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崎律子死亡隔天——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向来以悠闲和步调缓慢着称的鲤之洼学园,也难免从早就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当然,这同时也是由于连续两天发生凶杀案的影响。

如果今天只是田所健二被杀害的话,那倒还不至于如此,因为死的人是和这所学校无关的外人,校方只要祈祷凶手不会是学校里的人就好了。

然而,昨晚小松崎律子死亡之后,这些校方人员的期待就全都被敲碎了。

她的死,就案发现场当时的情况来看,一般认为应该是自杀。警方也朝着她用自杀来坦承犯案的方向,持续侦办当中。警方人员相信这件案子已经几近侦破,不由得露出从容的笑脸。而相形之下,校方人员的表情则显得相当悲痛。

实际上,今天学校机能瘫痪的程度,比昨天还要严重。当然,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办法上课。校方于是把学生都集合到体育馆,针对小松崎律子的死,做了一番暧昧模糊的说明。然后,就在一句“请各位身为鲤之洼学园的每一位同学,务必冷静行事”的呼吁之后,形式上做了一个为故人祈福的默哀仪式。

解散后,同学们先回到教室。在“起立”、“敬礼”、“坐下”之后,各班的导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接着就又再次“起立”、“敬礼”,然后就当场解散了。简单来说,这一天几乎可以说是临时停课了。

同学们在上午十点就已经踏上归途。

这时石崎人在生物实验器材室里喝着早上的特调咖啡。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芳醇的香味。“现在整个学校都天翻地覆”的那种沉重气氛,并没有蔓延到这里来。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人沉淀下来的。

“唷!是赤坂同学啊?昨天晚上好像闹得很大呀?小松崎老师的事情还真是令人遗憾。先不多说,你过来坐在这个椅子上,先喝杯咖啡吧。”

石崎把我叫了进去,接着他就把烧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倒进杯子里,送到我手上。然后他就拿起了摊在桌上的报纸。

“你看了吗?”

我回答:“嗯,当然看过了。”我就是要来谈这件事的。

“根据报上的报导指出,警察目前朝自杀及他杀这两方面来着手进行调查。报纸一般大概都会这样写啦。但就我所知,警方已经判定她的死亡毫无疑问的是自杀,目前正在积极搜集相关的证据。”

“就我昨天看起来,千岁小姐好像也这么想。”

“我想也是。”石崎说。“我也大致从她那边听说了。”

表示我们自己掌握的资讯都已经跟对方分享过了。

“从你的角度来看的话,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小松崎老师家真的是个密室吗?难道不会有人是故意要嫁祸给她,所以将她杀害之后,又把案发现场塑造成一个密室吗?”

“嗯……话是如此,但当时屋子确实是有上锁的状态。这一点我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我一边说完这些,接着又根据石崎的问题,把昨晚案发现场的情况向他说明了一番。而石崎就像是在打破密室问到底似的,不断地重复问一些不愿妥协的问题。到最后,我还得要帮他画一张现场的平面图。他一边看着这张平面图,才终于像完全了解了似地,低声说了一句:

“还真的是密室呢。”

“不过,说不定有备份钥匙。千岁小姐昨天不是也有讲过吗?备份钥匙这种东西,只要有心,很容易就可以变得出来。”

“她说的那是保健室的钥匙喔,可不是自己家里的钥匙。”

“什么意思?”

“老师不会随身携带着教室的钥匙。简单来说,就是管理得很松散。像这间生物教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拿钥匙打开这里的锁之后,那把钥匙会怎么处置呢?……你看,就这样直接挂在桌边的挂勾上而已。你要是有心想把钥匙带走的话,随时都有办法带走。如果只是拿去打。把备份钥匙的话,这么短的空档,我应该是不会发现钥匙不翼而飞吧。”

“没想纠还蛮随便的嘛。”

“什么话?我想保健宁的真田医师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喔。所以,要说保健室有备份钥匙的话,这一点确实我们很难去否定它的可能性。可是,家里的钥匙就不一样了,因为一般应该都是随身携带才对。要想趁钥匙主人没发现的空档,把钥匙偷走,打一份备份钥匙之后,再趁主人没注意的时候,把钥匙放回去。这个手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的确是。那假设小松崎老师有男朋友,那个人手上有备份钥匙的话呢?”

石崎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才老实地把想开口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觉得呀,她应该是没有一个可以给备份钥匙的对象啦。就我的角度看来,她看起来是一个抱定不婚主义的人。”

“所以,有备份钥匙存在的可能性还是很小。因此,小松崎老师是自杀的这个论点,也相当可能会成立。是吗,老师?”

“唔……我还不能够断言。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被问到意见了。我终于可以把我此行最想谈的话题拿出来讨论了。

“老实说,小松崎老师的死,我有一个很在意的点——就是关于保健室是密室……”

“嗯?”

“它和单摆究竟有什么关系?”

“啥?”

一如我的预期,石崎就像是在说“莫名其妙”似地,张着他的嘴。

“单摆”是我昨天和小松崎律子站着谈话的时候,她提到的一个关键字。她从久保老师提到的“单摆”这个字,找到了打开密室之谜的线索。我把当时的对话内容,告诉了石崎。

“唔……小松崎老师竟然说了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呀。况且,从这段话的内容来分析,很难让人认为她会在数小时之后决定自杀。嗯,听了你的这段话,我越来越强烈的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死于自杀了。”

石崎仿佛像是要让激动的自己冷静下来似的,往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可是,‘密室之钥是单摆’这一点也很古怪。她当时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你觉得呢?啊!‘古老的大钟’?爷爷的老时钟确实也是属于一种单摆装置。那么,她就是从久保老师说的那段‘太郎松上吊传说’,突然想到时钟的事情啰?然后就从时钟上面找到解开密室之谜的线索了吗?……总觉得有点难想像呐。”

“我也想像不到耶。”

“她有没有针对单摆再讲什么更具体的内容?”

“也没什么具体不具体,单摆就是单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说到单摆,我想她说的一定是‘傅科摆’的那个单摆没错。”

这下换我反问回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呀?你说的那个‘傅科摆’。”

“‘傅科摆’就是证明地球自转的一个知名实验呀。地球科学课本上面也有写到。”

那我一定不会知道的。不是我自夸,课本我很少读,就算读过了也会马上忘记。

“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单摆?”

“你在说什么?它不是一个什么特殊的单摆啦。‘傅科’是作了这个实验的人的名字,而他的单摆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单摆。”

接着,生物老师石崎便自顾自地讲起了地球科学实验的话题。

“所谓的单摆呢,是以一个点为中心,朝着固定方向不断摆动的东西。只要不要对它施加其它的外力,它的振幅方向是不会变的,单摆会一直以同样的方向来反复摆动——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钟摆运动。再延伸来说,我们所站的这个地面,乍看之下并不觉得它有在动,可是实际上它是以地轴为中心,不停地在动的,这也就是所谓的自转。你听懂了吧,赤坂同学?”

“喔……”总之是听懂了,总之。

“那么,假设我们站在北极点,我们的眼前呢,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有一个很大的摆鎚。”

“别傻了。”

要是有那种东西出现在北极点,那北极熊都要吓一跳了。

“你给我乖乖地想像!科学来自想像力!”

没办法。我只好想像北极点有一个巨大的单摆,以及大吃一惊的北极熊朋友。石崎又接着说了下去。

“假如这是一个非常精密的单摆,而且没有任何外力加诸在它上面的话,这个单摆应该会一直以同样的方向来摆动才对。但事实上它并不会如此。这个单摆的振幅会随着时间,而渐渐地往顺时钟方向偏。六小时后会偏九十度,半天后会偏一百八十度,一天后就会偏三百六十度。结果,单摆的振幅就会再偏回原本的方向。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在北极点观察单摆的我们,也跟着地球一起在一天之内往逆时钟方向转了三百六十度的缘故——这就是因为地球在自转。简单来说,单摆的偏移就是地球在自转的证据。你听懂了吧,赤坂同学?”

“喔……”总之是听懂了。“刚才我们讲到哪里?”

“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们在讲单摆的事情。”

啊,对喔。明明是在察考密室的关键字,什么时候讲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了,害我差点就忘了正体了。

“不过,刚才这一段没办法帮助我们解决凶杀案吧?”

“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个单摆。唔,应该是要再想想其它的单摆才对吧。”

生物实验器材室的门,仿佛像是在等石崎思考陷入僵局的这个时机似的,响起了敲门声。在开启的门缝上露出脸来的,是八桥学长。

“喔!八桥同学,还真是稀客。你一个人呀?多摩川同学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呀,我有找他啦,可是找呒人。老师啊,你有看到那个猪头吗?”

“哎呀呀,这就危险啦。”

石崎好像也知道放着多摩川社长自己一个人会有多可怕,因而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过很可惜,只有赤坂同学在我这。我今天一整天都还没看到社长的人影呢。”

“是喔。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啊,八桥同学,你先等等。”

石崎叫住了随即打算要离开的八桥学长。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问了学长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八桥同学,说到”单摆“,你会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单摆?这是什么状况?联想快问快答吗?”

“先别管,你就当作是联想快问快答也没关系。”

八桥学长先事愣了一下,接着就双手抱胸,认真地深思了好一会。

“嗯……这个嘛,说到单摆我会想到的东西……喔!我想到一个了!”

八桥学长啪地拍了一下手,便走到生物实验器材室的一角。接着,他握住了立在那里的一根室内用的扫把,然后像是确认手感似的,站在原地空挥了两三次。最后终于快步地走回到器材室中央处的八桥学长,就这样走进了看不见的左打者打击区……。

咦?八桥学长是左打吗?八桥学长无视我的疑问,俐落地向不存在的对手报上姓名。

“鲤之洼学园三年级,八桥京介,侦探社社员。喜欢的选手是阪急的……”

八桥学长故意不说出他喜欢的选手叫什么名字,而是摆出了把扫把球棒拿到面前直立的姿势。接着用左手稍微拉了一下右手的袖子,并且缓缓地让球棒在身体前面转一圈,再把球棒握在脸的后方处。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终于让右脚翩然地离开地面,就在我以为他的脚接下来要在空中旋转的时候,下一秒,他的扫把球棒竟然是斜着往下挥,而且球棒的最前端很滑顺地画了一个大圆。我看着他那仿佛像打过棒球的人才画的出来的球棒轨迹,稍微看得有点出神。八桥学长才完成一次的挥棒动作,就像是要我和石崎称赞他似的,向我们露出很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很厉害吧?”

“?”石崎看似有些困惑地把手抵在下巴上,说:“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猜猜看你在模仿谁对吧?”

“没错。”

“是阪急的选手对吧?”我问。

“嘿啊,有名的咧。不要说你不知道喔,阿通你应该是绝对知道的啦。”

我和石崎接受了八桥学长的挑战,把我们所知道的阪急退役选手的名字一一列举出来:福本、蓑田、、大熊、加藤、高井、松永、藤井,还连马卡诺(Maro)、威廉斯(Williams)、布马(Boomer)这些名字都搬出来了,可是八桥学长还是频频摇头。

结果,我和石崎认输了。

“猜不出来耶,告诉我答案吧?”

“我也投降。这到底是谁呀?”

“你们两个还真笨咧,这很简单的呗。”

八桥学长一边挥着扫把,一边像是很愤怒似地告诉我们答案:“是ICHIRO、ICHIRO啦!一讲到单摆,一定会

先想到的当然是铃木一朗的钟摆打法的嘛!”

这么硬坳的答案,我和石崎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八桥学长,ICHIRO不是阪急的啦!”

“啊?没有呗,ICHIRO本来是欧力士队的,欧力士就是以前的阪急,所以ICHIRO就是前阪急队的知名球员。……这应该是常识呗?”

根本就完全不是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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