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前缘

他的鼻息就在咫尺之间,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庄家毅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挤进来,在唇舌的纠缠之间逼她臣服。

或许是由于她外表太弱,因此她身边每一个与她有纠葛的男人都在扮演控制狂,企图完完全全掌控她,又或者从头至尾重塑她。

庄家毅的手臂横在她腰后,力道太大,令她疼得皱眉。

但她真正不愿意,则用尽全力反抗到底,手指尖在他脖子上挠出血痕之后就要转战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庄先生三五不时登报亮相,又要面对家中娇妻,怎么能在脸上挂彩?

当下腾出手擒住她手腕,阮唯有了空档趁机一把推开他藏到角落,背脊紧贴车门,随时要跳车。

庄家毅一抹颈侧的伤口,嘶嘶吸着凉气,盯着她似野兽盯住羚羊,“真狠,还是老样子,还是他妈的那么悍。”

一身掐腰修背的西装,一串硕士博士头衔,一地精英非凡赞美,讲起脏话来居然性感得要命。

无奈她没时间欣赏或赞叹,她紧握车门,对司机说:“靠边停车,不然我立刻报警,告你们性骚扰。”

司机从后视镜内找庄家毅求援,他却习惯性地用右手摩挲下颌,无名指上的婚戒昏暗中闪闪发光,而他看她,根本是轻蔑,“需不需要我帮你打电话?顺带叫继良来,找他作证,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对你……是性骚扰还是*。”

“好,我现在就打。”

庄家毅做一个请便的手势,无所谓地说:“你随意。”

阮唯拿出手机,正要拨报警电话,她犹豫,庄家毅嘴角带笑,全是嘲讽。

她翻通讯录,电话响到第二声就有人接,“我在威廉大道由南往北方向,庄家毅车上,尾号是双九。”

最后一句已经带哭腔,“七叔,你快点来救我。”

不知哪一句触到逆鳞,庄家毅立时暴怒,抢过她手机开窗扔出去。

手机砸在霓虹灯柱上又反弹,粉身碎骨。

庄家毅一把摁住她,两只眼冒火,恶狠狠问道:“不是失忆了吗?失忆还记得他?”

大约是临死前的勇猛无惧,阮唯一扬下巴,挑衅道:“对,我谁都不记得,只记得他。”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都一样,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拜托你,说话之前想想你面前的是谁,我阮唯不是什么三流小明星,你想玩就玩想丢就丢,我出事,有人排着队找你抵债。”

“不就是江如海?他会为你和庄家翻脸?你未免自视太高。”

“你放心,我有我七叔,他抵得过一万个庄家毅。”

“好好好,不管你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有本事把我活活气死。”

“你现在还活着?那我更要再接再厉。”

大约是气到极点,庄家毅闭一闭眼,反而平静下来,低声说:“不管你记不记得,今晚跟我去一个地方。”

谁知她想也不想就回绝,“不去,我要回家。”

庄家毅翻转手腕看表,“我只需要一个钟头,到时间立刻送你回家。”

“不用,我只想回家,麻烦你到前面十字路口放下我,我自己……”

“放下你让你等陆慎来?我疯了我。”

“我看你是真的有病。”她紧紧攥着手提包,掌心沁满冷汗,“自说自话,你以为你是谁?”

庄家毅忍住这口气,尽量放平语调,“你不好奇我们之间有什么过去?”

“不好奇,我希望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过去,也不会有任何将来。”

庄家毅被她气得胸口疼,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患上心脏病,病因就是倔强又顽强的阮唯,“你妈给你起错名字,你应该姓硬,叫金刚。”

阮唯正要顶他一句,只怕要将他气得七窍生烟,恰巧过路口,身后一辆车猛然加速横着停在庄家毅车前。

她认出车牌,闪身去开车门,叫司机,“开锁,不然你等他来砸窗。”

庄家毅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冷哼道:“怎么?对你七叔那么有信心,笃定了他敢惹我?”

威廉大道沿海偏僻,夜间无人。一条道只剩两辆车,空荡荡可以拍惊悚电影。

陆慎从车上下来,穿一件黑色长风衣,昏黄路灯下慢慢走来。

阮唯仍在挣扎,做困兽斗。

庄家毅开锁,计划下车与陆慎单独谈,没料到阮唯一脚踢在他残疾的右腿上,疼得他半天没缓过神。

而阮唯已经扑向前去开车门,她伸手一捞,只捞到她一缕长发,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她头顶一小撮头发被缠在庄家毅婚戒上,两人一个向前一个往后,一不小心扯断她头发,疼得几乎要掀掉她一小块头皮。

她呼痛,上半身扑在车门外,额头磕在粗糙路面上,惹出一片红。

陆慎立刻绕到右侧车门将她扶起来搂在胸前,又抬手拂开她额上凌乱的头发,关切地问:“怎么了?”

她头皮疼得太厉害,脑中空白,到陆慎怀里就只会哭。

她越是哭,他越是焦躁,水准大跌。

庄家毅拄着拐杖下车,明明心急,却非得在陆慎面前克制,因而只站在另一侧车门旁,语带嘲讽,“陆总倒是来的很及时。”

陆慎不答,小心翼翼拨开阮唯的头发去看她头皮上的伤口。

她自己却不知轻重,伸手一按,指腹上都是血,这下分不清是太疼还是受惊,只管靠在陆慎肩上抽抽噎噎地哭。

陆慎从她口中问不出所以然,因而转向庄家毅,“阿阮还小,庄先生这么做实在太过火。”

庄家毅只看阮唯,“阮唯,你过来。”

她受惊,从陆慎身前绕到身后,隔着朦胧泪眼警惕地看着他。

庄家毅放软语调,“不要闹脾气,我带你去医院。”

她只求助陆慎,“七叔,我想回家。”

“好。”陆慎握住她向车门走,不忘对庄家毅说,“今天的事,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庄文瀚先生都不愿意看到,更不要说庄太太。”

庄家毅来回抚摸着手掌上的雕刻狮子头,无所谓地说:“你尽管去,我庄家毅几时怕过?我和她的事也轮不到外人插手。”

他右腿被踢中患处,疼痛难忍,能心平气和讲话全靠硬撑。

因此一动不动似塑像一般站在路口。

陆慎将阮唯送上车,关好车门,绕到另一方,途中漫不经心地说给庄家毅听,“她当年还小,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万幸几时回头,又万幸……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呵……你们长海的人还真是擅长胡说八道。”

陆慎对此不置可否,他从右侧上车,康榕脚踩油门绝尘而去,留庄家毅站在原地,拿手杖敲一敲地面,哑然失笑。

陆慎叮嘱康榕,“先去医院。”

阮唯低着头,哭声已经止住,整个人窝在离陆慎最远的位置,不看他也不说话。

陆慎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

可怜康榕,在车内低气压当中战战兢兢,差一点开口讲笑话。

但现在,恐怕全球幽默大师出现也没办法。

好在医院很近,十分钟后到医院门口,康榕逃去泊车,陆慎送阮唯去看急诊。实际她只有指甲盖大小伤口,做简单消毒清理即可,连纱布都不用缠。

走出医院又去坐车,两个人自始至终不讲话。

上车前陆慎把康榕打发走,亲自驾车送她。

一路沉默中各自较劲,谁都不愿意先开口,仿佛进行童年游戏,谁先说话谁先书。

显然陆慎挨不过阮唯,她对于生闷气有先天优势,下车后埋头往家中走,从头至尾当陆慎不存在。

家中人人都认得他,个个都和他打招呼,比对阮唯更加引擎。

她上楼,他也上楼,她进卧室转身关门,他已经顺顺当当走进来,坐在昨夜他坐过的沙发上。

“请你出去。”阮唯没有好脸色。

陆慎淡淡瞥她一眼,掏出香烟同打火机,以此压制他烦闷的心情。

“你再不走,我叫忠叔上来请你出去。”

他却问,“伤口还疼不疼?”

“不用你假好心。”

“唉……”长长一声叹,陆慎疲惫地笑了笑,指着身边座位,“你过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没话说,也不想听你讲任何事。”

“听话,不要总是刷小孩子脾气。”

她说:“有人爱才有资格耍脾气,我算什么?我又怎么敢在七叔面前任性?”

陆慎笑,“还说不是耍小孩子脾气,哪句话不在故意气人?”他低头抽烟,将连日来浮躁压抑的情绪都交给尼古丁,等过少许时间,忽然听见他用一把低哑深沉嗓音说:“如果不是这场车祸,原本我也不打算让你嫁给庄家明。”

“我听佳琪说,婚礼都只差一半,没有我说不的可能,可见七叔又在哄我。”

“结了婚也可以离,更有无数夫妻天天做戏,庄家明不过小鱼小虾,捏住他实在不难。”

“对,好比捏住我。”

“又绕回去,从前怎么不觉得你这么难沟通。”

“我们哪有从前?从前都是谎言。”

“你确定?”他抬眼看她,眼神锐利,几乎钻进她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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