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般人们在对话的时候，多少都会讲求一点说话的艺术。

譬如，在进行回答的时候，结尾留一点小勾子、小疑问，以便让话题能够顺畅地继续下去。

套入现在的情况，也就是在初瞳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哥哥你竟然没认出我来，我一下子就认出你了”之后，身为哥哥的洛舟应该说一句“抱歉妹妹因为哥哥早上起来神志不太清醒”，妹妹气也肯定就消了——这多好。

可洛舟不。

他的切入角度简直新奇，他把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给答出了一朵花，还是食人花。

初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开窗透气，可车内却又开着空调。

火越憋越旺，原本也就是有一些介意，但到现在已经不是介不介意的问题了，是憋屈。

她不找话题，洛舟多酷啊，他也不找。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到了初瞳的酒店。

熄火的时候，洛大少总算主动开口了，“你几号开学？”

初瞳没看他，低头解开安全带，规规矩矩地答：“后天报道，再往后一天是开学典礼。”

洛舟“嗯”了声，很自然地道：“报道我送你。”

初瞳几乎是秒拒绝：“不用了。”

洛舟：“？”

洛舟觉得小跟屁虫独自一人来这么老远，理应多照应她，而且过去的记忆让他觉得初瞳的乖顺不会也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好意要求。

仔细数数，他这辈子也没主动要送过什么人。

但被毫不犹豫直接拒绝，这还是第一次。

被拒绝，肯定得有理由吧。

洛舟问：“为什么？”

这下，初瞳才回过头和他对视。

跑车比起轿车，驾驶和副驾驶的距离要近一点，这样的距离下，面前这张脸比镜头里还要帅。

初瞳的确喜欢洛舟的脸，尤其是他那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眼尾也有淡淡的弧度，因为瞳仁颜色浅，看人的时候总有股漫不经心的疏离感。

但她也不是真的吃素长大的，她的两个亲哥哥如果读同一个学校，那也是会有两拨迷妹给激情battle争夺校草的风云人物，在两个大帅逼的陪伴下长大，对美貌这块的免疫还是有的。

“因为报道那天，我早上八点钟就要去学校。”初瞳看着洛舟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是你教我的，不能扰人清梦。”

……？

洛舟一个愣神的功夫，初瞳已经自己给自己拉开车门。

小姑娘全程绷着脸，最后关门之前，语气硬邦邦地朝他道谢：“谢谢洛舟哥送我回来，我还有东西要整理，先走了。”

“……”

这怎么回事？

他惹到她了？

可能是被拒绝的经历太过少见，也可能是他想搞明白这以前脾气挺好的小跟屁虫怎么突然跟他生这么大气。

洛舟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他回想了一下这一路上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而后发现，他们的对话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难道……还是因为身高那事儿？

真就这么在意？

到家后和白相宜说了声，他直接上楼，翻出手机，给洛棠打了个电话。

洛棠是洛舟的亲妹妹，算是半个娱乐圈加半个时尚圈的人物，拍过戏，也有自己的时装品牌。

每年这时候洛棠都不在国内，早在半个月前就出发去了巴黎，为今年九月上旬的时装周做准备。

洛舟给她打电话是有原因的。

他和初瞳差了五六岁，无法理解她生气的点，那同年龄段的女孩总能互相理解吧。

电话接得很快，洛舟开门见山，简要给洛棠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上车之前还好好的？”洛棠想了想，说，“那肯定是你们在车上的时候说了什么呗，你复述给我听听。”

洛大少从小就被各路老师夸成天才一样的存在，记忆力超群，很快就将半小时前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全都讲给了洛棠。

洛棠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那句有过一个这么帅的哥哥，一下子认出来不是应该的吗。问题就出在这儿。”

洛舟皱了皱眉，“这有什么问题？就因为这个生气？”

电话那端沉默了大概五秒钟。

洛棠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感觉：“哥，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我跟你解释不明白。”

洛舟：“别浪费时间，说。”

“讲道理，作为认识了你二十多年并且在你的毒舌压榨下长大的亲妹妹，得知这话是从你洛舟嘴里说出来的，我完全不觉得惊讶，一点儿都没毛病。”

顿了顿，洛棠又道：“但哥你不是个正常人，你自己是知道的吧？”

“…………？”

-

初瞳回到酒店的时候，辛莹刚午睡起床，正坐在床上打游戏，也没看到初瞳气鼓鼓的神色。

辛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说：“你回来啦！我打完这把咱们去买东西吧，我还找到这附近一家评价超高的西餐厅——”

因为要住宿舍，两人的父母都觉得大老远带行李太费劲了，不如直接在当地买，她们要买的东西还挺多。

辛莹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游戏进行到了激动时刻：“啊啊啊啊啊这个猴子前期抓死我五次！再让你狂！给爷死！！！”

“……”

初瞳说好：“你先打，打完这把我们就出发。”

辛莹这人的性格大大咧咧，天生的乐天派，什么坏事在她这儿都能隔夜就散，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心情会变好是一定的。

逛了一下午商场，买好的东西让超市打包送到了酒店，两人晚上一直吃吃喝喝。有逗比在身边，初瞳下午的坏心情基本全都没了。

东西买好后，第二天就没什么安排了，她们玩到十点多才回酒店，打游戏打到半夜才睡。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见到了洛舟的缘故，日有所思，当天晚上，初瞳就梦到他了。

不是第一次做，却也很久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了……可以说，那是初瞳能成为洛舟小跟屁虫的标志□□件。

……

还是她读初中的暑假，从第一天洛舟到了初家别墅住下开始，初瞳就盯上他了。

洛舟早上起来，到晚上睡前，初瞳的视线以及活动范围就围着这个新来的酷哥哥转。

他吃饭她也吃饭，他玩手机她也在旁边玩，还会见缝插针地问哥哥你玩的什么游戏呀，洛舟和她的大哥二哥说话她也在旁边听，洛舟自己出门她也跟着去……

因为洛舟脸上总没有善意的表情，说话也字很少，初瞳一直对他又喜欢又害怕，跟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跟着他，总自以为自己跟的神不知鬼不觉，但最后还是会被酷哥哥发现。

这么过了几天后，某一次，洛舟突然主动找她说话：“我看别的小孩一放假，天天和同学约出去玩。”

小初瞳愣了一下：“嗯？”

酷哥哥洛舟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一直呆在家？没有朋友吗？”

洛舟是真的不喜欢被人缠着。他不讨厌这个小姑娘，但他就是更想自己呆着，说这话也没仔细考虑会不会打击到一个稚嫩的少女心。

而那时初瞳年纪小，一直都被所有人喜欢，唯独洛舟是个例外。

但她一直觉得，努力一下，还是能让新哥哥对自己有所改观的。

可那时候听到洛舟这样问自己，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戏了。

他冷酷就冷酷，为什么嘲讽她没朋友！

女孩子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人嘲讽没朋友！她怎么没朋友！她在学校小姐妹也很多的好吗！

初瞳差点当场气哭。

但凭着一丝丝微弱的骨气支撑着，她没哭，她还当场给自己的小姐妹辛莹打电话，迅速定了一发初中生都爱的书城之约。

初瞳挂掉电话之后，向他证明：“你看啊，我有朋友的。”

“嗯，我看到了。”洛舟点头，“去和她玩吧。”

初瞳突然意识到，他嫌弃自己烦了，所以才会这样说。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初瞳实在忍不住了，“我就是喜欢和你说话而已啊……”

最后那句话，哭腔都带出来了。

她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找到司机，迅速赶往书城赴约。

虽然是赌气定下的约会，肯定也是要认真约的。

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们，约的早，回家也早，书城之约结束在了下午四点钟，初瞳和辛莹分道扬镳。

由于书城附近不好停车，每次司机都是去附近商场的停车场等她的，初瞳对这里很熟悉，不想七拐八拐，每次都走近道。人少，又不用绕路，穿过几个小胡同，很快就能到商场了。

初瞳轻车熟路地抄近道，还在思考回到家之后要怎么面对洛舟，谁知刚一进胡同，就听到一声猫叫。

很细，很微弱。

她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又听了几秒钟。

的确是猫叫，而且像是奶猫在求助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一样，一声一声，听着特别可怜。

她没想太多，直接循着声音走过去。距离叫声越来越近，在快要拐弯的时候，墙壁的那端突然伸出一只男人的手，猛地拽住她的胳膊——

初瞳吓坏了，她看到了四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三个将她禁锢住，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手机对着她摇了摇。

哪有什么小猫。

那猫叫声，是手机里的音频。

初瞳一下子明白了。

这伙人在这蹲伏，用猫叫声吸引路人过去，如果来人不是他们想要的“目标人群”，就当作几人聚在这儿聊天，不予理睬；如果有目标上勾，就像现在这样，直接拖走。

她敢走这里，不仅因为这才下午四点，也是因为这胡同都是有住户在的。

谁能想到这帮人如此大胆。

初瞳拼命挣扎，但那点力气在几个男人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被拖进去的前一秒，捡起手边一个被丢掉的空矿泉水瓶，用尽全力朝着外面扔了出去。

又一个男人拿东西捂住她的嘴，是一块布料，上面气味刺鼻。初瞳有基本的防范意识，下意识屏住呼吸，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

初瞳努力让自己不呼吸，可肺活量有限，再怎么憋也憋不了多久。一直到因为缺氧眼前都开始模糊的时候，禁锢着她的手突然松开，耳边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可能刚才还是不小心吸入了什么，她靠在旁边的墙上大口呼吸，头晕眼也花，完全分辨不出眼前是什么。

等眼前总算清晰，她这才看到那几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以不一样的姿势……匍匐在地上。

还有一个人。

一个下午刚刚和她说了伤人心的话的酷哥哥。

洛舟原本对于给小姑娘弄哭了就有点愧疚。白相宜说让他跟着司机去接初瞳，他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刚刚司机在商场车库等的时候，他还下了车想要提前去书城接一下她，这是在洛舟看来最能表达自己歉意的方式了。

没想到……幸亏他来了。

洛舟侧对着她，脸上挂了彩，额角有汗，正揪着一个人的衣领在放狠话。

“再说一遍我算老几，”洛舟语速舒缓，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爹，这是我妹妹，你他妈现在就滚过去给我妹妹道歉。”

“你道歉道得好，说不定我就不报警。”

那几人听了，还真就实力演绎“连滚带爬”是什么样子，爬到了她旁边给她好一番道歉。

而没过一分钟，在他们身后，洛舟打电话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是，我要报警，市中心书城和世纪商场中间的住宅区3号胡同，四个人贩子……”

“操！臭小子！你他妈说了你不报警——”

“对啊，我是说了。”洛舟挂了电话，眼睛弯了弯，“但老子为什么要跟人渣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