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邓福星在外面的沙发上歪下来,倪蔷在病床前,坐在椅子上,听着床上的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平缓而细腻,像一只恬静的猫。

用猫来形容男人有些不妥,但这个时候,倪蔷能想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动物。

瞧,跟他多像。

温顺时与你耳鬓厮磨,霸道时便伸出藏在指缝中的利爪让你无处遁逃。令人又爱又恨,又痴又怨。

她就这样坐着,没多久,伏在床沿,困意袭来。

她很累,不愿动,一点都不想动…

清晨邓福星是被自己吓醒的,猛地坐起来,眼前事物陌生,他想了想才适应过来,揉揉额头,走进屋里去。

女人伏在床边,背脊消瘦,两片蝴蝶骨支起,短发拨到脸前,在清晨的清冷光线中,只能看到她的红唇微张,气息平缓。

邓福星往病床上看时,突然一顿,脸上显出一摸

欣喜。

绛仍然躺在那里,半睁着眼睛对他皱了皱眉。

邓福星忙轻手轻脚的手过去,指着倪蔷,用嘴形说:“陪了你一晚。”

绛仍然闭了闭眼睛。

邓福星忍不住笑,走过去,低声说:“你再睡会儿吧,瞧见没,女人都是水做的,看你为她豁出命,能不感动?你再睡会儿,能装就装,别着急醒,让她再担心会儿…”

绛仍然唇角动了动,邓福星摆手:“明白明白,我去买早餐!”

他走后没多久,阳光洒进窗内,倪蔷辗转醒来,四肢僵硬,吱吱作响。

她艰难的坐起来,伸了伸胳膊,看过去,绛仍然紧闭双眼。

早上值班的护士进来换药,问:“醒了没?”

倪蔷摇头:“没。”

护士把东西放下来,“那等他醒了你叫我,今天要是精神好点就侧卧睡,老压着伤口不好恢复。”

倪蔷点点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自己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堪。

出来后,她到绛仍然床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喝一口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同时又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滑下去,沉在身体里,升腾起的悲伤像被胃温暖了的冰水,被溶解,被吸收…

她抽了抽鼻子,叹了口说:“我走了。”

房间里空荡荡,她的说话声响起来很突兀,并且,没有回复,孤单得很。

但她看到床上的人睫毛微颤。

她收回目光,垂下头来,分外难过。

“你醒了就好…”

走出门,靠在墙上,倪蔷默默地抽了几口气。

邓福星这个时候回来,手里提着一些早餐和洗漱用品,看到她,很惊讶:“怎么出来了?”

倪蔷如惊弓之鸟,退却一步,压着声音说:“他醒了…”

“醒了呀!”邓福星佯装惊喜,“那太好了,我正好买来早餐,一起吃吧!”

“我回家吃就好了。”倪蔷说完,拔腿就走。

邓福星在后面连叫她好多声,也没能换来她的一次回头。

拿东西进去,邓福星说:“说了让你多装会儿,演戏都不会,也活该人家一见你醒过来就跑了,你要想好了,跑了再让她回来,挺难的。首先,这自尊心上的一关就过不了!”

绛仍然面无表情地偏了偏脑袋,看向窗外的阳光,张口,声音嘶哑:“其他人呢?”

邓福星把早餐摆出来,一边吃一边说:“伍岑去处理卢家那帮人了,昨天拎去警察局了几个,总共二十三个,跑了七个,被抓住的供出了是受卢利媛她妈的指使,但卢利媛她妈一口咬定说没让人拿刀砍人,抓了的那几个混蛋也都说不是自己干的。调监控,人挤人,乱七八糟也没看到到底动手的人长什么样,伍岑使了绊子,所以那些人还在局里关着。你怎么看?我也听听受害人的意见吧。”

绛仍然没答,只说:“关着就关着吧。”

他动了动,扯到伤口,忍不住皱了眉。

邓福星叹道:“这事儿多难办呀!先前就是因为你这边有倪蔷,伍岑那边又要顾忌着卢利媛,明明都无情无义了,还要想着给别人留什么所谓情面!结果,之前纵容,现在就被人捅刀子,要搁我,谁他妈敢捅我一刀,我得还他十刀!”

末了,他又小心道:“如果…倪蔷替她家那口亲戚求情,你怎么办?”

绛仍然默了默,继而缓缓道:“她不会…”

这时候病房门被人敲响,邓福星坐起来,开玩笑说:“不会是倪蔷走了又回来了吧?”

他说着,去开门,刚一打开,就愣在原地,唇瓣颤了颤,叫了声:“老太太,您来了…”

白悦站在门口,对他点点头,也不着急,就站在外面,问:“人还活着?”

邓福星一听,暗叫不好,急忙让开,说:“活着,必须好好活着!老太太快请进,你看,三少这不好好的么!”

白悦和绛仍然的表情很像,都是绷着脸。身后是翁诗诗陪着。

进来后,翁诗诗对绛仍然使了个眼色,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翁诗诗昨晚回家后,本想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脸上没血,家里人看到都问,问来问去,翁诗诗就漏了底,没办法,只好把事情原委告知诸位。

她话才说完,就听到王澄绚嗤笑一声,绛马陆和白悦沉着脸,气得要命,又心疼得要命。

熬了一晚上,今早,绛马陆打点了警察局和医院的人,知道人死不了,说了句狠话就出门办事去了。老太太却在家里坐不住,利索地收拾了自己,就往医院来,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句,脸色能吓死人。

此刻,站在病房中间,白悦看着儿子,心里又气又难过。

她对邓福星和翁诗诗说:“你们都出去,我和仍然说几句话。”

邓福星诚惶诚恐,急忙和翁诗诗一起逃出去,躲避战火。

阳台上的铜钱草在这冬日里意外的生长得很好,迎着阳光,汲取着稀缺的温度,生命里及其顽强。

镜头推过来,从绿葱葱的叶子转到白悦白色而透着寒瑟的呢绒大衣上,两种世界的情景。

白悦看着绛仍然说:“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总之我现在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不管倪蔷是个多么优秀的姑娘,也不管你和她之间感情有多深,但这件事之后,我是绝对不能让她进我们家的门!”

绛仍然忍着后腰的疼痛,身子翻了翻,面向白悦,轻轻一笑:“白女士…”

他声音仍是沙哑,仍如以前一样叫她“白女士”,然而这次,除了戏虐,还有着坚定。

他说:“白女士,我跟你的想法正好反过来了怎么办?我是以前这么想的,不止不想让她进绛家门,也不想让任何女人进来。但是这件事之后,我觉得,我一定得娶她。你看,我连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经历六十年风霜雪雨的白悦,被小儿子的这番话震得双眸大睁!

倪蔷从医院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店。

休息室她放了应急用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让林古华帮她请一上午的假,说她下午回来。

林古华看着她,忧心道:“倪经理,你下午没班…”

倪蔷愣了愣,漠然说:“是么…”

走之前,她经过茶水间时,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呀?倪经理哪像那种人…”

“不是她…是她亲戚吧…”

“她和那谁也是一样么,你说傻不傻,都这个年纪了,还真想着倒贴…”

“倒贴人家也得要才行呀!”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得住火的纸。

倪蔷在门前踌蹰了会儿,无声离去。

她如今仿佛被冰霜冰冻百年的超级英雄,这不过是一盆冷水,伤她不得,顶多,只是雪上加层薄霜。

走出酒店,倪蔷打车,到警察局。

警察局门前停了很多辆车,人倒不多,只是能隐隐约约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至于是如何不寻常,倪蔷说不出来,毕竟,她不常来警察局。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人个个都状似忙碌的样子,倪蔷对坐在门口的一个警察同志说:“你好,请问昨天进来的,叫杜兰的人在哪儿?”

那人抬了下眼睛,立刻皱眉说:“你是她什么人?证件呢?”

倪蔷把身份证递过去,说道:“我是她侄女。”

那人一听,急忙推开她的身份证,连看也没看就说:“保释来的?走走走,不给保释!”

倪蔷蹙眉道:“我不是来保释的,我只是来看看她。”

这话也没能说服门口的把关者,他不耐烦的扬手道:“走吧!见什么见呀!又出不来!”

倪蔷静静收回证件,这时一个端着杯子喝水的中年警察停在她身边,看着她问:“你是杜兰的侄女?”

倪蔷点头。

这个中年男人面容良善,说话温吞带着本地口音,似是个不错的人。

他劝倪蔷说:“要只是侄女,不是亲闺女就别来趟这个浑水了,实话跟你说,你这…你叫她什么?”

“阿姨。”倪蔷说。

男人点点头:“嗯,你阿姨这事儿有些复杂,捞,不好捞。家里要是有硬关系就找找,不过估计找也没啥用,你不如去受害人那里想想办法。”

刚刚对倪蔷态度冷淡的那个警察听到这里,一边忙着手上的工作,一边挑眼说:“姑娘你瞧见没?就因为你阿姨这事儿,我们这儿都人仰马翻了,一大早局长过来亲自问案,还说这种在市中心聚众闹事伤人无辜的事件特别恶劣,必须从重处理!你也知道最近街上都不安全,砸车的,砍人的!现在有的地方遇到带武器挟持人质的都是直接击毙!你们家人挺厉害呀,还纠结帮派去威胁人呢,搞得跟香港黑社会似的!”

倪蔷一时有些发懵。

那中年男人无奈道:“情况就是这样,姑娘,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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