后,柳安安不敢想。

她与褚余对视后,眨了眨眼,当着褚余的面,慢腾腾闭上了眼睛。

掩耳盗铃的小姑娘睫毛还在颤抖,可她不敢睁眼。

男人胸腔震了震,似乎嘲笑她。

然后抱着她,走了几步,把她放到了那张她只睡过一夜的床榻上。

柳安安睫毛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躺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牙齿哆哆嗦嗦,脑袋里想了好多,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暴君要把她抱过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天然的,好像就对这种事情,有着一种未知的惶恐和紧张。

她死死攥着小拳头,不敢睁眼,不敢真睡。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柳安安都要僵硬,她忍不住,掀开一只眼。

眼前没人。

垂幔放了下来,床榻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憋在胸腔的那口气吐出来,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脏,小心翼翼掀开了一点点帷幔。

隔着五六尺外的小榻上,男人直着身体躺着,已然睡下了。

原来只是换床。

柳安安整个人软了下来,趴在被子里长长吁气。

可吓死她了刚刚。

柳安安松懈下来,在床榻上打两个滚。

滚了一圈,忽然觉着不对。

她吸了吸鼻子。

床榻上,有一股陌生的味道。

是……是暴君刚刚睡过的。

柳安安一头栽进被子下面,伸手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起来。

大床上的动静消失,小榻上,褚余睁开眼。

失误了。

哪怕只是她短暂睡过的地方,也残留着她身上的体香。

还是睡不着。

褚余抬手捂着眼,难得无奈。

*

清晨,宫女唤醒了柳安安。

“美人,已经辰时了,你该起身了。”

在床榻边掀起帷幔的宫女有点眼生。柳安安揉了揉眼,仔细再看了看,的确是陌生的。

不是昨日服侍她的四个宫女中的任何一个。

四个人中,两个宫女都换了。

“陛下呢?”

新来的略年长的宫女屈膝:“回禀美人,陛下卯时初起身,知美人尚在睡,吩咐奴婢等不得打扰,在外殿用过早膳后去上朝了。”

柳安安捂脸。

也就是说她当着早起的暴君的面,呼呼大睡。

往日在通州府,她都能寅时起身,今日怎么就睡晕了头,连暴君离开都不知道。

等她梳洗早膳过后,新来的两个宫女正式叩头拜见了她。

柳安安坐在宝座上,嘴唇动了动,想问那两个不见了的宫女,又不敢问,怕得到一个她不能承受的答案。

初来乍到,每一天都是惊吓。

暴君不在殿中,柳安安在殿中也待不住。直接吩咐宫女在中庭用竹子搭一个遮阴棚。

她还是不敢一个人待在阴凉的殿中。特别是在体会过,跟在暴君身边时殿内的温度过后,再也不能接受她一个人时的冷冰冰了。

侍人搭建竹棚十分速度,不到一个时辰,日头还没有晒起来,凉棚已经成型。宫女们搬了美人榻并小几,一些简单的家具进去。

柳安安提裙进去,竹子天然带着一丝清凉的爽气,但是在露天阳光下,暖光晒着,将那份凉意变得温柔,既能遮挡强光,又减弱了凉气,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美人榻躺一个她绰绰有余。

丫鬟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得用的机会,坐在脚踏上给柳安安扇凉。

“姑娘……不,美人。美人闲来无事,与其在这里乘凉,不如去找陛下?”

柳安安对上丫鬟的视线。

四个宫女在一侧,一个取出井水冰过的瓜果摆盘,一个在冰花茶,另外两个在竹棚口,与侍人对接,低声吩咐。

丫鬟的眼神很具有暗示性。

柳安安忽地想到,丫鬟是义兄给她的,为的就是沟通她与镇南王府之间的联系。

这是催着她靠近暴君了。

柳安安咬着小指。

这才刚进宫两天,她怎么才能做到靠近暴君,提及镇南王府的事情呢?

正想着,大宫女端了冰过的凉茶来。

“美人请用茶。”

宫里的茶都是御品特供,冰过后也是甘甜醇香,口齿留味,比柳安安以往喝过的茶,好上太多太多。

“这茶叶……”

她只试探着说了半句,大宫女意会。

“回禀美人,这茶叶名为‘月笼渡’,是西省专门供给皇室女眷的贡茶。”

咦,那照这么说……

“不只是宫中有,王室宗亲也都有?”

“的确如此。因为后宫中,女眷甚少,大部分都赐予了各王府宗亲贵族。”

柳安安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这种甜口的,专门给女眷准备的茶叶,王府宗亲贵族都有,她却在镇南王府中不曾见过,说明很早起镇南王府就不受重视了。

难怪义兄会说出那种话。

若是真的不讨好暴君,镇南王府可能真的会在暴君的忽视下,走到撤藩的地步。

这绝对不是用一生捍卫寻南郡的义父愿意看见的。

她是镇南王府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一定要坚守自己的职责!让暴君不要对镇南王府下手!

丫鬟委婉说道:“美人,枯坐无趣,马上就是午时,不如去给陛下送一碗消暑的豆汤?”

柳安安也觉着此举可行。

送些粥啊汤水的,都是对家人的善意与示好。就算他不喜欢,也不会砸了出来。

她起身,让宫女给她整理衣裳,又吩咐了个宫女去取一份绿豆汤来。

在美人榻上靠了许久,鬓钗微斜,柳安安让丫鬟给她整理鬓钗,顺口问了句:“这个时辰,陛下一般在做什么?”

知己知彼,柳安安要先打探清楚暴君的动向。

大宫女沉稳地屈了屈膝:“回禀美人,帝王行踪不得打探。若是轻易打探帝王行踪,轻则……不,没有轻则,一般都是重则处死。”

柳安安准备离开竹棚的脚一顿。

处……处死?

问一下行踪就要处死?!

后背蹿起熟悉的冷意。

柳安安缩回了脚。

“其实,不打探也可以的。”

大宫女等柳安安退了回来,继续说道:“但是,巳时末午时初,正是陛下用膳的时间。宫内人尽皆知,不算打探。”

而那脚步匆匆的宫女也提着食盒回来,用白玉瓷碗装了半碗有余的绿豆汤。

柳安安拍拍胸脯,吓死她了,还以为只是问一问就要送了命。

这样就好,她就趁着陛下用膳的时候,去了说自己是来给陛下添菜的。

她让丫鬟提起食盒,吩咐宫女撑了一把伞,想了想不认路,又让大宫女来跟着。

“路程远,还请美人稍等,奴婢吩咐了肩舆来。”

这一次的肩舆多了一层华盖。刚好遮阳。

从元晨殿前往前宫,在路上就走了将近一刻钟。

热气腾腾,柳安安像是蒸笼里的虾仁,红彤彤地。

过了长长的红墙高巷,视野豁然开朗。

碧瓦飞甍的大殿,飞檐上龙首貔貅,神兽衔着龙气,镇守帝王侧。

侍人守黄门,见到肩舆跪地回避,柳安安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勤政殿外。

到了这里,肩舆就不能进了。宫女扶着她下来,接过食盒。

守着殿门的侍人一见到柳安安,弓腰行礼,赔着笑:“柳美人稍后,小的这就是通传。”

第一次见,她还没有说话呢,对方居然知道她是谁。

柳安安的好奇太容易让人发现,大宫女清了清嗓子。

“美人许是不知,后宫中久无妃嫔。宗室女眷也久不入宫。能在这个时候来找陛下的,唯独美人。”

这倒是了,差点忘了,暴君身边的妃嫔……

现在好像就她。

勤政殿进出三道殿门,侍人进去许久也不得消息。

柳安安贴着墙根,借着壁檐那点阴影暂且躲太阳。

“禀美人,刚刚奴婢得到一个消息。”

大宫女眉头紧蹙,从一侧疾步走来。

“怎么了?”

“回禀美人……”

大宫女神情中,多了一丝怜悯。

“昨日未时,有一位朝臣惹怒陛下,被拖出午门……而今日,就在美人来之前,又有一位朝中大臣,惹怒了陛下,这会儿刚叫了带刀侍卫。”

“叫带刀侍卫作何?”柳安安忽地心中生出一些不安来。

大宫女犹豫再三,还是低语:“美人刚入宫,许是不知道陛下的性情。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朝中大臣但凡有异心者,忤逆者,一律……一律杀无赦。”

“这会儿叫来带刀侍卫,许是要……即刻斩首。”

柳安安脸刷得一白。

“斩、斩首?”

她长在闺中,从未接触过这等带着血煞之气的词。

“是,”大宫女也略急,“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有人在这个时候引得陛下的注意,怕是不妙。美人这个时候进去,恐怕……”

——会死!

柳安安心中接下后半句,眼珠子都不转了。

“回……回去!”她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颤抖的手抱着食盒,哆哆嗦嗦转身,“我们这就走!”

送什么绿豆汤!她这是来送命了!

如果她毫不知情前脚踩进勤政殿,后脚恐怕就要让带刀侍卫连她一起抹脖子了!

柳安安都忘了来时的肩舆,深一脚浅一脚拔腿就走。

“柳美人!柳美人别走!”

身后侍人匆匆跑了回来,

柳安安听见那侍人的声音,背影一僵,假装没听到,疾步到差点跑起来。

别追啊!!她这是逃命!!!

侍人也急了,追上来拔高了音。

“柳美人留步!陛下口谕——请美人入殿。”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别叫我让我跑!

这里是艰难的二更。时速五百的废柴岁岁已经拼命在更新了!

第三更在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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