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嫃虽同凤玄相见,但纵然相见亦不能相近相亲,那远远一瞥,虽则欣慰,更多离别之苦,悲欣交缠,却又因身边并无可亲近之人,便只忍着。

正昏沉之极,听得一阵阵的呼喝之声,宝嫃人被顾东篱护着,略抬头看去,却见数道人影在身侧纵横,岳凌挡在两人身前,正竭力对敌。

宝嫃眼看此景,却并不惊慌,亦无恐惧之色,顾东篱百忙之中低头看去,见她神情悲伤之中带着淡然,不由微怔。

正在危急关头,却有一人从天而降,如猛虎下山般,将那些刺客众人尽数击退,顾东篱望着那道人影,眉端一挑,原来这人他却也是认得的。

岳凌先沉不住气叫了出来:“是你呀!”当初在连家村,除夕夜的小湖畔,岳凌赶赴而去,将宝嫃救下之后,便见过此人,顾风雨。

一别月余,顾风雨人仍旧是昔日模样,带着落拓气息,然而剑势却越发凌厉似的,将数人打退,便道:“护着她先走!”

岳凌反应过来,见无人纠缠自己,便回身道:“宝嫃姐,顾大人,我们先走!”

顾东篱闻言更无迟疑,将宝嫃抱上马车,赶车的趴在车边儿上,见状抖抖索索爬上来,正巧前方百姓已经四散,赶车的一声喝,马车起步向前而行,正快出了巷口,却见一队巡城士兵呼喝着赶来,原来是有些百姓逃窜之时,告知了巡捕司衙门的兵士。

那领头的头目认得顾东篱的马车,急忙上前跪地:“顾尚书无恙吗?”

顾东篱掀开帘子,见来的是七八个人,他往后一看,见顾风雨纵横披靡并无落败之意,便当机立断道:“此地靠近顺天府衙,你们分一人去传话,多叫些人来,一并护我们回府!”

那小头目急忙起身,叫了个士兵去传人,其他数人围在马车周围,护着出了巷子,又走了片刻,果真见顺天府众差人持械急奔而来,足有二三十人,见了礼后便前前后后,围在马车周围,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往尚书府而去。

宝嫃靠在岳凌肩头,对外事一概不关心,心中将凤玄临去那一眼反反复复描绘了一遍,双眸虽然闭着,眼睫间的泪却始终未干。

一行人还未回到尚书府,顾东篱的人马已经闻讯而至,一并回了府中,顾东篱落地,本欲接宝嫃下来,岳凌却先抱着宝嫃轻快地跃了下来。

顾东篱见状,便迈步往府内去,府中的人闻讯,有人便行张望。

如此到了一处院落,早有人先行安排妥当,丫鬟们见一个英俊少年抱着个柔弱女子进来,便急忙迎了进去。

顾东篱站住脚,却见那先头替宝嫃诊脉的太医正进门来,顾东篱正欲传他,见他来得正好,便道:“方才在外头受了惊吓,劳驾再诊一诊。”

太医领命入内,果真又仔细替宝嫃诊了一番,回来后皱着双眉,忧心忡忡道:“这位娘子先前身子亏了,只不过后来似养了回来,故而老朽在王府里说她的身子尚能撑住,但是她的心绪似不安稳,若然大喜大悲,于胎儿恐怕……且她若无法安心、身子也无法调理得当,老朽恐怕……”

顾东篱闻言,只觉得头顶一座山压下来,心道:“瑞望,你真是做得好事……你去出征,却也让我担这样大的担子……”略微叹息,又想,“罢了,从小到大,你没烦过我什么事儿,好歹遇上此件你至为关心爱逾性命的……就算让我肝脑涂地也得替你守着护着啊。”

顾东篱想到这里,便打起精神,道:“这样吧,太医,我亲自去太医院说一声,劳烦您这段日子就呆在府内,每日诊脉,以保安然无恙,如何?”

太医一听,倒吸一口冷气,望着顾东篱,那眼神就有些异样,心道:“听闻顾尚书为人端直,怎么这会儿对个没名没分的侧室如此上心,还要亲自去太医院说声……太医院伺候的是王侯将相,你虽则是尚书,可是要如此……且不说圣上跟太医院准不准,这名头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你这样着紧一个侧室,该如何说法……”

太医便咳嗽了两声:“若是顾尚书想要如此,老朽又怎敢多言……只不过宫内……是否能准……”他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好。

顾东篱道:“放心,宫内的事儿,我亲自去说。必不会让太医为难。”

太医一听,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却道:“如此就甚好了。”

顾东篱却又叮嘱道:“不管如何,却一定要保证……宝娘子万无一失。”

太医嘴角略抽:“那是自然……老朽自然医术不算太差……”

顾东篱微笑道:“便是知道您是太医院里头一把手,故而才如此恳切相求的。”

太医望着他微笑之态,心道:“我都是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贵妃等的……这还是头一遭出来干这种差事,没奈何……”

两人正说着,却见有个丫鬟来到,轻声对顾东篱道:“老爷,夫人有请。”

太医闻言,心道:“葡萄架要倒了,看你如何处置。”暗忍着笑,装模作样道:“顾大人,老朽去开药方……就先不奉陪……顾大人记得去太医院说声儿,今日若接不到太医院的出诊令牌,老朽怕是……”

顾东篱道:“这个放心,即刻便去……另外,那抓药熬药的人手,务必也要毫无纰漏。”

太医见他居然关心至此,一怔之下,心头略有疑云:“就算是求子心切,也不至于要谨慎到这个份儿上,难道说里面那人……”忽然间想到最初奉命出来,接的是王府的指派令……当初他也以为是替王府的哪位譬如王妃看病,没想到竟是……

太医心道:“如果是顾尚书的侧室,为何放在王府中……若说为了避嫌,如今却又如此大张旗鼓?不对……”

太医到底也是在宫廷内厮混惯得,心中陡然打了个哆嗦,顿时整个人肃然起来,便郑重其事行了个礼:“老朽遵命,顾大人放心便是了。”

顾东篱见他肃然应承,才放了心,又布置了几个亲信在这院落周遭看守护卫,太医见这阵仗,心中更是霍然明朗。

丫鬟先行回去复命。顾东篱叫人准备马车要入宫一趟,却先去往内室。

一步踏入,却听得里头有人嘤嘤哭道:“老爷才不是那样的人……我要亲自听他说声才信呢。”顾东篱听了这个声,一笑入内,却见一个丽人伏在桌上,似哭泣之态,两个粉妆玉琢的女娃依偎旁边,叫道:“娘,你不要伤心……”

周围还有几个贴身丫鬟,见顾东篱进来,齐齐行礼:“老爷。”便都悄无声息退了回去。

那伏案哭泣的丽人闻声,便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红地,看向顾东篱。

顾东篱咳嗽了声,那两个小娃儿齐齐跑来,一高一低两个女孩儿,一个大概七八岁,一个四五岁,分左右抱住顾东篱的腿:“爹!你不要我们啦?”

顾东篱一阵尴尬:“胡说,这是谁说的?”

那丽人哽咽着道:“听说你在外头有了外室,你还……还把她带回来……”说着,就抬起袖子擦泪,“我知道你还是觉得我没有用,没有给顾家生一个男丁。”

两个女娃一听,一个就哭起来,另一个见状,也跟着大哭。

顾东篱咳嗽了声:“原来是你胡说的,你啊……”

丽人扭头看他:“不然呢,刚才翠儿都看见了,你带了个人回来。”说着,不依不饶地跺跺脚。

顾东篱叹口气,抱起一个女娃,又领着另一个的手,走到丽人身边:“你总是胡闹,在女儿面前也如此,若是害她们以为我真个不要她们了,恨上了我这当爹的,可如何是好?”

丽人一怔,便停了哭。

顾东篱唤了两个丫鬟,把孩子先领出去,见屋内无人了,才握住丽人的手,说道:“夫人,我跟你说过,那些风言风语的,休要去听,你当初嫁我的时候,不还有人总是给我身边塞些美人侍妾,我要是喜欢,早就收了,何况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思,我要是真想要,何必在外头藏着掖着,直接就把人带回来了。”

“那你、现在不就带回来了?”丽人怔了怔,嘴巴一扁又似要哭。

顾东篱道:“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你也知道你镇日跟那些人厮混,心里是藏不住事的……很容易被人诈了去。”

丽人呆了呆:“老爷……”

顾东篱无奈:“夫人,我只能告诉你,我带回来的女子,是别人的妻室,那个人对我来说极为重要,他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去办,就把他最爱之人托付给我照顾,我若是无法替他护着……那女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只能一死谢罪。”

“死?”丽人吓了一跳,叫道:“老爷,我不许!”伸手揪住顾东篱的袖子,一脸惊恐。

顾东篱温声道:“我也不瞒你,她现在有了身孕,最怕大喜大悲,她的夫君一去……生死未卜,本就是极煎熬的事了,她本来也不愿留在我们府上,是我受人所托,必要忠人之事……倘若你误会了她,去为难苛责她,害她不快……对腹中孩儿有个不妥,那你夫君我真的没有面目去见我那好友……”

丽人心头怦怦乱跳:“老爷,你说的那个人是……是谁……我听说这个女子最初是在王府里的,难道……难道……”

“嘘!”顾东篱正色道,“夫人,你只要为我着想,就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顷刻,顾夫人道:“我明白了,老爷,我就知道你不会背着我做坏事的。”

顾东篱哭笑不得:“夫人……”

顾夫人将他抱住:“老爷你放心吧,有你这些话我就安心了,我会对那个女子好的,管保让她在我们府上住的欢欢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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