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制造业回流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2009年4月,上任不久的奥巴马意气风发地准备“改变”美国社会了,他在乔治城大学发表了长篇大论,足足讲了45分钟。在演讲中,奥巴马将美国经济描述为一座危房,他引述《圣经》里的比喻说,建立在沙子上的房子容易倒塌,建立在岩石上的房子则屹立不倒,“因此我们不能在沙子上重建我们的经济,我们必须在岩石上重建我们的房屋”。

奥巴马心中的岩石,是坚如磐石的实体经济,特别是制造业回流和新能源振兴的前景,最让奥巴马心潮澎湃。

奥巴马呼吁美国海外制造业应该回国发展,从他刚上任一直喊话到2013年,四年多过去了,制造业却成了奥巴马心中的难言隐痛。

2011年2月份,在与已故苹果公司的CEO乔布斯共进晚餐时,奥巴马就曾劝说,让苹果集团将iPhone的生产基地搬回美国,乔布斯当时直截了当地回答:“这些工作不会回来。”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连留在美国本土的制造业,在QE泛滥的货币大潮中,都不愿意花钱进行资本性支出,CEO们在忙着发债融资,然后回购自己公司的股票大捞快钱去了,即便海外的制造业回流美国,他们就能免俗吗?

廉价货币的政策,不是在鼓励实业资本的形成,恰恰相反,它是在摧毁真正的资本!

2013年2月13日,奥巴马对制造业回流泡汤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在国会进行连任之后的首个国情咨文演讲时,将制造业放在核心地位,指出首要任务是使美国成为新就业和制造业的中心。在促进制造业回流趋势方面,奥巴马以扬斯敦设立的制造业创新研究所——3D打印业务为例,并宣布要成立3个类似的制造业集群,其商业合作对象是美国国防部和能源局,并要求国会帮助成立15个制造业中心,以保障美国制造业的新一代革命。

规划不可谓不宏大,志向不可谓不高远,其成效却让人感觉到总统有点“志大才疏”的毛病。在2013年就业增长的成绩单上,奥巴马怕是鼻子都会气歪。大半年下来,酒吧招待们倒是比较争气,增长了24.7万,而属于高薪工作的制造业呢?回流也好,集群也罢,总共才增加了2.4万人,不及酒吧招待的1/10。

美国政府在经济领域几乎是毫无执行力,在长期自由市场的经济思想熏陶之下,奥巴马想逆货币逐利的本性而动,既没有政策方针的大脑,也缺乏执行政策的手脚。

总统也就这么一说,大家也就这么一听。

高薪制造业的外流,不是以国家政策的意志为转移,而是以资本逐利的本能为驱动,奥巴马影响不了货币政策,也就左右不了资金流动的方向,更谈不上什么产业集群的宏伟蓝图了。

美国总统是世界上名气最大的领袖,同时又是实权最小的国家元首之一,它仅仅是权力的象征,而不是权力本身。

2013年,制造业就业岗位增加仅2.4万人,

不及酒吧招待的1/10

奥巴马“岩上之屋”的另一根重要支柱就是新能源,其中特别火爆的就是“页岩革命”。

据国际能源机构(lEA)2012年的《世界能源展望》预测,在页岩革命的影响下,到2017年,美国将超过沙特阿拉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就能源产量的“净值”而言,几乎将实现“自给自足”。埃克森美孚公司的《2013年能源展望》指出,到2040年,天然气的需求将增长65%,全球产量的20%将来自北美,大部分来自非传统能源,特别是页岩气。报告得出的结论是:到2025年,页岩革命将使美国成为能源的净出口国。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也预测,到2030年,美国将实现能源独立。

对于页岩革命,奥巴马显然深信不疑。2012年他声称,由于页岩革命,“我们的天然气供应将能保证美国100年的需求”。能源专家们预测,页岩革命将至少创造170万个就业岗位,毫无疑问,这些岗位显然属于高薪工作,到2020年,乐观地估计将创造300万个就业。

美国天然气价格近年来的暴跌,似乎也在证实页岩革命正在发生。华尔街媒体啦啦队的调门也越来越高,它们声称,美国正在变成一个“新沙特”。不仅如此,如果页岩气和页岩油能够最终取代石油的地位,能源成本的大幅下降,将直接推动制造业回流,创造更多的高薪工作,带来更多的消费增长,经济繁荣已经指日可待了。

谷歌趋势分析显示,页岩气在2005年开始被媒体关注,

2011年报道越来越频繁,“页岩革命”一词同时出现

“页岩革命”一词突然出现在2011年

页岩革命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火起来的?大数据时代,还是用大数据说话。

如果用Google的趋势工具来分析,关于页岩气的报道是在2005年开始升温,2011年之后出现了媒体“沸腾”的局面,同时,“页岩革命”这一爆炸性词汇开始大量涌现。

2005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页岩技术的重大突破,还是另有原因?

页岩技术的核心就是将水平钻井法和水力压裂相结合,将“压裂液体”,即化学物质夹杂着大量水、泥沙,用高压注入地下井,压裂邻近的岩石构造,扩张裂口,使游离或吸附在页岩中的天然气能流入井中得以收集。压裂液体中的化学成分往往有毒,如果渗透到地下水,将严重危害饮用水的安全。

页岩技术其实早已存在,20世纪80年代就曾进行过尝试,到2005年之前仅仅占美国天然气产量的3%,可谓微不足道,主要问题就是开采成本过高。这种成本既包括经济成本,也包括环境成本和法律成本。

2005年,页岩技术的鼻祖哈里伯顿公司(Halliburton)的前总裁,曾任美国副总统的切尼,以及他在政界和石油圈子里的盟友联手运作,将水力压裂法从美国环保局的监管之下“解放”了出来。过去,环保局依据美国《饮用水安全法》(SafeDrinkingWaterAct)对水力压裂法的污染和危害进行严格监管,这是页岩气成本居高不下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石油利益集团的强力游说之下,页岩生产打破了美国环保局严禁将有毒化学物质直接注入地下的规定,成为高度重视地下水环保的美国法律的“唯一例外”[8]。

2005年,美国《饮用水安全法》对水力压裂网开一面,成为法律界著名的“哈里伯顿漏洞”。可以说,没有“哈里伯顿漏洞”,就没有所谓的页岩革命。

页岩气水力压裂法的化学有毒物质

可能污染地下水资源

看来,只要将人命进行贬值,资产升值并不困难!

法网洞开,贪婪涌入,短短6年间,页岩气占美国天然气总产量比例从3%暴涨到40%,2005年堪称是页岩革命的“元年”。

不过,页岩技术除了毒害水资源的副作用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页岩井的衰竭周期太快,往往第二年产量就锐减75%~80%,5年后就基本报废。生产商为了维持产量增长,保住股票价格,就必须持续投入重金去开采新的页岩气井,再加上大量热钱闻风跟进,市场上出现了供应量急剧增加,而价格暴跌的景象。

页岩气井的衰竭速度快得惊人,第二年产量就下跌了75%~80%

当2005年切尼搞到环保局通行证时,天然气价格为每千立方英尺14美元;到2011年2月,价格已暴跌至3.88美元;2013年年初,天然气进一步跌到3.5美元。而页岩气的平均成本约8美元~9美元,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页岩气井都处于严重亏损状态。

页岩气行业财务上的负循环,导致了资金的困境。到2013年,页岩气生产商为了维持现有产量,每年不得不继续开采7000口新井,耗资420亿美元,而2012年页岩气的产出价值仅为325亿美元。如果价格不涨,全行业每年亏损近100亿美元[9]。

赔本赚吆喝谁都吃不消,为什么页岩气生产商不减产抬价呢?

这与页岩气的产权有关。美国的页岩气井大都是在私有土地上开采,土地所有人与页岩商的合同期为3年~5年,如果这段时间内不开工,那开采权将被收回,定金和其他投入就全打了水漂。而生产商们也是从华尔街借的钱,早一天开采就早一天见到现金流,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还债的压力,同时还能提升股价。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下,页岩气产量越大,价格跌得越凶,企业赔得越惨。

众多公司已经很难支撑现金流的压力了,它们只能靠变卖含页岩气的土地来弥补现金流的不足,同时,越来越多的公司被迫大规模减记资产,以反映实际的财务状况。在这场豪赌中,资本欠佳的公司将是率先被淘汰出局的殉葬品,即便是资本雄厚的大玩家,也感到力不从心了。

2013年10月6日,世界重量级的石油大佬壳牌公司,不得不宣布在页岩革命的豪赌中认赌服输。壳牌CEO在下台前的感言中,痛悔看错了美国的“页岩革命”,在北美投入了高达240亿美元用于页岩资源收购和开采,8月被迫进行了21亿美元的巨额资产减记。壳牌在北美的页岩大冒险中扭亏无望,CEO坦言“所以你得承认高达30亿美元的资产贬值,而这些资产却没有收入”。[10]

如果以壳牌在世界石油行业的地位和资本,尚且不能在页岩革命中盈利,奥巴马所指望的170万~300万个页岩行业的高薪就业机会,恐怕又是一场春梦。

其实,所有的技术革命和社会革命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真正的革命在发生初期,没有人意识到它们是革命,而一开始就号称是革命的事情,最后往往是泡沫。20世纪90年代以来,“革命”一词早已被华尔街用滥了,什么“电动汽车革命”“风能革命”“太阳能—光伏革命”“乙醇燃料革命”,到今天的“页岩革命”,无非是金融市场圈钱的题材,这并不是说这些技术方向是错误的,而是被资本市场的极度贪婪所严重夸大了。

夸大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让少数人偷走多数人的财富。华尔街主要图财,而石油和军工复合体,不仅图财还要害命。当利益集团肆意绑架政策和法律,集团贪婪就异化成了制度性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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