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又急又怒,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勒进骨子里。

“夫君,夫君我也不想你变成那样,呜呜我害怕!”

邵箐知道魏景心病重极,温言细语劝说过无数次都无用,既然开了头,干脆一口气说得明明白白。

兼她饱受噩梦疾病折磨,情绪也不稳,索性伏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呜呜哭声,她前所未有的悲伤,魏景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搠住,搅合着,尖锐地疼着。

他从来不知,自己竟然给了妻子这么多惊惶忧思。

她是个心存正义的人,魏景一直知道。她制止他杀寇家人灭口;即便罪有应得如屈乾,她也不喜他行剜目之刑;毒盐计划拼尽全力阻止他顺势而为。

她唯恐他自责太过继而有朝一日行极端之事,不也很正常么?

魏景恨不能立即消去她的惶忧,让她重展欢颜,恢复健康。

可是,可是有些情绪,他本人也无法控制。

母兄侄嫂凄惨死去,用鲜血铺就一条血腥大道,他那该下地狱的父皇顺着这条路,一手将新帝推上皇位。

魏景面容狰狞了一瞬,他甚至不敢想象,他的挚亲死去之时是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绝望。

他应时刻以复仇为首要任务的!不惜一切,竭尽所能,将仇人掘棺鞭尸,千刀万剐,让这些人面兽心者也尝人世间的痛苦,用对方的哀嚎鲜血,抚慰他挚亲们在天之灵!

正如他当初的誓言一般!

可是,可是他并没能做到,他没有竭尽所能,没有将复仇放在第一位,他愧对他的慈母胞兄,还有可怜的侄儿嫂嫂。

思绪如潮,他再次被铺天盖地愧疚包围,教他喘不过气,痛苦,他却不敢挣扎。

魏景眉心一蹙,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以往,他总是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平息的,只是这回,却有些不同。

一片冰冰的凉意贴在他的脖颈处,轻触即离,随即又再次贴合上来。

这是,这是他妻子的眼泪。

魏景一怔,急急回神,他垂眸一看,是邵箐一张沾满泪痕的惨白小脸。

她病中体力不支,哭着哭着就昏睡了过去。眼眶红肿,满脸泪痕,几缕凌乱的青丝沾了泪,粘在在她的脸颊脖颈上,脸色如纸憔悴病弱。

魏景心脏一缩,立即收紧手臂。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的妻子。

这是他唯一的伴侣,二人一路艰辛,趟着血和泪携手走过来。他如何能让她再饱受惊惶担忧?又如何能做教她悔恨求生的事?

忆起邵箐一句“当初我又何必活下来”,魏景心神震颤,即使她昏睡,他还是立即提高声音喝了一句:“不许再胡说八道!你会好好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不敢想象自己失去她。

苍茫世间,仅余他孤独一人。

可是,可是……

……

魏景思绪纷乱,一边是惨死的母兄侄儿,一边余生仅有的妻子。

他抱着邵箐,在床沿坐了一夜。

……

邵箐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次日黎明。

朦胧的天光从窗纱中滤进来,室内虽昏暗,但已能视物。

她睁眼半晌,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但她很快就醒悟过来了,自己伏在一个有力的臂弯中,视线向上,对上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小麦色皮肤,异常熟悉。

魏景抱着她一整夜,姿势如同她哭睡过去前一半无二。

邵箐心里酸酸涩涩的,他难,她知道,可是如果这般都无法改变,只怕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眼眶热热的,很不适,头也有些疼,爆发一场后她萎靡乏力,一种深沉的疲惫蔓延全身。

“阿箐。”

正当邵箐有些颓的时候,魏景动了,他垂头看她,眸中有明显血丝。

他伸手轻抚她憔悴的脸,声音很嘶哑,“我答应你。”

魏景挣扎了一夜。

她和复仇同样重要。

甚至,她还是他世间仅存的唯一眷恋。

逝者不可追,生者却容不得丝毫闪失。倘若有朝一日邵箐遇险,魏景想,他会放弃复仇良机,先救她。

复仇可以有下一次机会,但她不可再。

两难之中,终于是东风压倒西风。

“我答应你,我自此以后,不会因复仇而漠视平民生死,更不会为此加害之。”

魏景是蹙着眉说出这句话的,可见他做出了一番多么剧烈的挣扎。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而做出的妥协,勉强为仇恨加上一个桎梏。

“好,好!”

邵箐屏息以待之后,就是狂喜,她立即跪坐起,紧紧抱着着他,“好,太好了!”

她眼中泛出泪花,她知道他心结仍未解,但她更知道他不会骗她。能退一步就好,只要再没了这样的行为,他的观念早晚能扭转过来的。

他不会后悔的。

心中那具沉重的枷锁终于脱去,邵箐又哭又笑,她仰脸重重亲了他的下巴。

“谢谢你!”

她欢喜,感激,又很心疼他,诸般情感难以表述,最后只低低重复着这句话:“谢谢你夫君。”

“不许说谢谢。”他们之间不需要。

魏景拧眉:“你日后再不许说那混账话,你会好好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对她昨夜那话耿耿于怀,邵箐鼻尖一酸,忍了忍,她抬手抹了泪痕,展颜一笑:“好!”

“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说。”

她的笑容,她的应喏,如淙淙溪流,缓缓浸润了他的心。因强自按压仇恨而产生的焦灼,似乎渐轻了一些。

魏景大掌抚过她的脸,用拇指抹去泪痕,他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暖热的体温,低低道:“你好生养病,莫要让我担忧。”

“好。”

……

二人相拥良久,邵箐拉魏景躺在床上,他肯定一夜没闭眼了。

魏景没有拒绝,仰躺在大床上,左臂抱着她。

邵箐想让他补眠,但服了药后的她却先昏睡过去了。

久久。

魏景侧头,清浅的呼吸声中,怀中人脸色依旧黯淡,但眉心舒展。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这般对自己说道。

大掌用力一收,紧紧攥住她的手,将她握住。

他慢慢阖上双目。

……

邵箐心结一去,病好得飞快。

她不再梦魇连连,也不再低烧发热,精神头渐长,四肢无力的症状渐渐去了。

最后大病初愈。

魏景很高兴,不过这还没完,她还得调养,他亲自吩咐了颜明,需认真仔细,万不可轻忽半分。

颜明撇撇嘴,转头给开了好些药膳。

效果是不错,然而口感很不佳。

邵箐当然看重自己的身体健康,十分配合,但每每皱着脸喝完,她总要怀疑颜明会不会是将在魏景那受的气撒回来了。

“哎,太苦了,药膳都这么苦的么?”

闭着眼睛一口闷了,邵箐差点吐回来,她赶紧捂住嘴巴仰头,闭眼把胃袋里一阵翻滚熬过去。

“很苦吗?”

魏景忙端了水给她漱口,他眉心皱得紧紧的,“我明日让颜明重新把方子调整一下。”

他没吃过药膳,但他母后以前常吃,记忆中母亲总是不急不缓眉头舒展吃下去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算了,就这样吧。”

还是别折腾了,她就吐吐槽而已。

“效果还挺不错的,我吃了感觉好了很多。”

那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感渐去了,且每每喝完药膳,邵箐总感觉胸腹暖烘烘的,这种暖暖的热流似乎填补了亏损的元气,有一种说不出的被充盈感觉,而且近段时间出现的手足冰冷症状消失了。

魏景捻了一块蜜饯,她张嘴接住,她冲他一笑,他顺势展臂搂住她,细细端详她的面色。

邵箐脸颊瘦下的肉一下子长不回来,但苍白已经褪去,肌肤重新红润,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她双眸晶晶亮,波光流转间极有光彩。

“夫君?”

她喊他一声,刻意拖长的声音娇娇的却不再柔弱,仿佛跳动般活力十足。

魏景心头一下子就畅快了,颜明药膳虽难喝让他妻子吃了苦,但效用确实非常好的,要不,他就问问能不能改进味道?

“嗯。”他唇角翘了翘,温声应了。

邵箐跪坐在他的腿上,支起身体和他视线平齐:“夫君我都好了,你看看我啥时候能出门呢?”

这回大病吓着了魏景,他十分严格,因已入冬连门也不让她出,让她安心待在屋里养病。

这点邵箐是同意的,毕竟受了寒就麻烦了,她很重视自己的身体。但怎么说呢,她现在病已经好了,进入药膳调养阶段,要是还继续无所事事,她能闷死。

“我可以上值了,我保证不劳累。”

前头还处于忙碌的时候,邵箐觉得自己能分担一些,力所能及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从前,她肯定自己就拿主意了,但魏景刚刚为她作出了艰难的让步,她心下感动总想多顺着他一些。况且,他都是关心自己身体,有商有量没什么不好的。

魏景一拧眉:“不行,颜明说还得调养二月,期间不可劳神太过。”

他又怕拘着她难受,补充道:“你平时出门走动也无妨,只是记得穿够衣裳,莫着凉。”

“两个月?”

邵箐瞪大眼睛,什么她得游手好闲两个月?她忙道:“人颜明说的是不可操劳太过,怎么就不能上值了?”

她怎么就得休假两月了呢?

绣花?不不;写字画画,还是算了;看书?倒还行,只是这郡守府藏书基本是各种典籍传记,正儿八经的书籍,翻了两本,她不大爱看。

“要不我们明天唤颜明来问问,看究竟能不能上值?”

邵箐不干了,魏景无法,想了想,他道:“要不你再歇半个月,到时再处理公务不迟。”

“不过你得答应我,万不可累着。”

他脸贴着她的额头,低低说着,邵箐虽认为自己现在就能没问题,不过她还是妥协了。

“好吧”

她抱着他脖子,嘟囔道:“不过你得使人出门给我买点游记话本回来,我不爱看这个。”

她瞥了眼小几上那几本大部头,她真心觉得看这书不比处理公务更轻松点。

灯火摇曳,昏黄烛光下她眉目灵动,魏景神色舒展,“好,明天我去东郊大营一趟,回来给你买,你要哪一种?”

“呃,你买吗?那我要……”

……

作者有话要说:魏同学这回纯粹因阿箐做出的妥协。他心结太重,一步到位解决不现实,不过约束了行为就好,后面的交给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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