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瞳初二那年暑假，家里从远方来了几位客人。

当时洛氏有个新建成的项目坐落S市，大概要在S市呆一个月。初父初母和洛家夫妇是大学时就关系匪浅的朋友，常年分隔在两座城市，面都难见几次，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直接邀他们搬到自家别墅住。

初次见面，那个很漂亮的阿姨拉着初瞳的手说，这是她的大儿子洛舟，以后瞳瞳又多了一个哥哥。

初瞳乖乖仰头叫哥哥，酷酷的少年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勉强应了一声。

初瞳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洛舟的。

这个新来的哥哥并不像是两个亲哥那么惯着她，初瞳当时就知道，他又酷脾气又不好——尤其是早上刚起床的时候，最不好。

看来，有些特性是不会变的，现在的他也是一样。

昨天初母给自己打电话时，只说了让她上午来，白阿姨想留她吃午饭，所以初瞳就选了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

上午十点钟，还能冠冕堂皇地教育她不要扰人清梦，果然是洛舟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洛大少说教过后，似乎也并不想要听什么回应。

他直起身，将挡在门之间的胳膊收回来，抬步往庭院里走，“跟我进来。”

初瞳：“……”

好歹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明明曾经也算相熟的关系，可现在看他的反应，她好像成了个完全陌生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期间洛舟没回过头，他们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初瞳原本砰砰跳的小心脏现在格外安稳，安稳的都快坠到肚子里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个大忙人很可能不会记得曾经认识一个月的小妹妹。但是真的面对如此境况，失落依然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

两人一路无话。

一直到在别墅玄关处看见洛舟的妈妈，初瞳对她露出笑脸，负面的情绪这才被冲散。

洛舟的妈妈，也就是洛夫人，姓白名相宜，是个从外表看不出年龄的大美人。除了洛城妻子这个身份以外，白相宜本人也是时尚圈知名人物。

初瞳是很喜欢这个美人阿姨的，洛舟的毒舌就是遗传自她，高冷起来特别有范，怼起人来毫不留情，可她对初瞳又一直都特别温柔。

把初瞳迎进门，上上下下夸了个遍之后，白相宜视线捕捉到准备溜走的某人：“等会儿，你去哪？”

她叫住洛舟：“先过来，你跟妹妹打过招呼没有？”

“……”

洛舟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妹妹？”

“洛棠那个烦人精还不够啊？”他挑眉，“你什么时候又给我生了个妹妹？”

“……？”

白相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决定哪天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脑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老年痴呆提前了……不记得妹妹，总还记得初伯伯吧？”她搂着初瞳，重新介绍道，“这是你初伯伯的女儿，往后几年在这边读大学，你多照顾。”

“……初伯伯？”洛舟顿了两秒，表情掺了些惊讶：“初瞳？”

白相宜翻了个白眼：“没失忆啊。”

随后转头拉过初瞳的手，“你洛舟哥每天刚睡醒的时候，都跟傻子没什么区别，眼还瞎，别跟他一般见识。”

初瞳：“……”

不得不说，白阿姨真是太会安慰人了。

“我怎么就眼瞎了，”洛舟清了清嗓子，解释，“刚起床，没看清。”

这倒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刚刚出去给她开门那会儿，他实在是困得要死，眼前都是一会清晰一会糊，跟没对焦的镜头似的。看脸看轮廓只知道是个小姑娘，哪还有心思去辨认这所谓的客人到底长什么样。

现在知道了她是谁，这才回过头好好仔细看。

初瞳穿的衬衫和半裙，露出来的腿又细又直。小姑娘俏生生站在那里，娃娃领衬衫，娃娃脸瓷白，小鹿一样的眼清澈明亮，乖乖的对他笑：“洛舟哥。”

洛舟一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其实初瞳小时候也好看，只是他们没见面的这些年，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变化最大最快的时候。

她脸上还是能看出年纪小那时候的轮廓，只是现在五官长开，婴儿肥褪去，亭亭玉立，竟然有种很强烈的惊艳感。

停顿了两秒钟，他“嗯”了一声，接着收回视线。

经过这场大型找回记忆外加兄妹相认的戏份，洛舟还是困得不行，本想直接回房间补觉，却被亲妈摁在沙发上勒令陪妹妹聊天。

白相宜有个重要电话要出去接一下，客厅除了倒茶的佣人，就只剩下他们俩。

这关系可谓是尴尬极了，初瞳完全找不到话题开始的切入点。

洛舟这个人是真的难以亲近。

几年前他刚到初家时，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初瞳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的角色，几乎没有遇到过不喜欢自己的人。

尤其是比她年龄大的，不管是她的亲戚们还是一众表哥表姐，都把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当宝一样。

可那时候，她仅用一天就证实了：这个新来的酷酷的哥哥不喜欢自己。

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哥哥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没有惹过他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再和他多说点话试试呢——哇这个哥哥好酷——瞳瞳爱了w。

——大概是在这样神奇又幼稚的脑回路的驱使下，初瞳开始有事没事往洛舟身边靠，最后也勉强算是让这个酷哥哥接受了自己，还成功得到了“小跟屁虫”的外号。

初瞳后来回想起来，也很是感慨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脸皮。她说十句他回一句都开心，被叫做“小跟屁虫”也开心，被他说“你是bb机吗”还会认真的问“bb机是什么”。

初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视线随意一转，没想到却直接和洛舟直勾勾地对上了眼。

“……”

他这个眼神，不像是巧合，应该是刚才……就在盯着她看。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初瞳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她脑子一热，决定先发制人：“你看什么呢？”

洛舟转开脸喝了口茶，明明是被抓包的人，却比初瞳闲适多了，慢慢悠悠地说：“看你。”

“……”

看你。

这两个字，给了初瞳额外的信心。

“刚刚阿姨说，我比小时候变好看了……”初瞳眨了眨眼，“洛舟哥，你觉得呢？”

——只要他此时客套地说一句“我也觉得”，那现在两人间这股尴尬应该会消失大半，也就能勉强维持回原来的关系了吧。

初瞳是这么想的。

可洛舟是谁啊。

亲妹妹问他两件衣服哪个好看，他都得先损一下这两件都难看，你也就这眼光了，然后才勉为其难从中挑出一件。

洛大少最吝啬的就是自己的夸赞。

“是吗？”洛舟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盯着人家看出了神，“我觉得跟以前也没什么变化。”

“……”

害怕她真的误会，又解释道：“刚刚我看你，是因为我在想，”洛舟顿了顿，声音带着笑意，“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没见你长高点呢？”

“…………”

-

一般人，对一个多年没见的妹妹是说不出“怎么没见你长高点”这种话的。

显然洛舟不是一般人。

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怎么没长高！！！

她比以前高了足足五厘米！！！

……好气啊qwq。

白相宜接完电话回来，客厅只剩下初瞳自己，她抱着茶杯盯着一处，像是在发呆。

白相宜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洛舟呢？又上楼了？”

“嗯？”初瞳回过神来，“是的阿姨，他说他要补觉，午饭也不下来吃了。”

白相宜又口头上对他进行了好一番嫌弃。

接下来一直到午饭期间，都是初瞳和白相宜的独处时间，初瞳给她讲自己父母还有哥哥们的近况，还和远在外地出差的洛城通了一次电话。

下午两点钟，初瞳表示自己还有报道的东西要收拾，朋友还留在酒店等她一起去买日用品，白相宜也就没再留她，“这边不好打车，你等等，我让洛舟送你。”

白相宜边起身边说：“一到周末就睡睡睡，起床气还大得狠……”

“对了瞳瞳，”白相宜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般回过头，“你上午刚进门的时候，我看你们俩脸色不太好，那会儿我光顾着高兴，也忘记问你了。”

“这人天天一起床跟机关枪似的谁都怼，告诉阿姨，他没跟你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吧？”

“他——”

初瞳原本想直接说没有。

可……脑子里闪过刚刚被某人嘲讽多年没长高的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没有的，阿姨。”初瞳笑得小酒窝都出来了，一脸纯真的摇摇头，“洛舟哥就只说了，他平时这个时间在睡觉，让我以后再来人家做客记得要来晚一点，不要扰人清梦。”

白相宜：“…………”

育子思路瞬间清晰。

……

初瞳如实告知之后，白相宜笑柔声软语地让她在客厅先自己待一会儿，随后转身上楼，消失了十多分钟才再次出现。

初瞳抱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表情和刚才一样乖巧，仿佛从不曾听到过刚才那从楼上传来震天响的摔门声。

她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白相宜告诉她洛舟直接去车库开车了。

于是初瞳跟白相宜告别，刚走出院子，就看到外面换了一身衣服的洛舟。

他人靠在跑车上，白色的体恤和深蓝色的跑车搭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养眼。可能是终于睡醒了，他总算没了上午那种因为没睡饱而浑身都散发着怨气的感觉。

刚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初瞳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步伐有点儿虚。

果然。

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面前的长腿突然动了一下。

洛舟看着她，微微挑眉：“告我状？”

“……”

而后，他又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对着她：“胆子挺大啊。”

“……”

“我就实话实说，怎么能叫告状。”初瞳也只虚了两秒钟，就迅速反驳，“我都没有告诉阿姨你说我矮。”

“……”

天地为鉴，他不是说她没长高而已吗？怎么就成了说她矮？

洛舟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脸，眼睛睁的圆圆的，觉得莫名好笑，也不想辩解了。

“行，那我谢谢你没告诉她。”随后直起身，给她把门拉开：“上车，我送你。”

车子驶出仙碧皓庭之后，洛舟问：“你现在住哪？”

初瞳报了酒店名。

选那家就是因为离学校近，洛舟一听就明白了：“读的A大？”

初瞳点头：“嗯。”

“什么专业？”

“计算机。”

一直到这里，都很像是长辈和小辈间的对话。

“不错。”洛舟一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将手机扔给她：“存一下电话，有什么事就找我。”

初瞳接着冰冰凉凉的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洛舟再次开口：“以前不是说了，以后你来C市，哥哥罩你。”他道，“我得说话算话啊。”

“……”

他不提这茬还好。

他一提，初瞳又想到上午初见，他完全把她当成陌生人的那一幕。

“什么罩我啊，”从上午憋到现在，初瞳总算找到机会说了，“你连认都没认出我——”

虽然他解释过是早上刚醒来，不清醒，眼前糊。也有可能她外貌变化也的确有些大，发型和从前不一样，所以一下子没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要说心里不别扭，那怎么可能呢。

她声音顿住，音量渐小，后面一句像是嘀咕一样。

“……可我一下子就认出你了啊。”

平稳行驶的跑车里，空间不大，初瞳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到了洛舟的耳朵里，尾音下坠的失落也十分明显。

但很可惜的是。

某个人完全没有任何细腻的心思来分辨一个敏感少女语气里隐含的小情绪。

“你在说废话。”洛舟一脸理所当然，“有过一个这么帅的哥哥，一下子认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