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蔷在警察局外站了会儿,里面一个世界,外面一个世界。

她融入不进去,只好离开。

一种走入绝境的感觉涌现出来。

她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她对自己说:我不能做什么,我也不想做什么。

回到家,倪青云和杜若都在,但看到她,没人说话。

倪蔷生生扯出一丝笑,对杜若说:“妈,我去警察局了,不要逼我了…我真的没办法再去忍受,我也…无能为力。”

杜若表情痛苦,挣扎了一会儿,走上前抱住倪蔷:“对不起妮妮…妈妈的错,是我的错…我们谁都不管了…”

倪蔷浑身无力,她捞起杜若的手臂,轻轻说:“妈,我很累,我想睡一觉…”

“好,好好,快去睡吧…”杜若拍着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倪蔷松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被子埋在头上,一会儿,眼睛里装了一片海,汪洋大海,湍流不尽…

门外,倪青云和杜若对看一眼。

倪青云手机响,是律师打来的,说那边人松口了,这边家属申请探视没问题。

倪青云忙拿外套准备出门,杜若拉住他。

“不是你说的么?妮妮都这样了,我们还管什么呀?我自己都想开了,之前是觉着那是我姐,她再不识好歹,那也是小时候喂我吃饭哄我睡觉,上学时候把机会都给我的姐姐!但是现在,我自己的家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再继续下去,日子也别想过了!算了就算了,你还去干嘛?”

倪青云皱眉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很少,而且就算我们想帮忙,想花钱估计也没地方给我们花。我去看看,你姐毕竟是个女人,没受过那罪。我去去就回。”

杜若听他这么说,也跟着拿外套,被他拦下:“你别去,你在家,好好陪着倪蔷,她醒了你就多做点好吃的给她。”

杜若神色怅然,手里的动作放慢,喃喃说:“好…好…”

倪青云披着外衣出门,律师在警局外面等着他,等他进门口,来一警官接待。

律师介绍:“这就是杜兰家属,倪青云,申请过了,能进去吧?”

那警察却正好是先前和倪蔷搭话的中年警官,看过倪青云的资料,敬重他是知识分子,还是个院长,又想到是刚刚那姑娘的爸,于是笑着说:“能进,在这边儿,来吧!”

杜兰被单独关在一间审讯室,房间里的氛围比电视剧里演的好多了,一室明亮。而然杜兰的精神状态却不怎么好。

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有被压出的褶子,脸色苍白。

见到倪青云,她猛地从凳子上坐起来,受上带着

手铐,“哗啦”一响,她像是被吓到了,猛地一怔,然后看着倪青云叫了声:“倪蔷她爸…”

倪青云和身后的中年警官对望一眼,那警官忙轻咳一声说:“那时候去她家里抓人,这嫌疑人不是反抗了么?推推搡搡的,有些碰撞。倪院长一定得相信我们,现在可不是用私刑的年代了!”

倪青云了然点头,如果这里真有人对杜兰做些什么,杜兰恐怕早就像疯子一样看到人就咬了。

他客气地说:“麻烦你们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她说。”

“好,你们聊,我在外面等着。”

律师和警官退出去,倪青云在杜兰对面坐下来。

杜兰激动又克制,委屈道:“我就知道你跟阿若不会不管我们,倪蔷她爸,你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倪青云沉眸,默然摇了摇头,杜兰面露疑惑。

倪青云说:“杜兰,我今天来是把话都跟你说明白的。你这事,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倪蔷在我之前也来过了,但是没见到你,她回家说她很累,你也

是做父母的,你该明白我和杜若有多心疼。”

杜兰哭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相信我呀,我只是让利平找人去威胁伍岑,他对利媛始乱终弃你也知道的!我们真的没想害人呀!”

倪青云道:“现在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害人之心,而是你这种行为已经给无辜的人造成伤害了,聚众斗殴这种事,说大可大,而且,伤的人是谁,你应该清楚!我们就是再想帮你也无能为力,绛家是什么人家?哎,杜兰,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杜兰骇然,急忙说:“绛仍然!不是有倪蔷么!让她去找绛仍然好不好,求求你了倪蔷爸!我真的无心让人伤他的!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

倪青云突然神色一凛,眼神变的阴鸷,“杜兰!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没有悔意!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杜兰一怔:“我…”

“从头到尾,你都在想着自己!杜兰,不管是对待利媛,还是对待阿若,你都只想着自己!你说是为了利媛的幸福,但你有没有想过,利媛真的想要这样

的生活么!她从前的悲剧又是谁造成的?还有倪蔷,且不说她跟绛仍然已经分手,就算他们还在一起,她也不可能为乐你置自己爱人于不顾!这不是荒唐么?那一刀,是冲着倪蔷去的,绛仍然只是替她挡了一下,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不挡呢?”

房间里终于有些审讯时该有的味道了,潮湿,阴暗,都躲在心底的。

倪青云看着杜兰,沉重道:“如果他不挡,那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倪蔷…你说,我们还凭什么帮你!”

傍晚,晚霞四射,炫目耀眼。

倪蔷被被子里的手机震醒,坐起来,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脸颊冰凉。

她看了眼手机,是卢利媛打来的电话。

倪蔷没接,直接挂断,然后,关机。

房间里有饭香,杜若听到房间门响,望过去,说:“洗一洗吧,鸡汤正炖好。”

倪青云在房间里看报纸。

家里一片宁静祥和,仿佛此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令人伤心踯躅的事。

倪蔷在门口磨蹭了一下,转回身去,洗漱好,杜若已经盛好了汤放在她面前:“时间短,没用砂锅炖,直接用的高压锅,怎么样,入味没?”

倪蔷点头,“嗯,入了…”

杜若笑:“这就好,明天我用砂锅炖,炖好了送医院去。”

倪蔷抬头,愣愣的。

一旁,倪青云也没说话。

她当自己听错了,过了会儿,她才低声说:“去医院干嘛…”

杜若说:“去看看绛仍然。”

倪蔷凝眉,杜若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去感谢一下。你命是人家救的,你说我这当妈的还不能去问候一下?说出去别人要骂我们不知恩情的!”

倪蔷看了眼倪青云,后者神色谈谈,附和着点点头。

倪蔷垂头继续喝碗里的鸡汤,热气熏着眼睛,她

忍不住想:那个在医院躺着的人,他吃晚饭了么?嘴那么叼的人,病痛中,估计不会吃得太好…

吃过饭,倪青云和杜若带宝顺出去遛弯,倪蔷回屋,对着安静的手机看了会儿,然后重新开机。

里面除了几条未接电话之外,还有两条短息,其中一条是卢利媛发来的,写着――对不起,表姐。

倪蔷在手机面前,无法想象远在A市的卢利媛在发这几个字之前,写了无数话,理由和托词,歉意和悔意。写完,再一字一句地删除。她手里握着一张回堰州的车票,沾着手心的汗。

倪蔷只知道,这五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觉得身子轻了很多,是一种卸下负担的感觉。

人有时候真的需要适当的绝情。

躺在床上,倪蔷翻开另一条短信,是来自白维奇的,问她:在哪儿?

倪蔷顿了顿,回道:在家。

白维奇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喂…”

“喂。”

“有事么?”

“没事。”

“…”

才几个字,两边便都无语,最后是倪蔷打破了她自己遗留的空白,轻声说:“明天,我跟你请个假。”

白维奇声音平平,“如果我不批准呢?”

倪蔷道:“那我只能旷工了。”

“…”白维奇问,“去看他?”

“嗯,你知道了吧?”

“嗯。”

“还有谁知道了?”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倪蔷撑着额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道: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也不差。

她问:“你妈妈呢?身体好些没?”

“身体好多了,只是心情不太好。”

“她也知道了?”

“嗯。”

“…也好,又给了我一条拒绝你的理由。”

白维奇沉声说:“倪蔷,你知道的,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倪蔷默了默,劝他道:“白维奇,你只有一个母亲。你不可能为了我忤逆她。”

白维奇久久未语,直到后来,听筒中传来一阵“哧哧”声,倪蔷觉得是他在笑。

然后她听到白维奇的声音,他说:“倪蔷,你可真狠心。”

倪蔷无奈苦笑:“那么,明天的假批么?”

他道:“批不了,你旷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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