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趁着太阳未升起之时,晋王府的车驾便出发了。

虽然早晨起得早了点儿,但阿宝完全不觉得困,精神熠熠地吹着清晨的凉风,心情格外舒畅。

马车驶出内城,往北城门行去,路过几条街道,其中有一条名天街的街道上排列过去皆是卖早点的店铺摊子,虽然已经吃了早餐,但看到那些民间的各色小食,比不得在王府里吃的精致,但却别有一翻味道,也让阿宝这吃货的本质被激起来了,决定到了庄子后,想吃什么就让华妈妈去尝试做做看。作为一个来自吃货大国的人,她脑子里有很多美食样式,从南到北,从东方到西方……所吃过的美食都数得出,就是不会做。

“王妃想什么呢?”雁回沉凝地问道,盯着身上又散发诡异气场的某人。

阿宝又看了眼已经渐远的天街,一本正经道:“没什么,看百姓富足安乐,感到高兴罢了。”

“王妃有心了!”雁回恭维道,心里怀疑先前那等诡异的气场来源,绝逼是她们家王妃可能又开始想些不着调的东西了。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门,往北鸣山行去。

别庄位于北鸣山山脚下,一条小河蜿蜒而过,可谓是依山傍水,环境优美。虽然别庄的面积比不得其他庄子,但能建在此地,距离京城又近,实属不容易了,这原本是太子的产业之一,太子考查过后,觉得合适,便特地送给晋王作新婚礼物。阿宝知道这庄子的来源后,不得不赞了太子几声好哥哥。

萧令殊说车程一个时辰,那是在疾奔的情况下,因车上有女眷,车速平稳,所以当他们抵达庄子时,多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太阳已经升到中天了,天气也热了起来。

别庄的管事带着下人出来迎接,马车直接驶进了别庄,在院前停下。

雁回及雁声等丫鬟先下马车,然后撑着挡太阳的油布伞过来,扶了阿宝下马车,将伞挡在她头上,为她遮挡热辣的阳光。

别庄的管事姓林,他昨天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地将庄子收拾了一遍,主人只需入住就行了。

“林管事,辛苦了。”阿宝温声说道。

林管事虽然极力维持淡定,但可能是第一次直面某位气场冷酷的王爷,双腿有些发颤,急忙道:“不辛苦不辛苦!王爷王妃一路过来辛苦了,屋子已经着人收拾过了,请两位主子先去歇息。”

萧令殊走过来接过雁声手上的伞,无视众人吃惊的目光,携着阿宝的手进了正院。

待梳洗一翻后,丫鬟奉上消暑的凉茶,坐在花厅里,吹着山风,倒显得十分凉爽,抬眼便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脉,一下子将那份夏日的躁热驱除了。

这时,林管事带着他的妻子儿女过来给主子磕头请安。

等他们请安后,阿宝见萧令殊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由着自己的心意,先关心地询问了林管事的工作,顺便赞一声辛苦了,然后又询问了其他的问题。林管事小心地回答了,又为两位主子介绍庄子的格局及各种产出,让阿宝比较感兴趣的是庄子里的作物,这才知道原来府里吃的大部分蔬菜瓜果等东西,皆是从北鸣山的庄子产出的,而庄子里的作物大多是林管事的妻子儿女去伺弄的,并没有完全交给佃农来干。

“你们自己会种?都种了什么?”阿宝问道。这庄子是太子送的,上次见林管事也没怎么询问,所以她也不清楚这庄子主要产什么。当然,她也没想到,庄子里的农作物竟然是管事娘子亲自去伺弄。

想罢,阿宝不着痕迹地打量林管事,是个身形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周正白净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就是个能干的。倒是林家娘子看起来黑黑瘦瘦的,实在不像个享福的管事娘子,反而像村里的农妇。而且林管事的儿子女儿皆长得像母亲,也是黑黑瘦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慑于萧令殊的气势,皆吓得像小兔子一样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林家娘子有些拘谨地笑道:“不怕王妃笑话,草民的父亲以前是在地里刨食的,草民小时候看了些,也学了点儿。闲时便也自己伺弄些疏菜瓜果自家人尝尝,后来随着我家老爷被分到庄子上,草民闲不住也帮忙大伙去伺弄庄嫁。”

等交谈过后,阿宝发现林家娘子虽然看起来像个村妇,但林管事似乎极敬重她,并未因其样貌不好看而有异心,两个孩子也颇为懂事,皆是伺弄庄稼的好手,听他们谈起种田的事情,阿宝也听得颇为有趣。

“我娘种的菜可好吃了,种的瓜果都很甜,王妃一定喜欢的。”林家小娘子朝阿宝甜甜地笑着,黑瘦的小脸眨巴眨巴地看着她,让阿宝觉得她有点像茶茶。

许是阿宝看起来温和可亲,说话轻声细语,美丽端庄,很快地便让十二岁的小姑娘放开那点拘谨,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阿宝又是一笑,让雁回赏了小姑娘一盒点心,方让林管事一家四口下去。

等他们离开后,阿宝转向旁边慢慢地喝茶、仿若老僧坐定的男人道:“王爷,听林管事之言,咱们府里先前吃的瓜果蔬菜大多从这庄子里出的,林管事倒是个能干人。”

萧令殊转头看向她,淡淡点头。

阿宝再接再厉,“听林管事说,等到八月份,庄子里的瓜果都成熟了,那时庄子才好玩呢。臣妾先前也看了,种了好几种水果呢。这庄子看起来不大,种的东西倒是挺多的,还有一块西瓜地,林小娘子说地里的西瓜都是沙瓤的,可甜了。”

萧令殊继续点头。

“王爷,到时候咱们也去看看他们怎么收成吧,也算是与民同乐,听说地里还有蚱蜢这些东西呢……”

萧令殊仍然点头。

“……”

阿宝说不下去了,很想说,麻烦大哥你开开口应和几声啊,真的不会死的。

就在阿宝绞尽脑汁地想让萧令殊开口时,白芷过来禀报午膳已经做好了,阿宝不得不闭嘴,让人摆膳。

晋王府的人少,这次来别庄阿宝几乎将身边的人带过来了,当然,解神医也顺便捎带过来了,阿宝是绝逼要给解神医洗脑,让他知道留在晋王府的福利有多好,打消他总想离开的念头。

午膳端上来后,阿宝一看,和府里做的没啥区别,因为厨子也跟着来了=。=!倒是食材上有了区别,而今天还多了份拍黄瓜这道凉菜,据说这黄瓜是刚从地里摘的,水嫩嫩的,很是脆甜爽口。

可能是来到别庄心情好,阿宝午膳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喜得华妈妈以为是拍黄瓜的功劳――因为阿宝将那一碟拍黄瓜给啃了。

午膳过后,夫妻俩歇息半个时辰,然后起床看书练字,直到傍晚太阳没那么烈后,阿宝直接马上拎着裙子要去逛别庄了。

萧令殊自然跟随。

席远等侍卫丫鬟远远地跟在两位主子身后,然后席远等人看到他们那平时端庄贤惠又绵软的王妃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石头就要来个狗吃泥时,被旁边的男人好心地拉住了手臂拖了回来。

“王妃……怎么了?”席远有些迟疑地问,怎么感觉到这个像个小姑娘一样急急躁躁的姑娘和平时的画风那么不符。

雁回一本正经道:“王妃没怎么啊?席侍卫何出此言?”

“……”不知道他若说王妃今天活泼过头了,这姑娘会不会咬他一口。

碍于雁回姑娘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席远识趣地没开口,也跟着旁人一起悠然地欣g起别庄的景色来。

阿宝在别庄溜溜达达,结合了林管事先前的话,终于得了个肯定答案:这根本不是供给主人居住游玩的别庄,而是专门提供给主人四季蔬菜瓜果的农庄!可怜林管事不知他们这些作主子的怎么会突然想跑来农庄来避暑,而不是远择稍远一些的别庄,却不知道因为某位不理事的王爷觉得这离京比较近就选了此地。

阿宝忍不住看了萧令殊一眼,男人回以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阿宝:=__=!就算这位爷表现得再高深莫测,她都觉得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罢了!

为何这么说呢,例如说阿宝看到不远处的一片靠着院墙的藤蔓,被人用树枝仔细地支撑着它的藤条枝叶,应该是一种食物,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又觉得眼熟,忍不住问旁边的男人道:“王爷,那些是什么?”

萧令殊高深莫测地看过去,然后再高深莫测地看着阿宝,直接召来别庄的小厮道:“告诉王妃那是什么。”

那小厮两股颤颤地回答道:“王妃,这是山药!”

原来是山药,怨不得那叶子长得这般眼熟,只是太久未见,竟然忘记了,上辈子的姥姥家的院子那一片靠墙的地方,也是随便种了些山药,以前看得习惯了,问了表姐才知道山药的藤,可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呢,不由得勾起了些回忆。

因为勾起一些回忆,阿宝心情不怎么好了,拉着萧令殊的手道:“王爷,回去吧,该用晚膳了。”

萧令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由着她拉着自己回去,然后反手握住她汗湿的手,滑腻腻的,却没放开。反而是阿宝有些窘迫了,很想先将手心的汗擦去,发现他握得极紧。

晚上洗完澡后,雁回帮阿宝护理头发,发现她的头发发尾有些开叉了,不由得道:“王妃,该修头发了。”

阿宝抓了把头发到面前一看,确实到修头发了。说实在的,阿宝身处这时代,终于体会了什么叫三千烦恼丝,并且为了护理它们,到了劳心劳神的程度,是她前辈子无法想像的。像以前,她读书时觉得每天梳头浪费时间又麻烦就剪个男生头,后来上了大学女孩子们都讲究了,就留了及背长发,还特地去拉直,天气凉爽时直接别了个发卡,让它飘飘然地垂落身后,那时候觉得留得已经够长了,自己也时常护理,可是来到这里后才发现,那就是几根毛,哪里算得上护理。

这年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头发也是万万不能随便剪的,而且是越长越好,最多也只能修理一下发尾的毛边,而且修发的时候,还要看黄历挑个吉日来修呢,极为讲究。至少阿宝自己从小到大留了这一头浓密的发,从来没有剪过,而且也被丫鬟们保养得极好,乌黑顺滑,如丝绸般,真真是符合了那句“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萧令殊进来的时候,便见阿宝趴在桌子上翻黄历,雁回雁声两个丫鬟站在一旁打扇。

听到声音,阿宝见他进来,将黄历捧起来,笑道:“王爷,臣妾正在挑选修发的好日子呢,王爷的头发需要修么?”

萧令殊坐到她身旁的位置,刚沐浴过后,一头长发垂披在身后,几绺垂落在胸前,添了几分柔软,倒没有白时里的冷硬酷戾了。至少阿宝觉得,夜晚的萧令殊总是让她放松几分,愿意同他亲近。

这大概是一种朦胧美的心态罢。

见他只是盯着自己,阿宝想了想,狗胆包天地抓了他一缕头发端看,然后一脸严肃地道:“王爷的头发也可以修一修了。”

萧令殊点头,看阿宝折腾,将修发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等她折腾完后,直接将她抱起,往屋里行去,雁回雁声等丫鬟也识趣地退下去,抿唇笑着将门掩上。

******

别庄的日子很舒服,而且因为别庄倚山靠水,比起京城那个大蒸笼,实在是凉爽如初夏,让阿宝住得极舒心,也没有像以往的夏日那般因为苦夏,总是将自己折腾得瘦了一圈。

当然,就算住得舒心,阿宝仍是隔几天按时进宫给皇后请安,不免要起早一点儿赶路回京,其他的倒无事。

皇后也知道晋王夫妻跑到郊外别庄去了,询问了别庄的位置后,顺便调侃了句,倒也没说什么。虽然说,正德帝刚罚完了皇子们,此时诸王应该夹紧尾巴好好表现的,以讨正德帝欢心,但那些都与萧令殊无关。反正又没有罚他禁闭,且所有的职位都撸了,又不需要他做什么,他住到庄子上也没人说什么,更不可能会自讨无趣地去说他什么,估计京里所有的人都和皇后一样的心情。

不过,萧令殊带着老婆住到别庄去快活避暑这事,仍是有人羡慕嫉妒的。因为今年每个月连续有皇子成亲,正德帝便没有到皇庄避暑,使得全京城的官员们及皇亲国戚们都没有去,大家窝在京城这大蒸笼里憋着,难免会热得脑子有些拎不清。

七公主便是脑子拎不清的一员。

“五皇嫂真是快活,看来五皇兄也是个疼人的,竟然会为了五皇嫂特地到别庄避暑。”七公主怪声怪气地道。

阿宝掀眼看了她一眼,笑道:“其实这事也怨我自己,要不是先前因为中暑病了一场,王爷也不会想到去别庄了。”毫不客气地将大姨妈安到中暑上,阿宝心安理得。

七公主有些惊讶地道:“五皇嫂这身体也太不好了,呆在屋子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呢?”

“天有不测风云,它要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阿宝一脸无奈。

“这病倒是病得好,也让咱们看到五皇兄是个疼人的……”

见七公主紧咬着晋王妃不放,在场诸人神色有些微妙,仿佛要人家说个五四三出来她才高兴似的,也不知道晋王妃哪里得罪她了。

“小七这是想去别庄玩了?”皇后笑道,也打断了七公主的咄咄逼人。

七公主有些羞怒,“谁想去别庄了,不过是近日来太热了,生怕母后和母妃被热着……”

这明显是拿皇后和贵妃作伐子呢!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插嘴,省得被她迁怒。

等离开凤翔宫后,阿宝和五公主走在一块,五公主低声道:“我这七妹妹近来火气大,无论她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嗯,她的火气来源于姑母家,你知道的。”

阿宝瞬间回以秒懂的眼神,哪里不知道,不过是想嫁周御,又被昌平长公主四两拨千金地解决了,自然气闷。七公主觉得,明明阿宝这个情敌已经解决了,为何她自己还是不能嫁给周御呢?被昌平长公主暗地里拒绝多了,自然火气大了,而阿宝又跑过来一副秀恩爱的模样,自然撞到枪口上了。

说来昌平长公主是极疼她一双儿女的,恨不得都为他们打算好下半辈,所以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的终身大事皆挑得无比的严苛。被正德帝耍过后,昌平长公主知道镇北将军之女是不可能了,便转移好目标,正在寻找中,不过再怎么样,昌平长公主是绝对瞧不上自家侄女的,她要找的是儿媳妇,可不是找位姑奶奶回来。

阿宝心里暗暗摇头,也不知道七公主执着于周御什么,虽然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是再拖下去明显也捡不了好。

这般想着时,突然马车停了,雁回忙问道:“阿铁哥,怎么了?”

“雁回姑娘,好像是前方的车驾出了些问题。”

阿宝撩开车窗看罢,恰好与一张望过来的俊容对个正着。

是周御。

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朝阿宝点头,那双如玉的黑眸微微一弯,如同一弯明月投在黑夜的水面上,涟漪轻漾,月晕微晃,添了几会朦胧的诗意,生生站在那里,仿若皎皎白月光,是一种极致到令人难以忘记的风彩。

才刚想着这人呢,就在这里见着了,阿宝只能说一句:说曹操,曹操到!

刚好是周御乘坐的马车出了问题,却不想被困在正中央,档了别人的路。周御一脸歉意地看了眼阿宝,然后吩咐车夫及侍卫将马车往旁边推一推,让旁的车驾过去。

真是个体贴的好男人,莫怪七公主想要抓着不放。

阿宝如此想着,同样也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在宫里受了伤,周御托周瑾给她送来的药,那时以为自己会和周御在一起,谁知转眼正德帝就玩了这么一手。嫁给萧令殊后,阿宝就没再想起过周御了,她虽然对周御的印象极好,但只是欣赏,也未到喜欢的程度,是以现下见到周御,除了有些尴尬外,却没其他感觉了。

待车道让出来后,阿宝也不客气地让车夫往旁边腾出来的位置过去,路过周御的时候,对他的体贴让路道了声谢。

“晋王妃客气了。”温润的男声说。

连声音都这么令人舒服,配个急性子的也没什么,能包容急性子的坏脾气。

阿宝在感慨着,却不知被她感慨的对象正怔怔地望着晋王府的车驾,直到身后响起了达达的马蹄声,周御一惊,回首便见到晋王带着侍卫骑马而来。

“咴――”

黑色的骏马停下,萧令殊看向周御,周御微微一惊,便含笑施礼道:“见过晋王。”

萧令殊盯着他半晌,突然道:“你该成亲了。”

周御:=口=!什么意思?为毛传说中不爱理人的晋王表哥突然跑过来和他说这个?

等见到萧令殊追上前面的马车,然后直接进了马车后,周御微微蹙了下眉头,眼神晦涩复杂,很快便将那些怀疑压下。

比起周御的怀疑及惊讶,阿宝简直是惊惧。

“王、王爷,怎么了?”阿宝小心翼翼地问着,忙殷勤地从小格子翻出一个杯子,给他倒了杯凉茶解渴,让他别一身煞气地盯着自己。即便知道他不打老婆,也会被那种血腥的煞气给刺激得难受啊。

萧令殊接过的时候,顺便也握住了她的手,沉默在看着她,这种沉默的目光让阿宝实在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阿宝觉得,小说里说的什么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神看出他的所思所想,可是她和这位爷相处这么久,从来没读懂过他的眼神,真是累觉不爱。

萧令殊将她的心虐了一遍后,方道:“明日是修发的吉日,你帮本王修。”

阿宝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臣妾帮王爷修了!”

萧令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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