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日便流言四起,说大周暴君当政,天怒而降下火石,一瞬间,人心惶惶,百姓惧而躁动。

郝鹭方救火回来,身上灰扑扑的往桌边一坐,脸上浸着怒色,“那些百姓真是愚笨。说的那些话,我听着真是恨不能将他们狠狠揍上一顿才好。”

说完,郝鹭看着面前红白相间的八卦鸳鸯锅,狠狠咽了咽口水,“你们……煮的什么?”

因为郝府太过贫穷,所以嘴里都快淡出鸟味的苏念珠自给自足做了一个小火锅。

郝鹭没吃过,可是那红甸甸一层油,已经让她止不住地咽口水了。

“周玳,加双筷子。”

“是,娘娘。”

郝鹭也跟着落座了,苏念珠给她舀了一碗骨头汤先垫垫底。

苏念珠已经知道那些百姓在流传的是什么话了,不外乎就是那些诋毁陆棠桦的,人言可畏,此事不能不管。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件事不能不管。”苏念珠一边涮羊肉一边道。

“要怎么管?将散播流言的人抓起来?”郝鹭拧着眉头,喝一口汤,整个人都暖了,“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苏念珠早已想好对策,她吃一口羊肉,被烫了一下,赶紧吐出舌头凉一凉,然后继续道:“别人能散播流言,我们也能散播流言。”

“你的意思是?”不知不觉间,郝鹭已经开始相信苏念珠。

“那条被烧毁的街上有两间米铺,是陆从嘉用来施粥的地方,对吧?”苏念珠记得她与孙天琊第一次出宫的时候正看到过陆从嘉的家仆施粥,就是在那条街上。

“是的,没错。”郝鹭点头。

陆从嘉施粥一事,全京师都知道,皆言此贤王乃是真贤王,比那暴君不知好了多少倍。甚至还有人大不敬,盼着陆棠桦早点死,好让陆从嘉成为皇帝,这样他们大周才能有救。

既然知道流言一事是因为陆从嘉所起,冤有头债有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陛下,”苏念珠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塞肉的陆棠桦,“您以前曾经说过,朝中大小事务都由苏首辅处理?”

“怎么?”火锅香喷喷的氤氲热气之中,陆棠桦鼓着面颊挑眉,声音含糊。

“那……户部的事呢?”

“户部由陆从嘉把持。”陆棠桦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户部掌控着大周的经济命脉,把控住了户部,就等于捏住了大周的命,也就等于捏住了我半条命。”

“那还有半条命呢?”

“兵权。”说到这里,陆棠桦突然明白了苏念珠的意思,“你想要我趁机抢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

苏念珠托腮道:“是有这个想法。”

一旁的孙天琊一边摇头,一边养生的吃上一口小青菜,并喝一口红枣泡枸杞,“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是说拿就能拿走的吗?”

“咱们如今有兵权傍身,再找一位人来,说不定就能将此事做下来了。”苏念珠又塞一口肉,面颊鼓鼓跟陆棠桦方才一模一样。

“找谁?”陆棠桦面无表情的把白汤里的骨头捞了出来啃上一口。

苏念珠盯着骨头道:“苏易鸣。”

.

晨曦,光色尚蒙昧,宿鸟挂枝,白雾未散。一黑衣人身披黑色斗篷,带黑色兜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苏府院落内,抬手于指尖扔出一封信,然后消失于薄雾之中。

苏易鸣被异动惊醒,他从床上起身,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那封信。

男人谨慎上前,先将信封置于灯前细看,见真的只是信纸后才将其打开抽出。

男人浏览一遍,表情不变,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不过只一瞬,他又皱起了眉。

到底是谁会给他送这样一封信呢?

.

这日,天刚亮,便有巡捕大刀阔斧的过来查封了京师内两间米铺。那米铺被烧毁一半,粮仓却未受损,露出白花花的大米。

昨夜刚大火,今日又查封,人群难免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听说这粮铺里头的米啊都是赈灾的大米,被那些贪官污吏给贪污了,如今查出来,要将米铺子封了呢。”

“这粮铺不是贤王爷施粥的铺子吗?”小人小声絮叨。

“是啊,贤王爷不会是用赈灾的粮食来施粥做好人吧?”

“不会吧,贤王爷兴许不知道呢。”

“哎呦,朝廷之上官官相护,这是他自己施粥的米铺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个儿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呸,伪君子!”

.

一夜之间,流言倒戈,陆从嘉反倒成了那个处处被人唾骂的。

贤王府内,苏嫣初看着满地血泊,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用力扶住身边的房廊柱子。却一想一低头,正看到一截断骨,立刻惊得双腿一软,就那么软倒在了美人靠上。

那边,陆从嘉手中拿着利剑,偏头朝她看来。

他双眸猩红,脸上浸着血渍,身上的白衫子都被染成了朱红血色。

苏嫣初捏着帕子,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口鼻,等那一阵浓郁的血腥气过去了之后才缓慢回神,鼓起勇气朝陆从嘉看去。

常乐替陆从嘉端了水盆来,男人扔掉长剑,在盆内净手。

蕴热干净的泉水只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单薄的红,然后被常乐端着,泼洒在雪面上。

“哗啦”一声,积雪消融半寸,那红浸润进去,血腥气消失大半。

陆从嘉就着常乐的手换了一身衣衫,眸中猩红渐消,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然后走到苏嫣初面前。

苏嫣初白着脸站起来,勉强露出一抹笑。

陆从嘉看到她脸上的笑,原本还算平和的脸不知为何猛地沉下来。陆从嘉单手掐住苏嫣初的下颚,迫使人抬头。

“你怕我?你不该怕我,这世上我最不会伤害的人就是你了。”

虽然苏嫣初知道,她已经将陆从嘉掌控在手心里,但每次面对他这副疯态,她还是会觉得害怕。

这就好比你将疯狗拴上了,又关在了笼子里,可你依旧不敢靠近这条疯狗。

“我,我当然不会怕王爷了。”苏嫣初柔顺地垂眸,将手搭在陆从嘉的胳膊上,指腹滑过他的手腕,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捧在掌心,“我怎么会怕王爷呢?”

“对,你不该怕我的。”陆从嘉反身往美人靠上一坐,就势将苏嫣初揽到怀中。

男人眯着眼,垂眸盯着苏嫣初娇羞的面容上,冷不丁吐出一句,“不是很像。”

不是很像?

苏嫣初一脸迷惘地抬头。

陆从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目光却穿透了她,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你与你姐姐,生得不像。”

苏嫣初脸上的笑意凝滞,她坐在陆从嘉身上的身体也跟着一僵。

陆从嘉没有发现苏嫣初的异样,只淡淡道:“我见过你们的父亲,你们两个与你们父亲也生得不像,如此看来,应当是随母了。”

是随母,可那又如何,陆从嘉怎么会突然提起苏念珠的?

苏嫣初绞着帕子,仔细观察陆从嘉的反应,“姐姐确实生得比我好看。”

陆从嘉想到苏念珠那张脸,从前虽明艳,但多了几分他不喜的骄纵。如今眉宇之间少了焦躁,多了几分平静宁和,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底舒服。

尤其是那细腻的肌肤,柔软的唇瓣,修长漂亮的脖颈,比之从前带上了无尽的吸引力,让陆从嘉总是能时不时想起。

“确实长得不错。”陆从嘉舔了舔唇,再次垂眸看向苏嫣初。

看惯了浓烈张扬的美,再看到苏嫣初的寡淡,确实是会让人失去兴趣。

陆从嘉显露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苏嫣初哪里看不明白他的表情。

按照梦境他不是应该早与她有了亲密,然后对她欲罢不能的吗?但是为什么现在却一点想法都没有的样子?难道是她不够美,是她不够好吗?她到底比那苏念珠差在哪里?

“王爷,我之前与您说的,关于相克的事情。”苏嫣初压下眼中的嫉妒之色,努力摆出笑脸。

陆从嘉揽着苏嫣初的腰,想了想,歪头道:“本王觉得,最好还是要见一面这位道长,亲自问问他才好。”

苏嫣初知道,让这位“道长”出来跟陆从嘉见一面的事已经刻不容缓。

因为“道长”的“推算”多次有误,所以导致陆从嘉信任度降低,她必须要让道长出来跟陆从嘉解释一番。

“其实,道长也说近日想与王爷见一面。”

“哦?”陆从嘉颇有些意外。

苏嫣初柔顺地倚靠,眼睫垂下,遮住眸中真实情绪,“道长说,他算出来克他的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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