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原因是什么,总之我就只得每天过着身为侦探社一员的日子。

话说回来,“侦探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向两位学长抛出了这个疑问,但却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多摩川总统很慷慨激昂地说:

“我们侦探社呢,可不单单只是一堆推理迷聚在一起,满街都有的那种软弱社团而已。我们可是社如其名,是侦探所组成的团体,以进行侦探活动为宗旨,是一个为了让侦探们能进行侦探而成立的侦探俱乐部。”

另一方面,八桥学长则用很冷淡的口气向我说明:

“我想本来社团应该是叫做‘侦探小说研究社’之类的名字呗,不知不觉当中,‘小说研究’的部分就消失掉了。”

简而言之,本来这个社团,就只是一些热中推理小说的人所组成,基本上就是属于社长口中所说的“单纯一堆推理迷聚在一起,满街都有的那种软弱社团”的一种。

那么,“本格”又是什么呢?

我又再鼓起勇气问了两位学长这个问题,但却也同样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

“所谓‘本格’呢,就是描述一个用很有逻辑的思考方式,去解决眼前那个出色谜题的过程。也就是一个伪装成小说形式的填字游戏,更是一个假扮成故事的益智游戏。”

多摩川社长说得很理论。相反地,八桥学长说得很感觉:

“有个名侦探在小说当中大展身手的就是本格的啦。要是还出现超脱常轨的凶手、绝世的美人、诡谲的豪邸、血迹斑斑的传说等等,那就更棒了咧。”

我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人讲的是同一件事。

或许是我这个“本格”的门外汉,没办法一下子就听懂学长们讲的话吧。

我听了学长们的建议,开始读“昆恩系列”和“福尔摩斯系列”,转眼问四月就过完,来到了五月中旬。顺带一提,推荐我看前者的是社长,后者则是八桥学长介绍的。

接着,来到了我永生难忘的、左右我命运的这一天——五月二十号,星期三。

这天,关东地区受到一个不合时节的台风侵袭所影响,是个天气变化莫测的日子。

这天上午的雨势还算普通。到了下午,雨势转为倾盆暴雨,强风不停地吹袭,升旗台上的金球被吹得像单摆似的左右摇晃。然而,到了接近傍晚时分,景象倏忽一变,天空是台风过后特有的那种雨过天青;洒落下来的阳光,把被雨打湿的一片新绿映照得更显鲜嫩欲滴。日落之前的六点半,天空已被染成一整片的茜草红。

校园里当然是一片放学后的景象。

要是平常的这个时候,操场上会有足球队、田径队的选手在来回奔驰;棒球场上则会有棒球队的人不断地上演令人喷饭的球技。不过,今天却完全看不到这样的光景。受到豪雨的影响,红土操场已经完全泡在水里。而早就死心放弃在户外练习的体育社团,旗下的社员们也大都已经离开学校了。

然而,这里还有一群年轻人,丝毫未受到豪雨的影响,一边眺望着夕阳,一边努力地在进行社团活动。这群人不是别人,就是没有社办的游牧民族——隶属于侦探社的三个人。

日暮时分的第一教学大楼楼顶,一场名为“特训”的讨论,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讨论的主题是“密室”。多摩川社长高谈着他的推理知识,一下谈《本阵杀人事件》,一下又谈《斜屋犯罪》,然后接着讲了一下卡尔,又跳到霍克,一副相当如鱼得水的样子。但这些内容对于开始认真读本格推理小说才一个半月的我来说,几乎全都是鸭子听雷。因此,当社长的口中提到了“SISEI杀人事件”的时候,我不禁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姿势杀人事件》是什么样的一部作品?”

别误会了,它可不是一部描写驼背男被杀害的故事。正确的作品名称是《刺青杀人事件》,是以“密室杀人”为主轴的推理小说当中,一部相当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可是呀,你密室、密室讲了老半天啊,”八桥学长好像已经听腻了社长的长篇大论,于是忍不住插嘴。

“说穿了,密室这种东西呀,被打开了就玩完了吧?只要密室一被破解开来,就会发现竟然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咧。这里有个密室,然后凶手就是这样这样犯案的,好,结束收工。讲白一点的话,密室的情节就都是这样的啦,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不对?重点不在机关巧妙,而是逻辑。安捏共对不对?”

“才不是!”多摩川社长直接就开炮反驳了。“密室才是本格推理之花!密室才是本格推理的基础,是本格推理当中的梦想。密室才是本格推理之花!”

“你刚才‘本格推理之花’是不是讲两次了啊?”

“怎样?要我再多讲几次送你都可以!”社长用一只手指着已经转暗的天空大声咆哮。“你给我听好,棒球先生长嶋茂雄会经说过:‘棒球这种运动就是人生的全部’。那我们也可以说‘密室这种运动就是本格推理小说的全部’。对吧?阿通!”

“啊?什、什么?”

当下,我的脑子里面突然一片空白。“密室”是一种运动喔?不是上了锁的房间吗?在思路一片浑沌之余,我脱口说出的,是这样一个单纯的质疑:

“啊……请问‘密室’到底是什么?”

我们的社团活动时间,就这样长时间地进行下去,没完没了。

不知不觉间,本来将西边天空染上晚霞的夕阳,已经躲到了武藏野台地后面去了。我这才发觉夜幕低垂,照在屋顶上的水银灯光,显得相当地刺眼。

台风侵袭过后,原本还有阵阵强风吹来,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已经完全平息了。有一架直升机,正带着螺旋桨转动的声响,划过夜空。

时间已经来到将近晚间七点,是乖宝宝早就应该要回到家的时间了。实际上从屋顶上往操场放眼望去,的确也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搞什么东西呀,我们好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咧。”

八桥学长此话一出,我和社长也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接着,有一道细小的光线射了过来。这道光宛如一道众光灯,投射在我们——这三个在黑暗里鬼鬼祟祟的人身上。

“喂!你们几个,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嘛!”

有个拿着手电筒,身穿工作服的小老头出声质问。说话的人是这所学校的工友,这位名叫堀内辰之助的工友伯伯,已经跟我们侦探社三人都很熟了。

“老大,是我们啦!不是可疑人物啦。”

社长举起了一只手,向他打了声招呼。

“我说堀内伯伯,这种时间你拿着手电筒做什么呀?这么早就在做夜间巡逻啦?”

“呿!是你们这几个小子呀?真无趣。”

堀内伯伯小声地啧了一声,便把手电筒的灯光从我们身上移开了。

“不过呀,这种全身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的感觉,可让我想起当年啦!没错没错,当年就是这种感觉。深夜的教学大楼里,嘎嘎作响的走廊,空无一人的教室,窗帘的影子,手电筒的光线,可疑人物的体温,荡漾在黑暗当中,步步近逼的恐怖,滴下的汗水,半掩着的门——‘谁、谁呀?是谁在那里呀!’——”

“就跟你说了是我们了啊。”

社长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又再说了一次。

“我知道是你们啦。我只不过是在回想当年,那个充满紧张刺激和悬疑的美好古早时代而已啦。想当年,夏天值夜班巡逻的时候,气温明明就超过摄氏二十五度,但教学大楼里还是寒气逼人。尤其是理化实验室,特别恐怖。还有冬天晚上值的过夜班也很令人难忘,顶着低温边发抖边吃的那一锅常夜锅,滋味是特别鲜美啊……”

“——看来可怕的应该只有夏天呗!”

听了八桥学长无心的喃喃自语,我也不禁点了点头。因为听起来冬天确实好像是很愉快的样子。

另一方面,多摩川社长很顺理成章地问了一个问题。

“不过,夜间巡逻和过夜值班之类的工友业务,在我们这所聘有专业警卫常驻的学校里,好像已经不需要执行了吧?”

“喔,的确,是像你讲的没错。可是呀,这里问题就来啦。最近啊,听说有越来越多牛鬼蛇神,假扮成我们学校的学生,混进校园里来啦。”

这句话的关键在“越来越多”。换句话说,也就是以前就有人会潜入这所学校。不过,就连转学进来才一个多月的我,也很清楚他们潜入学校的主要原因。

“都是那些艺人的粉丝吧。”

我无意隐瞒,在我们鲤之洼学园里,有一个还蛮像样的演艺班。演艺班里有很多明星,或是一些还在等熬出头的培训艺人。仔细想想,这个班级确实是一个很特殊的环境。

不管那个班级怎样,至少在我们学校里,会发现走廊上迎面走过来的那个戴着超俗眼镜的女生,仔细一看,竟然像是桐原里美;又或者在体育馆后面拿着扫把在扫地的那个女生,竟然是相川诗织之类的。

不过,虽然看得到名人,但可千万不要以为看得到就吃得到。随随便便就想跟这些明星们搭讪几句什么的,门都没有。重点就是不能用对待明星的态度,来和这些明星相处。而这一点,在这所学校的学生们之间,俨然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我多少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有这条规定——一则是这些明星艺人们会由衷地希望“至少在学校里,可不可就把我当成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来看待?”再者是一般同学们(特别是女生)会嫉妒,觉得“那些女生和我们,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嘛)”所以,对于这两种身处于不同世界的学生来说,还是彼此都不要有特殊待遇最好。

不过,偶尔还是有些猪头会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对艺人同学们表现出过度的关注。这些人会在演艺班教室前面徘徊,或者死缠烂打地要艺人让他们拍照,甚至是直接大胆地开口说出“你的╳╳可不可以让我零零”之类的话……。有时候学校老师们觉得实在是过火到了有点可疑的时候,就会把这些人抓起来查问。不问还好,一问才发现这些扰乱分子很多都是装做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混进学校的校外人士。这些人(大多是男的)的行径,不外乎是因为内心充满着不正常的偷窥欲望,才会想要偷窥自己喜欢的艺人在学校的生活样貌。

只要一发生类似的入侵事件,校方就会加强警卫工作,但这些不法之徒还是会不断地再开发新的路线,然后潜进学校里来。结果,目前的校园警卫工作,还是只能停留在“打地鼠”的状态。

而这种类型的非法闯入人士,似乎又呈现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么说来,的确最近藤川美佐也开始窜红起来了咧。有这种爆红的明星,想必非法闯入的人又会因此增加不少了呗。”

一听到八桥学长提的这个名字,我马上就觉得他的说法很有道理。藤川美佐,光看到她现在那种走红的程度,如果说非法闯入者是因为她而突然爆增的话,我想任何人都会同意。藤川美佐是因为今年拍了一支音响厂商的广告,才迅速窜红的美少女艺人。我也在校园里看过她——身穿制服的她,看起来就是个和身边女同学没有什么不同的普通高三生,不过长得确实是有比较可爱一点。

“我完全明白了。不过呢,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点冒犯。”

多摩川社长对眼前这位身穿工作服的老人,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说:

“就算堀内伯伯以前有再多神勇的事绩,可是到现在都还让伯伯在这里执行夜间巡逻,不禁令人要大叹这所学校的警卫工作,做得实在是太松散啦!”

“哪有法度呀?这就是我们学校长年以来的校风呀。你们也不想在像监狱一样,连一只老鼠都爬不进来的学校里面读书吧?再说呀,要是真的那么滴水不漏,你们可就不能再溜出校外,去‘河马屋’享受大嚼好吃烧的快感了咧。安捏你共对不对?”

不愧是工友堀内,这所学校里的什么大小事情,全都掌握在他的五指山里。对这所鲤之洼学园的学生们来说,去河马屋吃东西,是校园里最刺激的事情之一。顺便解释一下,“河马屋”是一家在学校后面的好吃烧食堂,也有卖章鱼烧,不过没有卖河马烧,店里也没有河马。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有这些事情,所以你们也要小心点,不要被当成变态了嘿。况且你们侦探社喔,平常就已经被当作是危险人物聚在一起,学校都有在盯你们了。好啦好啦,差不多该是要锁楼顶门的时候了,阿你们还想留在这里喔?”

我们当然不才想被锁在屋顶上一整晚。于是我们陪堀内伯伯一起在屋顶上巡了一圈,确定屋顶上都已经没有人之后,堀内伯伯关掉了水银灯,锁上了屋顶出入口上的门锁,便

全员一起从大楼的中央楼梯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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