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学,尤其是本人所专攻的古生物学,充斥着似是而非、挂一漏万与敷衍了事。实际上,这门学科至今骨架未全、混沌不堪,它对自身的现状亦是浑然不知,如同一名梦游患者,步履蹒跚地摸索前行。科目的划分粗枝大叶,对先例的盲目依赖和沿袭令人触目惊心,不思进取之风盛行。

如今,艾萨克·牛顿的这句话令本人颇为感同身受。

“不曾被发现过的真理,像一片浩瀚的海洋在我的面前展现。”

直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今天,作为一门学科,古生物学明显缺乏底蕴以及进步所需的才气。客气地说,它有待于今后的学者的努力,以期有所突破。然而,以目前的状况而言,这门学科恐怕会永远乏善可陈,停留在中学教科书的水平,而无法与其他学科并驾齐驱。显而易见,问题的症结应归咎于学者们的怠惰。

如果是普通的生物学,大可采用博物学的方法,对现状进行深入观察,绘制出生物图谱即可。然而,对于古生物学来说,这还远远不够,我们应该意识到,这门学科的探究需要有别于探究生物学或者医学时的思维。这是因为,生物学或医学仅仅面对的是现状,而对于古生物学来说,作为它的研究对象的生物,其生存年代异常久远,与地球这一星球的年代不相上下,而地球自身在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经过不断变迁而面目全非了。

承载着所考察的生物的舞台表面历经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早已变成了另外的模样,而人们却仅仅满足于将从土里挖掘出来的一点点骨头化石拼拼凑凑、稍事加工,然后凭借想象绘制复原图,这种作风就是怠惰。这是因为,生物形态本来就是对激变的生存环境进行适应的产物,它一刻不停地进行着穷则思变式的妥协,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进化。研究者所必须揭示的正是这些演变的成因。这门学科的灵魂即在于此。

如此看来,生命史理应与地质学和天文学保持同步,逐一吸纳这些外围学科所斩获的最新成果,最终形成一套自身的理论。说得极端些,将古生物学看作是天文学或地球物理学、地质学的一部分也未尝不可。这是因为,能够对某一行星上的环境进行最充分描述的,就是在这个星球上长期繁衍的生命。反过来也可以说,对外星生命的观测才是天文学的最为核心的部分。

与火星一样,地球这一行星具有独特的环境,对于其他天体的生命来说,地球上的环境危机四伏。如果一名学者想要探寻生活在两亿三千万年以前的地球生物的模样,那么,他的这种探寻就无异于想看看火星上的生物长得什么样。这个时候,生物学家就没有道理不与天文学家携手合作了。

生活在火星沙漠里的生物,它们存活的途径就是不断地使自己的身体适应被称为火星的这一行星上的独特环境。尽管现在已经不复存在,可远在几十亿年以前,这颗星球上也很有可能存在着海洋、沙滩以及稀薄的氧气。假如有任何生物得以存活至今,这便是它们在演变与消亡的残酷的历史长河中,“委曲求全”地改变自身的结果。同样,两亿三千万年以前的地球表面可能陌生得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与现在的地表相去甚远。当时的地球也许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行星,一切的一切都与今天的地球迥然相异。

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的生物自然是千奇百怪的了。假如可以将其视为一个谜,那么,解密的钥匙应该就隐藏在当时与现今的地球环境的差异以及形成这些差异的深层的原因之中。如果能够准确了解这些差异及其原因,我们或许就可以理解古生物的形态并不是什么不解之谜,而是独一无二的必然的归宿了。这才是真正的做学问之道。然而,这一问题在古生物学界却从未有人理直气壮地提出过。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故步自封的、低级得令人发指的视而不见。

地球上的生物通过进化这一过程从蓝藻进入到高等生物时代,即使从爬行类、哺乳类和两栖类共生并存的中生代开始算起,生命也具有了长达两亿三千万年的漫漫历史。恐龙时代历经三叠纪、侏罗纪,最后到白垩纪,单是这一段时期也足足持续了一亿六千万年之久。相比较而言,我们人类与黑猩猩从共同的祖先分道扬镳不过是几百万年前的事。

智人的出现,与农耕同时兴起的氏族战争时代以及为缓和流血争斗应运而生的宗教祭祀时代的开始,这一切都不会早于一万两千年前。而直到区区四五千年前,人类才拥有了文字和符号,可以书写自己的历史,如果放眼于地球上的生命整体的历史长河,人类拥有智慧的历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仅限于我们人类来说,由于进化的时间极其短暂,我们尚可以将宇宙的剧变置之度外。然而,漫长数万倍的地表生命体整体的历史不受天文学事件影响的概率为零。即便是仅以恐龙时代为例,在中生代以后的长达两亿三千万年的时间跨度上,地球上的生命受到宇宙运行的深刻影响的概率也是百分之百。古生物学最为重要的部分就隐匿在这些天文学的深层信息里。

在浩瀚的宇宙中,冲突无所不在。大爆炸以后,宇宙的历史就是一部形形色色的冲突的历史。宇宙中最霸气的要素就是重力。只有重力才能扭曲空间,扭曲时间,吸收光线。不仅如此,从小陨石之间的碰撞到大的银河系之间的碰撞,乃至制造出宇宙黑洞的中子星之间的碰撞,宇宙间的一切物体都处于重力的影响范围之内。

无论大小,宇宙间的所有星体都难逃这样的轨迹,它们在重力的作用下相互吸引,最终在这种角力的均衡被打破时迎头相撞。虽然空间之广使得星体间的正面撞击极为罕见,但是,任何物体都在宇宙空间中有其自身的引力,有它自己的引力圈以及“发威”的临界点。

假如有其他物体碰巧移动到这个点上,就算碰撞不会马上发生,它也会给对方的路径造成影响。通常,这种影响充其量是使对方改变轨道,可有的时候,它也会把对方推到一个围着自己转圈的巨大的椭圆形轨道上。而大多数这样的轨道实则是一种缓冲,也就是说,它使对方在经过数年或数百年之后才会冲着自己掉下来。

大多数撞击地球的小行星都是来自于火星和木星之间的环状的小行星群。这些星星们不过是岩石的碎块,个头都不大,就是把整个小行星群全算上,它们的体积也抵不上月球的一半。但是,要知道它们星夜兼程奔袭而来的速度比来复枪的子弹快上十倍,这对任何行星来说,都是一种注定会引发天灾地变的威胁。

同其他的行星一样,这些构成小行星群的岩石块也在围绕着太阳进行公转,可是它们各自的轨道却有着细微的差别。因此,尽管彼此之间的距离足够开阔,可有时也会相撞,将对方从公转轨道上踢出去。假如被踢出去的这些家伙的行进方向很不地道地与地球的公转轨道发生了交叠,它们就会对地球上的生物构成威胁。

太阳系的各大行星中,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当属金星了。离太阳第二近的这颗星星非常的特立独行。除了金星以外的太阳系的其他行星,包括太阳在内,都是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自转,唯独金星的自转方向是相反的。长期以来,这一谜题都在困扰着天文学家们。

本人认为,金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它遭受了异常猛烈的小行星的撞击。在遥远的过去,与金星发生碰撞的小行星的数量不计其数,而且,撞击的角度都是与自转方向相反的小角度,因此,撞击有可能先迫使金星停止了自转,进而使它的自转方向发生了颠倒。

这种想象也许属于天马行空,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进行解释了。星星们的撞击就是会给行星带来如此强烈的影响。由于相撞时的冲击力,行星很容易就改变了自转轴的角度,造成极点的偏移,进而连旋转的方向都发生了变化。不过,这总好过被撞得四分五裂,沦为小星星群里的一员。所谓宇宙,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它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着这样的“轰动”。

有位天文学家曾经说,实际上,我们地球自诞生以来也同样面临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小行星们的枪林弹雨。据说光是直径在两百公里以上的中等规模的小行星,就使地球受到了三十到四十次的撞击,而直径超过五百公里的大型天体也至少撞了地球五次。

语言的描述听起来不过尔尔,可这种规模的撞击每一次都足以让地球危在旦夕。其中至少有一次将地球撞裂,其中的一小块飞到宇宙空间里,它开始沿着卫星轨道周而复始地旋转,它将周围的碎块和尘埃吸引过来,聚合在一起之后就形成了月球。

当时与地球发生撞击的行星属于这样一种情形:它的大小跟火星差不多,从太阳系外跑过来掉进太阳的引力圈,转而在平缓的环太阳轨道上运行,然而又误打误撞地跑到了与地球相撞的轨迹上。这个时候,假如地球上存在生命体的话,它们就会理所当然地全军覆没,而在地球冷却下来、尘埃落定之后,便又从生命起源的原点将进化的过程从头来过。

地球还持续不断地承受着直径百米左右的岩石坠落所造成的难以计数的破坏。根据地质学家的调查,最近一次的巨型岩石坠落事件发生在一九〇八年的西伯利亚,这一事件被称为通古斯大爆炸。当时,一块直径九十米左右的岩石从天而降,在西伯利亚的森林引发了大爆炸和火灾。所幸坠落地点荒无人烟,可谓有惊无险,假如是落在城市里,城中的居民将无一生还。

这种规模的陨石坠落的发生频率,大约是一百年一次。幸运的是,地表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洋,绝大多数陨石都葬身海底。即使落在陆地,也往往是人烟稀少的山野荒地。但令人担忧的是,如今山野荒地越来越少,将来一旦发生这种事情,其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小型陨石的坠落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尽管大部分都在与大气摩擦之后燃烧殆尽,不会掉到地面上,可是,一年里总有那么几回,个头与汽车大小相近的岩石块会冲进地球的大气层里,烧剩下的部分作为陨石掉到地面上。

而且,大约每一亿年就会有一颗直径十公里左右的小行星与地球相撞。如此规模的碰撞,每一次都会在地表引起翻江倒海的变化。熊熊大火以坠落地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使大地变成一片烈火炼狱,被冲击力弹到平流层甚至太空里的地表碎块渐次回落,重新注入地表上的火海。

由于火灾和高温,坠落地点周边大范围内的植物全部死光,造成地球上氧气减少,大气成分的构成发生了变化,生命体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温度越降越低,即便地表尘埃落定,陨石的撞击引发的扬尘也覆盖了地球的大气层,将阳光拒之于外。因此,地表在到达适当的温度后转而骤冷,冰河时代如期而至。生命像这样全军覆没,然后又从头开始的循环在地球上已经上演了不止一回。

但是,此类灾害的发生频率之于地球反而可说是一种不幸之中的万幸。一些天文学者认为,太阳系以外的任何地方的行星,即使具备与地球相似的适合生命存在的条件,正如前述所言,由于暴露在小行星的极其密集的攻击之下,它们上面的生物尚在蓝藻,或至多是两栖生物的阶段就全部死光,而不得不一次次地返回生命起源的原点周而复始,如此一来,达到像人类这样的高等生物阶段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太阳系里的地球遭受小行星攻击的频率极低,拜其所赐,地球获得了漫长和平稳的进化时间,使得人类的粉墨登场成为可能。

地球能够如此得天独厚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在地球外侧离太阳较近的位置,守着一个有着强大引力场的大行星——木星。木星的引力场可以影响到其周围四亿公里的范围。这个大块头行星干扰了钻进它的引力场来的流窜分子,改变了它们的轨道,不是把它们踢到太阳系的外面,就是让它们在自己的表面坠毁。

这些入侵的流窜分子即便能突破木星的引力场,也难逃在太阳引力场的作用下,沿着一个扁扁的椭圆轨道转圈圈的下场。这样,由于要屡屡与太阳擦身而过,它们被处于太阳系相对内部位置的大行星的引力场所俘获的概率绝对不会太低。

木星的引力场就是一个保护伞,它可以拦截从小行星群中脱离了公转轨道直奔地球而来的小行星或者由太阳系外入侵的行星,降低了小行星掉到地球上的频率。假如木星不存在的话,地球就会以每五十年一次的频率承受着大小行星的撞击和坠落,生物做梦也别想获得高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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