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什么声音?”

金田一耕助条件反射似地,将脸转向发声的方向。

“这声音怪刺耳的,简直像垂死挣扎哪……”

慎一郎一语出口,蓦然惊悸地用力摇摇头。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颇不吉利,而要把那不祥的印象驱散一般。

两个人就那末呆站在洞窟的黑暗之中谛听了好久好久。

但是,怒吼和哀叫全都声断音绝了,只余下凝固般的地下死寂。在那一瞬间,大概整个洞内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紧接而来的反应。后来,发觉那种反应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钟乳洞内的气氛这才顿然活跃起来。

此呼彼应的声音,慌乱跑动的脚步。——种种嘈杂汇成一体,回声在洞中传来传去。

“走,看看去!”

金田一耕助简短地说完,三下两下挽好裤脚,便拔腿跑开。慎一郎也跟着跑去。

“金田一先生,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嗨,我也不明白。”金田一耕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也许是小事一桩哪。有人失足碰到钟乳石啦、滑倒啦之类……”

“如果那样,就好了……”

然而,两个人凭着全身的感觉意识到,刚才的哀叫绝不如此简单。金田一耕助更感觉到,刚才的怒吼和哀叫,与木卫老人遇害时听到的怒吼和哀叫颇为相似。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它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翻腾。

不久,金田一耕助和慎一郎在三岔路口遇到了几名搜索队员。

“啊,金田一先生!刚才,是什么声音?”

康雄和田代幸彦也杂在这几个搜素队员之中,问话的是田代幸彦。

“你们,从哪条路上过来的?”

“我们、是从这边。”

田代幸彦指指左边的大洞。

一个紧系帽带的警察神情激动地补充道,大家都是从那边跑过来的,正在商量着朝金田一耕助刚走过来的路走呢,还是朝另一条路走哪。

“好啦,那末剩下的就只有这一个洞啦。刚才的声音,似乎就是从这个方位传出来的吧。”

“对,对。真像是垂死挣扎的声音哪。”

田代幸彦的话和慎一郎一模一样。

“幸彦,说这种败兴的话!……”

康雄依旧哭丧着脸。

“哎呀,抱歉、抱歉。嗨,我只是说像那种声音嘛。”

田代幸彦正在搔头的当儿,江藤警部补和另外两、三个人也先后赶到,他们也是沿着田代幸彦他们走过的路过来的,没有一个人是从第三个洞里出来的。

从地图上看,该洞似乎通到由纪子上次讲过的地下河,在地理方面,不像大家已经查过的部分那样清楚,处处都划有含义不清的点和线。一时间,众说纷纭。

“金田一先生,不论如何,还是进去看看吧。”

江藤警部补提议。

“嗯,只好如此了。”

金田一耕助毅然卷起裤腿,捷足先登,首先入洞。这个洞的大小,仅能容纳一个人弯腰勉强通过,故而,搜索队员们也只好排成了一列纵队。

田代幸彦和康雄紧跟在金田一耕助的身后,接下来是江藤警部补。

“先生,有什么足迹吗?”

“看不到呀。田代君,这种积水洞里……”

实际上,在这个洞里,洞顶和石缝都不断向下滴水,并在坚硬的石质洞底形成了浅浅的溪流。这些水所以不会流进人们已经查过的那些洞窟,是因为此洞向着对面倾斜的缘故。这一点,人们走着走着便明白过来。道路渐渐下坡,宽度随之增加,路边有一条沟,将坚硬的石质洞底隔断。

金田一耕助为首的一行人,这才从冰冷的水中走出。

“金田一先生,脚印……呢?”

即兴侦探田代幸彦,总是念念不忘脚印。

“幸彦,不要事事依赖先生。你自己找一找看嘛。”

“好,阿康,你也帮着找。”

尽管洞底坚硬,却总算发现了两个脚印。由于搜索队大都两个人编为一组,所以,可以想象,经过此洞的可能也是搜索队的某一个组。石质地面上,有湿有干。在一个干燥的地方,清晰地留有水迹未干的两人并行脚印。

“好啦,那末,就照着这个脚印走吧。”

此次,田代幸彦和康雄走在前面。

越往前走,洞也越宽,而且,四处出现岔路。这些岔路,既有一眼望得见底的浅洞,也有看来可能连通别洞的深洞。并且,这些洞又都是地图上未曾标注的。

“哎呀,哎呀,这可真了不起哟!”

难怪田代幸彦会怪腔怪调地高声赞叹。鬼斧神工的奇伟,使人油然感到此处远比迄今所知部分更为深邃。

不过,幸而地上处处积水,两位先行者不踏积水,便迈不动脚步,所以,干处总留有脚印,这便成了很好的路标。

“田代君,恐怕快要有所发现了吧。假如刚才的叫声是从这个洞里传出的,洞就不会太深的……”

“不过,金田一先生,还得考虑上洞里的回声哪。无法散去的声波会传得很远很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不是吗?既然……”

正当田代幸彦据理力争的当儿,康雄突然“嘘”了一声,制止他的饶舌。

“呀,停一下。听,是不是水流声……?”

听了康雄的话,人们都吃惊地屏住了呼吸谛耳静听,果然,黑暗中传来“哗啦、哗啦”类似溪流的声响,似乎是缓缓流淌的水声。

“哦,由纪子上次讲的暗河,就是它吧。管它是不是,朝前走吧。脚印,瞧,脚印并没有断哪。”

道路的宽度,已经足够两个人并肩通行了。所以,康雄和田代幸彦并排走着。他们打着手电正朝前走,忽然吃惊地停下脚步。

“啊!那边躺了个人!”

两个人不谋而合地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什、什么?”

后边的人闻声全都围过来,把手电光一齐照射过去。

人们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地下河边。

一条三米多宽、水量很大的地下河,十分从容、几乎毫无声息地从几米外流过。在十几支手电光的照射下,地下河那悄然无声的滚滚黑流呈现在人们眼前。仅此一点,就已使人们情不自禁地感到一种异样的战栗,而河边却还横躺着一具男尸,竟似要一头扎进河里一般,只能看见脊背,所以,还不知道是什么人。

在这群一时间呆若木鸡、惊恐万状的人群中,突如其来地传出一声抽泣般的长叹。

“金、金田一先生”,慎一郎由于惊恐和慌张,他的声音变得很尖,“那、那是古、古林君……”

听了慎一郎的话,金田一耕助这才如梦方醒。他抓住立刻便要跑过去的田代幸彦的手,拉转身来,说道:

“你在这里等着。江藤警部补,请跟我走。矢部先生,你也来。”

从这里到地下河,地面已变得松软,留下两种清晰的脚印。三个人向着倒地的男尸走过去,一边留神不要毁掉鞋印。走着走着,江藤警部补的脚尖“哗啦”一声,踢到了一件东西,拾起来一看,却是一块尖端锋利、大小可手的钟乳石,锋利的尖端上沾满了湿淋淋的血迹。

“妈的!金田一先生……”

江藤警部补用手指摸了摸血迹,咬牙切齿地转身面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将视线由那块钟乳石上移开,把手电光照向倒地男尸的背部,用不着看脸,他已经知道死者是谁了。一身十分眼熟的旧西服。——正如慎一郎刚才所说,无疑是古林彻三。

尽管如此,为了慎重起见,金田一耕助还是弯下腰去,以便察看这具垂首河边的男尸面部。此时,他才发现,尸体下面流出的血已在地面上积了一大滩。

男尸确系古林彻三。金田一耕助轻轻抓起死者的手腕,不过,脉搏自然早已停止,身体已开始发凉了。大概也像木卫老人一样,一下子就被刺中了心脏。

金田一耕助一阵寒噤,他猛地一抖身子,拂拂裤角站了起来。

“江藤老兄,快找医生吧。……另外,请派人找一下神崎署长。”

江藤警部补向围在对面的队员们传达了金田一耕助的意思,当即便有二、三个人沿着原来跑回去了。

“金田一先生,古林君他……?”

“看来不行了,和令尊一样呀。”

金田一耕助用下巴一指江藤警部补手上的钟乳石。尽管慎一郎心里已猜到了八八九九,却仍脸色大变,惊惧不已。

金田一耕助东张西望地四下打量着。

“矢部先生,请问古林先生和谁编在一个组?”

“和宫田哥一起来着……”慎一郎也猛然想起这一情况,“尽管如此,宫田哥究竟怎么啦……?”

慎一郎四下张望着,目光蓦地停在眼前奔流的地下暗河上,不禁倍感惊恐。

“金田一先生,宫田哥会不会掉进了这条河里……呢?”

“万万不会。”金田一耕助摇摇头,“您瞧,这里,尖脚女鞋的痕迹和男鞋的印痕,沿着河流一直向下游延续哪。文藏先生肯定尾随着洞中魔女追下去了。”

“啊!果然不假。”

江藤警部补叫道,他也开始重新勘查地面的情况了。就在此时,“唰”地一道电光从下游方向扫过来,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有人快步走近的脚步声。

“谁?那边过来的是……”

金田一耕助开口问道。

“宫田文藏。您那边是……?”

“啊,是吗?我是金田一耕助。还有,矢部先生也在这儿。”

从暗影中走来的宫田文藏,汗流浃背,神情激动。

“宫田先生,您是去追捕罪犯了吗?”

“嗯。可是……差一点就要抓住了,我却绊住了石头,摔倒在地……”

宫田文藏擦着额头上流下的汗。

一看,西服上果然粘满了泥巴,右脚有点跛着,裤子的右膝处裂开了一个口子。

“罪犯是个什么家伙?”

问话者是江藤警部补。

“乌黑一团。也不知是头巾,还是面纱,从头上蒙得严严实实的,面目当然看不清楚,不过,好像是个女人。”宫田文藏疲惫地坐在身边的石头上,一边揉着右膝,“可是,这个钟乳洞也真够吓人啦。顺着这条河朝下游走上20来米,就又进入迷魂阵了。那才真是八幡密林,不辨东西嘞。就因为这,我完全迷失了方向……”

“那末说,那个女人很熟悉那迷魂阵的地形啰?”

“我总觉得像是这样。”宫田文藏正擦着汗,突然想起来似地,朝古林彻三的尸体瞥了一眼,说,“古林君,怕不行了吧?”

“嗯,对。关于这一点,还要请你说明一下……”

“遵命。”

宫田文藏谈的情况,大意是:他们也和金田一耕助与慎一郎的做法一样,探查洞窟。就是说,一人进洞,一人守在洞外。二人轮换着辗转来到这条河边。

“却说,那边的……”宫田文藏朝旁边看了一下,随即用手电朝河边的洞口一照,说,“那个洞轮到我进去了。于是,我让古林君在这里等着,自己就进了洞。那个洞格外深,大概有20多米吧。我好容易查到洞底,正要返回洞外,就听到洞外传来了哀叫声。于是,我急急忙忙从洞里跑出来,一看,古林君已经倒在地上。并且看见,有一团手电光沿河朝着下游跑去。于是,我随后追去,进了迷魂阵,就差四五米远啦,却绊住了石头……”

宫田文藏恨恨地皱着眉头。

“你说的迷魂阵是哪个地方?”

江藤警部补问。

“嗨,也说不上什么地方啦,总而言之,是在迷魂阵里,如同进入八幡密林,方向莫辨呀。您就是让我再去一趟,我也无法一直走到那里哪。”

“那末,趁着你摔倒在地,那女人就逃掉了吗?”

这时金田一耕助的问话。

“喔,反正是摔住了胫骨,疼得要命,好半天都站不起来嘛,……”

宫田文藏负疚地低声回答。就在这时,神崎署长领着一大群警察跑步赶到了。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已是马后炮了。

按照神崎署长的命令,散布于地下河下游的各个洞窟,重又被一个不漏地搜了一遍。但是,搜查的结果,归于一场徒劳,只是使人们对这个钟乳洞那无底般的深邃和复杂离奇的迷魂阵空发一番惊叹,而洞中魔女的踪迹则始终悬而未决。

金田一耕助心中暗忖:

作案者选择了一个何等关键的时刻干掉了古林彻三呀。如果他活下来,本来会从一个新的角度,对23年前的悬案提供线索的,偏偏……

联想起来,只能得出一点结论:此次这一系列凶杀案,仍然紧连着23年前那桩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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