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自己的幸福更为重要很难吗?

宁姒并不觉得。

江临初话音刚落,宁姒便站起身,看他的目光泛着凉,“这一招对我不管用,此事我会亲自与兰央说,她没你想得那么糊涂。”

江临初唇角一动,想要说什么,宁姒却已抬脚向外走,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目不斜视,走后拂过一阵清甜的风。

宁姒走到花厅门口,回首看见江临初怔怔地立在原地。她知道,江临初只是想要得到她,以至于不择手段,本性却不算坏。

“师兄,就此别过。”宁姒欠身一礼,再抬头时甚至对他笑了笑,随即优雅地转身离去。

江临初忽地在宁姒身上看到了姜煜的影子。

大概因为姜煜是她追逐的那轮月亮,所以她连笑起来的样子也像了他三分。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挫败。

……

宁姒一脚踏出花厅,兰央便急急地迎上来,“如何?他是不是提了什么条件?”

看见兰央这般焦灼不安,宁姒心里并不好受,“央央,我们先回去。”

兰央神色一滞,大概知道此事不能成,连眨好几下眼才将泪意逼退。

三人上了马车,宁姒率先打破了沉默,“央央,这件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兰央抬起头来。

“师兄的确提了要求,但我办不到。”宁姒毫不避让地直视兰央,“他要我悔婚,和他在一起。”

兰央一怔,她最清楚宁姒对姜煜的感情有多深,江临初的这个要求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而一旁的兰舟也大惊失色,大概也没想到江临初会这样胆大包天,随即又悄悄看了宁姒一眼,她的目光里藏着柔情,“央央你知道的,我做梦也想和阿煜哥哥在一起,如今美梦成真,我要是在这个关头背弃了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对不住了央央,没能帮上你的忙。”

兰央摇头,“你做得对。你要是当真应了他,我知晓了此事反倒要悔恨终身了。而且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为了我纠结自责。”她揉了揉额,“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一定有别的法子……”

絮絮地念着,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崩溃。

一时间,只有车轮的咕噜声和兰央的絮絮之语。

宁姒忽地问道,“央央,你喜欢上杨二公子了?”

兰央愣了愣,眼里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但哪怕是这样的困境,她也没有放弃杨邵,反倒四处奔波。

“他为了救我才入狱,我是万万不可能弃之不顾的。”

到底是情,还是义,或许兰央自己都未必清楚。

与兰央兰舟二人分别之后,宁姒站在宁府门口,心里像破了一个洞,冷风灌进去,感到一阵冰冷虚无。

昨日在姜煜的温声安抚之下,她知道了宁家姜家并未遭到皇上惦记,于是心下庆幸,可此时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世家之祸正裹挟着她和她身边之人。

宁姒就算身处暴风之外,也会被雨水淋湿。

宁姒并不进府,而是乘了宁府的马车,在大街上慢慢驶过。正是申时,部分府衙在此时闭门,身着官服的男子三三两两地从府衙中出来,宁姒不知不觉到了翰林院附近。

下了马车,宁姒走到石狮子后头,看着一个个翰林学士从里面走出来。

宁姒在一群生面孔中看到了谢华,他面色冷肃,无人近他身周,显然最近的事让他焦头烂额,难以笑脸示人。

随后走出来的便是姜煜以及当初那个榜眼程铮,二人身旁还有几个翰林学子,正与他们说着什么,对比谢华那边的冷清,姜煜明显受欢迎得多。

宁姒又瞧了眼谢华,他转头冲姜煜等人冷哼一声,随即掀袍大步离去。

姜煜身旁几人面面相觑,见姜煜神情丝毫未变,也跟着将此事抛之脑后。一旁的程铮却发现,姜煜虽听着,目光却不住地往石狮子那里落。

正要问他,就看见石狮子后头露出一片裙角。

而后又是一只瓷白纤巧的小手伸出来,对这边挥了挥。

“各位,朝晔先走一步。”姜煜笑道,“未婚妻来找我了。”

周遭几人善意地哄笑起来,他们都比姜煜年长,家中早有妻儿,只是过了最黏糊的时候,瞧见姜煜这般,就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姜煜大步朝石狮子走来,将宁姒伸出来的手牢牢捉住,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怎得来这里了?”

宁姒笑得甜甜的,“陪你回家啊。”

妻子一样的口吻,叫姜煜觉得心里热热的,遂拉了宁姒上马车,车帘一合上,便迫不及待地捧着宁姒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宁姒不闪不避,甚至在他的唇离开之后又凑上去亲了亲,姜煜笑得胸膛轻颤,“怎么这么乖啊?”说完又亲上去,温柔地含着她的唇瓣。

宁姒并不闭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眼里涌出毫不遮掩的情意。

姜煜虽喜爱,却也发现了她的反常,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煜哥哥,我好想嫁给你,一刻也不想等了。”宁姒的目光炽热,里头的情意能将人灼伤。

“傻妹妹。”姜煜在宁姒耳畔轻声说,“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了。”

宁姒怔怔地问,“当真?”

姜煜目光温和地看着宁姒,“我不只是你的阿煜哥哥,还是你的夫君,知道吗?有什么事,不用一个人苦恼,要告诉阿煜哥哥。”

他用温柔将宁姒淋湿的心包裹起来,宁姒鼻中一酸。

所以她才这般喜爱姜煜,江临初虽一心想要得到她,却少了一分尊重,将那样残忍的选择摆在她面前,逼她承认自己的自私。

“阿煜哥哥……”宁姒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脸也往他胸口埋,再开口便带了哭腔,“江师兄要我悔婚才肯帮助兰央,可我不可能……只好让兰央知道,你比她重要……”

姜煜目光一冷,在心底给江临初记上了一笔。

感觉到宁姒在他怀里轻颤,伸手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背,“姒儿妹妹,你没有错。如果兰姑娘因此责怪你,她便不值得结交了。”

姜煜对兰央没有什么情分,因而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冷酷。其实,就算兰央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但姜煜不肯叫宁姒受丁点委屈,因而对此种情形没有半分容忍。

姜煜伸手往宁姒脸颊上一摸,摸到了冰凉的泪水,遂爱怜地蹭了蹭她的头,“我很高兴,你没有放弃阿煜哥哥。”

宁姒声音嗡嗡的,“不可能不要你的。”

姜煜笑了两声,“这么看来,在姒儿妹妹心里,阿煜哥哥比兰姑娘的分量要重。”

宁姒已经做出了选择,因此不需多问。

“那和晚晚比呢?”

姜煜可还记着,宁姒为了参加谢林晚的及笄礼,无情地将他抛在蜀中。

宁姒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嗯?”姜煜摩挲着宁姒细白的颈项,声音带着诱哄,“告诉阿煜哥哥。”

“你……”宁姒仅说了一个字,便难为情地往姜煜怀里拱。

姜煜满足地笑,奖励一般在宁姒发顶落下一吻。

“你就知道为难我!”宁姒气哼哼,“那我问你,我和哥哥在你心里谁重要?”

姜煜几乎不用思考,“当然是姒儿妹妹。”

宁姒破涕为笑,“等哥哥回来了,我就把你这话转告他。”

到了姜府,姜煜掀了窗帘问门房,“母亲在府里?”

门房摇头,“回公子的话,夫人去了谢家,还未回来呢。”

姜煜双眼微眯,而后神色如常地转过脸来,牵起宁姒的手,温声邀请,“来我屋里坐坐?”

宁姒点了头。

姜煜遂牵着她径直走向自己的院子,偶有丫鬟小厮停下行礼,姜煜便随意地点点头,没有放开宁姒的意思。

“你上回不是说,想要把话本子做成古书的模样么?”姜煜转头笑道,“最近新出了一本,我将它誊抄下来,做旧了,你来瞧瞧做得怎么样。”

宁姒眨眨眼,“这么说,你看过了?”

姜煜笑,“看过了。”不只看过,还为宁姒删减过呢。

“怎么样?”宁姒觉得新奇,想知道一个惯常看四书五经的人接触到这样的书时心里头在想什么。

姜煜回想了一番,毫不客气地批评,“我根本瞧不出书里的姑娘为什么喜欢那个状元郎。”

“啊?”

“虽有状元之才,但行事优柔寡断,和另外两名女子都牵扯不清,口口声声说‘我最在乎你’,却不肯狠下心拒绝其他女子,致使心爱之人遭人嫉妒、陷害,这不是他的问题么?”

宁姒好笑地抱着姜煜胳膊,“谁都没有阿煜哥哥做得好!不过要是不这么写,那就太顺了,没看头。”

姜煜垂眸看着宁姒的笑颜,“顺一点不好么?”

人生如棋,他为了能走得顺一点,每每提前好几步便开始衡量、思索,费尽了思量只为前路少一点坎坷。外人夸赞他前程大好,谢华羡嫉他事事压自己一头,殊不知这一切并非运气。

而宁姒则想起宁大学士气急败坏地说姜煜“太顺了”,必须要给他使点绊子才行。

姜煜却很快绕过了这个话题,“要是阿煜哥哥像书里的人一般,姒儿妹妹早就气跑了。”说完笑着捏了捏宁姒的脸。

拉着宁姒走进屋子,将话本子递给她,“看归看,不要学。”

姜煜想到书里的一段情节,千金小姐被父母安排另嫁他人,绝望之下来到状元府,褪得一丝、不挂,意欲献身于爱情。

誊抄时,姜煜皱着眉将后头的情节删掉了。

“谁说要学了?我就看个乐子。”宁姒捧着书,在姜煜的桌案前坐下来,翻了几页,“阿煜哥哥,你做得真好!”又凑上去嗅了嗅,“连新墨的气味都弄没了。这下娘亲只要不细看书中内容,就不知道我在看话本子了!”

她显然快活了些,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两只脚轻轻晃悠,就着书翻阅起来。

耳边响起窸窣声响,宁姒不经意往后一瞧,就见姜煜褪了官服,取了常服披上,玉白的手轻轻拢上衣襟。

碰到姜煜看过来的目光,宁姒急急忙忙转过头,只是再看话本子,却有些静不下心来了。

屋内一片静谧,唯有姜煜系带的轻微声响和宁姒漫不经心的翻书声。

“你该早些习惯了,我的未婚妻。”姜煜笑着凑过来,将头往她肩上搁,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往她耳畔扑。

宁姒想到姜煜说过,心里已经当她是妻子,合着此时的场面,羞得说不出话来。

“叩叩——”突兀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此刻安宁甜蜜的气氛。

姜煜直起腰,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门口站着谢夫人。

姜煜眉头微蹙,“母亲,何事。”

冷淡的模样叫谢夫人面色白了一分。

“娘有话要问你。”

又来了。

姜煜心知,谢夫人又是为谢华的事来的,心里顿时充斥着不耐,神情一寸寸冰冷下来,“母亲,近两个月,你来我的院子两回,都是为了谢华。”

谢夫人咬着牙道,“瞧,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知道我是为了华儿来的,所以这件事当真是你做的?”

姜煜冷着脸不说话,显然十分抵触。

谢夫人气得胸口疼,“你知不知道你将华儿毁了!表兄弟之间至于闹成这样吗!”

“他不是还好好的么。”

“大哥都有意换宗子了!你干的好事!”

姜煜眉梢眼角都带着嘲讽,“谢华巫术一事,谢家可曾向你透露过只言片语?没有吧?拿你当外人呢。如今换不换宗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煜!我是你娘!”谢夫人悲怒交加,“你为何要这般伤我?”

“谢华是你表兄,幼时也曾背过你,与你嬉戏玩耍。为何长大了你却要置他于死地?你的心肠,就这样冷硬么?以至于六亲不认?”

“心肠冷硬的是你,谢夫子!”一道清灵嗓音响起。

谢夫人意外于屋里还有旁人。

宁姒一步步走出来,迎着谢夫人的审视,语气坚决地说,“谢夫子,你是阿煜哥哥的母亲,为何要这般伤他?”

显然是将谢夫人说的话还了回去。

“你说不出他偏爱的吃食,两个月只来这里两次,只关心他的声名,不在乎他的情绪。为了侄子,堵上门来质问他,一句句伤人的话从你口中出来,逼他竖起浑身的尖刺。谢夫子,我敬你为夫子,只是你,没做好母亲。”

宁姒头一回这样顶撞长辈,鼓起了浑身的勇气将话说完,末了连眼眶也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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