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政务繁忙。乌拉那拉·贞柔扯了扯唇角,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笑靥,“臣妾知道皇上一心操劳国事,可也不能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皇额娘昨个儿刚跟臣妾提起,说皇上整夜批阅奏折,耗损体力需要进补的事。臣妾亲自去御膳房命宫人准备的这些膳食,皇上若是得空,好歹吃一点。”乌拉那拉·贞柔的嗓音轻柔如水,缱绻眸光宛若一朵芙蓉花,幽幽地绽放在他的眼底。

胤禛叹了口气,摆手让一侧的宫人将珐琅碗端过来。苏培盛赶紧吩咐宫人将茶盏也一并备好。乌拉那拉·贞柔婉然一笑,陪在一侧,亲自殷勤地布菜。胤禛拿起筷子只挑了一点菜,吃得很慢也很少,她温柔地在旁边注视着,仍旧是无比喜悦。

等用完膳,伺候的宫人将盘盏悉数撤下去,那厢端着红漆托盘的小太监跪在地上,道:“万岁爷,太妃娘娘让奴才将这些小像呈给您,请您过目。”

苏培盛瞧见这不懂事的小太监又来请旨,不由气得瞪他。可他就是不抬头,拱着手,直挺挺地跪在大殿正中央。胤禛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乌拉那拉·贞柔侧眸看了一眼,却道都是钟粹宫待选秀女的小像。宫里面的妃嫔确实有些少了,自大清立国至今,后宫从没有这般冷清过,难怪勤太妃忧心至此。

“皇上还是看看吧,说不定能挑出满意的。”她轻轻地说着,目光飘过去,瞧见他并无意在此,似乎也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心里反倒是莫名地一松。信手翻看了一下,上面画的都是二八少女,青春少艾、芳龄年华,下角处还标着每个人的名讳、旗籍和家世。

乌拉那拉·贞柔一一翻过,在看到其中一张时却是陡然一怔,清眸里有惊愕和失措一闪而过。下意识地抬眸,身前的小太监依旧垂着首,而苏培盛正吩咐着奴才将明黄桌案上批阅好的奏折转送到吏部去,最重要的是,那个俊美的男子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不如这样吧,你将这些小像送到储秀宫去。皇上日理万机,本就不应该在这些小事上再费心。待本宫看看可有家世和品貌都出挑的,便是给个机会将绿头牌放上去,到时候再任皇上挑选也不迟。”乌拉那拉·贞柔轻着嗓音道。

小太监想了想,倒也没有违背太妃娘娘的意思,于是领旨。

而明黄案几前的男子,原本就无意于这些事,闻言,脸色微缓,清淡地道:“辛苦你了。”

乌拉那拉·贞柔回给他一抹宽心的笑靥。

自婉嫔之事以后,景仁宫就成了荒凉地。满院的花树在一夜间枯萎了,凄凄院落,便是连鹊鸟都不再光临。而在后院尚余的几株红瑞梅花,未到寒冬腊月,竟是簇簇地绽放了一院子,大团大团纯白的花簇,蕊心一点绯红,到处浮动着幽然花香。

莲心来此收拾东西,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伺候的奴婢。出事之后,那个名唤苏蓉的嬷嬷就消失了,悄无声息。而冰雁作为景仁宫婉嫔跟前的首席大宫婢,却在第二日自缢而亡,就吊死在了后院的红瑞梅花树下。宫里面的人都传言,是冰雁的魂魄催放了满树梅花,而花则是因为吸取了人的精魂,才能绽放得那么好。

莲心回到了辛者库,原本袭香给她机会,能够继续待在钟粹宫里,却被她婉拒了。一朝咸福宫,一朝景仁宫;一位云嫔倒台,一位婉嫔殒命,一个金枝玉叶殇逝……短短几个月,宫中发生诸多事端,阴谋陷阱、毒害算计,无不是让人防不胜防、胆战心寒。或许回到辛者库能够简单些,不见钩心斗角,终日只是围绕着一些清苦艰难的活计,倒也过得自在舒心些。

然而十一月初三,宫里面忽然出了旨意,凡属景仁宫之人,皆要发配到先帝陵寝、清东陵之一的景陵守墓。巳时两刻,莲心正在辛者库里跟着宫人们学习如何制作饵饼,过来押人的宫婢就到了。

那些已经被分配到浣衣局或是暴室的奴婢,收到要去帝陵守墓的消息,无不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帝王谷那种地方,空旷闲置、荒凉死寂,长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等到皇家祭扫,才会有些生机,是下五旗罪籍包衣才会去的地方,据说能活活将一个正常人逼疯。

“这不公平,你根本不是婉嫔娘娘身边的奴婢,她死了,怎么也让你过去呢?”

前来带人的人中,为首的是内务府一个老太监,花白的头发、一脸精明,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朝着玉漱道:“小主,上头已经恢复了您的簿册,嘱命老奴放您回钟粹宫去呢。您就别在这儿为别人的事儿瞎操心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一个抬,一个打。莲心很无辜地被牵连进虐杀皇嗣的祸端中,而玉漱则在同一日莫名其妙地就被赦免了。从钟粹宫过来领人的,是封秀春身前伺候的奴婢,眉梢眼角都是笑,客客气气、礼数周全,都以为玉漱是攀了哪个殿的高枝,就从辛者库这里逃出生天了。

面前是凶神恶煞的宫人,只差没将铁锁带在身边。莲心自知辩驳和争取已是徒劳,在心里苦涩地一叹,抚了抚玉漱的手,连东西都没拿,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莲心,莲心……”玉漱急红了眼,就要跑过去拉她,却被身侧的老太监一拉拦住。

“玉漱小主也别喊了。”老太监掸了掸衣摆,闲闲地瞥过去一眼,“看小主子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老奴就多嘴跟您说一句,那姑娘指不定是得罪了哪位主子,上面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彻底离开了皇宫。”景陵那地方,有得去,却是没得回。

原本按照寿康宫的意思,婉嫔娘娘自杀身亡、挫骨扬灰,事情就也止了,该是根本没想过要将殿里伺候的宫人也一并处置,否则也不会在时隔几日之后才有这旨意出来。更何况,那姑娘原就不是奴婢啊,怎么这么巧,非落在了她头上呢?老太监已经在宫里面看多了这样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玉漱哽咽着望着莲心的背影,却朝着身前的老太监扑通一下跪倒,哀求道:“公公救我!”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小主子怎要老奴救了呢?”老太监急忙弯腰去扶她,玉漱却是死活也不起来。

玉漱红着双眼,扶着他的双手,声声如泣地道:“公公救她,便是救了我。若她果真去了那荒凉得吃人的地方,我这命也是再无法活了的。”

老太监颇是无奈地看着她,半晌,却是轻轻一叹,“玉漱小主,不是老奴不帮您,是实在没那个本事啊。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凡事莫要强出头。在这宫里边儿,永远都存不下的就是真心哪!”

莲心被直接带到了宫城东面,便是连北五所和景祺阁那样荒僻凄凉的地方都没有进,就直接跟着那些要一起被送到景陵的宫婢们,暂时关进了南三所。看守的宫婢都没将她们当回事,晌午押进去,直到月上树梢也没见送膳食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嘴里又干又燥,连口水都不曾喝过。平素伺候主子的时候怎么都能熬,现下遭了难,身子越发娇贵起来,只没吃两顿,眼前就冒金星,站都站不稳。

这里的奴婢都认得莲心,看见她也被关了进来,彻底没了念想。三三两两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起,有的已经嘤嘤哭出了声。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天窗照射下来。莲心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周身笼着一层银白的月光,宛若泛起的蒙蒙白雾。乌发长垂,柔柔地披在肩上,半遮着清娆美丽的面容。

“莲心小姐,为什么连你都被关起来了呢?”

“因为……我也曾在婉嫔娘娘的身边待过。”

“可你并不是奴婢啊!”

不是奴婢,却也不是主子。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到这宫城里面,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翻云覆雨、什么是生杀予夺。人世间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在这里,最尊崇高贵的身份在这里,然而,最荒芜残酷的情感也在这里。此一去,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莲心伸手摸向怀里,用绣线缝在里衣夹层里的珍珠仍在,紧贴着心口,像是也染上了温度。草长莺飞的季节春光融融,他牵着马踏出堂皇的王府,丰神俊朗、白衣落拓,在那一刻,有个叫莲心的女子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倘若再给她一次选择,她依然会选在进宫前遇见他。就在那个花香静谧的午后,虽短暂却美好,足以让她用一生去纪念。

就在这时,门外却忽然响起落锁的声音。

“莲心!”黑暗中,来人披着一袭黑褐色的大氅,帽檐垂得低低的,整个人就像是跟夜色融为了一体。逆着光,莲心看不清楚来人模样,却听出了那声音——是玉漱。

“你怎么来了?”

“先别管我,你赶紧跑吧。我听人说,明日就要将你们送到景陵去了。那老太监也说,倘若去了那儿,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玉漱语气焦急,从怀里掏出一个绣袋,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银票,还有一块出宫的腰牌,“银票是那老太监给我的,腰牌是偷秀春姑姑的。你拿着它们,顺着宁寿花园一直往北走,出了贞顺门,去城西什刹海的果亲王府找十七王爷。”

“可是……”

此时此刻,两人的声音吵醒了睡在稻草堆旁的宫婢们,瞧见门开了,无不露出狂喜的神色。而后隐约听见她们的对话,本能的求生欲望占满了内心——多么难求的机会,她不走,她们走。

角落里的人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起来,而前面的人已经争相挤出了门槛。莲心被推得一个趔趄,玉漱扶着她,这时候,被关押的宫婢们已经跑得精光。

“你们……”

玉漱见势,拉着莲心的手也跑出了南三所。宫墙深处已经隐约可见火光,是巡城的皇家卫队,这样的情况下,不跑就会被当成是刺客乱箭诛杀。

莲心下意识地握紧了怀里的珠子,抓着那绣袋和腰牌,朝着宁寿花园的方向跑去。

“莲心!”玉漱在后面叫她,莲心回眸,眼里已闪动着泪光,玉漱却硬是扯出一个笑容,哑着嗓子道,“出了宫,就忘掉这里的一切……再也不要回来了。”

入夜以后,若非各殿主子,其他人一律不得在宫城内外行走。每隔半个时辰,宫城里都会有皇家卫队巡逻而过,打着火把、手执利剑,倘若碰见神色可疑之人,格杀勿论。而每到钟声响起,都是宫中侍卫换班的时候。

墙垣重重,宫闱深深。如此森严的把守和布防,进到内城的人,从来都没有成功逃跑的例子。莲心此刻的心突突直跳,紧紧攥着玉漱给她的腰牌,顺着朱红宫墙一路往北直行。

她知道在这个时辰,每道宫门处都有侍卫把守,非得从角门通过不可。只要过得了宁寿门,往北是皇极殿、宁寿宫、养性殿、阅是楼……通过乐寿堂和颐和轩,就是冷宫北五所和景祺阁了。那里人烟稀少,就算当晚不能出宫,窝一宿,隔日一早没准也能拿着腰牌混出去。莲心打好主意,稳定着心神,脚步匆匆。

而就在这时,南侧的宫殿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哀嚎,声音划过了漆黑的夜空,尖锐而凄厉——是景仁宫的奴婢。

莲心打了个寒战,却是更加快了脚步。若是她逃不出去,那么多宫婢都跑了,只剩下她自己,便是留在宫里面,也不会被安稳地送到景陵去。而与墓地相伴,便是与青灯古佛共度此生无异,漫漫凄苦,荒度流年,还不如趁此刻搏一下。

前面不远就是宁寿门,再走几步,已然能瞧见明火执仗的侍卫身影。莲心暗自咬牙,攥紧了手里的腰牌,迈步走了过去。

“来者何人?”身着甲胄的侍卫,当即就拦下了她。

莲心端肃着面容,不卑不亢地道:“奴婢是北五所里的把守宫婢,刚刚从南三所的御膳房回来,这便要回到景祺阁去。”

侍卫举起火把照了一下她的面容,但见发髻似墨、肌肤胜雪、两片檀唇却有些苍白,不禁暗道只是景祺阁里的宫婢,倒是生得真好看,“这么晚了,你不在北五所好好待着,到御膳房干什么去了?”

莲心微仰着下颌,脸色却是淡淡,“主子有吩咐,做奴婢的理应照办。几位侍卫大人,还是不要打听得好。”

宫中一贯如是,规矩都是给奴婢定的。但若是有主子在背后撑腰,即使视规矩于无物,都没人胆敢知会半句。她口中的“主子”,自然不会是北五所里的哪个。侍卫们听在耳里,都吃不准,却心照不宣地品出了点味道,再也不敢多问,只不咸不淡地给了她一个眼色,“有腰牌么?”

莲心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掏出一枚紫檀木雕刻的双面佩子。面前的侍卫接过去,夜色太黑看不清楚,于是借着火把的光亮照着看。

莲心隐在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掌心里却是潮湿一片。

仿佛等了几年那么久,那侍卫终于闲闲地将腰牌还给她,“若是没有其他事,入夜之后尽量不要在宫城内行走。若是换了哪个眼神儿不好的,把你当成刺王杀驾的刺客,这么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可就可惜了!”他把话说完,引来了其他几人的哄笑。

莲心敛身行了个礼,迈步穿过宁寿门,就往北面的皇极殿方向走。

“慢着!”忽然,背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你是景祺阁的宫婢,怎么拿的好像是钟粹宫的腰牌?回来,让我好好看看。”看守的侍卫说罢,自己就两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莲心的心陡然就沉了下去,恐惧和慌乱涌进身体里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以至于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跳若擂鼓,汗如雨下,冷汗将整个背都湿透了。那股浓重的汗臭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莲心攥着腰牌的手收紧,自己都来不及反应,就在下一刻猛然转身,死命地往奉先殿的方向跑去。

“她不是景祺阁的奴婢,来人啊,抓刺客!”

方寸大乱间,莲心已然辨不出方向,只知道没命地往前跑、一直跑。风刮在脸上生生的疼,却没有了知觉。

前方一处蓦然灯火灿烂,迎面一行人,竟也是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莲心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然而她已经避无可避,脚步不停,直直冲撞了过去。

跟随的太监和奴婢显然都没想到宫城之内会有人这般,却是懂武的太监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就挡在那抹明黄的身影前,然后朝着来人飞起就是一脚。

“啊……”莲心狠狠摔了出去。

灯火照亮了奉先殿前的一块地方,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蜷缩着身子的少女捂着小腹,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后面那些追赶的侍卫随后即到,瞧见站在殿前的一行人,尤其是中间的那明黄色的身影,无不惊惧地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皇上”。莲心眯着眼,很想抬头去看,可这时小腹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让她无法动弹一下。眩晕在一刹那席卷而来,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几个单音,眼前一黑,就再没有了意识。

“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侍卫统领急匆匆地赶来,看见这场面,吓得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他刚从东六宫那边回来,不知从哪儿跑出几个奴婢,直直撞在了由他亲自巡视的隆宗门前。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事,等他处理完刚松了口气,这边就出了事。更想不到的是,竟然冲撞了圣驾。

“自从隆科多舅舅卸任了九门提督的职位,宫城内外的布防似乎已经不中用了。领侍卫内大臣何在?”

幽花荼蘼,仿佛在一刹那绽放出幽香来,却只是男子黄缎锦袍上熏染的香,散发着一丝丝迷离而深蕴的味道。他淡淡地睨着目光,举手投足间占尽了夜的凄迷光华,七分是睥睨天下的内敛和从容,剩下三分悉数化作奢华之气,与生俱来一种尊贵独傲的强势和霸道。

话音落,即刻有穿戴一品麒麟补服的官员,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双手一掸袖子,再掸衣袂,而后撩开后摆,单膝跪地,“奴才鄂尔多,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的视线从他的头顶飘过去,“皇城内的侍卫调度、城防布控,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鄂尔多满脸是汗,颤颤巍巍地不停叩首,“奴才失职,请皇上责罚。”

“自己去内务府领二十个板子吧。镶白旗这一年的饷银就从你身上出,一年扣不够,再扣明年的,什么时候够了,你再来朕跟前当差也不迟。”

鄂尔多满面惶恐地俯下身,又是连连叩首。

“行了,将人带下去吧。”

这时,训练有素的随护们闻言,上前将地上的少女翻过来,衣衫单薄、乌发凌乱,然而却掩不住一张清荷初绽的丽雪面容。身上简单的宫装蹭了灰,显得有些狼狈,紧闭着眼睛,脸色因疼痛变得煞白。

他是在无意中瞥过这一眼,只这一眼,却似跨越了重重宫门,跨越了千山万水,在此刻,与这副容颜不期而遇。幽深晶瞳里闪烁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狂喜,男子许久都不曾流露过的情绪,在此时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在每一寸深邃凝视的目光中、在每一个复杂的表情里,都显露无遗——是她么……

或许从她进宫开始,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机缘的好坏而已。那个女子,究竟是有多么大的魅力,仅仅凭借着一张相似的脸就能博得尊贵的品阶、博得极致的宠爱……区别只在于她是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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